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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可惜,就算我会放过他们的,你也不会……”
女人的大笑声还停留在耳际,像是刚刚说过,又像是沉淀在记忆深处。
他站在原地,突然有些不知所措。第无数次看向和他全然相似却又不尽相同的身影,他抿了抿唇,扯动嘴角疲惫地笑了笑。
是那个,“我”的“你”吗?还是那个“他”的“你”呢?
他不知道,他也不敢说。
恍如梦境和久远的记忆融合,光怪陆离的景象令人分不清是幻境还是现实。诞生在……这样模糊的,温暖的明亮的感觉里的,还是我吗?
他还是不知道,连开口的勇气都没有。
问了又有什么用?
不重要了,他想,不重要了。
001
“亚历山大。”离叫住来人,声音平静淡漠。他看着亚历山大,琥珀色的眸子里迷惑和歉意交织。
果然又是这种感觉,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费力地试图让自己表露一点情绪或是做出一点动作,可身体就像是僵硬了多年的干尸一样无法做出任何行为。
“我知道。”亚历山大转过头来,看向他,点点头,“不用和我解释什么。”
“嗯。”离撇过头来轻轻笑笑,笑里温暖了些许,然后恢复某种程度上的平静淡然。他走向通往地面的台阶,看着不远处无声的沙海,和仿佛永在的日光。
日光的照射带来能量,能量的流动形成风——而黄沙就顺着这些风流动,形成好看的,自然的纹理。远处的金字塔尽是纯白的大理石铺面,顶端画着各色金银珠宝的装饰——尽管有些已经早早被盗墓人登顶攫取。
过于耀眼了,他想。
数千年后这里早就变成了虚无的黄沙或是废墟,于是那些辉煌时代就被人彻底的遗忘,连后人研磨木乃伊做出的棕色涂料都早已不见踪迹。
文明从来或许就不是一件稀有的事情,人是社会动物,人群聚在一起就创造出了文明。没有什么所谓“奇迹”或者“机遇”一类的事情,存在即是必然。
亚历山大轻轻走到他身后,面前千篇一律的恢弘景色并不怎么能让他惊艳,大概只有极微的,沙土簌簌落下的声音带着几分安宁与死寂的气息。长久以来注视着同一种景色,所谓惊艳之处大概就不再是整片画卷的壮丽,而是细微之处的变动。
毕竟没有一个物体不在时时刻刻变化,沙丘也好,抑或是沙砾本身,甚至是祭祀的神殿,包括那些“神明”本身,甚至包括他自己,包括这个世界,这个时代……全都在变。
“如你所见,如你所知。”亚历山大开口。
“我知道。”离转过头来,表情带着一点点忧伤或是不自然,“不用和我多说什么,我知道。”
亚历山大听了这话,点点头,“知道就好。”
他看着离再一次重新束好那头长发,便知道了离想要出去走走。于是他默认了那个行为,也知道他的做法和底线,便没有阻拦。
离转头看了他一眼,亚历山大知道这就是打了招呼征询意见了。他轻轻点了一下头算是同意,便看到离笑了笑。这就是收到了。
沙砾是粉碎的岩石,坚硬中带着点突兀。阳光覆盖了整片荒原与大地,传说中,离开了三角形的尼罗河绿洲,沙漠是赛特(set/seth)的领地。从远处能看到商队,以及尼罗河的大瀑布和流水;河岸边耕种的人民穿着亚麻的衣物,最远处的神权与王权熠熠生辉。阳光从未有一刻比现在炽热平坦,风掀起他蓝白的衣角,离看着这个庞大又熟悉的世界,突然觉得陌生到可怕。
阳光从未有一刻比现在冰寒刺骨,离自己最近的事物却突然好像遥不可及,他伸出手来,徒劳地抓住从他手里逃逸的空气。
是……什么呢?
他定了定神,摇摇晃晃步履蹒跚地向回走去,好像突然变成了垂暮的老人,又好像大病初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