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后沐浴，沉默里等待湿淋淋的潮气离开皮肤，我通常会和和石邈放空地并排躺在榻上，头枕着臂，将上衣敞开，但有时也有例外，他偶尔也会在书案翻翻未理的政务。
事后办公是什么奇怪癖好，我以前不懂，现在也不懂——但以前与现在有差别，我曾经会费尽心思琢磨他的喜恶，而现在，准确来说是今夜的某一刻，我突然对这种单方面无止境的追逐产生了极深的厌倦。
我是个干脆的人，所以我在厌倦厌产生后没多久，就能十分平静的问他：
“还是不能喜欢我，对不对？”
然后翻个身朝外，懒懒的打个哈欠。
“那以后我们就算了吧，哥哥。”

累但清醒。
我能看到周遭一切潜藏的脉络，精准地做出最正确的选择，像现在这样，决定将与沈家的牵扯全部斩断，这是由石邃身上得到的福至心灵的延宕。
所以不妨直白地说――我不能没有他。
将要销毁的账本跺齐摞在桌上，月白绸衫低身时敞开领口，露出欢情仍踞的痕迹，要先烧毁账目往来，再派人去――石邃说，以后我们就算了。
直起身看他，夜上春风偏冷。
“我起码只有你，”即使他先开口，先发制人的也是我，“你呢石衙内，汴梁三万女郎的情哥哥。”

我喜欢的是石邈这个人，但石邈只是摇晃着他的钱袋告诉我，你看，这是我施舍给你的半个子儿。
“石尚书怕参本，怕霁月光风的名声臭了，怕…反正我与石尚书的区别，只在怕与不怕之间，”忽而有点烦躁，皱起眉，“我和你这样以后，许久不那样了，不要翻旧账。”
同样的情欲宣泄，也得分个高贵卑劣出来，在他眼里我下作，他不下作——这就是他施舍我的缘由。
奇怪的很，我很乐意放任自己与人逢场作戏，也不在乎别人对我虚情假意，却唯独对石邈没有一丁点包容，我十分介意他喜不喜欢我这回事，哪怕有时我也会泄气地想想，起码他只有我。

“不行吗？”
将枕头立起，懒洋洋地斜身倚着，单手系衣，间或抬眼皮看看他。
“我也不明白，你不喜欢我，为什么一直和我这样？你换个人这样不行吗？我不是对你腻烦了，我是，”
我还想同他解释，我是腻烦了做他宣泄的工具——虽然我是出力的那方，似乎不很出亏，但我真是烦了在石邈面前卖笑又卖身，我虽然不吃亏，可我图什么呢？
想到这里，我停下欲同他解释的意头，把眉间川字展开，嗯两声。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
石邈靠什么拿捏我？一靠我喜欢他支使我，二靠他会杀人吓唬我——今天的我难得的很强硬，我呸，给他惯的，我不伺候了我。

“如果我喜欢你，你就不腻烦了？”
轻飘飘地反问，夜风经过裸露在外的皮肤，先是舒爽，反复多次便显冷了，只得点起火盆，将那些要付之一炬的账册填进去取暖。
手拢在火上面烤。
“也可能你没有说谎，但你想和我吵架是事实，我明白了，”我终于还是决定给他细细掰扯――别跟我这儿委屈，“那你包了翠莺楼头牌，那阵子只和她那样是因为喜欢她吗，你可能要说是，所以你后来不喜欢了便换了个人，由此你便可以说，你和一个人那样只能因为喜欢，而你不断换人只是喜欢不长久。”
“那这个问题完全不在我喜不喜欢，而在你喜不喜欢我，你不喜欢我了，但我和你那些夜鸟姑娘不同，于是你又要在我身上找出你不再继续的理由，然后堂而皇之的甩袖子走人，是不是有点不讲道理。”

我要昏了。
“你在说什么？”
这种事情之后我脑仁都是空的，平时还得强撑着哄他，不教自己倒头就睡，现在居然还在这里念经给我听，石逊之到底知不知道我有多累？
——何况亲生兄弟做这样的事，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你要是这么在乎这个，那你也去包啊，我从今往后再也不拦着你了，你去吧。”
说完我打了个哆嗦，这是因为冷，别瞎想。方才外衫脱后，随手挂在他书案椅背上，我也没法顶着他满口道理去穿衣服，只得蹬开锦被，将身子钻进去一半。
“那兴许吧，兴许我就不腻烦了，你可以试试，”被子里应该比他那盆火暖和些，“要真心实意的，骗我的不算。”

最后两本一齐砸进去，铜盆当啷响，火被瞬间扑灭又燃起来。
踱步到床边，负满月清辉，夜风微冷，俯身下去，在吻过他侧颊时，不无好心地提醒他，“以前你也没拦过我。”
“你的想法不对，规则是你制定的，石邃，我真心实意地说喜欢你，你只是有可能不腻，而是否真心实意，也是你来评判。我和南曲班子里唱得那些求情郎回心转意的弃妇有什么区别，你睡够了，玩儿腻了，还要说我在外面有男人，扣个不贞洁的帽子甩了我。”
“大宋朝的莺莺传啊。”
掀开被子坐进去，踢他腿，“里面去去。”

？？？
“我没啊，”舌头都没他捋得直，“我真没想那么多……算了，你当我没说吧。”
我无语，但我也算明白了一件事，在石邈不肯放过我之前，我和石邈分手无望，看来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凑合过吧还能咋地，是我工具人不配——啊，我怎么还是一挨亲就硬，真没出息。
将他包进被子卷，裹的严严实实的搂进怀里，明明系好的衣服，滚着滚着又开了。
“冷吧，抱着暖暖，”重整旗鼓献殷勤，而后有商有量，支支吾吾的，“……就容我今晚早点睡吧，腰疼，疼得我刚才都说胡话了，可严重了。”

“可冷了。”
被子里太暖，挨上便开始犯困，寻摸到个舒服的地儿，石邃有腹肌之后，比他小时候抱着更舒服。
我还是决定放过他，不然一定要追问：所有的胡话都有真心的成分，真的烂醉如泥的人，是不能酒后乱性的，只有装醉的才能。
“好好好，早点睡，我明日要早起办些事。”
窗户没关――算了，往他怀里钻钻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