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半醒同人文】还

一 白衣扁舟过，金雀入怀中
夏日的午后一片寂静，熏风伴着喧噪的蝉鸣，带来不尽的暑意。午睡醒来，大丫拽着仍睡眼惺忪的二丫，踩着斑驳的树影，熟门熟路地来到间不大的屋子前。
不轻不重地叩响门扉，片刻之后，一位和蔼的老婆婆将门打开，看见站在门口的两个小家伙，方弯了眉眼。
“快进来吧。”
两个小家伙闻言一前一后，乖乖坐在树荫下的板凳上。
老婆婆端来两碗澄澈的酸梅汤，大丫和二丫谢过婆婆，纷纷端起碗喝了起来。汤汁清冽，透着杨梅的酸甜味，直把她俩酸得咧嘴。
“婆婆今天给我们说什么故事啊？”大丫好奇地问道。
“什么故事啊？”二丫晃着小脑袋，也模仿姐姐的语气说道。
“今天啊，就说个公主的故事吧……”
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草长莺飞的时节，和风摇着河道两岸的酒旗茶幌，似是无声地招揽着行舟上的过客。
冯绍民一身白衣，立于船首，望着湛蓝澄空中几只小小的纸鸢忽上忽下，不禁勾起了唇角，想起彼时的自己。
自幼年时随师傅去山中修行，这姑苏城已是十年不曾回来过了，但这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却还与当时无二。真要说有什么不同的，那便是现在的他已经是一名医者了。
小舟缓缓前行，兰桨划过明澈的河水，晕开一层层波纹，揉皱了天空中悄悄聚集的乌云。
桥边一袭红衣胜火，一位女子就这么闯入冯绍民的视线。
符鸢若款款而行，步至桥中央时，春雨忽然毫无征兆，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低头欲撑开手中的纸伞，头上那支金雀儿钗却长了翅膀般地滑落下去。
她双手扶上石桥的槛栏，视线追随着那金钗，只堪堪瞧见她的金钗落入了一位白衣之人的怀中，目光刚欲追寻，那白衣之人的身影便被桥身隐去，只留下船尾那一双兰桨有节奏地起落。
冯绍民抬首，匆匆一瞥，也不过只看见一个红影。将无意闯入怀中之物拿起来端看，一支金雀儿钗小巧轻盈，做工精美。
纵使心急，也无法越过这遮挡视线的石桥，只能等这小船慢悠悠钻过桥洞。
女子的容颜一点一点现了出来，三千青丝如瀑，微风轻扬，簪上晶莹的雨珠。黛眉微蹙，一双点漆秋眸宛如缀着星辰，闪烁明亮。
冯绍民有些痴了，他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女子。她没有什么表情，他却觉得似乎看到了她动人的笑颜；她没有说什么话，他却觉得仿佛听见了她悦耳的声线；她没有与他靠近，他却觉得好像嗅到了她玫瑰的馨香。
“那个”，嗓音清亮，上挑的尾音却又夹着些柔媚，将一颗心迷得酥酥麻麻，恍若千万只彩蝶在胸腔中翕动翅膀，翩翩起舞。
船桨重重拍打在水面上，发出一声闷响，才将这愣怔之人的神思拉回。看了眼手中的金钗和桥上默默注视着自己的女子，冯绍民纵身一跃，又在另一片船篷上足尖轻点，稳稳地落在符鸢若面前。
“这……这是你的吗？”
符鸢若看着眼前人目光真诚又有些羞涩，不禁莞尔，“是我的，多谢公子。”
她接过金雀儿钗，撑着伞，于这烟雨朦胧间清晰复又模糊，好似从未来过般，慢慢消散。
很多年以后，冯素贞又忆起这件事，她才知道彼时，并不是金钗入了她的怀，而是那一袭红衣闯进了她的眼底心底，成为了她一生的挚爱。

二 冰盘荐琥珀，饴甜共瓣香
春末夏初，暖日融融，阳光透过繁茂的树叶，投下斑驳的树影。和风拂过，片片杏花瓣随风翩跹，莹白中还带着抹胭脂色，无声无息降落在土地上。
因为季节更替，染上了场不轻不重的风寒，符鸢若便至距都城不远的一处山庄养病。随行人数不多，几个仆从婢女，两位御医。
第一日，两位御医一起前来为她看诊，走在前面的是位鬓发皤然的老者，一脸正色却又古板的模样令符鸢若不喜。后面跟着的是个年轻人，面莹如玉，眸藏星河，看着虽不及弱冠，身上的书卷气却是不输老者。
这年轻人看着莫名有些眼熟，细细思索又想不出个结果。“算了，不管了，总归是个无趣的人就对了！”
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又来一串繁冗苛杂的叮嘱，直到符鸢若被弄的不耐烦，显出不悦之色，那喋喋不休的老者才意识到些什么，最后啰嗦了两句，带着身后的年轻人匆匆退下。
符鸢若本以为她会在这里度过一段无聊的时光，可是那个名叫“冯绍民”的医者却闯入了她本来乏味的生活。
第二日，冯绍民独自前来，简单地例行询问后，端上了一碗黑黝黝的汤药。
看到这颜色，嗅到这气味，符鸢若内心是抗拒的，可良药苦口的道理她也不是不知，若是早些将身子养好，兴许就能早些回去，结束这无趣的日子。
端起碗，一鼓作气喝了下去，还未觉苦，几颗金黄剔透的糖便出现在眼前，瞧了瞧面前这人，眉头微蹙，又仿佛有些紧张。
苦涩渐渐盈满唇舌口腔，无意深究，抓起粒糖便放入口中。丝丝香甜蔓延开来，安抚了刚刚受惊的唇舌。
此时符鸢若才有心思研究起这糖来，一碟小巧玲珑的白釉瓷盘，几粒饴糖静静卧于其中。随便捻起一粒，是四角形的。举起来迎着阳光看去，莹澈泛着琥珀色，而中心有着块不透明之处，仔细打量，薄薄一片，看起来像是花瓣。
“这糖是你准备的吗？”
“回殿下，是微臣昨日见殿下嫌汤药苦涩，故做了些糖。”
“这糖是你做的！？叫什么？”
“是微臣家乡的一种糖，因其形状似粽子，故得名粽子糖。”
“那中间的可是花瓣？”
“正是这院中的杏花花瓣。本来其中应是松仁，微臣觉得殿下应当更喜花瓣，遂自作主张将其替换。”
麦芽的香甜渐渐散去，杏花的清香弥漫。符鸢若勾起唇角笑了笑，“我很喜欢。”
“我也想吃粽粽糖。”二丫眼巴巴地望着老婆婆，满心满眼都写着“想吃”。
“你这个小贪吃鬼，就知道吃！”大丫佯装嫌弃，在妹妹额上轻轻点了一下。
“那改日做给你们吃。”
“真的吗？”
“二丫现在就要！”
笑意攀上眉梢，“要有耐心，故事还没说完呢。”
后来，她发现冯绍民并不像初见时想象中的那般无趣。
当她无所事事，侧卧于檐下听雨时，冯绍民会抱着棋盘恰到好处地出现；
当她兴致缺缺，正抱怨书籍索然时，冯绍民会将最新有趣的话本一一说给她听；
当她随口一提，不知今年杏子味道如何是否酸涩时，冯绍民会在第二日装作不经意地递上几颗青黄的杏子。
斯人若春雨，润物细无声。
心田的种子不知何时撒下，又被灌溉滋润，在谁都不曾察觉的朝夕破土而出，蔓蔓日茂。
可那个梦却愈发频繁地出现，零碎的片段也越来越多，唯一不变的是那人从未看清的面容，和疏离挺直的背影……

三 线断无所困，终共白云飞
夏末的熏风带来暑热，却丝毫吹不开室内的凉爽。符鸢若手捧一卷诗书，恣意卧于竹席之上，正是“枕上诗书闲处好”。
在山庄的日子大多过的如这般闲适，每日读书、写字，或是听冯绍民抚琴，看他舞剑，与他对弈。
其实符鸢若的风寒早已痊愈，可这样与世隔绝，没有世俗琐事缠身的日子太过美好，令她贪恋，令她不舍。再说还有冯绍民陪着，不时想出些新花样逗她开心，每日也不会觉得乏味。
符鸢若不经意打了个哈欠，眼皮也有些沉重，书看的久了，渐觉有些乏了。正昏昏沉沉间，却模模糊糊看见冯绍民拿着个东西走了进来，陡然来了精神。
“此时日隐云间，又有大风作伴，正是放纸鸢的好天气，不知公主殿下可愿赏光？”一边说着，嘴角还噙着笑意。
“好啊，我这就去准备。”
冯绍民带来的纸鸢不大且轻巧，式样也算朴素，玄色作底，饰以金色、朱色的花纹。纸鸢的羽翼尽展，长长的鸢尾拖下，栩栩如生。
确定了风向，符鸢若将线放开，一阵大风吹来，纸鸢摇摇晃晃地离地腾空。符鸢若转身，迎着风跑了起来，笑晕盈面。纸鸢也乘着银铃般的笑声，不断攀升。
不远处的冯绍民看着笑得开怀，像个孩子的符鸢若，也被这喜悦所感染，不住弯了眉眼唇角。
一盏茶的功夫，符鸢若便气喘吁吁，面带红晕地回来，说是累了，需休憩片刻。
冯绍民先是投去安慰的目光，复又戏谑道，“你可知你为何如此疲累？”
好看的眉头微微蹙起，符鸢若喘了口气调整气息，不解地问道，“为何？”
“因为你不曾掌握正确的方法。”
明知道我方法不对还在一旁看了半天？符鸢若只觉气不打一处来，半是羞赧，半是气恼，“那你倒是让本公主看看什么是正确的方法啊！”
不慌不忙地从对方手中接过线盘，冯绍民背对着风，缓缓将线放开约两丈，纸鸢在两人的注视下乘风而起。
疾风吹过，冯绍民将手中线完全放开，迎风而走（注：古汉语走指跑）。纸鸢借着风力，越飞越高。
倏忽风力渐息，冯绍民一边收着手中的线，一边说道，“风起时应放线，风息时当收线，像你方才那般一直放线，自是使不上力，人也倍感疲倦。”
听了这番话，符鸢若心知他是对的，却又不愿承认，哼了一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
又是一阵大风，纸鸢冯虚御风，扶摇而上。眼见纸鸢飞的越来越高，就快挣脱束缚冲上蓝天，冯绍民暗道不好，匆忙开始收线。
一根细线终是受不住这般摧残，就那么突然地断掉了。不知是这风力过盛，还是那纸鸢向往自由，断了线的纸鸢愈飞愈远，在视线中模糊变小，翱翔于云间，最终消失不见。
“你赔我的纸鸢！”
冯绍民愕然，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
“殿下想要我如何赔偿？”
这人答应得如此爽快，倒令符鸢若讶异，略一思忖，便有了主意。
“就罚你今夜陪本公主赏月吧！”

四 月下同饮酒，留香唇齿间
日月更替，四季轮回，七月既望，原先燥热的微风也掺着丝丝凉意，提醒着夏日的逝去与秋日的到来。
冯绍民独坐于院中石桌前，清冷的月光洒在周身，朦朦胧胧地看不真切。
走到院中，符鸢若看到这番景象，一瞬的悲凉涌上心头，梦中那熟悉之感氤氲在眸中，气息一窒，险些落下泪来。
闻见异声，冯绍民转身回顾。符鸢若匆忙掩饰起情绪，落座于石凳上，拿过桌上的酒壶酒盏，兀自倒了起来。
玉液澄澈，落入白瓷酒盏中，轻微地摇晃，泛起淡淡的琥珀色波光。
一盏斟满，伸手递给冯绍民，馥郁的玫瑰花香与淡雅的杏花香交织在一起，萦绕在二人之间。
执起酒盏轻嗅，呷了一口，酒香带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弥漫在唇舌间，又顺着喉管而下，直达心尖。
抬头看向对坐之人，青丝如瀑，皓腕凝霜，长睫翕动，宛若彩蝶扑闪翅膀，抖落一身月光。
四目相对，无人言语，只有聒噪的鸣虫不厌其烦，此起彼伏，本就不平静的心也随着鸣虫悸动起来，久不能安。
想要按下这纷乱的心绪，冯绍民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簪，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于摊开手掌，递到她的面前。
“这是，给我的？”
“嗯。”
符鸢若先是讶异，随后还是拿起白玉簪，状似有些犹豫，可眸中却是藏不住的喜悦。玉指细细摩挲，玉簪温润，一如眼前之人，温暖润泽。
“既是礼物，为何不送到位呢？”
乍听之下不禁困惑，稍一忖度旋即了然。冯绍民起身，来到符鸢若身前，接过玉簪，手指相触间，是微凉的触感，将一颗燥热的心稍稍平息。
三千青丝，柔亮如缎，冯绍民小心翼翼，将发簪插入云鬓，神情严肃而又认真，仿佛这是一桩令人起敬的使命。
微风乍起，青丝飞扬，是风动，也是心动。
视线不经意地下移，一张玉容不过咫尺，此时他才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过于亲昵，想要后退，却被灼灼目光吸引。
温热的气息卷着玫瑰花香，扑打在脸上，像是致命的罂粟，诱惑着早已心旌摇曳的人，想去一尝究竟。
唇瓣交叠，冯绍民的唇带着些许凉意，却不显寒冽。
檀口轻启，对方便趁虚而入，裹着浓浓的酒香、玫瑰花香，还有丝丝若有若无的杏花香。
这一口酒，醇厚，绵长，轻滑过唇畔，流连于齿舌，令人思绪飘渺，让人心醉神往。
冰轮高挂，金风拂来，树影婆娑，万物俱寂，一双交错的身影仿佛独独被时间遗忘，柔和了岁月的眸光。

五 锦书勿复寄，云雨无凭依
漏断夜初静，酒香伴入眠。那一夜，符鸢若做了个很长，很长的梦。
她梦见杏花微雨，她遭人追杀，失足落水，他打马而来，轻解衣襟口渡气
她梦见鹊桥客栈，她嫌恶药苦，自报名姓，他备足蜜饯，悄然离去赠马匹
她梦见大明境内，她苦苦找寻，重逢无意，他白马银甲，逆光而来入眼底
她梦见敌军营地，她大意入彀，表露心迹，他婉言相拒，此生已觅心安地
她梦见明军帐内，她议政建言，忧其安危，他心怀天下，罔顾己身生或死
她梦见远隔万里，她暗遣影卫，悉其踪行，他平叛负伤，出使扶桑音信匿
她梦见骇浪惊涛，她万里奔赴，海水刺骨，他浪中沉浮，气息奄奄若游丝
她梦见烛火飘摇，她昏迷半晌，紧拥挚爱，他遍体鳞伤，身份泄露尚昏迷
她梦见月余颠簸，她恼怒怨恨，挣扎煎熬，她安静如画，交颈相拥流光逝
她梦见几经黄泉，她滴血入口，不计缘劫，她呓语呢喃，惊惧不安忧心系
她梦见残阳似血，她廊下激辩，以命换命，她魂魄回还，半岁苏醒诉相忆
她梦见韶光流转，她忍痛抉择，脆弱决绝，她屡次逃遁，心之所往不可逆
她梦见孤灯残影，她怀伤静坐，闻听低语，她初敞心扉，不吝钦慕坦羡意
她梦见偏殿重门，她担忧挂念，匆匆寻来，她缱绻情动，唇齿交缠相思递
她梦见夜寒屋暖，她泪染笑靥，咬唇诀别，她梦醒膝上，此生勿见情缘毕
她梦见忘川河畔，她冀愿深种，翩若彩蝶，她无尽梦魇，余生未解来世寄
无数细碎的片段交织成链，拼凑出她和他的爱恨痴怨。
与先前不同的是，模糊的面容第一次看得这般真切。
原来，他竟是她。
原来，她还是她。
原来，有些人，有些宿命，再来一世，也是避无可避……
梦里笙箫奏旧乐，梦醒泪染胭脂面……
翌日清早，柔和的日光抚过恬静的睡颜，唇角微扬，似乎还在回味昨夜的唇舌留香。
冯素贞简单洗漱一番，一颗悸动的心就领着腿脚来到熟悉的房门前。轻叩门扉，无人应答，再叩，仍是一片寂静。
按说这个时辰也该起了，莫不是昨夜唐突了？湿润温软的触感倏地萦绕于唇舌，羞意从脖颈攀上耳根，又蔓延至面颊。
想来若儿不愿出来是害羞了吧！？那还是晚些时候再来寻她。
日沉西山，云霞尽染。一直到晚膳之时，冯素贞都没有见到过符鸢若。问过下人，同样无人见过，甚至是连午膳都未曾传唤。
一丝隐隐的不安笼罩在心头，冯素贞又来到门前，叩门，回答她的还是同样的寂静。
心中愈发忐忑，纵身一跃，落于房顶，轻轻掀开瓦片，屋内整洁，却是空无一人。
不好的预感陡然升起，冯素贞毫不犹豫地飞身而下，闯进屋内。桌上一支白色的玉簪赫然入眼，旁边还静静地躺着一封信。
拿起信封，薄薄的一张纸，却似千斤重。凝眉端量片刻，终是下定决心，抽出信纸。
字迹隽秀，却书写着世上最绝情的文字。
一阵微风穿堂而过，吹落一笺信纸，也吹灭一颗跳动的心……
日头虽已西移，却仍是散发着余威，蒸得大丫、二丫头上的汗珠不住地往下流。
“那后来呢？她去找她了吗？找到了吗？”大丫忧心忡忡，不住发问。
老婆婆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别急，听我继续说下去。”

六 相见情已深，未语可知心
洪州地接衡庐二山，襟带三江五湖，实乃人杰地灵之所。
符鸢若来此已逾三年，心情虽是渐渐平复，最初那颗滴血的心却是不曾结痂，似是不会愈合的伤口，历久，弥新。
窗外，冽雨淅淅沥沥，携来丝丝寒意，兰菊本欲阖上窗棂，却被符鸢若制止。
同样的细雨，却是不同的温度，一个暖人，一个寒心。
许是这淫雨霏霏乱了思绪，不然，怎么又想起了她？
越是刻意想要忘却，回忆却是愈发清晰，历历如昨，无论是这一世的，还是上一世的……
铺纸，研墨，提笔落于纸上，思绪翻飞，心乱如麻，待回神之时已是墨迹凝结，置笔架上。
定睛端量，画中一架马车远去，而远处的城门之上，一位女子遥望，衣袂裙角翩飞，也是掩不住的不舍与惆怅。
一滴清泪顺着脸颊滑下……
携着不住的思念，落在甲板上，缓缓晕开。
冯素贞抚上船舷，极目眺望，细雨朦胧间，看到那层层远山，那亭亭楼台，还有那绵延万里的愁思和忧绪……
若儿，三年来我先是不解、惧怕，后是四处找寻，跋山涉水，尝过几多欢欣与颓唐。这一次，是否又会像先前一样，亦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雨霁，却是未晴。
不知为何，符鸢若想要出门走走。披上猩红色的披风，来到了这街上。
街上熙熙攘攘，热闹非凡，看到大红的灯笼爆竹，符鸢若才倏然记起已是年关将至。
原来时间竟过的如此之快，转眼间又是一年悄悄流逝。她，是不是不会来了……
正恍神间，一位女子与她擦肩而过。
风儿携着淡淡的玫瑰花香，萦绕在女子鼻尖。
女子折身回望，一方素净帕子缓缓飘落，似花瓣翩跹，又优雅地落于青石砖上，悄无声息。
愣怔片刻，女子才想起应该拾起帕子，慌忙跑上前去，轻拍眼前之人的手臂。
符鸢若回头，看见一位温雅清绝却面带红晕的女子，“这……这是你的吗？”
四目相对的瞬间，女子匆匆低下了头，只将手中帕子递上。
“是我的，谢谢你。”符鸢若浅浅一笑，接过帕子，转身离开，只留下女子一人，痴痴地立在原处，直到远去的身影渐渐模糊。
一叶扁舟，穿行千里，终是泊岸。冯素贞下了船，踏上洪州的大地。她漫无目的，不知归处。走走停停，不时向周边的百姓打听符鸢若的消息。
不知不觉间，身边渐渐嘈杂起来，孩童的笑闹声，小贩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远远地，冯素贞望见一个女子，如遗世般，不与这喧嚣相融。衣裳火红，灿若骄阳，张扬耀眼，吸引着众生，又令众生敬畏。
她徐徐走来，却是愈发看不真切。泪水模糊了冯素贞的视线，也灼烫了她的心尖。
符鸢若停下了，她看见了冯素贞，看见了她清瘦的脸庞，看见了她眼底的泪水，看见了她心中万千情思愁绪……
绒雪飞舞，盘旋，落在这广袤的洪州大地上，落在人们的欢声笑语之中，也落在她二人之间，阻隔着二人的视线，却阻隔不了两颗相近的心……
一千多个日夜的思念、害怕还有委屈，全在这一刻涌上心头，淹没了那数不尽的话语。
“若儿……”
这一世，翻山越岭，栉风沐雨，历尽艰辛，我只为你一人而来
这一世，不负相遇，不枉流年，不言别离……
“那后来呢？她们在一起了吗？”大丫皱着小小的眉头问道。
“在一起了吗？”二丫小手托着脑袋，也附和着姐姐。
老婆婆慈祥地笑了笑，道道皱纹刻画着岁月的痕迹，却是每一道都漾着笑意。
“后来啊，”她抬头望着天边，落日熔金，余晖染霞。倏地一只纸鸢飞过，断了线，没有拘束，自由自在地飞向天空，飞向落日，飞向属于自己的世界。
“后来的故事，或许只有她们自己，才能知道……”

番外 尽日无人看落雪，鸳鸯共浴奏笙乐
“嘭”，随后是一阵清脆的笑声传来。
从早晨开始，就能断断续续地听见孩童放爆竹的笑闹声，府中下人也是四处奔忙，没有片刻停歇。
天空中乌云密布，乃是大雪的征兆。朔风呼啸，将檐下高挂的灯笼吹得东摇西摆，而室内却是炭火噼啪作响，带来一屋子的暖意。
一袭红衣，一身白衫，各执一子，相对而坐。
黑子落下，温润的玉石相碰，发出珑璁之声。
黛眉蹙起，符鸢若面露愠色，拍桌而起，“不玩了，每次都是你赢！”
冯素贞半是无奈，半是讨好，“不如再来一局，以若儿之聪慧必定能赢。”
语气虽是真诚柔和，可在符鸢若听来分明就是在调侃戏弄她，不禁柳眉倒竖，“我说了，不！玩！”
看着眼前人一副耍性子的模样，冯素贞的嘴角不禁勾起，眸中溢出一抹宠溺，“既然若儿不想玩那便不玩，天色不早了，该沐浴了。”
符鸢若绕过屏风，浴室之内水汽氤氲，朦朦胧胧的，让人看不真切。热水衣物都已备齐，却是不见侍婢。正纳闷间，一道略显低哑的声音响起。
“今日我来伺候公主殿下沐浴。”
一双美眸睁得老大，错愕与羞赧先后而至，“你，你在开什么玩笑？！”
“你我同为女子，我又曾是殿下的御医，这难道有何不可吗？”
冯素贞的神情严肃而又认真，全无半分调笑之意，让人觉得她就是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这令符鸢若不禁怀疑，是否真是自己多想了，也许对方并没有什么旁的意思。
“那你先转过去，不许看我！”
亲眼确认冯素贞背过身去，符鸢若才缓缓解开衣裙，匆忙钻入热水之中。
“好了。”
冯素贞转身，拿过一块洁白的巾帕，来到浴桶边上，轻柔地擦拭起莹白的后背。
肤如凝脂，馨香柔滑，直看得冯素贞心旌摇曳，意乱情迷。
“若儿”，嗓音稍稍有些干涩。
“嗯？”
思及欲说的话不住攒眉，犹豫片刻，却还是开了口，“那日你究竟为何不辞而别？”
眼前之人螓首微垂，许久也未发一语。
气氛一时凝滞了起来，冯素贞开始后悔，明明，她回来了才是最重要的，为什么还要问出那句话呢？
“因为玫瑰曾为杏花凋谢，所以它不知道来年是否还能与杏花一同绽放。”
雾气弥漫蒸腾，熏得眼底滚烫潮湿，一颗颗泪珠顺着脸颊滑下，坠入水中，晕开层层波纹。
突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一直被压抑的情绪似是找到了出口，如决堤般倾泻而出。
怀中之人哭得像个孩子，冯素贞心疼，懊恼，若是自己能早些找到她……
那日信上的一行字又浮现在眼前，“此生勿复见，山水不相逢”，幸好，幸好，此生命定，山水重逢，我最终，还是找到了你……
轻拍符鸢若的后背，像幼时母亲安慰难过的自己一般安慰着一颗不安的心。
哭声断断续续，渐停渐息。符鸢若慢慢从失控的情绪中回神过来，揉了揉眼睛，冯素贞的一张脸出现在眼前。
慌张用双手环住胸口，“你怎么在……！”
对面之人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无辜地说道：“我安慰你啊。”
一句话堵的符鸢若不知如何回答，“你先出去！”
一双玉足踏出水面，中衣完全被濡湿，水珠顺着被中衣勾勒出的曼妙身姿，啪嗒啪嗒落在地板上，每一滴都仿佛落在心湖之上，激起一片涟漪。
“若儿？”冯素贞的唤声将飘远的思绪拉回，符鸢若刚想站起来掩饰自己的失态，蓦地想起这人还在盯着自己，赶紧又坐了回去。
“你，你转过去。”
符鸢若起身跨出浴桶，随手拉过一大块毛巾裹住身子。
冯素贞闻见背后没了声，悄悄转过身来，入眼便是一幅美人出浴图，“水溅青丝珠断续，酥融香透肉”……
意乱情迷也好，鬼迷心窍也罢，冯素贞拨开缭绕的雾气，一步一步走向目光定格的方向。
“啊！”视线瞬间倒转。
冯素贞一下将人打横抱起，也不顾怀中人不安分的扭动，径直向前走去。
“冯素贞！你干嘛？”
冯素贞未作言语，只将她抱得更紧，生怕她摔了下去。
“冯……”
两人落在柔软的被衾之上，冯素贞倾身拥覆，那未竟的话语，皆化作一声婉转低吟，从唇瓣悄悄溜走，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鹅毛般的绒雪纷纷而下，点缀于屋脊、土地，也覆上山峰、峦壑，将这寰宇银装素裹，均泽万物。
溪水潺潺，涓涓流淌，细雪点点落于其中，无声地消融，方化为一体，这淙淙之音，便是那溪水与绒雪共奏的笙乐……

后记
这篇文之所以命名为“还”，于小符，这一世是实现愿望来还愿；于小冯，是来还上一世欠的命、欠的情……
很不幸，浮生五度被删贴，身为读者我倍感痛心，所以这篇文在此时发出来也是为浮生祈福，愿她早日归来
最后，感谢瓜大，感谢我的伙伴们，愿友谊长存，不忘初心，坦赴归途

有了

连这个都能吞，我是万万没想到的

我不想挤牙膏了，想看文，小符啊

都想看文，谁写文啊

看完了，泪目啊，真的也圆了我的心愿了

送你 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