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流夏
这是属于清田信长十四岁的炎热夏天。他一如既往无忧无虑地成长着，执着地认 为自己就是最耀眼的新星。
　　风吹皱了海面。冗长的下午才刚刚开始，清田便感到了厌倦。他不再观察堆沙堡的小孩与悠哉悠哉平躺的休闲者，四处乱瞧着。小狗被唤起，跟着精力旺盛的他在海滩上肆意奔跑，在身后激扬起一片沙土。
　　岸边有初学者在进行简单的滑行冲浪，也有在滑板上做出各种高难度的动作的好手。波涛卷起洁白的浪花，被晴朗时暴烈的阳光照射着，波光粼粼。
　　清田凑过去，为外行人眼里的精彩大声呼喊:
　　“好哦！吼吼！”
　　拍手的声音吸引了神奈川冲浪爱好者的目光。他们友好地邀请他加入，却遭到了清田直截了当的拒绝:
　　“我只是在看热闹啊！只有这个看上去还有点意思。这是什么，冲浪吗？”
　　“把狗带到沙滩上来还要口出狂言，小子，别看不起冲浪，我们个个都是高手呢！”
　　清田摇晃着头表示不屑一顾。“假期里面什么都无聊，你们这么多人，不如我们去打篮球吧！”
　　队里的年轻男孩武藤正听了这话看了看清田，又不由自主地向近处一个健壮的背影望过去。
　　没人回应，清田也不气馁，就蹲在被海水冲刷得湿软的沙地上逗着小狗玩。
　　“臂展很长啊。”武藤停止了冲浪，上下打量着这个瘦小的男孩子。他蹦得高高的，长长的胳膊来回晃动着，“弹跳力也真是惊人。看起来很有天分，是不是，我们下任的篮球队长？”
　　“啊，别这么说。”
　　武藤上了岸，扔给清田一副冲浪板。他拿到了却只是坐在浅水滩上下颠簸着玩，这样一个冒失的傻小子很快便吸引到了大家好奇的目光。
　　清田扫视了武藤一眼，忽然开口询问:“你看起来像高中生啊，会不会打篮球？”
　　“当然会了。”武藤略有些骄傲，“我的篮球水平和我的冲浪技术一样好。”
　　清田倏然起身，拉住他的胳膊就往路上拽:“走，走！我们打球去吧，沙滩篮球也行！”
　　“好了好了，我是开玩笑的。你要真觉得厉害，就找阿牧吧！”武藤连连推脱，有意地将话题抛出去。
　　“阿牧是谁？有我厉害吗？”
　　还没等确认他是不是在玩笑，武藤惊讶地开了口:
　　“所以你是个年轻的篮球手，但是从没听说过阿牧，牧绅一吗？”
　　“我还没有跨入篮球界呢，谁听说谁是牧绅一呢？”
　　“真是孤陋寡闻，懒得跟你再多说了。”
　　武藤与清田斗嘴时，阿牧依旧在不远处的海面上缓慢滑动，对这样无谓的争执置若罔闻。
喧嚣间浪潮一层比一层汹涌，冲浪队决定进行短暂的休息。他们簇拥着向饮品店出发，武藤临走也不忘捎上清田。他蹦蹦跳跳地又在张望新鲜事物。大家都对这个朝气蓬勃的孩子没什么恶感。
　　“过了个短暂的春天，武藤你又长个子了啊。”
　　清田听了这人的话，才注意起这件事来。武藤看起来高高大大的，而他身量未成，看起来就像一只小猴子。
　　“唔，你们也不是很高嘛。”他不服气地与武藤比了比，却发现矮了一大截。
　　“我们当然不算什么了，今年陵南高中有位高一新生，快两米高。谁都说他一定可以称霸篮球界的。”武藤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位威猛的对手。
　　“大家都也在长个子啊，等两年以后我上了高中，神奈川才有篮球第一人呢！再说了，光长得高有什么用，要是我们有一天在场上碰见了，不是我赢，就是他输！”
　　身材如此娇小，口头上却一点儿也不吃亏，这样盲目的乐观使其他人哄堂大笑。
　　“这样偶尔出来放松放松，也会对你的状态有好处吧。刚升学就要参加全国大赛，很紧张吧？”武藤坐定后不再理会清田，转而关心起阿牧来。
　　“全国大赛？是什么赛事？冲浪？”清田咕嘟咕嘟地吸着果汁，看到阿牧健壮的体型后又改了口，“你是个柔道选手吗？”
　　阿牧来不及发言便被清田贸然打断，他这才粗粗打量下这个大胆的孩子。他颇具艺术感的黑发肆意飞扬着，难掩的稚嫩冲淡了不少眉宇间的犀利之色。
　　“是高中篮球啦，小子，你就羡慕去吧。”见阿牧没有作声，武藤满脸骄傲地替他回答。
　　不过下一秒，清田的嗓门便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和全国的学生过招？那真是太有趣，太刺激了！”清田忙不迭挤到武藤身边，“你也要参加吗？”
　　“在冲浪上我是师傅，在篮球场上只好当饮料管理员兼解说员了。”武藤十分坦然，“可不是谁都能在一年级就能作为首发球员登场的。”
　　“唉，那你得多不甘心啊。而我就不一样了，等我踏进高中的大门后就可以参加全国大赛了，还剩两年半而已。”清田美滋滋地幻想着。
　　阿牧看了武藤一眼，对清田这个贸然出现又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很是无奈。
　　“你对赛制之类的一无所知啊。你在国中不打比赛吗？”
　　“当然打过了，可队友都是些吊车尾，跟不上我的节奏，太没意思了！我更喜欢一对一去战胜对手。”
　　“不参加比赛，那有什么意思？有了胜败才能体会到体育竞技的魅力啊。”

有关球赛的事打开了武藤的话匣子，他滔滔不绝地讲述着。清田听得入了迷，连连称是。
　　“总之，你所在学校的队伍得是县大赛的一二名，从几十只队伍中杀出重围，才能拿到进军全国的门票，对你来说还远得很吧。我们是海南大附中的，也号称常胜之师，已经十几年没有缺席过全国大赛了。我们有最好的队友和最厉害的教练，今年又是县冠军。”
　　“真的吗？那我也打算去海南大附属上高中喽！”清田信长亢奋极了，仿佛下一秒就能站在全国大赛的球场上。
　　“不。”
　　阿牧终于忍无可忍开了口。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清田，落在后者眼里就像一堵墙。英气勃勃的他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肌肤因过度日晒而变成了了古铜色，浑身上下充满了力量感。
　 “海南不需要自大狂。”阿牧一向内敛克制，这次却难得地主动批评一个不相干的人，“你对任何事物都没有敬畏心，才是最可怕的。”
　　“海南大附中的每个人都觉得我们的队友是最可靠可敬的人，也正是因为这种信念，才得到了理想的结果。和你完全不同。所以别再跟他废话了，武藤。”
　　“大叔你又不是海南的篮球队长，干嘛摆出一副样子来教训我！你和那个只有名气大的牧什么一样讨人厌！”清田被不熟悉的人这样严厉地训斥后丝毫不见害怕，反而开始了反击。
　　“喂！你未免太失礼了！除了跳的高点，还有什么过人之处？””这话落在武藤耳朵里都有些不悦了，他重新对这个少年的嚣张下了个定义。
　　阿牧的品性涵养都是一等一的好，并没有因清田的无礼而愤怒:“我能肯定牧绅一也会是同样的回答。”
　　“好了好了，小孩你可真是迟钝。介绍一下，他就是大名鼎鼎的牧绅一，球队的王牌选手。我叫武藤正。都是海南大附属高中的一年级学生。我们两个呢，从小到大一直是同学，朋友。”
　　冲浪队已经先行离开，三个人的气氛降到了冰点，尴尬无比。只有清田在呼哧呼哧地喘着气。武藤只好尽力地打圆场。
　　“原来牧绅一就是你啊，真是巧了！不过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嘛。我是清田信长！我要去看看小狗，就在外面等你们了！”清田的大条神经使他一点儿也不觉得场面尴尬，风风火火地就跑开了。
　　“阿牧，你有些太认真了。”待清田走后，武藤悄声说道，“他毕竟只是个陌生人。”
　　“他如果真的出现在我们高中，我只会比现在更认真，甚至可以说是严厉。”
　　“他是性格粗鲁了点，但是很有潜力，这正是我们所需要的选手。你一向有爱才之心，怎么会看不出这一点呢？”
　　“也许只是头脑发热。天才多如牛毛，可没有毅力，慢慢也会荒废掉，能做成什么？”阿牧持相反态度。
　　“教练一向乐意下功夫打磨这样的人。算了，天赋平平的我可没什么发言权，不管这些了。”
　　“他简直像个……动物。”阿牧斟酌了半天用词，才挑出一个比较文雅的说法。
　　武藤被这恰如其分的比喻逗乐了，拍着他的肩走了出去。
　　清田正蹲在地上看小狗疯狂刨土，见他们出来立刻高高地仰起头:“虽然我不觉得你们有什么厉害之处，但既然能去与全国的高中生比赛，我还是想领教一下。如果你们不答应，就是未战先怯，就算我赢了。”
　　他的眼神中不见半点的畏缩，哪怕满脸黏的都是沙土也挡不住自信的亮光。
突如其来的战书使阿牧有些吃惊，可忽略掉刻意展现出的成熟，他也只是个十几岁的少年。隐忍的胜负欲就这样被轻易地激起，他促狭地希望能给眼前这个轻狂的小子一些教训。
　　“你打什么位置，清田？”
　　“一场篮球里哪个位置看起来最帅，我就是哪个位置！怎么，大叔你想通了？”
　　阿牧选择性地无视掉他的回答:
　　“等以后吧，最近不行，要训练。再说了，你还不够资格。还是多去练练基本功。”
　　一旁的武藤惊讶于阿牧的态度转变，愣愣地站着。
　　“什么基本功，我的能力足够当明星了，什么练习也不需要！那就这么一言为定，有空了我要找你单挑，好为人师的老头子！”
　　“懒惰早晚会带来失败的。”阿牧不以为意。
　　“好啰嗦，不是要参加什么全国大赛吗？还是你先好好练，别给神奈川丢脸再说吧！”
　　长久的沉寂过后，阿牧收好他的装备，头也不回地告诉武藤他要回学校去了。
　　“篮球啊篮球……我的快乐……”清田站在松软的沙滩上，闭眼幻想着他取得胜利的场面。见阿牧走开了，他也一阵心血来潮，猛地疯跑起来。
　　“臭小子，你干什么去？”武藤被他的一惊一乍弄得风度尽失，气急败坏出声。
　　“做好准备，挑战你们！”
　　不知不觉中气温落下来了，太阳用最后的炽热将泡沫和云朵染上暖洋洋的色彩。清田跑过时阿牧呼吸到一股清新海盐独有的味道。等这个瘦小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后，他也回头看了看武藤，向今天下午的友善关心致谢。
　　“真是偶然出趟门就会碰到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转眼间三个人只剩下武藤在喃喃自语，“阿牧难得的轻松时光真是成功地被你毁的渣也不剩啊，清田同学。”
　　

第二章:没忘
这次短暂的相遇也或多或少地为清田的生活带来了一些改变。他虽将阿牧的好心劝诫置之一边——丝毫没有练习，但却牢牢记住了武藤的话。自此以后清田变成了个篮球比赛迷，无论赛事大小，他都要看个痛快。在一卷卷赛事录像带与一场场实况转播中，有关篮球方面的见识理论在他的头脑中激增，而假期也像开了加速器般溜走了。
　　最后一个日历格子也被划掉，这个赛季底特律的坏孩子军团卫冕了总决赛的冠军，再续辉煌。
　　年少真好，有大把的时光消磨。欣赏完球员胜利的笑容，清田心满意足地关掉了电视，想要独自上街溜达一番。
　　他偶尔也会放慢脚步，上了趟观光巴士，晃晃悠悠快到终点时想起附近的车站有种牛奶很好喝，又连忙要下去。
　　这站的目的地是座小花园。清田走过去碰见一群穿着紫金色队服的男孩们正在入口处合影留念。全国大赛已经结束，不少高三的球员打算退队专心准备升学。四季变换，而属于篮球队的故事总是以夏天作为结尾。
牧绅一手里拿着一颗篮球。他的长相极为出众，清田很快便注意到了他，也认出了武藤。未履行完毕的挑战立刻从脑海中浮现，可粗心大意的清田偏偏忘记了他们的名字。
　　“喂，海南！海南！”
　　正在进行中的事情被打断，众人纷纷不悦地注视着这位不速之客。
　　“怎么又是这个笨蛋。”武藤无奈地看着清田上蹿下跳，隐隐有些后悔招惹上他。
　　清田自来熟地跑来:“真是无巧不成书，看来上天都要以这场挑战来给我的暑假画上完美的句号。”
对于清田的挑衅，阿牧看上去反应平淡。
　　“为什么不理我？看样子你的比赛已经结束了，你还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做？”
　　“反正不是和你较量。”
　　“你想打发我走，我偏不。明明在海边的时候答应过我的。对了，你的比赛赢了没有啊？”
这话令阿牧欲言又止。
“哦～你输怕了吧。”清田咧嘴嘲笑着阿牧。
　　他的直率言语使其他人面有愠色，纷纷叫嚣着要让阿牧给他点颜色看看。
　　清田叉腰站在合影的石阶下，浑然不惧。趁阿牧心不在焉，还从他手里抢过那只球拍打着。
　 “还回来。”阿牧为了克制脾气忍耐的很辛苦。
　 “你倒是来拿啊！”
　“快点吧，我在这个方向都能远远地看到你们学校了，就在附近，我去篮球馆等你了！”
　　直到他的吵闹声令高头教练觉得不对劲，阿牧才艰涩地张口解释:
　　“抱歉。教练，他是我的……朋友。所以见到我激动了些……”
　　“不是朋友，是对手！”
“嘁，真是奇怪。能称得上阿牧对手的可不多，你又是从哪里来的？”
　　清田听见这声嗤笑，仍旧思想单纯:“我从家来的，走了好远呢！”
　　这位不怀好意的年轻人被他噎的满头黑线，再不知如何开口了。
“竟然有人想挑战阿牧同学啊。看来不满足这位执着的小朋友是很难收场了。”高头教练如发现新大陆般惊奇，“今天的活动就提前结束吧，呵呵呵，你们去玩，我就不凑热闹了。”
　　阿牧叹了口气，无奈地妥协，向不远处的学校走去。其他队员闲来无事，全员化身阿牧的球迷，也乐得去看笑话。
　　“武藤，他是谁啊？”
　　“在海边认识的疯小子，非要跟阿牧比球呢。”武藤小声解释。
　　“啊，真是倒楣。”
　　“不过他可有的受了。”
“千万不要怀疑自己，阿牧。只要有你在，我们就心怀希望。终有一天我们的目标能够实现。”
　　这是老队长卸任时单独对他说的话。阿牧表面上波澜不惊，思绪却一直飘忽不定，对玩乐合影也并不上心。最后一时疏忽，连老队长送给他的篮球都被那个坏小子给拍去了。
　　在初中的各项赛事叱咤风云后，他在高中的全国首秀只是堪堪拿了个八强。
　　常胜。
　　我真的能撑得起这样的名头吗？
海南附属中学的篮球馆是整个学校最气派的建筑。这群人的回归使校园如提前开学般热闹。阿牧的实力有目共睹，他们三两成群地聚集在这里就是为了看清田出洋相的。
　 “我说，你也不嫌丢脸么？这么多人都认识你了。”
　　“谁丢脸还不一定呢！”
　　挑战者野心勃勃，目光犀利，根本听不进这番好言相劝。武藤叹息着，如他所料，阿牧根本不屑于进攻，只等着被动防守。
　　“一分就算你赢。”
　　“真痛快！”
　　“得分，我就是要得分，从这个大叔手上得分。”清田嘴里嘟嘟囔囔的，强烈的斗志在燃烧。
　　可在武藤眼里，这真是清田信长充满耻辱的一天。
　　处在劣势的小朋友意识差，技术也粗糙，破绽百出。唯一的可取之处只剩下个速度了。阿牧不经意间便将他精心准备的攻势瓦解得烟消云散，等到心气与体力都要用光了，周围嬉闹的声音越来越大，屡战屡败的清田也慢了下来。阿牧轻而易举就拿回了他的篮球。

“我不会的，我经常来找你们，平常也按标准开始练习！”
　　清田总是这样心态轻松，他一扬脸羞愧感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充满全身的力量。时间不早了，大家陆陆续续地向外出走。清田又磨蹭了会儿，就在阿牧的劝告下高高兴兴地单腿蹦跶着回家了。
散场后武藤早在门口等着阿牧，而身边还有一位同级的学生。见阿牧过来，这 位同学急急忙忙地解释道:
　　“阿牧，那个小孩子并不是要故意寻衅的。别人议论他像个小丑时他也没有怄火，直到那些人也拿我的身高开玩笑他才去理论的，我明白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们这样温和谦逊，根本不曾放在心上，这才导致了后面的事。所以严格说来这是我的过失。”
　　对于清田的仗义执言，阿牧有些意外。
　　“你做得对，清田也没错。千万别去在意这些无聊的话，我们知道你有多了不起。阿牧你说是不是？”武藤亲热地搂了搂这位伙伴的肩膀。
清田红头涨脸地冲回家，兴奋宣布了这 个大消息。
　　“什么？海南中学离咱们家真的太远了。”清田夫人奇怪极了，“你不是已经选好了高中吗？”
　　“我仔细研究过后改主意了，海南有最好的篮球队嘛！其他学校都不行的！我要把兴趣培养成爱好，把爱好再变成特长！”
　　清田寥寥几句话，母亲的态度便转为支持。
　　“我们信长是个说到做到的孩子。那你可要加油喽。”
　　黑夜携着凉意而来。清田独自坐在房间里，拿着一摞照片翻阅着。今天的行程结束后，他自告奋勇地要帮忙冲洗胶卷，说好了下次来看他们训练的时候带来。
　　照片大多是集体照，人群中的阿牧总是平和无畏地注视着前方。被这样的神情所吸引，他默默无语地与这些照片对视了整个晚上。今天发生的各种事令清田深刻地认识到阿牧有多么地出类拔萃。
　　清田一向不欣赏疯狂迷恋一个人的行为，他宁可孤芳自赏。现在他觉得自己也开始向往着海的那边有多宽阔遥远。他就这样用两次不愉快和吵闹的相遇，突兀地闯进了牧绅一的生活。

第三章:如约
清田的确不是个轻言放弃的孩子。转 眼已是大半年过去，勤学苦练后，他进步良多，个子高了些，身材也不那般似豆芽菜了。
　　一切都顺顺利利地向好的方面发展。美中不足的是，他却从此黏上了阿牧。除了保留着强烈的好胜欲，时不时地还想发起挑战，在其他的方面真可以称得上是唯阿牧马首是瞻。几乎每个周末的时间他都放在观看海南中学篮球社的训练上了。
　　情感内敛的阿牧自然不习惯于清田的过分亲近，这对他而言是极其没有边界感的行为。但也没想到清田会如此执着。无论他的态度是好是坏，清田永远保持着高强度的热情。随着时间悄悄溜走，阿牧也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存在。清田也幸运地成为了唯一能留在他们身边的外校人。
　　清田也在偶像的潜移默化下收起了许多肤浅自大的表现，主动团结同学，参加了校队的比赛。可不巧地是，他们第一轮就碰上了富丘中学。
“阿牧前辈，我们比赛的时候碰上流川枫了。”
　　“是碰上，还是输了？”
　　“哼。前辈你就爱揭人短。”
“阿牧前辈，他们说我的脾气性格还不适合当队长，我好生气。”
“评价得很客观。”
“阿牧前辈，全国大赛什么时候开始啊，我已经迫不及待了！这个寒假你就放心吧，我一定会好好练习的！春天到来的时候，我会成为高手中的高手！”
　　“不要偷懒，加油。”
“阿牧前辈……”
　　“你的头发太长了，训练的时候都要挡住眼睛了。”
今天是海南的新生篮球队员入队的日子。清田一定不会错过这个热闹，还没等下课他便草草收拾着书包要出发。他在学校里四处宣扬得久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心之所向。
　　“请问清田同学今天去海南附中上学了吗？”
　　“还没有去呢呀！”
　　“同学们静一静！”
　　突如其来的班会打乱了清田的计划，他慌忙坐上公交车，重复又一趟从南到北的旅程。车子走走停停，清田火急火燎。
　　“很晚了啊。”清田下了车就往学校里冲，恰巧有个男生骑着单车从旁边掠过，蹭了一下他的肩膀就飞也似地走了。

“啪。”
　　从他的口袋里掉下来一个钱包。
　　清田反应极快地拾起，高声呼唤着。
　　海南的少年专注在音乐世界里，越骑越快。清田不假思索地跟了上去，闷头追赶了好久才遇到了一个红灯。
　　“喂！”清田终于赶上了，他累个半死，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了。
　　单车少年感觉到有只手揪住了车座。他警惕地回头，穿着中学生制服的清田满脸是汗水，朝他摇晃着钱包。
　　他一摸口袋，果然疏忽了。这个被他无意冒犯过的小孩子怕他丢了东西着急，竟然执拗地跟了好几公里。
“谢谢……”少年不知说什么是好。
“我走不动了，让我搭你的顺风车吧。”还没等回应，清田已经站在了自行车上等待着出发。
　　“这不能载人……算了，你可要小心些。”他将随身听收起，发动了车子，“你要去哪里？”
　　车轮不紧不慢地转着，清田终于得以休息。
　　“我要去海南中学啊。”
“嗯？你看起来好像不是高中生嘛。”
“明年就是了，我叫清田信长！”
“真的很谢谢你，清田。我是神宗一郎，海南刚入学的新生。刚才撞到你，真的不好意思，有没有受伤？”
　　“我没事，倒是学长你骑那么快干嘛？”
　　“我情绪有些不好，真是不好意思。”阿神叹了口气，思忖一番选择了吐露心声，“我从小就喜欢篮球，因而十分仰慕这所名校。这个星期五意味着新入学的第一周已经结束了。我第一次踏进篮球馆的大门，去参加预选和训练。”
　　可刚刚入社便遭了挫折，阿神并不像他在高头教练面前表现出来的那般无动于衷。他诚恳地投入海南附中的怀抱，可却发现在高手如云的篮球社里，他是如此的平凡。连向来宽容博爱的教练都说要想一想了，想什么呢？
　　在想怎样委婉地劝他放弃吧。与其在观众席上蹉跎岁月，还不如多些眼色，在教练开口前主动离开……
　　清田侧身探头过去，打量着已经陷入静默的阿神。他瘦高白净，几缕细碎的刘海垂落额前，更衬得他眉眼平和温柔。也许是因为心情低落，这样一副清秀的相貌不动声色间却给人带来伤感。
　　“原来篮球社的选拔已经结束了啊，啧，还是来晚了。”
　　阿神这才意识到清田也是同道中人。
“我们两个倒是很相像。”清田想了想，“我也向往这所学校，而且一定是要作为首发选手登场的。倘若教练敢说我不适合打篮球，那我肯定要认真跟他理论一番，我才不独自躲起来生闷气呢。”
“清田，你很厉害吗？”
　　“我跟阿牧前辈单挑过，你说我怎么样。”清田抓住这次机会，开始自吹自擂。
　　“虽然没有人明说，但是有一次我不小心听见教练在更衣室夸我有天赋，最重要的是，阿牧前辈竟然没有提出反对！”
清田直到见阿神兴致不高才又言归正传:
　　“你真是想多了啊，学长！高头教练怎么会劝你退出呢？”
　　“以我的身体条件，当海南的中锋实在是不够格。”
　　“太简单了，你换个位置打不就好了吗？换，然后继续和心爱的篮球在一起。选个最重要最能出风头的位置，证明给他们看看什么是能力。”
　　“你觉得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分数啊！就算没有强悍的身体素质，我们一样可以得分。没有分数，咱们打的都是表演赛吗？得分，得比对手高的分，然后胜利！这就是你需要做的。”
　　“清田，如果是你面临这样的选择，你会怎么办？”
学校门口到了，清田跳下车子为难地晃悠着。
　　“不知道。”
　　“万一以后你也遇上了类似的情况呢？”
　　“直觉告诉我，麻烦一定会找来的。”清田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可是我不想为了以后的事情发愁，如果开始想东想西，现在和未来都是忧愁的。”
　　“阿神学长，我相信你能做到。所以你可别想退缩，还有一年我就会加入海南的篮球队了，你可要努力些，别再拖了我们夺冠的后腿啊。”
　　“好。”
　 阿神看着面前单纯狂妄的小孩，片刻恍惚后便坚定了决心。
　　清田也笑的灿烂，他与阿神重重地击掌相约。此时的清田并不知道，正如他而言，面前的学长马上就要凭着自己的刻苦，一鸣惊人了。
　　“你说的是，县预选赛快开始了，我也要抓紧时间练习了，总要付出比别人更多的时间才能赶得上来呢。”
　　“县大赛结束，就是全国赛了吧。”
　　“别心急，不会那么快的。”
“我终于可以见证阿牧前辈拿冠军了！”清田为即将到来的盛会欢呼雀跃，看起来更快乐了。
　　阿神这才明白，面前的小朋友是个阿牧的狂热粉丝。忍不住打趣道:“我听说今年的主场在静冈，你也要跟去吗？”
　　“那是自然，又不是多么的遥远，我要给你们加油鼓劲去呐！”
　　阿神也忍俊不禁，他真切地感受到，虽然与眼前这位小少年是初次相见，可清田他早已融入集体，是他们篮球队的一员了。

第四章:日落前
“快看，是海鸥！好多海鸥啊！”
　　“你见过的海还少吗？怎么一惊一乍的？”武藤拍着清田的头。“不过说真的，你父母对你可真包容啊。就这样同意你请假来看比赛？”
　　“武藤学长也一样啊，在篮球馆你逃训练，在这儿不需要上场，所以就带着我出来闲逛。”
　　“臭小子，你可别不知好歹。是谁在百忙之中抽空照顾你？”
　　“我不一样啦，是来提前学习的。不得不说，全国大赛真是太太太太精彩了！”
　　今年的全国四强新鲜出炉，竞争已到了白热化阶段。海南附中一路高歌猛进，彻底坐实了强者之名。
　　心情大好的两人趁休息时间偷偷溜出来玩耍。清田在沙滩上撒着欢。
　　晴空白云蓝海之间，一行海鸥拍动着黑白相间的羽毛，飞向云巅。
　　落日余晖尽情洒下，把这片大海衬的好美丽。
　　“我们明天的对手是谁？”
　　“哇！还说比赛精彩，到现在了对手还没搞清。是山王！山王工业！你怎么回事！”武藤趴在清田的耳朵边咆哮。
　　“噢……山王高中很强吗？我们会赢的吧。”
　　武藤收起了那副无所谓的神情，给出了清田意料之外的回答。
　　“非常厉害。”
　　“是吗，有多强？”
山王到底有多强？
　　近几年尽管神奈川地区高手如林，但始终无法撼动山王工高全国的霸主地位。它是老牌强队，又几次三番的夺冠，拥有不可小觑的力量。清田无知者无畏的精神作祟，轻而易举地将这场对战定义为醒来后的又一场胜利，实在是大错特错了。
　　场上王者之间的对决只剩下四分钟。
　　比分咬的很紧。赛场局势瞬息万变，看台上的人还能通过不停地呐喊缓解紧张感。可球场上的海南队员们面对着这样一群强悍的对手，又该怎样排解压力？
　　阿牧的神经高度集中，即便年纪轻轻便有一颗强大的心脏，在深津密不透风的防守下撑了这么久也难掩疲惫。
　　要守住分差，要想办法逆境翻盘。他一刻也不停地尝试，直到深津如鬼魅般地完成了抢断。
　　这一个球彻底粉碎了仅存的希望。失之毫厘便差之千里。
　 “山王现在是势不可挡了。”
　 “我记得海南去年也是输给他们啊。”
　 “唉……没有人能胜的过山王的。”
　 “三冠王，三冠山王啊！”
　　83:113。
　　观众窸窸窣窣的议论声听在清田耳里颇不是滋味。他不愿待在这里，趁乱独自跑开了。
　　还是那片海，可日落前的风景与昨天已是截然不同。清田沉默地坐在浅滩，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星星悄悄地爬上了天空。黑夜裹挟着冷气袭来，热闹渐渐平息，大海是什么样子变得无人在意。
　　“阿牧前辈没有输！”清田信长的话语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穿着球鞋的脚在他们背后立定，阿牧被他嘹亮的嗓音吓了一跳。
阿牧从小便喜欢大海。
　　听到涛声拍打海岸边，潮起潮落的声音使他觉得舒适又自然。在海浪上恣意驰骋是他的休闲时光。只要有清爽的海风拂过脸颊，无法排解的郁闷便能消失大半。大海它神秘又宽广，能包容人类心中的一切苦恼。
　　又是一个夏天结束了。
　　全国四强已经是一个值得被记住的成就了。然而阿牧并不满足。胜利在山巅，他渴望着登峰造极。
　　他们是神奈川最引以为豪的队伍。奋战到最后的关键时刻却如高楼失衡般轰然倒塌。
　　他并不在意失利，但全力以赴后的挫败感还是动摇了小小的骄傲。
　　阿牧还记得清田咬牙瞪眼质问他的那一天，这个他不经意间惹上的小孩子此时却在念念有词地替他嘴硬，替他解释。
　　说起来真是一个可爱的小故事。
　　“诶呀，你不要伤心了。”
　　细心的阿神找到了清田。
　　“我也会加油的，都在努力，我们队谁也不怕啊。”
　　“你是对的。明年一定会夺冠的！”清田顿了顿，“因为有我的加入。我要带着你们赢下每场比赛，送阿牧前辈一座大奖杯，这不是梦！”
　　阿牧被他后半句话逗乐了，奇异的感动填满心灵，那种隐隐的不安之感于无形中消弭。
　　眼前最近的机会已是明年。
　　所有人都在耐心地等清田长大，等他如约而至。
　　终有一天会实现希望的。
“阿神学长，我知道这里有水母，没准儿还是电光的呢。我看见了，给你抓一个啊。”
　　“抓水母干什么……”
　　“抓到了，啊！是谁这么没有素质把桃核扔到海里去了！”
　　阿牧没忍住笑出了声，这才惊动了二人组。
　　清田惊慌地嚎了一嗓，他被海风吹了那么久，长发乱糟糟，别别扭扭地看着阿牧。
　　阿牧挨着两个人坐下。他们双双噤声，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这儿待着不觉得冷吗？你们，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探病？”阿牧也对今天的事绝口不提。
　　阿神还要去完成每日训练，谢绝了阿牧的邀请。
　　“已经很晚了喂！”清田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了十点半。
　　阿神还是坚持己见。
　　“唔，有谁住院吗？”清田放弃了劝说，他实在想不起来有谁生了病。
　　“把高砂学长忘记了啊。”
　　

高砂一马，二年级学生，队内替补中锋。在这次全国大赛中刚刚上场便不慎旧伤复发进了医院。平时在队内他的存在感不高，清田与他也没有什么交集。
　　天色已晚，但阿牧和高砂已经约好，按着高砂的性格，他会一直等下去。
　　“我懂的我懂的，进了医院一定要安静些！”
　　他们静悄悄地上了楼，走廊里没什么人在活动。又转了个弯才碰见一个长相俊俏精致的男孩子。
　　清田盯着此人左瞧右瞧，刚觉得有些熟悉，后者已经开口打招呼:
　　“阿牧。”
　　“咦，藤真？”

第五章:热勇
藤真点头致意。
　　他披着件绿色的运动外套，清田不由自主地念了出来:
　　“翔～阳”
　　翔阳藤真、海南阿牧，两队的明星选手，神奈川顶级控卫。自从高一县大赛伊始，他们便在不停地较量中建立起了亦敌亦友的关系。
　　“你的伤怎么样了？”
　　“我也好奇，不过是一道疤痕，为什么要把我囚禁这么久。所以其他人还没有回去，我们毕竟是篮球名校，大家都想看完了比赛再说。”
　　藤真忽然提到的比赛让清田失去了以往的活跃。
　　“是啊，决赛了。”
　　海南止步于四强，藤真不知该表示恭喜还是遗憾。看到旁边蔫巴巴的清田，他关心道:
　　“这位小朋友生病了吗？”
　　“我们来探望高砂学长！”清田把头摇的像拨浪鼓。
　　“真是有缘。”
　　病房内，高砂望着双腿愁眉苦脸的。竞技比赛中磕磕碰碰不少，旁人大多都是有惊无险，只有他是真真正正的初次登场便再次受伤了。
高砂被紧急安置到这间病房，他烦躁地待在医院里，拒绝探视。不久，翔阳的藤真选手也住了进来。藤真对神奈川双璧的另一半自然是印象深刻，而对于海南队的众多队员却有些模糊不清了。两人并没有产生什么交流。
　　眼下藤真回也不是，避也不是。跟着他们二人进了房间后只好闭目养神。
　　“我食言了，没给你带来好消息，还迟到了这么久。”阿牧给高砂倒了杯水。
高砂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不知道明天山王，博多谁能拿下冠军。”
　　清田想想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学校，总感觉他们是运气使然才闯进了决赛，鼻孔里冒出声冷哼。
　　两位现任王牌选手，一位病人，一位大号儿童。诡异的四人组合于无声中透着尴尬。
他们的闲聊清田一个字也没听清。他从没有这么乖过，收起了旺盛的精力安分地坐在椅子上。从情绪里抽身后他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个注意力涣散的山王男孩泽北。那只是个看起来漫不经心的新生，却有着近乎明星的竞技水准。全国大赛卧虎藏龙，优秀人才数不胜数。清田从未遇到过这样强悍的，明年有可能相遇的对手。
　　他胆怯又自信。
身体的痛固然难耐，高砂的苦恼也更多地来自于家庭。
　　篮球这件事让他接二连三的意外受伤。父母太过担心，已经屡次劝说他发展更温和的兴趣爱好。而这次入院，更是令家庭关系更加紧张。
　　他们的担忧并不是空穴来风。多次受伤会留下后遗症，无论他的头脑有多聪明，也无法用来治愈身体。
　　训练与比赛都将被无限期的耽搁，任谁都爱莫能助。
“阿牧，你们以前的队长当这次大赛的嘉宾了，你看到了吗？”藤真看上去兴致很好，有一搭没一搭地找话题。
　　“是啊，还是那么出色，他大学的篮球队拿了不少奖项。”
　　“等你毕业了，没准儿也能亲眼看着自己曾经的队伍拿到好成绩的。”
　　“在那之前，我更憧憬能与他们一起去攀那座名为第一的大山。”
“在想什么？”阿牧伸手在清田眼前晃晃。
　　“我们那么强，怎么会输呢。可是我笨，想不出来啊。”清田懊恼地撒了谎。
　　“是在怀疑别人，还是怀疑我？”
　 “啊！我已经不是以前那样了，我长大了！”清田回想起以前的莽撞，现在才感觉到无比的尴尬丢人，耳根红透了。
　　清田不是第一次尝到失败的滋味，可这次旁观却让他感同身受。
　　“是啊，不过还差一点儿才能算长大了。藤真，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队的预备选手——清田信长。”阿牧揉了揉清田的乱发。
　　从没想到会这样轻易获得阿牧的承认，他时而挠挠头，时而摸摸脸，咧着嘴笑嘻嘻地不知道如何激动为好。
　　我是海南附属中学篮球队的预备选手，我有无尽的勇气去面对未知的挑战。
　　藤真与高砂实在不理解预备选手的意思，面面相觑。
　　阿牧不再回答，他侧着脸望着夜空。
　　想做的事情有很多，值得思虑的也有很多。
　　阴霾从未出现过。
　　低垂的星辉闪来闪去，散落满天。
“别担心啊，阿牧。”高砂的眼睛终于不再盯着伤处，“等我康复了，会立刻归队训练，我不会拖后腿的。”
　　“是你要放心，我们只等你回来，别的什么都不在意。”
　　“我也马上就加入了，不坐观众席，也不坐冷板凳，走着瞧吧大伙。”
　　清田小声嘀咕。
　　“国体大会上要好好表现啊，一定要更进一步。”
　　藤真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牧惊讶于藤真的目光长远，忍不住调侃道:
　　“比起球员，你更适合当教练。”
　　“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
　　“明年起，翔阳的教练就不再续约了，我打算自己上，争取把他们都培养起来。当然了，下次我还是亲自对付你。”
　　“那我们就下次见分晓吧。”
　　清田忍不住地打岔:“阿牧学长实在是太厉害了。”

银白的月光也像蒙了雾般地朦胧。
　　不远处，神宗一郎也终于完成了今天的投篮训练，长舒了口气。
自从海边遇到武藤与阿牧后，清田认识了这群篮球少年，也重新认识了篮球。
　　他们的刻苦令清田感觉自己引以为豪的训练强度像极了小孩子过家家；他们面临抉择，矢志不移。他们向所向，把过去的得失全部抛在脑后；他们将心脏锤炼成最强壮的肌肉来面对所有逆境。
　　形形色色的他们与我们，都在以一颗赤子之心坚持努力着。
　　清田明白，他们所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热爱这个篮球世界啊。

又是繁花如愿的一年。海南附属中学也迎来了崭新新的春天。
　　“你听说篮球队的事了吗？”
　　“真无聊，去年大伙就都猜到了，他是实至名归的人选，舍他其谁？”
　　“我们都看过他打篮球的，可真是强啊。”
　　三年级教室的走廊上，几个学生正窃窃私语，目光追随着刚走过去的阿牧。
　　“嗨，队长！”
　　清田猝不及防地从阿牧背后钻出来，自信满满地站的笔直。他意外地出现在新年级开学的前天，看上去很精神，个子又向上拔了些，接近一百八十公分了，额前束了条发带，和身上的球衣很是相配。
　　“你不是明天才开学吗？”阿牧对他笑笑。
　　“可你现在就是我的队长了！寒假太长了，我想社团了，我跟你去看看。”这便是他来找阿牧的目的。
　　“不行，我们有事，你明天就能参加选拔了。”阿牧看上去有些顾虑。
　　这还是阿牧首次拒绝他，引得清田好奇心更重，更要去探个究竟。他眼珠子转一转，抄近路提前赶到了。
　　篮球馆内一切如常，阿牧也迟迟未出现。
　　清田不死心，又要向别处寻觅。他衣服的颜色与海南队服很相似，引不起谁的注意。等路过教练办公室时，他听到了阿牧的声音。
　　“怎么会这样？”
　　他紧贴着门想一探究竟。但自此之后办公室内交谈的声音逐渐克制，清田什么都听不清。
　　门被咣的一声打开，却是好久不见的武藤正。
　　“武藤学长！”
　　“你怎么在这儿，我知道，你又逃训练被教练抓包了。”清田挡在他面前，大声说笑道。
　　武藤一言不发，阴沉着脸推开清田自顾自走了。
　　清田愣在原地不动，不知所措。
　　阿牧隔了会儿才出来，遇到正在偷窥的清田毫不意外。
　　“去找武藤吧。”
　　清田跟着阿牧走着了半天，这才被动地接收了很多消息。
　　“你说什么？我们的首发大前锋转学了？”
　　“是，事情发生的很突然，这个位置上无人可用。我和武藤小时候就是因为篮球认识的，他是有很多比赛经验的选手，风格也稳健。就是一直没想着进正选队伍，平常也不是很积极。高头教练和我都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可他什么也没说就立刻离开了。”
　　“他不愿意？这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机会！”
　　“是，我不愿意！”
　　武藤在大树的荫庇下坐着，远远地便听见了他们的谈话。
　　压抑的静默时间很长，阿牧和清田一左一右地在武藤身边坐下。
　　“早知道这样，我就不逃那么多训练了。”武藤叹了口气，看向阿牧，“可是上哪儿去找后悔药呢？”
　　“武藤，你误会了。我们都会尊重你的选择。”
　　“现在开始奋斗也为时不晚啊！”清田又在他耳边念叨。
　　“怎么哪里都有你小子。”武藤眉头紧锁，在清田头发上抚了一把，“我现在真的很乱，你们口中梦寐以求的机会，是我突如其来的甜蜜负担。”
　　“不怕你们笑话。别说是首发队员，我连替补队员也不想当。我甚至就觉得，在观众席陪着这个小鬼头呐喊就好了。”
　　“没错，我是喜欢篮球。可矛盾的是，我也喜欢冲浪，电子竞技，我还有很多很多擅长的事情，可能做的比篮球还要好。我喜欢一群人快乐地发现新奇的事物。然而你们，你们所有人都志同道合，像上了发条的魔灵，在这条路上拼命地跑。这种坚持与付出甚至让我感到害怕。”
　　“看看你们的天赋，再看看你们有多累。真的。”武藤摇摇头，“你们心甘情愿地拿出那么多时间去练习，感受过自己身上的压力有多大吗。”
　　“阿神坐了一年板凳，可这一年的远投练习就没停过。有一天台风马上要来了，他非要练习完才回家，结果台风刮了一夜，他就在球馆里练习了一夜。”
　　“高砂受了多少次伤，家里人跟他吵成那样了，可他丝毫放弃的意思都没有。”
　“清田只要有空，每天坐那么久的车来练球。他一个初中的孩子，要撵得上咱们高中的训练，他二年级的时候那么瘦弱，每次都得咬牙坚持下来，还是那样甘之如饴。”
　　“阿牧你呢，在篮球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你成了球场明星，成了王牌，成了队长。我只能望其项背，看着，注视着，可你背负的东西也越来越多了。”
　　“藤真，他更是个笨蛋。”武藤思维愈发地发散，越说越生气，情不自禁地攥起了拳，“去年阿南的手臂都要怼到他脸上了，就那么直愣愣地不知道躲避。”
　　“知道湘北那个赤木队长吗?”武藤还在滔滔不绝。“他拿像我们那样的训练强度对队员高标准严要求，有人理解他的苦心吗？接二连三地都退出了。”
　　“我没有天赋，又不努力，态度消极，教练也对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看到你们甚至能在全国的赛场上大放异彩，这样的优秀令我也感到光荣。然后呢？寒假过完了，刚开学就接到个消息，我变成首发前锋了。我该高兴吗？好像是该高兴，可我能打好吗？如果因为我进不去全国大赛呢？夏天就要开始了，如果因为我失利了怎么办？无论输赢一举一动都会被人盯着，议论着。我们已经是全国四强了，这样敷衍的我就算是四强球员吗？不是，这也不是我的愿望。”
　　“我不够纯粹，不够合格。我是什么呢？我是一个总想着逃训练的，三心二意爱着篮球的人。”

“可你是我们的队员。”
　　阿牧终于出声。
　　“两年前我们在海边遇到清田。我对他没有团结精神的态度很是不屑，我对他说，我们会无条件地相信队友。不管球队最后能走的多远，每一个队员都是最棒的。”
　　“你是一把防守端的尖刀，却缺了那么点自信。教练他绝不是抓你来顶包，我也是真心地希望在这个队里能和你并肩作战。”
　　清田没听阿牧说完便站起身。
　　“怎么了？”
　　“我不想听了，虽然我和武藤学长、阿牧队长的想法都不一样——就是单纯地想赢罢了。我虽然也无法理解，但我不想看见学长发愁。难过了就早点回去，不想努力也没关系。”清田严肃地看着地面。“真是不够意思，阿牧队长对你一点儿也不关心啊。”
　　阿牧被呛了一口。
　　“大笨蛋你去死，说这么肉麻的话！”武藤捏着清田的脸不放。
　　“清田说的对，认识你这么久，可你的心声我从没有察觉到，真是很迟钝。”
　　“得了吧，他那是关心我吗？他那是无处不在，还没有边界感。”
　　“以后我们可是要一起打球的，当然是无处不在了。”
　　提到这儿，武藤的神色又淡了下来。
　　“你们说的会支持我，对吗。”
　　阿牧与清田重重地点点头。
　　武藤选择好好想想，而发生了这么一件事，清田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便死皮赖脸地跟着阿牧。
　　球队的陈列室内，他们浏览着过去的回忆。
　　“喏，全国大赛。”阿牧指着一座以前的奖杯。
　　“我们拿冠军了！哈哈，以前也是风光过的。”
　　照片泛起老旧的颜色，那群意气风发的少年眉眼间全是胜利的喜悦。一晃十年过去，他们应该都成家立业了，时间可真快啊。
　　“前辈，当队长的感觉好不好？”
　　“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武藤学长刚才提到，当队长会让人压力很大。所以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也可以来说一说。”
　　“你想过当队长吗？”阿牧反问道。
　　“没有，不过我可以替前辈来当队长啊！”
　　真是个傻小子。
黑夜白光，悄悄翻了篇。
　　“哈喽！”
　　暖洋洋的午后，已成为今年首发中锋的高砂早就在场馆内等着大家。
　　阿牧正在核查名单。他顺带扫过一张张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队长，快给我一个竞争大前锋的机会。”
　　武藤走到他面前，一如既往。
　　“直到回去后我才发现，我的愿望不是取得多大的成就，也不是得过且过，随波逐流，是想和你们一起打球，与其做一个旁观者，不如一起认真打完每场比赛，我的生活可不能留下遗憾啊。”
球场内，大家为他的回归欢呼着，雀跃着。
　　“清田呢？他今天不就该正式加入吗？”武藤问。就这么一会儿不见这个小孩都会令人不习惯。
　　十五岁的清田信长终于踏入了海南的大门。对这里熟悉的一切，清田都不再感到新鲜。他轻车熟路地钻进篮球馆。
　　高头教练正要因这个胆大的迟到者发怒。“啊……未来新星，是你啊，真是伤脑筋。”
　　“是我啊！教练！”清田讪笑着。
　　“喂，就等你了，倒数第一。”阿牧冲着新生队伍中的他挥了挥手。
　　“队长，武藤学长有没有再逃训练啊？”清田凑到阿牧的耳边，却大声说道。
　　“你***一边去！”武藤气的要揍人。清田笑嘻嘻地跑开了，在阿牧的适时制止下小插曲很快过去，球队又恢复了井然有序的状态。
　　如愿以偿的四月来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