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阶上簸钱阶下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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簸·无touch·钱


1楼2020-03-22 22:36回复
    南风吹梦,又深一庭柳烟。蔓枝垂帷,隔一帘黄鹂啭音,渐闻檐下阶上嬉声。
    小香奴着一件翠绿对襟薄衫,袖口折白,她跪伏在青石地上,一双湿漉漉的眼睛盯着对面女伴翻摇的手,鹅黄裙儿素面无纹,如一瀑迎春花般铺陈。
    “是正的多。”
    她脆声如冰击玉碎,唯有一点软糯,像早食的藕粉珍珠般,犹带回甘,残余在唇齿之间。水银眶儿中乌丸轻轻一转,冰冰凉凉掠过地上五枚青蚨。
    “嘻嘻,我赢了,这次轮到我啦。”


    2楼2020-03-22 23: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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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韩润º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20-03-22 23: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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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5楼2020-03-23 0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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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近暮春,柳梢微动,暖风褪去枝头些许花色。花也困倦,低低垂于阶前,琼英皆扑跃我满眼,使我这执书笔的诗翁竟自心猿意马。
          那是何人笑语呢?
          门皆轩敞,使得东风来往,也卷来些小女儿笑声。堂中这一脉清气,拂送馥郁与娇笑至我案前。案置得低,寥寥几页纸倒费去我一晌光景,怎么落笔都怪异——莫非是怕辜负春光?额旁血脉隐隐跳动,不由便搁下书,阖了眼。
          叮铃声入耳,原是堂下小女婢正簸钱。从平开的雕花门后扬眉望去,只见一丛绿衫儿,并一双纤手。


          IP属地:德国6楼2020-03-23 0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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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酥手往地上一拢,欲收回铜板,然而她手脚皆生得纤小,一时竟藏不尽五枚青蚨,更难在掌心颠簸。旁边小婢皆掩袖轻笑。小香奴却也不恼,偏歪双鬟,望之微怔,一时阒静。
            黄鹂更嘤嘤,唤得清风徐来深庭,落花卷地。仍覆在石砖上的纤指微动,无意间,扣留一瓣尘香过客。
            “有了。”
            倏然莺呼起,两枚梨涡浅浅,她两掌相合,作花手含苞,仿效新习的菩萨蛮舞,摇花翻动,两朵稚嫩的兰花间时隐粉靥,并削肩轻动,如琼花颤雪。一阵金声清脆后,洒落青石五朵钱。身旁小婢拍手道:“香奴,这真好看,我也想学!”
            她颇有几分得意,微微扬首,琼玉般鼻尖儿翘起。
            “那我下次猜对了,就教你们。”
            女伴皆问,何故要你赢我们才可?她便闪闪两扇鸦睫,促狭一笑,笑滚进旁边女孩儿怀中。


            7楼2020-03-23 18: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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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一头漆发总角,年将近豆蔻。看体貌,不是家生的奴婢,眼生得很,不知是何处调拨来。
              不知是不是红姑的小儿子最近多病、令她分心,竟把这般年幼的婢女也放在了我房中?正要喊来侍墨的赵选发火,刚伸手招他,喉音一动,又压抑回去。春庭无男子,簸钱是婢子们闺中趣,怎好妄自出声?便作手势遣退赵选等一干男儿,自抛了笔,眼窥堂前:看那扎双鬟的小奴儿,如何赢下这局。
              平白露出的两截藕般臂膀,作了些很是眼花缭乱的手法,尽让同伴羡服。不多时,零碎几声铛铛,却不是环佩,而是铜币落地。同伊一道展眉欲哂,却见伊委进同伴怀中一味欢笑,倒教我将其脸面看了个清楚。
              坏了,本是要责骂红姑选了太过年幼的婢女来西狩;这会儿要再骂,却只好骂红姑选来的婢子太殊艳,要惹裴娘子不乐了。但见庭中小儿们春风一笑,腹中拟好的忿辞都抛却了九霄,短髯也因笑意而牵动,漏出几分未能藏好的心思。


              IP属地:德国8楼2020-03-23 21: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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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枕在燕娥膝上,青鬟松堕如烟,嗅着皂角与日光烘制的香气,倚来困倦,一双眼睛收敛里头横波,如午后繁缕花般渐渐合起,再微微睁开。目光潋滟在这方花木庭院,掠过歇山戗脊抛起的方正苍蓝,海棠残枝,蔷薇初蕾,芭蕉卷玉,最终跌在一扇雕花门里。
                “呀!”
                那一眼让她惊坐起,目光在逡巡同伴蠢钝而天真的脸上,面对她们的疑问,她犹疑一刹,将惊惧、生气与羞怯俱揉碎吞下。她的心仍然在狂跳,仿佛是一只破茧的蝴蝶,即将挣破瘦弱的胸脯,但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让她脸上依然从容镇定,她抹来铜钱,垂下纠结的睫毛,恍若无事般轻声道。
                “该我了。”
                但她仍然在回想那一眼,庭院春深深,雕花门亦深,她心头只截去那一帧画面,里头有个盛年男人眉眼也深深,只是他深深地看,带着一丝笑意,令她惊惧。元不应如此的,她想,他模样也儒雅,是笑着,想必不会迁怒于她们。那她就究竟在怕什么?她感到无措,又想告诉同伴,但话到舌尖,心底竟滋生一丝若有若无的窃喜,令她不愿与同伴分享。
                她还在想着,却被旁边人推搡了一下,她怔忪而茫然问。
                “怎么啦?”
                只闻旁边一团嘻笑,还有一人有点怒意。
                “放下——不该你!”


                9楼2020-03-24 0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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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否该艳羡她们的青春呢?
                  东风的女儿们抱在枝头,折腰在风中,惯是笑我春思散漫。故我不敢踱去看花,只好起身去看那茫茫脉脉的、与琼英落华分辨不清的粉面花颜。
                  我用我的眼观她们,用心赏着她们;本为遮喜怒而蓄须,这会儿也因凭她们的恣意飞扬,而酿成了万千春笑中的一个。于是,也不由得扶案起身,徐徐三步迈到堂中遮蔽花阴的角隅;负手独伫,宛若一个赏画人。
                  那婢虽然年幼,这会儿却仿佛因被人窥见,而自知人事了。这也使我揪心,更平白生出几分快感。伊的踌躇,伊的羞怯,皆不寻常,皆可入画——我甚至想做回画使,欲借来张萱和周昉的丹青妙笔,去摹这幅稍纵即逝的春和景明。
                  是我年岁长了,未再吹过这般无虑的软节风;更难以在无酒的时候,仍为一草一木而动容、为一颦一笑而动心罢!
                  这样的女子,浑是与裴娘不同。裴娘与我一样,身负着许多期冀,用许多道德的绳规压抑自己。我视裴娘同视我,皆在一体,故也时时忧她所忧、乐她所乐。而堂下簸钱的她们却不同。我竟可以纯以观者的姿态,近近地窥视这闺中春趣。我的笑与愁却不是因为体味到了她的情谊,而是单单源于这青春图景的美妙。
                  案上错落的书笔狼藉,檐角压低的天光云影,无一不催我沉湎于好景良辰。是了,我交游再广、世缘再深,也再难亲历这么个好春光。
                  莫负!莫负!庭中这局簸钱戏,像根蛰伏的幼笋般在我胸中种下,待另一个季节许会满胀而出。


                  IP属地:德国来自iPhone客户端10楼2020-03-24 1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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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铜钱兜兜转转,又躺在小香奴手中。
                    她元以为,背过脸去,双鬟朝外,只留削肩瘦腰抵挡,便可无虞于那书斋之前。然而只消一轮过去,一双带着点轻笑的眼睛便又似贴在背上。她只觉羞恼,鼻音轻哼一声,喃一句吴语。然后捧起铜钱,敷衍地洒下。
                    “哼——”
                    本是闲暇解闷的小把戏,倒热闹似传花歌鼓一般。小香奴却心惊悒悒。这里原来不是垂鬟小女肆意嬉戏的仙阁阆苑,也不是隔绝于海雾茫茫的蓬壶瀛洲,它竟还属于一名男子。
                    男子。
                    她思及此处,稍旋肩颈,凤眸机警地先探出一点上扬的锋尾,最后方显露半幅山水。
                    他还在看么?


                    11楼2020-03-25 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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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煦日轻移,从皂靴鞋尖攀上直裰,又自衣襟挪上面颊;句芒很是无赖,吹皱我的眼尾,还要用花荫迷了我这书翁的双目。簸钱的清脆听不见,小女儿的娇笑看不清。我向来在诗酒中遍历胜景,常作个滯酒的醉翁;如今却也真真醉了回花荫。
                      我只觉身子沉沉,头也沉沉,仍扶案坐下;倚我的书山之上,栖在春庭的角隅。是院中徜来的斑驳薰风将我吹倒!是伊频频的回眸令我睹见我心中不可言说的念头——惊惧之下,要枕藉花眠,将羞惭的自己隐匿在梦中。
                      何处啼鸟又在惊飞我的诗兴?不许它侵扰我的闲适,也不许她入我无光无月的好梦。梦中还要念这美景,也太过劬劳人也!分明是我在画中,而非画在我胸中。


                      IP属地:德国12楼2020-03-25 20: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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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限春情,最引诗魔相魂侵。书山经谷的书生,最易牵在袅袅东风中大梦。
                        能入梦偷心的精怪,是画中美人,狐仙花妖,与他坐姿差不多高的小香奴,是不能在梦里令男子颠倒魂魄的。
                        她只能在梦境之外,肆无忌惮地行些无赖狂徒之事。
                        推说输尽花筹,扶起娇身,转角藏身柱后,手提弓鞋,猫腰碎步,刬袜春阶。方行几步,遇柳枝垂额,不由得停下一稍,攀折几枝便溜进堂内,徒留绿柳晃碎一地玳瑁光。
                        这房间不像群玉阁般艳丽得叫人心惊肉跳,相较之下素淡得很。视目寡淡,小香奴遂用手去感知。伸手摸摸光滑的垂幔,瞧见小几上香炉花纹淡雅,去摸——再拿起香挑子胡乱戳几下,目光瞥见案上雕成美人蕉窗的玉山子,又去爱抚。她有些贪得,不慎摸到了满墨的砚台,食指中指皆黑,像新毫初试墨。她差点叫出来,一时没有擦拭的地方,抬眼瞧见面前现成好大一个人,又是睡熟可欺,便偷偷拿脏手捏了一把他的袖管。
                        不知是怕眼前男子醒来动怒,还是良知愧疚,她一时颇羞,便把刚编好的柳环戴他头上去。可恰时,这人梦中一动,教她差点惊叫出声,手一抖,柳环斜斜躺在他耳边,摇摇欲坠。她也不敢再上前,转了身,又蹑了手脚,逃离此处。


                        13楼2020-03-25 21: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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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倏尔睁眼,欲唤赵选,却见身后无一人在侍。仔细些想了,才记起他们几个已被我遣退,此时应在中厅候着。
                          遂也徐徐将身支起。这一动,只觉满头碧色成荫——不知何人给我扣了顶新柳编作的冠儿来?昂首则使细叶频摇,低眉更令枝条垂覆。欲举袖去摘,却见肘腋处分明两个墨痕,是小儿指印。
                          这会儿,暮风也将将要起了。花迎夕照,人去庭空;我则仍在这满堂春荫里踟蹰地看望着柳冠与墨痕,心中努力想勾拟些臆想出来,却因恍若隔世而放弃。
                          唯有廊外低回流转来的,似熏香不似花香的馥风,悄悄提醒着我:这儿方才有人,曾是那娇娇的女孩儿站我身侧,一副秋波睇我酣睡。


                          IP属地:德国14楼2020-03-26 01: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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