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这能追溯到还在瀛洲玉邸做娘子的时候，那时嵇母让我入宫，我连争一争的想法都没有。不能说确然无所谓，尤其是还有许均在前，只是注定没有结果的事，我向来懒得费劲。如今在宫中待着更甚：我不劳烦人，他们也休要管束我，谁都一样。】
【赵嘉荧进来的时候，我正在调香，无暇分给她一眼。随意让人搬了个椅子】自己坐。

瑶瑶姐姐说，遇事不决的时候要去找母妃问；青蘋姐姐说，她阿妈是这个世界上脾气最好的人。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似乎完全没有瞧见我愈发困惑的脸，两弯黛眉紧紧地蹙在中间。
我决定一试。刚想屁颠颠地扑进母妃怀里，她的一句话却浇灭了我一半的热情。呀——出师不捷了啦！
瘪了瘪嘴，乖巧地爬上半高的木椅，歪头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半晌后，才小小声开口。
“麻麻——你在做什么呀？”

【我在做什么关你什么事。长黛一皱，莫名的烦。小丫头片子才多大，就开始天天缠着我，想要获得我的关注。这注定是徒劳的——她姐姐自小就明白的道理，她还不明白吗？】
【没有答话，一边捣着檀香，一边问】今日学了什么？课业都做完了？

啊——麻麻没有回答，可是我总觉得，她听到了刚才我说的话呀。倒也没恼，转瞬便忘记方才的不愉快，在脸上堆出愉快的大笑脸。
“先生今天教荧荧数数啦，荧荧可以数到二十啦。”
将软掌从宽大的软袖中拿出，掰着指头，就要迫不及待地向她展示。
“一，二，三……”以上省略，“十四，十五，十七，十七，十七……诶？十七后面……”
末尾声音愈来愈小，身子微微颤抖，余光默默瞥她，似乎已经能预见到她抬眸后将会说道什么。

【我从赵嘉阳和赵橼靖身上，能都明显的感觉出这是我的亲生孩子无疑。相较之下，赵嘉荧仿佛是个捡来的，既没有她两个兄姊的心眼，也不会看人脸色。啊，这该不会是遗传了赵延祯吧？】
【移目到她的脸上，手里的药杵也放下了，好整以暇托着腮，丝毫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嗯，十七，然后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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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真，母亲抬头了，耳朵里传进来的，却不是意料之中的责骂。薄汗悄悄攀上额头，掌心的脏汗也愈来愈分明。软掌不住地与裙裾摩擦，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十七……十七然后是……”
又倒回去想了一番，“七之后……是八，”线索千丝万缕，飘柔一瞬到底！“那十七之后，就是十八呀——”
这才缓慢舒了一口气，悄悄抬眸，想看她的反应。

【如果师相还在京城，我一定立刻拎着赵嘉荧的后颈皮，把她扔到冯翊侯府拜师。】
【我对孩子不算有耐心。深深吸了一口气，撑出一个笑，有点假】知道了就好，乖孩子。【温温柔柔地】今天的功课就是从一数到一百，数三遍，知道吗？

我刚暗自窃喜：不管她是不是真心的，但好歹是一句赞美。但下一秒，却是把我打入很低很低的地方。瑶瑶姐姐说，很低很低的地方那个叫深渊，原来是这个意思呀——
低下头去，残存的笑意也渐渐消失在眉眼间，半晌后，只留一声，“哦，知道了麻麻。”
可是，夫子根本没有教过我数到一百呀——他说我太笨啦，今天只能学到二十。要不然，他就该，他怎么说来着……他就该跟粑粑去说辞职啦。
“那我不会数怎么办呀。”

【赵嘉荧真的不怎么聪明。赵嘉阳在这个年纪，已经会指使绛萼宫人，半夜闯入我的房间。而赵嘉荧——像只傻乎乎的小狗崽，只会跑来讨好地亲近人，赶也赶不走。我这样就能心软了？怎么可能。】
【收回目光，重新拿起药杵，全神贯注】不会就去问，问好了再数。你们看着公主，数完再吃饭。

瑶瑶姐姐本来在身侧探头探脑，眉飞色舞地跟我比划着。——我闭着眼睛猜，都知道她是在说，有很多很多可以作弊的法子哩！
可惜母亲似已预料到这点似的，召唤了许许多多绛萼其他的奚女，断了这条念想。
低眉颔首，独留一句，“荧荧知道了，荧荧先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