[皇城西|地安门外]---钟鼓楼
【晨钟暮鼓才过，算是一个大夜值完，和哈克苏换完班，休息了半刻钟的功夫才从宫里出来，哈克苏说是给銮仪卫里的温察侍卫捎来一块玉，让我给带过去。从地安门往回走的时候，以及闹市以及出具，杂耍艺人以及开始左右松肩，一边还有清晨出的小笼包子，我等着买了一屉，就看见有个小子匆匆而过，没出手拦着，就叫了一声】
：“去哪啊，大清早的。”

府里规矩在少年人眼中总归是难起约束的，早逢用过膳，功课尽数撂之脑后，扯着满心礼义廉耻的书童溜出侧门，打外头没由来的乱逛，心想得赶着时辰回去，保不准阿娘何时来查。闷着这样的神思，街上的东西也就走马观花了，怎么也瞧不进去。踏快了步调，越觉无趣。
慵懒语调倒像刚下了值的九叔，没成想扭过头一瞧竟还真是，到底是自家人，他也不算呆板的，三两步上前行全了礼。
：太衡只是随意逛逛，本就此打道回府的，既遇九叔，等等不妨。

【他年纪小，家里人大都惯着，而我也不是拘着小辈非要每日上族学的人，大清早没去族学八成是贪玩，但也并未多问，指着一边的胡辣汤和推得高的笼屉。】
：“我在这儿吃点，你也来尝尝，这家胡辣汤还可以。”
【天空虽然飘着毛毛雪花，但好在棚底下还算干净，问掌柜的多要了一份包子胡辣汤。往日还在前门当值的时候，每日饭碗里头不是杂冰掺雪的，也是习惯了。他眼神澄澈，看起来还是不懂这些的艰难，递过去两张纸，烫了碗，多问了一句。】
：“喝酒吗？”

虽说已用过了膳，毕竟正长着身体，又经历乱逛这么一遭，肚子里也掉了个底儿，本提心吊胆，眼下放松了些，方觉出点饿，遂温顺地点点头，拉开椅子坐进他对面。
：谢过叔，太衡恭敬不如从命。
大抵这酒点起了男人间的认同感，亲密时连这排行也省去，本就可有可无的东西在此等时候更不值一提，直直地唤出一声叔来，规矩舀开水烫罢碗，盯着碗壁反腾的热气，头也不抬就答。
：怎么能不喝？出来这些时候，手都给我冻得没知觉了，暖暖身子也好。

【殊不知我是不能喝酒，而且除去应酬也不爱喝酒，四哥这崽子我记得幼时我也抱得，非常不好哄，我用筷子蘸着酒杯里的白物让他捧着砸吧，倒是很快就安定下来，长大了果然如小时候一样，掏了荷包，递给他的小厮，在隔壁酒楼点了二两竹叶青。】
：“我晚上还要当值，上头才三令五申的限制我们这些人喝酒，请你喝吧。”
【胡辣汤煮的烂，吃起来味道刚好，只是一碗不耐受，又点了一碗】

想想他是当差的人，最怕喝酒误事，稍颔首权当是安慰自己，转念一想自己也不敢贪杯，若让阿娘闻见了身上的酒味，必定是吃不了兜着走。对仕途兴味不大，不过这顿酒日后定要请回来。
：想来也是，话说回来，叔，当夜差很无聊吧？老看你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还是说单都让我撞上了？
碟子粗碗一道端了上来，虽说街巷吃食是不及府里的精致，偶然一试倒也有几分野趣，欣然抱碗豪饮，虽称不上风卷残云，总比平日被礼数拘着要爽利。

【也许是无聊，在他看来没日没夜的待在一个地方，做同样的事情，只是准确点来说，应该叫枯燥，此刻看来我似乎与他相差无几，总觉得这日子里该有些火星子，无味的汤品，是喝不下去的。】
：“这三个月值得是夜班，刚下夜，回去补个觉，黄昏的时候又要回去了，颠倒时差的时候，总是这样的，后面习惯了就好了。”
【这倒班也是有门道的，相比别人，我稍事能轻松一些，调岗的事情有些眉目了，只是还不能说出去，只道】
：“值夜可是要瞪着眼睛站一晚的，紧绷一晚上了，还不让你叔歇会儿？”

闷下一口酒，毫不在意的想抬起袖子擦嘴，垂眼瞄到绣边的滚云纹又踌躇着放了下去，拈起纸端回世家做派，往嘴角小心翼翼一拂。整日里在府里让规矩压久了，拿不出完整的胆子放肆一回，思及此，我觉得我和面前的人有相通之性了。
：想想就累，日暮就站着，得捱到天亮，叔，怪不得这些时日不见你到我们府上来，我爹前几日还在念叨你呢。
酒下肚，热气上涌，说顺嘴便信口胡扯的想念也不知可信几何，不过兄弟心中应是互相都有的，正如我与他们般。
：歇，不过等休差了更好歇，到时候我一定登门拜访，这么久了，我还没问叔母安呢。

【累，我也觉得甚累，更觉他的轻松，可这是自己选的路，谁不累，他不也要担心喝多了回去被额娘好一顿的收拾。我与四哥交情不深，毕竟自幼不长在一处，他这话多了几分醉意，倒也没有戳破，只是或许他希望多几个兄弟，也不用陪我这种老人家说话了】
：“下个月吧，我改成白日上值，你得空就来家里吃晚饭，家里的三汁焖锅鸡做的很好，到时候你提前说一声。”

本想再斟一碗，思及阿娘板着面孔的严肃神情，终究顿住了手，只是低头喝完最末一点汤汁，努力压稳醉意。作为家中幺子，至此我还未想过往后做什么，整日念些经济之道，浑浑噩噩，目光有些羡艳地投向他，眼底的光折射出他心中有所梦，这是我求不到的。
：我嘛，叔你也是知道的，整日在府里“韬光养晦”，若再不寻点事做，病都要闷出来了，何时都能得闲，只是要麻烦叔了，可别嫌我烦。
句中咬重了那四个字，自嘲地扬起唇笑笑，端起空酒碗晃了晃，叹下一口气。

跑马骑术——？听起来倒新鲜，未曾有机会尽兴接触过，偶有几次也**草带过，经他一提点亦通透不少，酒醒大半，阿爹我从未怕过，兴许他本身也不是严父，而我也并非庸才，还没能施展出拳脚罢了。见碟碗全空，知晓时辰差不多了，立起身来行礼告退。
：那就下次府上再会了叔，我得先回家了，不然又遭阿娘说道。
携着战战兢兢的书童快步疾行，雪停没多久，冷意不像方才袭人，哼着小调穿过街巷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