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诃呢？【这是我跨进大门之后的，第一句话。】
【自婉娘离世，这幢宅邸里便一向冷清，真明不会说话，也听不见，那满目的红他是没见过的，只是家中新丧，每日盯着死气沉沉的院落，对他而言从来都不会笑一下的侍仆，还有西边，大半都会被上锁的屋室。他再不懂，也 应当察觉出来了，是以，便把房门关得紧，更不会在我去找他的时候，“说”一句话了。】
【而我，则用了另一种更轻松，也更直接的方式——在每日清晨，骑马去郊外；于无人发觉的时候，挥上两刻钟的鞭子，携风而唳，像要劈割开眼前的云，以及看起来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辉日红霞。】
【红，满眼的红。】
【如婉娘的血。】
【此时，我刚刚回来，鞭子扔给等在门口的仆从，一壁挽起绣着大朵木芙蓉的袖口，院子里栽种着婉娘最喜欢的山茶，小鬟正提着壶，水顷洒下来 ，成了结在花瓣上的露。我只看一眼，便挪开了目光，鞋底踩在地上，雪被踏过，咯吱咯吱的响，绕过漆柱回廊，推开了潜德的门，屋子里也很冷，似乎并没有点上火炉。我伸展开五指，再握一握，能暖一些。】
【向左睇去，他规规矩矩的躺在榻上，手垫在脑后，分不清是睡还是醒着。我向摩诃走去，拍了拍他的小臂。】醒醒。

【肚里的孽胎捶打母腹，使亟待生产的母亲疼痛交加、辗转难眠，她时而呻吟，时而放声哀鸣，整整三日，那颀长干瘦的手拨开毡帐，复又垂下，直至消寂】
【我阖起眼，向佛，甚至向契苾忠的胡天祈祷——若祂当真听得见信众的疾苦，又缘何不救？】
【她没再说过一句话。只是在我的梦里，她望着我同宝娘的脸，潸然泪下。沉默和死亡总是同时到来，氤氲的艷紅珠面浮出我的脸，眼眸觑起】
婉娘留了东西与你，你如何不戴？【我睁眼，朝白皙的腕间看去，再抬头时，竟赫然是一条毒蛇，吐着红舌、目露凶光的瞪视——那不是宝娘，而是绞杀孽胎、最终杀死我骨肉至亲的怪物】
【惊得翻身坐起，狠狠抹脸。复才沉聲问道】是几时了？
【我梦了整夜，汗也出了整夜。】

【外头已大亮着，廊下偶有仆从经过，鞋底的拖沓声，还有踩在积雪上面发出的咯吱声，以及笼中天上的鸟鸣……各种细微的声响交杂在一处，倒也难叫人睡个安稳觉。而摩诃，他躺在榻上紧皱着眉，额上还有汗，手指无意识的动了动。我的兄长，他梦见了什么？】
【不过很快，这个问题就有了答案。】
巳时过了两刻，你从未起这样晚过。【摩诃骤然睁眼，一副惊魂未定模样，就连眼底都有了红——是惊是怒，吓也有几分。听见他的话，垂眼看向腕上一截儿空荡荡的，腕侧一点痣很显眼，至于婉娘留下的佛珠，太扎眼了，上面还有一股檀香味儿，我不喜欢。】我放起来了，太扎眼。
【如是与他说完，又起身至摆架前，抽下放在木架上的一条长巾，旁边的矮凳上放着一盆清水。信手一探，早就是冰凉的，却仍慢条斯理地将长巾浸在里头，水滴滴答答留下来，又拧干递到摩诃手里。】
你梦到了婉娘，是么？【我看见他投来的目光，仍有几分惊疑，婉娘对我们来说，都是一段儿不能如常提起的梦魇。坐正了身子。】
我听见你叫了她的名字，她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