蕴秀谢庭、潜邸协掌中馈的前荣之下,慧主的势望比之风霆,倒更似余杭的柔风甘雨,覆润着初初移莳御园的青枝娇叶。缜细入微地记挂着诸般好恶,挚情开解我无端的愁肠,弥合宝璋同绀姊屡生的龃龉——哪怕有时稍显徒劳。然而,纵使曾为她的温善心慈叹惋,早早铺染黯漠底色的宫禁中,实也贪爱这份煦暖,难能可贵的寸缕真心。
回思一时知遇、玉成深恩,经年种种,不禁生出芝焚桂折的惋伤。未能倾心相报,莫负之诺也错成谶语。一夕团圆里,竟遗下这样的憾事。
鄂卓氏生得极秀直的鼻,语风也直截敏净,与秦归矫成的婉转成极分明的相照。前尘渊溯也好,一时意洽也罢,崇隆高阁之下,确乎是惺惺惜惺惺,物有万殊、人有千端之妙或正钟于此。
“蒙姐姐不弃,能于这一方天地同心和衷,实是秦归的福气。”
长甲于掌心刻下的月牙痕渐淡却,唯一宵璧月,同照人圆。
伐冰望族,抑或是家学相仍,兰闱自古不乏珠玑满腹的未栉进士,宝璋便是今时翘楚。我自知相别云泥,而才思并非一朝一夕之功,即便濯胃吞墨、撑肠煮书,亦不过徒煞风景。本奉尺短寸长之理,聊以自洽,谁知眼前人屡屡抵瑕,道破一腔侥望。
延禧、景阳同属东宫,初时谊情切切,直将永和视作拆抛兰襟的银钗。如今只幸有一重宫苑作隔,好教我二人不必朝夕俯仰顾面,扮作同休共戚的珪璋珠璧。
一双金兰异心殊质,松茂不见柏悦,似真应一句俗谈:同苦而不得共甘。
三微月中,御园浮碧始才冰破。若凭春信催花事,定先付与小桃开。只时下延禧荷苗新裁,永和霜华也蛰待物候,唯我同霜钩松心如契,又历一岁贞茂。
早年同于淑妃座下,较之与宝璋面和心逆的虚与委蛇,霜钩才当是腹心相照的同舟人。为浮名薄利汲营时,也多赖她倾力相助。近日僖妃整革尚服、鼎新宫规的诸多举措初见其效,可谓扬微波、蜚英声于兰庭。但壸闱布德立威,从来并非易事。最为难得之处,在乎世人志远务大者多遗于细,而霜钩除却风飞雷厉之魄,更有调剂盐梅的周至,岂不教人俯首心折?
我与她素称莫逆,又诩昔日淑妃座下“元臣”之属,自当同声相应。然既谊切如此,实则不必计较得失报偿。
元年得奉天闱,每岁祭辰追仰先孝圣仁后遗光,俄俄徽音宛在。而与同承其族下的小鹤尔苏氏东西相隔,平素晨昏定省时偶相顾面,不过寥寥。此际位分恩遇虽显寻常,但既知圣人瞻怀孝诚,又岂可等闲视之。
无论是生身的衰草寒烟地,抑或是倚玉多年的西溪之畔,绿窗间表姊妹的私语,同京中闺阁广为颂传的故事俨然不尽相同。及至赴京待选、留牌赐封,才钝学累功般的觅溯着渊源掌故。淑主昔日祗应坤宁的过往,便是其中不可小略的一笔。
斗绝之隅的寒兰,性情之中早早铺陈了落落寡合的底色。而今欲栖身兰掖,却不免疲于汲营酬应,再点染诸般杂彩,粉饰出一片殷殷臻至。“公主福泽深厚,如今既见起色,相信不多时日,便可康健如昔了。”
永和同列东六,素日与仪襄阁的主人谊交亦是匪浅。此番慧主既有心,我自乐得扮作青鸟,衔来她知寒恤热的美意。待青娥轻揭珠箔,正是张氏含笑迎来。削如细柳、袅若长松,动容间自有汉家女子的风仪态度。
秦归虽不善鼓琴,无妨张氏妙解人言,闻音而知雅意。先称慧主高善,再一语堪破来意。揆得此事已如百里九十,成已半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