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只吃鸡翅不吃鸡腿的湛或弟弟

【二十三弟新府落成，趁重华休沐令人买些酒菜前去贝子府，贺乔迁之喜。二十三弟在乾西四所也算小有名气，但这名儿算不算的好，难有定论，谣传四所内跟他抢鸡翅的弟弟妹妹，难逃一战。初闻，只觉哲娘娘生个活宝，甚是有趣。而今开牙建府，往后涉政，不知能否稳重几分。】
【套车至贝子府，门房仆从皆忙清洗门扉，令采撷前去禀告，得管家通传，跟在仆从身后亦步亦趋，将这贝子府扫个大概，听闻汗阿玛给戎弟的府邸离这儿不远，往后这二人做邻居，应当十分热闹。】“二十三，你这府邸瞧着不错啊。”

【我与怀楚隔着年纪。有人说一年为一壑，算起来，她是乾宁帝的二十九女，行四十，我是乾宁帝的二十三子，行五十，我们之间已不知隔了几壑——总之于我最是懵懂顽劣、浑浑噩噩的年纪，她正离了西四所迁入延禧宫住。便是因此，她对我的印象便是由我那时做过的那么几件无法无天的事组成的。每每于宫中见了，她总要含着探究而打趣的目光，半是调侃半是提醒的回忆我幼年的糗事，于是这些本该遗忘的事，便随着她一次次的打趣，深深刻在了我俩之间。即便是许多年后，我已到了抽条的年纪，旧日里总与我作对的观云都要象征性的脸红一下时，于怀楚而言，我却仍是西四所那个趿着虎头鞋流着鼻涕的臭小子。遥遥听见她公主的凤舆在胡同里玲玲作响时，说不上苦恼，也说不上欢喜，迎她入了正殿，给她奉了碗茶，笑道。】
正是，因是在幽静之处取了地，地方是要大一些的，工匠们也有余地“排兵布阵”，楚姐若喜欢，日后每个月出宫时都可以来我这歇歇脚。

【汗父福泽深厚，后嗣颇多，姊妹兄弟之间若论排行，仿若隔了几轮，实则年岁相差不多。我同湛或，也不过是三，四岁之差。】
【昔年乾西四所的事，常被我拿来当做玩笑逗他，惹人羞赧，好似一件顶好玩的事，乐此不疲。但今时非往日，少女已然悄然长成，多几分持重；眼前这少年，也不是四所里闹着要吃糕点的稚童。】
“弟弟如此盛情，姐姐却之不恭。往后出宫若无处可去，便来你这儿讨一杯茶。”
【府邸各处皆是喜气，四处打量一番，又想起今日本是来贺他开府之喜。将手中提着食盒转身交给他身边伺候小厮】“你开府大喜，我没什么能送你的，让人备了些你往日爱吃的东西。今日囫囵吃些，等过一阵等你府邸收拾妥当，在好好庆贺一番。”

【听她这番话，倒是确然想起：贝子府虽已修葺得像模像样了，只是仍缺了些趣致，譬如前些日子从太湖运来的奇石，而今仍安生生的躺在后院里，没想到放在何处。好在贝子府西厢无人，便是占一两个院子放这些大物件，也是海阔凭鱼跃了。】
正是了，如今的贝子府虽也像样子了，总少了点咱们自己喜欢的，若楚姊下个月来，这里就更有趣了。——楚姊有什么喜爱的东西么，若是有宫中不好摆的，不妨让景顾吉来帮你试试水。【弯眼一笑，接过食盒推开看了一眼，果不其然，便有一份皮酥肉嫩的炙翅，尤散着热腾腾的香气。放在一旁，笑道。】
每次都是从御膳房拿来的——姊姊还是不够疼我，下一回我便要讨您亲自下厨的烹品了。

“我喜欢的——那可太多了，怕是摆不下。况且，这是你的府邸我不好干涉。”
【宫内新奇物件见得多，往年生辰从哥哥哪儿得来的新鲜玩意，在天旋一侧库房堆了许多。若真要说大件的，偏爱那珊瑚摆件，但总不好真的往弟弟府里占位子。】
“方才从前厅过来，那处素净了些，我瞧着可以摆个珊瑚摆件。”
“添一点亮色，瞧着也好看。”
【不精于庖厨，多是嫌弃那油烟气，粘在身上难受的紧。这次依旧借了御膳房的虎花来献佛，好似不管用了。垂眼，抬茶盏一笑】“我做也不是不可——只是我不曾做羹汤，那味道手艺我可不敢担保。”
【抿一口清茶，轻吁一声】“若是弟弟吃坏了肚，耽误办差，可不许来找我要赔偿。我呀，赔不起。”

珊瑚甚好，前厅是有些空荡荡的。【弯了弯眼睛一笑，算是赞同了她的话。食盒里的香气又飘了过来。其实这种食物只是拆骨享用时吃相不雅，色香味却是极诱人的，有时瞧着台上的折子戏，丑角为凸其滑稽，总要双手各拿一对鸡腿——我觉得不然，鸡腿上的肉又厚又腥，再香郁的佐料撒上去，也只有表层的一点点入了味道，又有什么口腹上的享受，若以我看，应该拿着炙翅大快朵颐才对。】
我也没试过，不过想来——顶多下次姐姐拿两块烧得太熟的“炭”来寻我，哪里会吃坏了。

【将那摆件一事就此揭过，他府邸尚未修葺完毕，我不过是就着姐姐这身份提提意见，到底如何那是人家的事，我不该掺和。扫过那一盒专门为人准备的烤翅，又想起幼时趣事，刚想问一问这弟弟这烤翅尚且不如鸡腿肉多，吃起来算不得过瘾，他为何独爱这一口。】
【话尚未出口，聆言面上一滞，抬手照着人肩膀上就是一下，因着不信任生几分气，一并染了面颊】“怎么说也不可能给你带块碳来，这是小看我，还是小看御膳房的厨子教不会人？”
【喝口茶顺气，又将多年疑问问出】“宫里珍馐万千，你为何独爱这烤翅？”

【肩上浅浅地受了一道“嗔怪”——爱新觉罗家的女儿，素来是令仪款款，便是眼下嗔赧于已，亦是一丝芳尘不染。小窗外的杏影透过窗棂贴纸的柔和光线落于她秀美的脸颊，平生几分飘然的仙气。十指闲适的合拢于前，笑道。】
并非小瞧姊姊，只是想不出姊姊芳兰竟体地处于小厨里是何模样，这般轻易允了我，总觉得不真切。【稍顿，待她将疑问抛出，哑然一笑，倒故作正色。】姐姐岂不闻，日出之食,百千滋味。表象口腹之欲,实则心智之养，孔子云，君子居无所，食无饱，我嗜此物，自是为做君子。
【睇她明眸漾波，似有所惑，倒是自己禁不住，一乐。】同你顽笑罢了——这有何缘由，不过是儿时宫中嬷嬷劝诫不可挑食，一盘鸡肉端上唯此处肉量最少，又兼皮酥肉嫩，可供细细享用而已，——同姐姐认真说起来，倒显得或眼界太窄了。

“难得有人提出让我做羹汤，总得满足弟弟这愿望。”
【宸宫之内万千呵护的娇客，从来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主，若真有兴致做些羹汤，到底也碰不到灶台。姊妹之间兴盛酿酒，做花汤，到底自个儿动手的活儿，伸开手掌都数能清楚。我若真要大整一番，嬷嬷许是又要头疼几日，可，与我有什么干系，若真做的见不得人，照例用御膳房做的来哄人。】
【是我小瞧了他，这一番说辞下来，一时哑然。话至嘴边滚了一圈，也不知如何做评，好似于宸宫数年，品万千珍馐，好似却不是个会吃的，往昔那些珍材全浪费了。还来不及赞一句行家，话音一转，原是骗我。小子长成，也不是四所之内，我说什么信什么的年岁，也多了些弯弯绕绕，是个人精了。】“刚想夸你一句，你这——罢了罢了，说不出来，说不出来。”
【摆摆手不欲在同他说道这吃食，细究起来那便无趣了，今日待得久了也该回宫便起身告辞】“你慢慢吃着，我先回宫，不必送了。”【行至门口，一顿】“今日配得酒不好，待秋时，我院内酿的酒起坛送你一坛，那滋味应当是妙极。”

【弯眼一笑，亦作粲然。觉罗家有礼教束着，有宫仪约着，遑论龙子凤女，个个皆是风华绝世，尊贵无匹。便是姊弟亲情，亦透着从容不迫、有条不紊的疏离，有此夏日一隅，间或三两句笑言，于禁宫的姊弟二人而言，足矣。我循着水石清华的长廊，步送其至于公主的銮驾旁，闻此一言，笑道。】
甚好，到秋时庄里的鳌蟹也进上来了——宫中少此应季的膳食，恭候姊姊届时一尝。【寥寥别语，不作他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