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昌十七年冬。】
【四九城浩浩荡荡地下了几场白雪，皑皑一片，举目而去，是四相交叠的银装。书房的窗边蔓了一只红腊梅，头几日还含苞，这日已吐蕊，幽香冷不丁的钻进鼻头，竟让我蓦地想起——上次见绛蕊业已是初冬时候的事了。】
【书房的炭盆烧的旺极，哔剥噼啪，是炭裂的声儿，将我从想念里拉回来。王父身重，为叫我断了同绛蕊的念头，催我先纳一房后院，又阵日同我讲伦理道德，人常道义。这日是王父亲临温察府商谈婚事的日子，我难得耳根清净些。】
去请承王府格格过府一叙吧，小许把外间伺候的人都清了。
【有些话只能关起门来说，即便要残忍些，也不该当着这么多双眼睛，更不能让这么多张嘴传出有关她的流言蜚语。】

蹲个小板凳看看

（当翊丞哥哥的帖送至踏雪，我以为自己听错。若非那日私自爬墙的隐秘，在王父算计中，我业已三月余不曾收到翊丞哥哥的消息。除去隔了外界，他亦不时遣人来游说于我，大抵是起了那么些效果的罢。）阿玛知道麽？
（黄门应是，我猜也是。恒王府那边也该搞定了什麽，才放心教我二人，在眼线的众目睽睽的之下见一面。）
（气氛、脸色，我知道他要同我说什么。我曾经天真地想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维持着，我们都开心就好。后来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不明不白，他们非要分得一清二楚，让所有的事都必须有个令大部分人都满意的结果。越是我们这种人，生活越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于是在错误一开始时，就可以看到这条轨迹会如何被纠正，奔向它的必然。我正在奔向我的必然。）
翊丞哥哥...
（并非我不想阻止它的发生，而我甚至没有立场阻止。）

（当翊丞哥哥的帖送至踏雪，我以为自己听错。若非那日私自爬墙的隐秘，在王父算计中，我业已三月余不曾收到翊丞哥哥的消息。除去隔了外界，他亦不时遣人来游说于我，大抵是起了那么些效果的罢。）阿玛知道麽？
（黄门应是，我猜也是。恒王府那边也该搞定了什麽，才放心教我二人，在眼线的众目睽睽的之下见一面。）
（气氛、脸色，我知道他要同我说什么。我曾经天真地想过，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维持着，我们都开心就好。后来我知道，不是所有人都愿意不明不白，他们非要分得一清二楚，让所有的事都必须有个令大部分人都满意的结果。越是我们这种人，生活越是按照既定的轨迹运行，于是在错误一开始时，就可以看到这条轨迹会如何被纠正，奔向它的必然。我正在奔向我的必然。）
翊丞哥哥...
（并非我不想阻止它的发生，而我甚至没有立场阻止。）

【大抵所有近乡情怯，都不足以表达我见到绛蕊时的心情，我嘴唇嗫嚅着努力想让自己看起来毫不费力的粉饰太平，却发不出一个音来。】
【她里三层外三层裹了严严实实，在这样雪霁的午后，披风带雪而来，鼻头冻的红红，本想递去关切，我却已失去了关心她的资格。君顾上下侍奉的人被小许筛了两遍，只剩自小奉于我的一个奚女侍茶，外间连着小许共三个小厮以备不时。】
你瘦了——【大概是一眼得见她的下巴尖削。】承王叔，还怪你吗？

阿玛舍不得。（我苦笑着同他打趣。堂兄妹之间本就该如此热络，少些羞于启齿的情愫，多些光明正大的坦荡。我只是在为往后的见面预演，努力装出一副妹妹该有的对哥哥的样子。）
（人们把你放在一条康庄大道，或别的类似的路上，前面是前途，后面是真心，要你向前走。你大喊着抱怨“这儿满是路障！”却没有人相信你。人们嘲笑你的愚蠢、气恼你的不进取，人们看不见路障，只知道你在一条明显平坦的路上踌躇不前，“傻瓜才会考虑回头。”人们如是想。后来你才知道，这些只有你才能看见的路障，叫做心牢。）
你呢？好麽？

你坐过来些，让我好好瞧瞧你。
【我何须好好瞧她呢，她的眉眼早早就印在心口，化作齑粉仍可认得。只是心疼她站在那里，局促不安着，却还要同我假装疏离。侍茶奚女给她奉了茶，趁势引她落于我下手座上。】
王父有意叫我承袭世子，挑了温察嫡女入我后院——你觉着，我该开心吗？
【这一切的祭品，竟是我同她这从小到大的情谊，或可称之为爱情。】
【她揭茶盏时手微微顿了顿，我探她细微如发丝里的情绪，有着天然的能力。她心里还是有我的，至少还占了大半——便不枉我疼她一场。瞥过眼，装作没看见她停顿的动作。】
你很快就会有堂嫂了！
【一刀一刀，无痕无形，扎在我同她的身上——我却能看到我与她，有形的血窟窿。】

（褪下遮雪的斗篷，僵直地踱步过去，明眼人一瞧便知不那么情愿。最直观的感受来自我本身，距离虽拉近，心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一时之间两条“喜讯”传来，砸得我胸闷喘不上气，一个悠长深远的呼吸才能止住眼眶里盛装满的稍一用力便要溢出的水汽）我从小就知道，世子位定是你的；洞房花烛，春宵一刻，自然...该高兴——还是双喜临门，妹妹先给哥哥道一句恭喜。
（嘴角噙着得体的笑，同我平日腮边咧到耳根、眼眯成缝的笑不同。眉目从始至终低顺着，教他看不见眼中任何一点风云变化。弓了背低首凑至茶杯口，像一只狸奴正欲舔舐水盆。一滴泪从眼中掉入茶水，很快隐没，我迅速眨眨眼，连哽咽也没有，端起茶杯迅速啜一口。）
（喜怒再不显于他面前，不知是保护，还是伤害。）

太惨了 我决定在隔壁对绛蕊mm好一点

我何喜之有，又缘何要你同我道喜——绛蕊，这是我们觉罗氏早就定了的命数不是吗？
【我捏着茶盏的手略一用力，骨节因之而泛白，一节一节，一缕一缕——直至白到脸上。我没听错吧？她在恭喜我——忽就被气笑了，将茶盏放下，走到她面前，半跪着，手去寻她的玉腕，轻声道。】
你少喝些茶，你喝多了晚间会折腾到半夜——绛蕊，你也会，你也总会，为了维系皇室体面，嫁予朝中任何一个家族，作为联姻的棋子。
【我讲话时不敢看着她的脸她的眼，我怕心跳漏了一拍，就容易生生地憋出泪来。我揉着她的手，看着她衣裳上华美的祥云暗纹，原先准备好的一肚子的绝情的话，竟挑不出合适的情绪来说。我说不出口，咽在喉咙，仿佛一根刺。】
绛蕊，我陪你吃过酸甜苦辣，陪你走过春夏秋冬，我们不要再爱了。放过彼此吧——
【诚然我不是忘情负义的人，这样子绝情的话，说的缠绵悱恻。为什么要放过，我巴不得纠缠一辈子。可我也做不来，背伦违德的宵小。这或许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你也总会，为了维系皇室体面，嫁予朝中任何一个家族，作为联姻的棋子。”）
（这话虽轻贱我的感情，却是他唯一能接受的笃定，所以他不得不这么说。其实我都懂的，于这段无果的情爱，他是背叛者，是先屈服的那一个，而后以自己的屈服揣度我的屈服，因为他不敢想象若我不屈服，他的心会疼成什么样。如若我亦屈服，无论情与爱，至少了无亏欠。我都懂的，我该屈服，他知道我该，我亦知道我该。）
（可这朵情欲之花多可怜，在双方情爱的滋养下，努力地生长，希望得到太阳的照耀，却在可见天日的那一刻被众人唾弃，此刻其中一方已决定将她遗弃。我舍不得这朵花，更舍不得滋养她的曾经最受珍视的情爱心意，他的、我的。我想带她回家，我给不了她太阳，但能继续滋养她。）
好，放过彼此。

（因为不是真心，因为已经下定决心给予这段感情一个结局，所以痛快的谎言轻描淡写出口的时候，我的内心毫无波澜，乖顺的像一只被豢养的金丝雀。无论我说什麽，都已经决定这么去做的时候，我说什麽已经不重要了。）
（我放低了身子与他齐平，给予一个轻盈的拥抱，像是一个郑重的告别，更像是纪念二人的分道扬镳。他的故事已到尽头，而我的故事还有很长，往后的结局终究只有我一人独自欣赏。附于他耳畔轻轻地）
你要好好的，你会好好的。
（一瞬间的温情教我差点不能自已，于是逼着自己硬生生制止这个拥抱从中抽离出来，一如方才的冰冷沉默。）
我累了，我想回去。

【这是我年少时期做的一场不愿醒来的绮梦——而这场梦的最后，我们说了再见。】
【我原想听的，是从她嘴里说的不放过我，为什么要放过我，要纠缠一辈子。可她又如何妥帖，她明白我内心深处的妄想，但她又四两拨千斤般，将这些妄想同她割开关系，仿佛这些我们共历的点点滴滴，业只是个还能割舍的东西。尽管这个割舍的代价，叫做永失所爱。】
好，好，好——放过彼此，放过彼此。绛蕊，不要怨我，愿你今后能遇到，满心满眼都是你的人。
【她自座椅上滑下，同我齐平，我看着她眼中那隐忍不肯落下的泪，陡觉辛酸。伸手抚上她的侧颊，欲吻她以哀恸，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只余我一个毫无温度的怀抱——恶人到底还是要我来做。】
好，你也要好好的。就当是，翊丞哥哥负了你，如果这样能让你开心些。
【沉默的拥抱，短暂的温存，总有尽头。我再不是她百无禁忌的特例，唯剩心口一疤，结痂再裂开，裂开再结痂，终成了一颗红痣。】
【“翊丞哥哥，再见。”】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