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兵部，谈军饷
1.
【宣正十五年，狼烟愈起。】
【兵部的中堂之位我已稳坐数久，太平的江山社稷素为人称道。北京城内，自是数不尽的气象万千与富贵风流。然洪波下的暗流总不适时的涌起，山雨欲来，连黑云亦翻墨遮山。劲风起，牗户未闭时，古松枯枝长卷，烛焰影摇。眉蹙，着吏闭户添灯。】
【兵部的折子已积余年，皆因廓英之患，近岁争迭不休。紫毫正落墨，然吏官前来，拜帖递得一张。匆匆耳闻乃是户部之子，大抵询之军饷，近日常见，且颔，声平复道】
“去请来吧，沏一壶茶来，叫这位侍郎静静心，”

3
【曩昔武夫征战，一朝得入天子堂，一声尚书大人闻得数年，青云路甚为通达，更将兵部庶务作了个风生水起的模样。只此间诸事皆虚金银而司，有若火器更迭之事，便引户衙的‘守财奴’登堂入室。盏茶茗汤已备，折上笔锋未止，我仍在候他。】
【少选，其人入堂，极妥帖的一拜，将玉面湮在明光暗影，令我匆匆一瞥。声平，挥毫依旧，上书鵷墀的折子怠慢不得。悬针敛，复有如下之问】
“侍郎不必拘礼。自九殿下提了火器更迭，兵部同户部便来往甚频，然今也有月余了。”
【锋顿，赓言续语意味尤深】“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侍郎今个儿是来交代什么的，不妨直说了。”

【皂靴顿步于明堂，案后端坐者搦管的手未停。笔走龙蛇，铁画银钩，端是颜筋柳骨，又锋锐暗藏，一如其人。】
【他既不避人，想来无碍。一目十行掠过，廓英诸语，也颇为瞩目。须臾收敛，闻言只笑】九殿下力举革新，强军护国，功在千秋，吾等自然也不敢有所怠慢。
尚书严重了。下官不过是将这月余来火器革新一事的账目呈给大人过目，您瞧瞧可有出入。
【双手将卷册奉上，白纸黑字，每一笔皆录入详实，林林总总算下来并不是一笔小数目。便是年景不错，库府丰盈，又哪里架得住用钱的地方更多。】

5
【挥毫泼墨，皆是极烈的苍劲跃然纸上。武夫当年，披坚执锐的孤勇悉付玉折的门楣。紫毫敛锋半刻，一折已罢，转递侍立吏者，将呈朱门高堂，以扬清廷军威，自然，此乃后话。】
【声澹，诉诸营内时，膂直如松，谈笑自若间，更有含沙射影的微讽】“火器更迭自是上古的好事，仗总是会打的，未雨绸缪总比临阵磨枪好上许多。只不过——这事儿耗的钱财太多，怕是户部的诸位，近日来都睡不了一个好觉罢？”
【揶揄笑侃，只因户衙的守财之辈我曩昔斡旋太久，已有倦色疲敝。他未置一词，却将簿籍双手奉上。抬手翻了二三，账是极清的，我便也颔首，所言虽缓，却不容置否】
“这账目的事儿，自然是侍郎要比我清楚，说来惭愧，我在这兵部坐了几年，却也没将这账目算个清楚。这簿册先放在我这儿，待过几日，我遣人给侍郎送去，可好？”

7.
【将军素不打无准备之仗，我栖军中十载，深谙此理，是而当日九王呈奏，亦附议其言，以致户兵而部'交锋'至今，疲者不可胜数。折子是已搁下的，案上盅盏又被执起，衙内常沏的是六安瓜片，以凝神静气。又摆首，信手撇了茶沫，如是又有言】
“无谓金玉良言，不过随口说来罢了。入这兵部之前，我不过是一介武夫，整日里沙场混迹惯了，便也晓得兵器之重。此番更迭，还多亏户部诸位'伸出援手'。侍郎回去，可要将我这份谢意尽数传达。”
【寒暄极婉，遂道鵷墀社稷，眉山有蹙。他极尽难为之意，户衙的人总将国库的金银守的劳，故作不闻他话外之音。只颔，澹声赓添】“陛下的天下太大，自是哪处都不可偏废，是而用银子的地方便也多些。只是这轻重缓急四字，我们都得铭记在心，才晓得何事迫在眉睫，何事可暂缓而行。”
【簿籍已递小吏，握惯刀剑的手虽已掌过紫毫数年，仍不惯其用，於册上诸字更无暇以顾。转锋，廓藏之事终显山露水，浅言四五，不必深究】
“能怎么看？庙堂争了数日的事儿，又怎是我等可轻易决断的？只不过，若这仗真要打，户部那处，怕是又要'焦头烂额'了。”

6
大人所言，金玉良言，下官受教了。诚然如您若说，只有宽备窄用，量入而出，才不至于事到临头捉襟见肘，惶然无泪。
【眉目端然，言辞愈加几分恳切】可不是，兵部等着银子更迭火器，偏偏又遇上黄河决堤，西北大旱，哪处不等着要银子。下官恨不能变成一颗摇钱树去，可惜不成不是。
【轩眉一皱，旋即又开】不过好在还是有大人这样通情达理的好上官，体谅我等的难处，便是受些误解，背些骂名也不碍事了。
兹事体大，您又坐镇兵部中堂千头万绪的，账本放俩天也使得。【对这回答也不意外，不过无所谓，反正这是誊抄的副本，原本还搁得好好的。】
【按理说到这合该麻溜的哪来回哪去，可方才闯入视线的字词又在眼前乱跳。说是不管他人瓦上霜，可援兵亦或者资助哪一样是不需要钱的？天子授以重任，岂敢不宵衣旰食，战战兢兢。】
廓尔喀之事，大人怎么看？

8
尚书有此心，下官自会转达。
【迫在眉睫？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黄河决堤，西北大旱，哪个不关乎民生？果然在带兵的眼里，老百姓都是不值钱的，哪比得上他们的功勋有分量。火器更迭，说得好听是有备无患，若是往难听了说，还不是穷兵黩武。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不锱铢必较，莫非还一把撒海里去？】
原来尚书大人并无看法，下官明白了。【没看法，那您那折子上洋洋洒洒的莫非全是问安的废话？算了算了，官大一级压死人，这哪是我一个小小的侍郎能问的。】为君分忧，当肝脑涂地，焦头烂额又算什么。

9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圣人所御之域甚广，天高皇帝远，偏壤之处时有战火，乃我旧日所经，故而今再谈，颇几分'老者'意味的劝诫。一意孤行，我将军委系於营中甲胄，殊不知更迭之务需得金银堆叠，於我无妨，可於他户部之人，难免忿恚怨怼。他目中之意我佯作不闻，茶也饮半，逐客令已跃然纸上了】
“侍郎说得对，为臣者，自该为君王肝脑涂地，在所不惜。只这事儿牵累太多，侍郎也说了，我们是陛下的臣，左右听陛下的命令行事，至于别的心思也不必存，圣人之心也不必揣测。六部的事儿够多了，分不出旁的心思了。侍郎以为呢？”

大人这话说的，下官可就不明白了。下官不敢说有功，可也是兢兢业业，日三省吾身，不敢稍有懈怠。怎么大人一说，倒像是下官不务正业？这下官可比窦娥还冤。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对个账还能招这么一顿排揎来。这兵部往后还是少来的好，今天莫名被安一个“揣测圣意”，说不定哪天就被冠一个“大不敬”“心怀怨怼”之类莫须有的罪名。我这人小力弱的，叶赫更比不上珠赫勒煊赫一时，这哪扛得住。】
大人公务繁忙，下官告辞。
【后退两步，折身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