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cause You Live》
网页链接如何与过去和解?很幸运,我们用现在治愈它。
1
fly me to the sky
above the clouds
where all the stars
are circling around with you
音乐响了大半夜没有停,膝盖的擦伤涂上碘酒,漏在破洞牛仔外面,随摇晃带来一阵又一阵缱绻又清凉的刺痛,仿佛没有尽头的水波。涟漪。他注意到人由少变多,由多变少,退场和出现的人数不总是相等,但留心环顾四周,只得到他人许多茫然的笑脸。
take me to the ground
and get me a pair of red roses
in a garden with full of blooming flowers
the air is in a joy
接着他被转交给下一位同伴,再接着下起了雨。音乐立刻变了,现在它轻快而湿润,他眷恋地回望上一位长发女士,读她深黑肌肤上天然矿石般的纹路,美丽,不失无情:她穿长裙,跳男步,傲慢地受人钦慕眼光;他则顺从,毫无异议,乐意亦步亦趋地做美的奴隶。但此刻女人的轮廓,依然像柴郡猫般默默消失了。
涅斐勒的哭声像音乐,音乐则有意模仿雨声,不久后二者像搅拌了的蜜与油,成为同一个母亲也分辨不出的孪生兄弟。轻快,轻快得快飞起来了,像棉花地里的黑人小姑娘,两人的脚步跟不上音符潮水一样流泻,于是一对对伴侣默契地分开,意味着独舞环节到。他见状以眼神示意新舞伴,头发蓬乱的男人,戴着漩涡状面具(神秘主义,他定义道);然而接着他们却忘记分开,搂抱彼此,男人的步调没什么章法,但热烈的生命力止不住像火山一样迫不及待爆发,也像潮涌一样不能阻挡,他被从头到尾地迷住了,昏头昏脑跟着漩涡面具旋转摇晃。
周围的独舞者一个一个在光前消逝,快得像铁片扔进酸里,雨声变成落在荒原上,茧状植物疯狂地抽芽,顶开覆土,时间失去其意义。簌簌。一丛星云缩成中子星。簌簌。他睁开眼时,所见唯有棕发男人,即使踩着一团糟、正在渐渐化掉的土地,雨没有停,他们仍在跳上一支舞。
现在,他想起自己的名字了:西里斯。
2
厨房的水龙头没拧紧,滴,滴,滴,少即是多,震得他心脏颤抖。不过外面确实下了雨,而且听上去是令人舒服的中雨。西里斯就着余味静静地靠着床背,试图抓住此梦的边角料;但是人永远不能像解析一种动物,把梦摆上实验台,按部就班地剖开,同理,他也永远没法解释这颗雀跃的心脏想从喉口蹦出来。梳理一下,他记得有副黑曜石一样的皮肤,一支舞,一块漩涡状木面具,一头乱七八糟的棕头发,所以,它们究竟意味着什么?
雨声遽然明晰了,他无暇去想其他,燥热像涨水的河,流经四肢百骸,接着从身体里流淌出来,他小声喘息起来,把自己埋在夏凉被里。那就睡吧,等到他再睁开眼,虽然后果不可避免,至少令他燥热、令他平静的源头都会暂时从人间撤离了。
早上八点钟时,天空阴翳灰白,像罹患白内障的浑浊眼珠子。西里斯猛的从床上弹起来,又软塌塌地滑了回去。当然不是说今天是周六,真相是,全都怪这场夏天的雨,它搅乱他的生理周期。他恹恹地伸手去摸抽屉,拿出一支抑制剂,疲倦地对光盯着它,心想,是不是该去约个心理医生了?
说到这里,我们不难发现,西里斯有个难以启齿的小问题。自打毕业后的某一天起,他意识到关于自己,某种病态趋势已经发酵得不能控制:雨天会提前他的情潮热,但在黏糊糊的发情期汹汹到来之前,那天将先被飘飘然的幸福感支配,他会有心情花两小时挑一本书,也许是研究一道新菜谱,或者跑到街头演唱国歌,或者有冲动在路灯底下淋雨跳舞,或者给路上遇见的每一个人买支今日最贵的花。那些吞掉医学标准以上剂量致幻药的人就这样。第一次总是不知所措,但几次下来,他经验攒够,为了及时止损,开始在床头柜和牛仔裤里塞满抑制剂,一旦幸福幻觉出现,立刻往家里跑,不管此刻他在忙活什么,全部推迟。
这次明显比每一次来得厉害;事实是,自从陌生棕发男人在上个月闯进不知所云的梦里,每一次都在变得比上次更难一个人捱过去。他嗓子里刺刺的,像个砸碎的陶罐被海水硬灌进来,浑身又软又发烫,燃烧着情潮导致的高热,眼前剩下似是而非的幻象,黏腻的甜味从下身蔓延到整个屋子里,枕头和被子软成无法依赖的团团云朵和幻想乡;性冲动的直观感受是从毛孔里渗出一小股一小股稠血,仿佛就要死掉、上天堂了。
他把抑制剂扎进血管,静静地倒在床上等热度褪去一些,挣扎着爬起来发了条信息,要求请几天假,工作时间弹性大就是这点好:有充足空余翘班。
几分钟后,那边发来一句:好好休息,多喝热水。
他把手机丢到一边,阖上了眼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