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周氏言行学得太甚,因父兄辞官、安居海丰,一言一行总带着些隐喻,带着些不可为外人道的隐秘。习惯总成自然,连带着依着侄女之约一道踏青,也顺道将话说得委婉。
这不是学馆,我不是先生,崔小娘子也并非我可指教之人,今日这一遭,原来是我逾矩。
我已然意识到这一点,原来就该断在此处,以些风景之说略过,再不然便重蹈覆辙,插科打诨过去也并非不可。坏就坏在阿鳐的一张快嘴上。她一张口,仿佛什么都清楚,于崔小娘子这样心思细腻之人耳中,或许也有了几分高下立见鹅意味。
于是我又厌弃了三哥的教女之方,暗恨他的放任自流。
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后,方才娓娓道来,
“杜子美家学渊博,七龄思即壮,开口咏凤凰。可有一句,读书破万卷,下笔如有神,曾遭学馆内微词。彼时我才疏学浅,与师兄弟们妄议过只言片语,如今说与你听,崔娘子行行好,莫说出去,显我狂妄。”
昆仑池中池水干涸已久,久到圆石之间的草探出脑袋,我随手折了一片油绿叶老的,夹在二指之间揉搓,竟也过了许久才变得疲软。
“读书固然重要、便捷,不需车马劳顿,便知九州风貌,可略万里河山。然书中所见,终为他人所见、所察、所感。书中字句,也是旁人笔下生花。才学浅薄一分,便体悟不得旁人的知觉,才学若深切一分,又觉旁人形容差强人意。倘若是往事、往史,当今之不可见,尚可博览群书、听取见闻以重现一二;若为实景,眼见方为实。否则,踏青读'满街杨柳绿如烟,划出清明三月天',观峡念'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你与阿鳐,今日也不会于此处会面,阿鳐——”随手一指语中人,“也不会如现今这样开怀。”
“崔娘子,旁人之言不必尽信。更何况,顶顶重要的是,倘若阿鳐晴天盼雨,大雾愿晴,她永远也不会是你口中的'瞧见就令人欢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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