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李寄朝在干饭之后有了新进展，他不再在软件上给我发什么腹肌照，取而代之是些别的东西，比如发他午饭吃了什么，晚上喝酒了胃很痛，有时候他半天没消息，我也会问问他：你在干嘛，还有些没意思的废话，垃圾话——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肚子里只有这些废话都能和他说上一整天。
吸引力法则好想在我身上生效了，我发现只要我想到李寄朝的次数变多，那李寄朝来学校的次数就会变多。晚风凉凉的，吹的人恍如染上微醺的舒服，我站在一盏坏了的路灯下看李寄朝拍着篮球走过来，许多人将他围着吵闹，我从路灯柱后把脑袋探出来。
“李学长……”咽口唾沫，很小声的，抱着杆身的两臂抄紧，“你过来一下好不好？”

给在当今社会确实不光彩，但和做贼这种违法乱纪的事差了十万八千里，纪海不一样，他能把见面变成接头。被纪海一颗头吓一跳，手里抓的球吓掉了。
和几个朋友招呼一声，拍着球跑过去，纪海好像怕我，那他抱电线杆也没用，他总不能把它拔起来抡我。扯远了，路灯底下光线好，照得他小脸水嫩嫩，我看着心情可好。球在指尖转啊转，嘴角跟着上扬，疯狂上扬。
一手搂球，一手搂过他的脑袋揉两把。
“想我了？”
还是想那天的鹅肝酱煎鲜贝，法式枫糖浆土司，法式花椰浓汤，法式烩土豆，法式火焰薄饼，法式焗蜗牛，法式奶油龙虾，法式鱼卷，鳀鱼炒香菇，黑椒牛排了？

李寄朝笑了，我没笑，他右手拿球，左手拿捏我脑袋，此时灯这样暗——幸亏他拿的不是足球，否则我真怕他搞混，把我往地上一摁给我来一脚。
“认识几个月了，你不觉得我很怪吗？”
把脑袋上的乱毛用手抓平，一脸严肃。
“我怪……怪喜欢你的。”
🌞，有被自己土到。心跳声由胸骨向耳膜内传过去，咯噔咯噔地响，我知道有一种奇怪的病叫心碎综合征，但我不知道，我这是什么病，是快被李寄朝吓死还是被自己吓死，总之说完我掉头就走——咋地，竞走再快也是走。

我爷爷常说我反应慢，在他眼里只有我姑姑反应快。纪海问“你不觉得我很怪吗”，在他说“怪喜欢你的”之前，我还在反应。我姑姑不一样，王先生问她“你不觉得我很怪吗”，姑姑回答的是：觉得，你工作那么忙还需要谈恋爱，这事挺奇怪的，天底下女人那么多，你还和我谈恋爱，世界上最奇怪的人里你排前十，我理解不了你。
这么看来，反应慢挺好。
不对！纪海说他喜欢我！大跨两步揪住他的脖领，往怀里薅，路灯底下两个影子逐渐靠到一起，居高临下从他肩膀上探头出去，拱拱他的脸。
“好巧，我也喜欢你。”
手送开脖领，赶紧搂住他的腰，不然两个人在大马路上疾走挺奇怪的，后面那个容易被带走执法。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男朋友了。”

李寄朝的脸第二次凑我这么近，上一次锁我喉，这一次还是锁我喉。
“谢谢学长。”
我特麻人傻了，日式礼仪张口就来，虽然依李寄朝的脾性，他可能会回我个“不客气，这是你应该谢的”。被搂住的时候我就在想，这告白的日子选得不好，抖抖手臂，我手里还提个破塑料袋，里面装了根儿吃剩下的苞米和半个饭团。
“我确实没想到你会想谈恋爱，”蹿到马路牙子边上，让李寄朝靠里侧走，突然停下，发癔症似的疯狂抓了抓头发，“气死了，我早干嘛去了！”
发完疯后又若无其事地整理发型，鞋底踩住碎一地的树影，沿着路灯和晚发的花香和他散步。
“我会对你好的，所以我能不能和你多谈几天？我听说你和别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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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青涩的恋爱吗，每个问题都很难回答，比较好回答的是，“你早去吃中餐西餐泰餐日料麦当劳韩国菜了……”
花香里打个喷嚏，歪头看他猫似的踩树影，风里他的影子上上下下，路灯很温暖，以后很多年，我一个人走在有路灯的晚上，都不能不想起今天，把手在空气里拍两下，哼林肯公园的歌。
可惜他们的主唱死得太早。
篮球在地上跳起来，弯臂把它抱进怀里，转身，倒退着走，一边伸手把他多灾多难的头发揉乱。
“你想谈几天？”

“我才不是饭桶。”
仲夏的飞蛾很有生机，反光的翅轨循着路灯的光柱绕圈。注视我的少年，以及和他相恋的这个夏日夜晚——我明白这是在为日后的感慨作地基，我对李寄朝所有的贪念都将起筑于此。
“我没想过……”嘴里嘟嘟囔囔的，弯下腰掠过头顶上的虫群，往前一步，离他更近了，“就是想久一点嘛，毕竟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网抑云说，男人都忘不了自己的初恋。”
我盯着李寄朝的眼睫毛数，可以听到自己在吸气时身体收紧的声音，篮球和破塑料袋矜持地阻隔着我们之间的距离，松松吐一口气，突然笑了。
“你可不要被我发现。”

“你忘不了吗？”
今晚的月亮很漂亮，似乎能看到月球表面的坑洼，千年前人们为那些坑洼编出许多漂亮的故事，甚至人们在今天还会望着月亮，幻想嫦娥。
纪海的生活方式和我不一样，只是很难说，我们谁是谁幻想中的月亮和嫦娥。
不管怎么说，我们现在这种幼稚的对话，倒像我十五六岁和“初恋”会说的话，我们所走过的街道，也很像我们曾走过的——但我初恋叫什么来着？是男是女？好像是，女的吧。
“纪海啊，其实生活不是诗，过去的人过去了，代表早就被忘记了。”
空着的手臂枕到脑后，纪海有些话我还是听不明白，或者深想一下能明白，可是纪海是我男朋友，和他说话如果还要连蒙带猜，多累，“什么意思？不让你知道什么？”

我和李寄朝之间这时仍存在着安全距离，直到我们可以肆无忌惮地与对方生气，那也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人虽然渴望获得亲密关系，但最终又难免会被亲密关系所累。
“我对你有要求的，就是只可以喜欢我一个人的意思，以后那种，那种照片也不可以给别人发。”
我诚实答到，鼓起脸，夜色很好地为脸红打掩护，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撕开包装，丢进嘴里。
“生活不是诗，没想到你说话还挺文绉绉的……你是不是面对我有包袱？不太像平时咱俩聊天时那么流里流气，”我是理工科学生，understand？“……宿舍没空调，我能上你那儿借宿几天吗？……绿色的，绿色夜生活。”
吃巧克力把牙齿嚼黑了，只好小口小口地说话。
“你别多想，我和你告白不是为了蹭空调，是真的喜欢你……我可以和你平摊电费。”
我的生活可以没有诗，也可以没空调，但是如果有诗有空调，那不是更好吗那。

“……？空调我请你。”
这话很像“5毛咸菜我请客”，说出口开始好窘迫。原来这次是霸道总裁和穷苦美貌男大学生剧本，关于那个照片，我不敢解释，那时候我刚刚和一个炮（和谐）友不和平分手，满世界撩（和谐）骚。
“好，恋爱期间一定，我很有原则的。”
——所以在我而言，这是必将分手的恋爱，几天、几个月，总之会分手。纪海是我躁动青春里的一朵花，我会给他钱，一定会给他很多钱，房子车子，工作的机会，有朝一日我结婚或者因为不喜欢分手，也不会让他吃亏。这就是我全部爱他的方式。
最后我脑子里留下一个印象：纪海吃巧克力像我小时候养的🐹。
“冬天暖气也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