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中归府，还披着清早的露水，街市初起，渐有忙碌，让我想起很久以前的时候，天天这时从大营里赶来，路上还黑着天，我常常吃一老头烫的面——愣了一愣，又旋即回神，是有一阵未去面馆了。】
【但仍旧回了府里，径直往兰州去，知道见欢懒得像猫儿，此刻应尚未起。窗落帘垂，侍女迎出来，示意她别惊动，摆手撵她出去，自己草草脱了衣服，一转身钻进见欢温热的帐中，还是被窝里舒服，伸手搂过她纤细的腰，贴在怀里还热乎乎的。】

那一日红妆十里，吹打弹唱不绝，我将兰州的院门紧闭，拒绝了一切欢喜飘进来，不许任何人提及一句，时至今日，兰州的院子仍沉默着，在京城刚刚抵达的深秋里， 显得愈发肃穆。
绝非蛮横不讲理之人，这一日的到来于意料之中，却不在情理之间，我将怨气无声的宣泄，就连小怜，也不能察觉。
清晨一室氤氲暖意，紧闭的门窗隔绝了冷风，惟半梦半醒间听见，蛮横的北风将树枝打在窗框上。锦被中翻身，带起暖意向里，却忽闻中门开阖，风尚未吹进时，便消停。彼时早已灵台清明，知晓来人，却因堵着一口气，将他不老实的手臂置之不理。
“风尘仆仆的就跑进来，还真不拿这儿当一回事。”

【搂过人时觉察到了她的顽拗，我抬起头，想自她背对我的身后窥探到她的表情，脸色尚未瞧见，就被迎头扔来一句不咸不淡的话，有些一头雾水。】
怎么会？
【我一向待她好极，吃穿用戴都是上品，她性子骄蛮一点，我拿她就当小孩一样哄着，即便她已经生下小怜为人母，我仍然待她与闺女无二。故而她冷不防的一句话，我还没明白，伸手试探性地轻轻扳了扳她肩头，没能引她回头，这知道她是跟我生气了。】
【恍然大悟，慧筠进门之前我从没有正儿八经地和她说起过，没有说过我们怎么认识的，额涅怎么中意——我以为没有这个必要，她们早晚要见，早晚要相识，我不该多说一句话，平白让她早早在心里去描摹彼此的性貌，如何相处。】
【她不让我，我就老实躺在她身后，把她圈进怀里，假模假样地问。】醒了怎么不起，忘了今早我该下值回家了？我还给你带了你爱吃那家的荷叶粥，炉上热着呢。



【虽然她时有些骄纵的脾气，但我仍记得处相遇时，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在我心里她还是温和的更多，故而我原本没觉得慧筠进府会成为她心头的念，我常不归家，多了一人陪她，难道不是更好。】
【但当她说头晕眼花时，我伸手探探她的额头，是有些烫，但并不至烧，傻言傻语】那就是躺久了，越躺越迷糊。
【被她横来一眼，确实发觉了她有些蔫，兴致恹恹，也没有强求，和她安静地躺着，慢慢说着话。】
真是不舒服今日就不起了，一会儿请人来给你把把脉，夏日积火，也是会让人来病。小怜要是过来我就哄她，不让她闹你。
【絮絮的其实都是赘述，我与她都清楚症结所在，只是我不太明白，她和慧筠都是温柔的人，该是趣好相投啊，想了想，到底还是问道】你和慧筠相处的不好吗？

“你当真不懂我究竟为何？”
早知东云策是块木头，他心中弯绕不多，直言却不善言，耿直却也单纯，比之他的二弟，更似少年郎，大内侍卫的打磨让他近年更显沉稳，实则我心中也在隐隐怀念，那年青涩的他，唤东侍卫时，他红起来的耳廓。只时至今日，他也仅仅只是沉稳而已，女人、感情的问题，他仍旧一窍不通，尚未开蒙。
翻身对他，心中委屈似是决堤一般难以遏制，一双眼登时起了雾，眼睑撩动之间，豆大的泪珠便滚去了枕上，我竟不知所来为何，入东府之后，我似比从前更娇惯些，这其中多少有诸多有恃无恐之心。
“你大可娶福晋，凭谁也拦不住你。大内的侍卫爷，哪个人不想同东家攀一门亲？”吸了吸鼻子，朝他伸出手臂，向他怀里去靠，“可你一句都不同我讲，我像个傻子似的，同你撒娇耍痴，然后瞧见你将人迎进府门。”
“你到底将我放在哪里？你同我说一句，哪怕就一句，我还能拦着你不成。”

【我只是问了一句，她自怀中抬起来，也只望了我一眼，可眼中盈出泪水，也藏有愁怨，我慌慌忙地伸手去擦，湿热的泪滚过指间，好像越擦越多，她哭着说出来的话触动了我，微微愣了下，重又把她搂进怀里，轻轻安抚着她起伏的，日渐纤弱的背。】
对不起，见欢。
【我娶她进门时，是想要一辈子照顾她，免她在宫中艰辛，也让她余生有所依靠，我原本只是想让她简单快乐的生活，甚至府里什么事也不需她来辛苦打理。可我却没有发觉，她自嫁与我，诞下小怜后，身子骨越发薄弱了。】
是我没有照顾好你，我就是怕你多心难过，才没有刻意去和你说，你不要哭了，哭的我心疼。
【她委屈地钻进我怀里，更觉可怜，摸摸她脑后的发，哄着她】好了好了，我哪里是朝三暮四的人，咱们少年相识，还有一个可爱的女儿，你还信不过我吗？

“却也罢了，你娶福晋，我要知道那么多做什么。”坐起身，锦被落在腰间，薄寝衣懒散的搭着，窗外此刻无风，却应也是冷的，不知道为什么，京城的秋来的越来越早了，从宫中开始，每年要炭火的日子，一年随一年提前。尤以小怜之后，屋中早早的就摆上了地龙。
一双柔荑撑着，回身去瞧他，重央向来体健，屋中早就算是闷热。彼时也破涕为笑，不欲多做纠缠，不过是心中横梗，他却也不算做错，是我易多思才引起这般。
“偏你岁数大了，嘴也会说了。我不过是烦你一句都不说，分明就是没把我当回事儿的。可我也知道，你这脑袋，怕是左右都想不到，只盼着小怜不要随你。”
锦被外温暖消散尽了后便是凉意袭来，忽地咳嗽起来，将方退的泪又呛了出来。

【从前与她很有默契，有时候只一句话一个眼色，就知道她高不高兴，只是这许多年里，还是很多时候都搞不明白她的不高兴是为啥。此刻见她坐起身来，衣被随意地披在腰际，黑发垂下来，显得她面色白净，也十分娇懒。我眼见她消了气儿，笑嘻嘻地躺着看她，任由她来嗔我几句。】
谁岁数大了，如今我还不是正当年，等着你再给我生个儿子——
【正说着玩，窗间漏了隙，吹进一丝风，惹她轻轻咳了几声，红了眼睛。赶忙坐起身来，解开中衣披上她肩，才道。】
怎么不关严了窗，隙风最毒。我见你穿的也薄，天渐凉了，夜里睡觉冻着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