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海棠
（鸾舆始往承德，掖庭间骤然蕴就清适安逸的韵味，我逐渐沉醉於阳春葱茏的浪蕊浮花间。太清池菡萏盈盈初绽，永寿海棠艳冠如血，另有藤萝蔓挂，毋能相较。行於蜿蜒游廊下，树梢鸣蜩、燕语飞檐，教珠履愈缓，惟恐惊雀客芳踪。）
（青苔漫点於阶，缄默的渡下张妃，迨渐近似锦蜀客，莹白细指擎小剪，正欲撷芳——却教跫音拦下，澄澈眼波乜去，得见仙姿。）

（ 花前隔雾遥相看——我已认出那一剪丽影，纤小的腰身、浓淡合宜的通身锦色，睿祺妃扶摇直上到一人之下的位子，也总像缎子屏风织金云朵里一只白鸟，她衔海上仙山的梦和云岚而来的，翙羽摇身在碧落紫阙里头，满钿的好珠翠也没掩着她出水芙蕖似的净丽宝光。我拿目光描摹她侧脸，分明在其中看到盈盈的喜，她眸子盛满了那花事，我倒像不速客 ）
（ 她转眸看我，四目相对的转瞬便循礼拜下去，她手里还持把小银剪呢，我猜她要搴最美一枝海棠 ）贞嫔多秦氏，见过睿祺妃娘娘。
（ 桃靥生华，一粲艳绝 ）娘娘要折花插瓶吗。

（蜀客幽独非浓，春色葳蕤，愈显缱绻婀娜，明净清泉端然直视她，琼宫金阙深几许，其间诡谲风波无穷，又兼贯破苍穹的千钧之势，她拥乾坤下艳逸毕至的皮囊，玲珑慧心又是否潜藏於间呢？睫帘低垂，历经星霜移，张妃渐负洞幽察微之才，睇去盈盈一眼。）
并非，（多秦月下既在（是的，我不愿以冷硬的贞嫔称她），我又何须擎芳？但——）因你在此。
（纤指借力撷取一枝艳姝，娥眉舒，张妃不吝於付诸笑靥，声似碎琼。）当以春芳赠你。

“ 春芳易得也难得，攀折自娘娘手中的，自是东风第一枝。”
（ 朝露凝香的海棠尚在她手里，尚未馈我怀中。业已朝她、朝她撷下那枝江南春胜的花信一折身 ）多秦氏谢过娘娘了。（ 我至此便要她改变主意来借花赠我吗，与其独占，何若共赏 ）只是这花开得这样好，妾收下带回懋阳去，也要因之高兴得寤寐思服，真成了日夜都念君了。娘娘若允了，妾便带它到如意馆去，请人点缀清养，一朝入画，也可岁岁长相见，可好吗。
（ 玉指纤若削葱、白若月练，轻巧巧拈上她手中花枝，人面娇萼相辉，笑满靡丽芳颊 ）独一样，您可别笑话多秦氏浅薄呀，收到您一枝花，便快活成了这样儿。实是因为是您送的，妾才喜欢。

（古道、长亭，蜀客泛呈涟漪，萼影相叠，竟教芳萱初生，无忧与否，且听雨后婵娟月下。莹白指尖摩挲攀上海棠娇花，多秦音若流风之回雪，教张妃闻之偏靥，藕臂轻抬，拂手落香，曳雾绡，只见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嗳？你并不浅薄，（薰风遥寄、青丝濯濯，多秦与张妃的会晤缘於今朝西宫畅意，艳姝可窥宜笑焉只，残香犹暖，声也一壁柔软。）你愿岁岁长相见麽？
（无关迟暮，不问翻覆。）月下可愿邀我同路呢？

（细看取一枝纤秾，祺妃一张薄面本是却嫌燕脂污颜色的玉暖蓝阗，滥滥艳色在她手里像是渡了活气——桃花得气美人中的那口仙气，大抵如是。她言笑宴晏，未拿高位的尊崇来威压我，可我却因而越发爱重她的纯粹秀美。裙下臣便是这样收服罢——多秦氏的恃美而桀，往往经不住一枝花、一片雪的温柔攻伐 ）
自然。（笑着又补上一句 ）不仅岁岁长相见，还要相看两不厌呢。（ 她问到我的心坎上，不由轻展眉山、一绽朱樱 ）与您偕行几步就是多秦氏的荣幸了，何况同路。（至于哪条路，只怕还有来日方长的磋磨并朝夕。她叫我的名字，照旧是绵妙清婉声气，像对月轻吟一个词牌 ）请。
（ 她有兴同往，自然颔首旋身，和她易幽径、步香尘，往那如意馆去。触目的笔墨淋漓，确是清雅气象，捧花的白鹭何等机灵，这片刻里就为它寻来一只玉瓶，又和画师笑谈着该佐以怎样的佛手、香柑来一同入画 ）

（张妃是山野间最烂漫的一枝、是霜雪下澄净毕至的青女，慧心兰韵如鉴，等闲不以尊威迫人。眼波凝於多秦月下，张妃毋需长篇累牍的絮语，啻呈温雅情态，愿相偕同行，云踪共赴如意宫。）
（晴晖澹荡，姝影窈窕，馆内是笔墨酣畅生韵、墨吞云海尽抒怀之境，置身於此间，教膺臆也幽然。张妃眼波一睃即罢，旋即将泰半心神皆遗於多秦处。）
我从前少涉足於此，（仿若闲话般，又向她。）今朝有你相陪，似别有意趣。
（所以，教梨涡也显。）

“ 现而今往这里来的人倒多了起来。”
（ 画师去将那海棠妙写徽真，自与她相伴蹑蹀于满壁的名作之间，莞尔笑道 ）幽人自来去嘛，娘娘到何处都是蓬荜生辉。虽则今日多秦氏得了您一枝露华春胜，来日也必选值得入画的物事，亲自送往永寿。
（她提意趣，便不肯落窠穴。罗扇一掩唇，笑得盈盈，却有眼波横陈，艳光流溢 ）决计不是金呀玉的一众俗物，娘娘千万别先说婉却的话。（这才曼展花容，和她轻言 ）就当给多秦氏一个上门儿拜会的缘由也好

（诸妃弗敢专也，皆因慈壶御令相偕共赏，再阔论言辞鉴上一鉴，这并非是附庸风雅，应是附庸权势——人性俱显。多秦月下的诚挚热切又是其间迥异的存在，教人舒畅，张妃也不能免俗。）
既得月下此言，我便於德清守候，以期你来访啦！
（金玉俗庸，张妃撷笑、调也雀跃。今时毋需说甚么「我有嘉宾、鼓瑟吹笙」的绮丽词藻，啻以同样恳切的只言片语回应多秦，人与人之间的因缘际会，大抵如此。）

（ 她未推却我的盛意，难辨她这是广结良缘，还是与我独钟，也罢，善缘妙结，也都要谢过那海棠 ）一言为定，届时还要讨娘娘一盏茶呢。
（ 见她玉眷仙姝慵归去，自有我且插名花醉宫墙。与她辞别，又多留了片刻，和画师相嘱务必尽善。又听得人家是过目不忘的好本事，泼墨染色都不必常在花前的，吩咐白鹭捧那玉瓶，携芳折返，自是不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