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的东君尚未抬头，蓄积了一宿的委云先行洒了几粒水珠子，洇在庭阶的四处，只是刻下云日开旷，那痕迹已然很淡了。】
【适才往东边去，与那几间的院公立足顽谑了片刻，方才移步复向这一贯‘施施然’的地界。一壁慢行，一壁思量，久违如此习慢作风，倒很不像入直署内后的冲然行径，于是便也黯笑：虽是甫入省司，于诸般庶务尚且未得多少要领，然而却在这人事二字上，颇得了些潜移默化的关窍。】
【时下才入暄新，所见植秀莫如萋萋，好在武陵斋侍下最通手艺，一丛庭株而今业已显出青阳之势。双靴踏过树荫下未及蒸融的一滩，便即刻在身后延出由深及浅的一串印，然待我登阶越槛时，渍痕已淡得瞧不见了。沐兰流烟的厅堂内不见人踪，左右草草而顾后，即在左侧落袍定座，只手端起正吐雾的汤盏】
姐姐呢？【随口一问】
不会还未起身吧——咳
【暗骂一句今日斋中的奉茶仆使该领罚了——沸逾往日的茶水滚过喉间，由是眉眼鼻梁处，立时砌出极深的邱壑。】

【婵娟沉往西海，并有曜灵攀东山而出，只暂教云墨遮掩住，泄出黯淡的微光——匪是真正的晴日，却因晨时骤降的一蓬细雨添了些许凉意的舒适，更甚欢喜】
【停湘纤手灵巧地於乌墨中穿梭，不消片刻即挽就云髻，正对着菱镜端详：不知是海棠更配春睡初醒的娇容、还是武陵色更映人面的红？犹豫不决间，聆着外头屋间的动静，再熟稔不过的男子朗音落入耳中，碧水轻轻一荡】
【由是捧起两朵绢花赴往外厅】今日不必去朝中了么？怎么得空来武陵斋？【到底姊弟连心，他一入庙堂、少归府中，我便觉着空落落的，故出口的话业携一二幽怨，但仍不忘掌中轻飘的物什，递与他看】
你替我瞧瞧，哪一枝适合我。

姐姐还真是只知兰闺，不闻金闺啊——我今儿休沐。
【腔喉里的热腾，与脱口的话一齐宣泄。此刻手里的瓷杯，也成了最炙手可热的事物，连忙掷在桌上，又招呼侍下去盛凉茶。】
姐姐，你这斋中难不成还在过数九天呢？这般滚烫的水，你也能下得了口。
【待二度启齿时，才又觉出舌底仍藏余未褪的沸灼，而侍下脚程还未及来回，没个冰镇玩意能压压‘祟’，因而免不住呼哧口舌，渡两三口气，才又含胡应话】这两样有什么分别？
【如此呼吸三两回，凉茶也适时送到手边了。亟亟匀啜一口，顿时只觉心神宁泰，便也终于肯正经来端详她手里摆弄的两支饰玩】
长得都一样……都戴上吧，好事成双。

【我总待他是稚子模样，尽管少年的身量已抽得很高，直立时竟要仰着螓首去探人眉间风月，但眼下其端坐在椅上，便可教我垂首、寻回一分身为阿姊的风范】
这一盏茶元是候我梳洗罢去饮的，哪知道方沏好就让你赶上了——【见他狼狈模样，仍与少时无异，很难想象是已赴仕途、为这社稷江山所谋之人。双翠蕴了几分笑意，故意学了旁人的称呼揶揄其】主事大人，这可不能赖我。
【至于他给出的答案，果不出所料】都戴上便俗了，不如不戴。【实在择不出一个结果，索性将两朵绢花都掷在案上】
【又因好奇添问】你平日里办公，倘遇着两难抉择之事，难道也如此吗？

【口齿渐而明晰，随之神宇也复原泰然，听出她话里的促狭意来，从善如流地一抬手】
可别，我这官威都丢尽了，还要被你拿来笑话。
【昔日尚是顽劣时候，时常在这武陵斋中消磨辰光，齿牙上的机锋早已是我二人的惯常把戏，偶尔我也能占得一时半刻的上风，但却总是功亏一篑，于她面前永远是‘难酬壮志’。】想来也是，打小你就只会揪我的过失看乐子，权当我这个便宜弟弟是白捡来的。
【顺手拾起被她诿弃一旁的两枚花饰，探眼仔细看了半晌，一边比对打量，一边侃侃又道】
那是姐姐没见过入直的我，究竟是什么一副模样，英明神断不敢虚夸，但也是被称许过一句“材优干济”的。
【终于递给她那枚海棠式样】谁料竟被你这区区一盏茶给搅得“人仰马翻”——簪一个吧，这个衬你。

【由他絮絮所语，追溯畴昔垂髫时，业忍不住舒开一弯春山，安慰道】这你便想岔了，打哪里能白捡来这么一个风流倜傥、德备才全的弟弟——我还怕旁人要同我抢呢。
【不及将海棠花接过，只侧转了身去，将盘好的云髻置於他眼下】我看不着，你替我簪罢。【在宿放跟前，我不必端着大家闺秀模样，尽可释着娇纵的一面】
【一壁又捡起另一枝玄都花，随手把玩着】今日你难得休沐，不如陪我一道出府逛逛？我好些天没出过门了。【将京都市集如数家珍地排上号】不知道信远斋现下上了甚么时令蜜果，戴春林可添了新的香粉，玲珑绣庄出了新的花样没有？
【惯作了一副可怜模样央他】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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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婵娟沉往西海，并有曜灵攀东山而出，只暂教云墨遮掩住，泄出黯淡的微光——匪是真正的晴日，却因晨时骤降的一蓬细雨添了些许凉意的舒适，更甚欢喜】
【停湘纤手灵巧地於乌墨中穿梭，不消片刻即挽就云髻，正对着菱镜端详：不知是海棠更配春睡初醒的娇容、还是武陵色更映人面的红？犹豫不决间，聆着外头屋间的动静，再熟稔不过的男子朗音落入耳中，碧水轻轻一荡】
【由是捧起两朵绢花赴往外厅】今日不必去朝中了么？怎么得空来武陵斋？【到底姊弟连心，他一入庙堂、少归府中，我便觉着空落落的，故出口的话业携一二幽怨，但仍不忘掌中轻飘的物什，递与他看】
你替我瞧瞧，哪一枝适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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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总待他是稚子模样，尽管少年的身量已抽得很高，直立时竟要仰着螓首去探人眉间风月，但眼下其端坐在椅上，便可教我垂首、寻回一分身为阿姊的风范】
这一盏茶元是候我梳洗罢去饮的，哪知道方沏好就让你赶上了——【见他狼狈模样，仍与少时无异，很难想象是已赴仕途、为这社稷江山所谋之人。双翠蕴了几分笑意，故意学了旁人的称呼揶揄其】主事大人，这可不能赖我。
【至于他给出的答案，果不出所料】都戴上便俗了，不如不戴。【实在择不出一个结果，索性将两朵绢花都掷在案上】
【又因好奇添问】你平日里办公，倘遇着两难抉择之事，难道也如此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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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他絮絮所语，追溯畴昔垂髫时，业忍不住舒开一弯春山，安慰道】这你便想岔了，打哪里能白捡来这么一个风流倜傥、德备才全的弟弟——我还怕旁人要同我抢呢。
【不及将海棠花接过，只侧转了身去，将盘好的云髻置於他眼下】我看不着，你替我簪罢。【在宿放跟前，我不必端着大家闺秀模样，尽可释着娇纵的一面】
【一壁又捡起另一枝玄都花，随手把玩着】今日你难得休沐，不如陪我一道出府逛逛？我好些天没出过门了。【将京都市集如数家珍地排上号】不知道信远斋现下上了甚么时令蜜果，戴春林可添了新的香粉，玲珑绣庄出了新的花样没有？
【惯作了一副可怜模样央他】好不好？

【寅时起的身未见日头，早膳用的故而也早，待到园子里大绕一圈转回，此时已然是辰刻，腹中只觉一时空空。欲往那碟消闲小食伸去的手，经她身形一转的暗示，又只好立时打住。自座中起身，拿过那枚花饰径直往她发间一比，俯身对着镜中人低询】这儿？
【由她指引，才又稍稍移手簪定。】
好是好，【话时人已落回椅中，戟眉随话锋蓦然一转，做成个稍显为难的踌躇弧度，与她颇认真地一一道来】但……照我们司内的规矩，倘若偶尔有个外驻差事落下来，上头也是要给报车马钱的。
【是时将手掌虚握的一把干果，尽数掷还于浅盘之中，随意拍去掌心靡屑，仰头又道】
不知道姐姐除去买蜜果、香粉，买绣锻的钱银外，是否也给我这手提肩扛的副官，备了茶水钱？

【抬手将他簪好的海棠扶了扶正】早知你是不肯放过我的——【武陵斋中、少年少女的琐碎成长时光里，已来回过千百遍这样的对话了，故不再道甚么姊弟情深的话来讨乖、教他免了我荷包的苦罪，这已无用，索性干脆地应下】
给你备了一碗酸梅汤的钱。【的的确确只是“茶水钱”】你们府衙内办事，想必也是论功行赏。倘若你这差事做得叫我满意，我也许你一个赏，好不好？
【当然，赏得多少须由自己来定了，譬如一袋蜜果、一斤瓜子】

【原本一齐混市衢的八旗公子哥们，多是攒了堆儿往京郊打马猎珍，偶尔带了自家姊妹去赏春踏青，但却是绝少有乐意奉陪左右，往那脂膏香里过场的。起先我也是几百个不情愿，只肯在府院里谑几句顽笑，要我这八尺男儿打那般粉黛六市里过，不知刻薄谁呢。】
那敢情好，就我练得这一身神龙马壮的、不得向姐姐讨个大赏？
【然而今时心境业已变换不复，且不说跟着姊姊裙袂，能领会这些京中格格们间的时兴花样，省去我多少糊涂琢磨的工夫，就说那固来偏见，也不过是些儿郎们自臆的陈腐气。】
【将茶钟往案上一落，手上一个不稳，晃出半扇茶汤来，瞧着些许邋遢，只随便在袍子上揩了】
你这茶忒烫，不好喝，咱们上哪喝酸梅汤去？延正大街，还是大栅栏，您吩咐吧。

【认真地纠正他】事先申明，没有大赏，只有小赏。
【一颗心已教出府逛街的欢欣喜悦填满，再顾不得他口上嫌我斋中茶烫之语，权作耳畔的风、拂过即散】
酸梅汤自然要数信远斋的最出名，走罢，我今儿个带你去开开眼——【红酥提住罗裙，快步率先行至屋门口处，侧颐窥见身后人仍是一副不紧不慢的模样，蹙了眉催促道】无论哪一处都要去，你再这样拖拉，回来便赶不上午膳了。
【到底忍不住回身去，一把拉住了人直往前推】好啦好啦，快走罢。【共赴府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