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莱特是喝鸭血粉丝而长着外国面孔的唯一的人。她个子并不高;灰白脸色,饰品间时常夹些血痕;一头卷曲着的暗金的头发。穿的虽然是长裙,可是又乱又皱,似乎百多年没有熨,也没有换。她对人说话,总是满口西方怪梗,叫人半懂不懂的。因为她姓塞,别人便从古诗里的“塞外秋来(莱)风景异(不同,独特)”这毫不相干的话里,替她取下一个绰号,叫作塞莱特。塞莱特一到店,所有喝汤的人便都看着她笑,有的叫道,“塞莱特,你脸上又添上新血痕了!”她不回答,对柜里说,“来一碗汤,要一碟炒鸭血。”便排出九文大钱。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你一定又偷了人家的血了!”塞莱特睁大眼睛说,“你怎么这样凭空污人清白……”“什么清白?我前天亲眼见你偷了何家人的血,吊着打。”塞莱特便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吸血不能算偷……吸血!……吸血鬼的事,能算偷么?”接连便是难懂的话,什么“神圣血族”,什么“卟啉”之类,引得众人都哄笑起来: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
听人家背地里谈论,塞莱特原来也读过书,但终于没有进学,又不会营生;于是愈过愈穷,弄到将要讨饭了。幸而种得一手好树,便替人家种种树,换一碗饭吃。可惜她又有一样坏脾气,便是好喝懒做。坐不到几天,便连人和种子铁锹水壶,一齐失踪。如是几次,叫他种树的人也没有了。塞莱特没有法,便免不了偶然做些偷窃的事。但她在我们店里,品行却比别人都好,就是从不拖欠;虽然间或没有现钱,暂时记在粉板上,但不出一月,定然还清,从粉板上拭去了塞莱特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