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手一只宝相花灯，右手一包杏仁糖，连散下的头发都被新买的桃红蝶纹的发带束了起来，耳下的珍珠铛都在一下下的晃。舌下压着一颗糖，酥皮都被含化，满口只剩下杏仁的香味。我还很好心的留下半包揣进怀里。
正想着有没有什么新玩意儿能被我收入囊中，突然就被人拍了一下右肩，下意识的回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弥勒佛的笑面。疑惑的歪了歪头。
“你是谁啊？”

祈福会人多热闹，却又与上元夜不尽相同了。这回是自个儿偷偷溜出来的，在宫门口碰上阿姊，被抓了现行，结果便是二人一道跑来祈福会玩耍。自经上回事后，胆儿大了些，可当真正走失于人海时，还是慌了慌神，下意识放快速度，脚下三步连两步的，一会儿这瞧瞧，那望望，但都一无所获。
直到迎面而来一张熟悉的面具，才重又腾起点希望。她一开口，我却很茫然。
“你不是阿姊么？”

“阿姊？”
对这张面具慈眉善目的，从两只眼睛的孔洞里面瞧过去，身量纤纤，穿着一身水蓝色的衣裳，袖口上绣着大片的芙蓉花，是个姑娘。再听之开口，便彻底确定下来。但我自认从未见过她，至于她说的什么阿姊，更是丝毫不知。歪了歪头，将脸上的半张狐面摘下来。
“我戴着面具，方才你大概是看不太清，是不是认错人了？”

透过弥勒佛的双眼，见她摘下狐面，露出姣容，那的确不是阿姊。目光稍移，她束发的丝带，还有手中所拿物品皆映入视线，阿姊大约是不会如此的。
聆其询问时，愣愣地点了点头：“......我认错了。”
那盏灯散发着莹莹光泽，夺去注意力，我一向最喜爱这些事物，因而又将话题牵扯开去了。
“娘子，你这灯真好看，是在何处买的呀？”

街上人来人往，各家娘子身上穿的衣裳花色也不外乎那几样，我又偏好艳色，若是同旁人认错了，也着实不算很稀奇。听她所言，只点点头，正想告别转身，却又被人叫住。看一眼手里的宝相花灯，伸手遥遥一指东边。
“就是那儿，往前面走有个水粉摊，再向东拐过去是个卖灯笼的娘子，她的摊位比较偏，但是都挺好看的。”
想了想，又说道：“你若记不清，我可以带你过去。”

熙攘的人群从身边擦过，脸上都覆盖得有面具，华灯隐隐，一段光怪陆离却又颇具人间烟火气的氛围在此时蔓延开来。我不认路，对宫外尤其不熟悉，对她所言，脑中概念模模糊糊，于是只好答应。
“那有劳娘子引我去灯铺了。”
二人一道往前走，因才出来便走散了，还未及玩乐，想了想从宫里听来的消息，后知后觉地有些不解。
“今日说是祈福会，怎么外面这样热闹，也不像是祈愿的样子。”

“不是的。”
长安夜有宵禁，一到敲更的时候，街上空荡荡连个人影都没有，现下好不容易解禁，便算是只有短短一两日的光景，也足够让人欣喜。摇了摇头，慢慢的走，目光时不时被周围杂耍戏法吸引过去，半晌又回头。
“祈福祈福，祈的是将来的福气，也须得向上天祷告。若是心中有神，无论怎样，都算得上是诚心祈愿了。”
这话是胡说，但多少也算有理有据，神灵虚无缥缈，今日众人也算借了所谓祈愿驱邪的光，热热闹闹的玩上一通，多少也算保佑。
“更况这街上热闹至极，也是从来没有过的，也算是神灵保佑。”

一番言论入耳，引得我若有所悟。并非只有像宫中那般，对着宝相庄严的神佛肃拜才能称虔诚。人的心愿，本来就是很渺小的事物。神佛若能瞧见今夜热闹，会否也被触动慈心，播撒下更多欢乐呢？
“你说得对。那就让神佛保佑这样的热闹常有罢！”
也保佑我能有幸多见证几回。
卖灯的小摊近在眼前，我遥遥一指，“是那里吗？”

“诶，不对，你刚才说——外面？”
本是胡诌一通，却也平白让自己多了几分参透佛理的意思，待这茬揭过去，又往前走了几步，突然捕捉到了方才她话中的重点。许是之前没注意，现在想来，竟是很蹊跷地。站住脚，疑惑的看着她。
“你很少出门吗？”
我想，大概没有哪位娘子是整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就算是小余娘子那样安安静静的人，偶尔也会出去顽几次。端详半晌，心里突然就有了答案，但是踌躇片刻，还是没说。
“对，就是那儿，我们快过去罢！”
她手指处，是一片玲珑闪烁，通明烛火，像极这世间百态，人生滋味。

她突然停下来，我略感疑惑地偏过头去，正对上一双眸子，而那里面也同样盛满狐疑。......我该怎么说呢？从没有人教过我如何在宫外生活，如何与宫外之人相处，但心里隐隐约约有个念头，我不能告诉旁人我姓李、家在何处。
可她看起来是极好的人。于是我踌躇了，正打算据实以告，忽然被声音吸引着继续去瞧那小摊，便算揭过了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