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一丛桂金飘香中，洞察到一株早发的疏梅。
暮秋不在秋，在暮，我该为初冬打算了。
"——苏三娘子！"
我邀她观妆云，以引荐，何为诗云，妒宠而负恃，争妍而取怜。
“恭喜你，得偿所愿，早早封了贵人。”
沾了一点宠姬的恣睢，发酵在同她碰撞的醪波中。飘轻裾，翳长袖，一扫同她论易安时，满心满怀的小池荷净。丰额轻触，又疾疾将她抱个满怀。
“这下能安心留在这里了。”

上都的魏紫窈窕早已凋零，而在宫殿琼玉妖冶的尽头，是阆苑瑶池的仙娥筵席，而此身俱在洛城的我，在簇簇的月下风里，恍然入梦中。
鹤姬，是与梅妻其名的燕好，在星月同辉的夜里，红烛流彩，白璧无瑕，桂枝从广寒的宫阙落下，在珍珠台的睽睽之目下，拼凑成了一个崭新的皮影。
我在莲池倏忽而遇的一双秋水，在初次会晤时多情的笑靥，把酒盅斟满，倒映出色授魂予的夺魄神飞。
:丽昭仪。
:您的舞跳的真好。
抿着唇笑了笑，这样让人心怜的浪漫与美丽，哪怕更多一点胭红的放浪，也是不惹人厌的。这是天生的媚骨风流，常常要最痴绝的诗人传唱。

未言语，臂肘拢紧又松开，须臾间才学她眉语目笑，转盼流光。
咬樱桃，碎咽下去，原是差这一口厌饫。努努嘴，将金盘银箸堵在她眼前。
“今天要多吃。”
我像是第一次听到的赞颂，雀跃冁然，碎步不断。叽叽喳喳地又问道。
“是吗？怎么好？”

赴宴的女郎是皇城另一种与孤寒无关的秋色，我常常觉得女儿应该以一泓秋水的清碧来比拟，青黛的蛾眉是不会蛰伏于寒冬的微翠，就连不瞩目的我，也成了点缀的一叶。
食著是按兵不动的，饥饿是迟于惊叹之后，或许说对于食，色更加引诱人的味蕾。
:您今日，好像是在为自己跳舞，而不是为了献月。
这样的话实在有些唐突了，可我又实在不愿说谎。

金银铿铿之声凝在半道，桃靥僵木，檀口竭力裂开一条小缝。
“我是为了...”
羽睫交叠，脱口而出。
“我是为了陛下，陛下可比日月。”
也许我助疏梅傲登琼枝前，需要先登上一些僻静的小亭。鹤尾一路辗转，拖曳上尘寰的腐草，落红。
“你不能再说为自己的话了，这样不好。”

她分明是奔月而来的。
而每一片鹤羽都把夤夜驱散，以久远的，炙热的，让人动容的孤勇从高丽的疆土来异国攀缘，这样铭刻于骨血的爱意，真的可以属于年轻的君王吗？
而我在她克制又执拗的眼神里，最终只能把更多的逆言缴械了，唇边轻轻的溢出一声太息。
:我明白了，这是您的爱情。
:是我僭越了。

7
“这句话也僭越。”
我彷徨地打断她，想拿一把剪刀，剪去她满身的旁逸斜出，奇思怪想。
“欣贵嫔的事，你该有所耳闻，这里没有爱情，只有...”
残于眼角颊颐的香粉金箔，闪起微迷的颓光，齿舌揶揄半刻，才讷讷道。
“君父。”

好像是折花折叶的风，单独摩挲的第一弦声，在那一刹那的余震里，只徒留下惶惶然的独一个我。
她的声音，是劈来浓浓乌云的一道电鸣，她势不可挡，不能回旋，一定要在人心里寻觅一个真正的清醒梦。
可人间的风月无边，桃夭绮梦，又怎么能如愿呢？
:欣贵嫔……我还未曾见过她。
:您说说，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一个痴心妄想的人。”
后宫不怕钝，可以慢慢磨，也不怕善，可以慢慢毁，唯独怕痴心妄想。
夜凉如水，流萤拾阶，浇之于焮天铄地的喜宴上，将这场痴帝幸妾的佳话铸就得妥帖温润。
唇线起承转合，交织出一句盖棺定论的绝路。
“她害死了自己的前途。”

镜中花，水中月，大略是人人都渴望得到的，可想念终究是想念，成不得真。
樱唇轻启，她甚至没有高声，只在这寥寥数语的间隙里就给人判了刑，而我怀揣着对未知的期待，人世间最纯净，最缘妙的情意，就这样赤裸裸，遍体鳞伤的被盖棺定成了一桩「罪责」。
这大概是深宫里讳莫如深的道理，而愚钝平庸的我，只能在这善意的提点下承情。
书里不曾记载过这样朦胧的交际，我还需要更深刻，更谦卑的学习。
敬了一杯酒，风中桂花还有余香，却不知还会飘多久，飘多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