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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推理】破冰船(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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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7系列
破冰船(3)
约翰·加德纳 著


1楼2019-11-10 09:51回复
      他怀疑这人是否有一种奇特的幽默感?这个假名是否包含一条信息?是一把了解他性格的钥匙?格勒达是一个符号,一个鬼魂,在雷冯图利旅馆的餐厅里他曾经瞥了一眼——他是个健康的、上了年纪的、晒得黑黑的、有着铁灰色头发和军人风度的男人。邦德如果在某个伦敦俱乐部里遇见他,根本不会再想起他来,——他完全是一副退伍军人的样子。这个人周身并不带着邪恶的气味,因而使人无法识别。
      刹时间,邦德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一只冷冰冰粘糊糊的手正顺着他的脊背向下摸去。正是因为邦德并没有真正面对面遇见冯·格勒达,也没有读过这个前党卫军军官——一条从当代历史上的二流怪物中间出现的长长的阴影——的全套完整档案,这才造成了邦德很少会有的忧虑不安。在那一刻,他甚至于怀疑,他是否最后终于遇到了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
      邦德猛地吸了口气,从内心里激励着自己。不,康拉德·冯·格勒达休想打败他。不仅如此,一旦他当真和那个冒牌伯爵有了接触,007 完全可以把M 的指示置之脑后。邦德决不会离开战场,从冯·格勒达,或者塔迪尔身边逃开,如果这人真该为“纳萨”的恐怖主义活动负责的话。只要有一线希望消灭那个组织,邦德就不会让这一线希望从他的手指缝里溜掉。
      他感觉自信心又回到了他的全身——他又成了一个独来独往的人,在这天寒地冻的北极,没有一个人是他可以信任的。里夫克失踪了——他狠狠地诅咒着当时的情况,它使得他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去搜寻她。柯尼亚·莫索洛夫就像只受伤的老虎一样可靠。布拉德·蒂尔皮茨呢?是的,即使他们是书面上的盟友,邦德也没法让自己完完全全地信任这个美国人。的确,在紧急情况下他们订了一个应急计划,用来对付蒂尔皮茨所说的那个谋杀他的企图。但是事情也就到此为止。他们中间的相互信任的关系还没有产生出来。
      就在那一刻,当夜晚还没有降临时,詹姆斯·邦德立下了一个小小的誓愿。他决定单独地,按照自己的规则行动。他不会屈从于任何人的意愿。
      于是,现在他们正在以一小时六十到七十公里的速度在树林间一条崎岖小路上时而迂回绕弯时而朝前猛冲,这条路大约离俄国边界有一公里,是和边界平行的。
      ① 迈达斯(MIDAS )为美国空军导弹防御警报系统的缩称。——译者
      摩托雪橇——旅游者们称之为“斯基多”——能够以惊人的速度滑过冰和雪。它们要求小心地驾驶。摩托雪橇的设计别具一格,短小扁平的机罩显得很淘气,支撑用的长雪橇向前伸出,旋转式履带上装满又长又尖的钉子,推动着雪橇,产生了最初的冲力,接着愈开愈快,雪橇便在地面上轻捷地滑动起来。
      驾驶者没有什么防护设施——除了矮小的转向性挡风护板以外。在第一次骑它的时候,人们总爱像驾驶摩托车那样,那是错误的。摩托车可以急拐弯,摩托雪橇就要求拐一个更大的圈子。摩托骑手还常常在拐弯时伸出一条腿。在摩托雪橇上他这样只能做一次,而且多半会因为骨折而住院,因为那条腿只会埋进雪堆里,与飞快的雪橇方向相背地被拖着跑。
      生态学家诅咒这类机器的出现,认为尖钉把冰雪覆盖下的土地划出了深沟,毁掉了土地的结构,但是,它们却实实在在地改变了北极的生活方式——尤其是拉普兰土著的游牧部落的生活方式。
      邦德一直埋着头,迅速地作出反应。拐一个弯,意味着要付出大量精力,尤其是在坚硬的深雪里,因为你不得不握住把手把雪橇转过来,然后还得使劲稳住摇摇摆摆的雪橇把手,因为它们还想恢复原来前进的方向。跟在像柯尼亚这样的人后面增加了其他的困难。你很容易陷入领头人的雪橇留下的车辙,于是就产生了操纵的技巧问题,因为一陷进去,就像陷进了有轨电车的轨道一样。还有,领头人如果犯了什么错误,到头来你肯定会尖叫着撞到他身上。
      邦德想办法一会儿滑向这边,一会儿滑向那边,在柯尼亚背后弯弯曲曲地前进。他经常抬头看一下,想利用柯尼亚的灯发出的微弱光线看清前面的路。有时他滑出去太远了,雪橇就会像在游乐场骑马一样直立起来,一会儿滚向右边,然后又滚向左边,向上滑到几乎失去控制,然后又向相反方向滑去,直到他死死握住把手,使雪橇恢复原状为止。
      虽然他的面部和头部都包得严严实实的,严寒和劲风仍然像剃刀割似地刮着邦德。他必须不停地弯曲手指头,因为他害怕它们会冻僵。


    2楼2019-11-10 09: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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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邦德出发前已经竭尽全力作好了准备工作。那把P7 型自动手枪已经搁在胸前的枪套里,藏在棉夹克里了。虽然他没法迅速拿到它,至少它就在那里——还有大量备用的弹药。指南针用一根小绳挂在他的脖子上,稳妥地塞在夹克里,只要一扯小绳就能取出来。体积小些的电子设备都分散放在他身上,地图放在棉滑雪裤的后裤袋里。一把长些的赛克斯·费尔贝恩突击队员匕首,插在他的左靴里,一把短些的拉普人猎鹿小刀牢牢地挂在他的腰带上。
        邦德的背上背着一只小包,里面有其他一些物品——一件带兜帽的白色连身长袖工作服,它是为雪地伪装而准备的。三枚“惊吓”手榴弹,两枚L2A2型杀伤炸弹。余下随身携带的是他所独有的素质——娴熟的技艺、丰富的经验,以及干这一行必不可少的两种特点:直觉,以及善于随机应变的本领。
        树林似乎更加茂密了,柯尼亚却仍然轻松地绕来绕去,显然很熟悉这条道路。说得上是了如指掌,邦德想道。他自己也紧紧跟随着,保持在俄国人背后大致六英尺的地方,并且感觉到布拉德·蒂尔皮茨在他身后某个地方。
        他们开始转弯了。虽说转的并不明显,邦德还是感觉到了。柯尼亚带着他们穿过树林间的空隙,往左转,又往右转,但是邦德能够感觉他们一直在偏向右方——东方。他们很快就要走出树林了。然后是一公里的开阔田野,再进入森林,接下去是下坡进入山谷的漫长道路。在那里有一大条森林带被砍伐光了,用以标志出国境线来,并且阻止住企图越境的人。
        他们突然驶出了森林,即使在黑暗中,这样的变化也使人惊慌失措。在森林里他们至少有某种安全感。现在黑暗稍稍消退了一些,四周出现了灰蒙蒙的空旷雪野。
        他们加快了速度——笔直向前,不必躲闪,或者突然拐弯,改变方向。
        柯尼亚似乎拿准了方向,开足了马力,放手让雪橇向前疾驶。邦德跟在后面,稍稍偏向右边。他们来到开阔地带以后,他便略微往后退了一点。
        不知道是由于没有掩蔽,还是由于他们在田野上加快了速度,气候变得更加寒冷了。也许还因为他们已经赶了差不多大半个小时的路,所以虽说穿着厚厚的衣服,寒冷还是渗进了他们的骨头里。
        邦德看见前方出现了另一片树林。如果柯尼亚带领着他们飞快地穿过那条短短的森林地带的话,只要再过十分钟他们就要向下进入长长的开阔山谷了。
        那是死亡之谷,邦德想道,因为正是在空旷的山谷底下,在那条边界保
        护区内,已经为布拉德·蒂尔皮茨设好了陷阱。他们在邦德的旅馆房间里已经作出了这一推测。现在随着三辆摩托雪橇飞驰时四周溅起的雪花,这个时刻正在逼近。当这一时刻到来的时候,邦德是不会有时间停一停,或是回转去,看看他们计划好的反击措施是否生效。他只好信任蒂尔皮茨掌握时机的本领,以及他谋求生存的能力了。
        又进入树林了——就像是从相对的亮处进入了夜幕下大教堂里的突然黑暗。枞树枝从四周抽打着邦德的身体,刺痛着他的脸庞,这时他紧紧握住把手——向左,然后向右,笔直向前,再向左。有一次他差点把大转弯估计错了,他觉得前面的滑雪板碰上了一块埋在雪堆下的树根;另一次雪橇轧过覆盖着冰雪的粗大树根,开始滑向一侧,他差一点摔出了雪橇。幸亏邦德死死抓住把手,扳动操纵杆,才把雪橇扶正了。
        这一回他们驶出树林之后,虽说是透过蒙上一层霜的护目镜向外看,前方的景色还是变得更加明亮清楚了。白色的山谷向两旁延伸,向下面倾斜的山坡渐渐变得平坦起来,然后又逐渐升高,直到它在远处变成了按战斗序列排成的一行行树木。
        来到开阔地后,他们再次加快了速度。邦德觉察到机器的负担减轻以后,他的雪橇的头部便低俯下来了。现在他所操心的是不让雪橇在冰上打滑。
        在他们向下驶去时,他愈来愈强烈地感觉到,他们正处在极容易遭到袭击的地位上。柯尼亚曾经告诉他们,这条路经常被越境者使用,因为左右两侧十英里以内都没有边境小分队,而且他们极少进行夜间巡逻。邦德希望他是正确的。他们很快就会来到平地,进入山谷底部了——再驶过半公里的平坦冰面,他们在尽头处便会逐渐攀升,进入俄国母亲的森林里。在那之前,布拉德·蒂尔皮茨就已经死了——至少计划是那样的。
        邦德想起了很久以前他驾驶车辆穿过西柏林东部边境带的那次经历。那一次的冰雪不像这次这么糟,这么刺骨,但是他记起了经过赫姆斯特德西区的边防检查站时,他们警告他沿着东部边境带的宽敞的高速公路走,切勿偏离。这条公路的头几公里,路旁两边全是树林。但是他清楚地看见了高高的木结构守望塔以及聚光灯,还有穿着白色冬季服装的红军士兵蹲在树林里和公路旁边。现在,在斜坡顶上的树林里,是不是也有这样的士兵在等着他呢?


      3楼2019-11-10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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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到了平地,开始笔直向前。如果布拉德没有搞错,整个事件在几分钟内即将发生——顶多两、三分钟。
          柯尼亚加快了速度,仿佛想快点跑到前头去。邦德稍稍放慢一点,跟在后面,心里只盼着蒂尔皮茨已经作好了准备。邦德在坚硬的座垫上扭了一下身体,向后面望了一眼。他放心地看到,布拉德的雪橇,正像他们计划好的那样,已经远远地落在了后面。他看不清楚蒂尔皮茨是否仍在那里:雪橇放慢下来后,只看得见一个模糊的黑影。
          在邦德转过来的时候,事情发生了。他仿佛是在数着分秒,计算出准确的时刻。也许这是直觉?
          过了一会儿才传来爆炸声。他看见的是,他身后的模糊黑影那里,闪起了强烈的火光——一片白色的磷光中间包着猩红色的火焰,冲天而起,照亮了被溅向夜空的雪柱。
          然后才是响声,震荡着耳鼓的两声沉重的爆炸声。冲击波撞击着邦德的雪橇,捶打着他的脊背,使他偏离了方向。
          12蓝野兔
          在爆炸的时刻,邦德的本能反应便立即自动发挥出来。他紧握操纵杆,猛地煞车,雪橇向旁边滑出去老远,才慢慢地、不可抗拒地停了下来。邦德几乎在自己还没有意识到以前,已经靠拢了柯尼亚的雪橇。
          “蒂尔皮茨!”邦德高喊道,由于耳朵被严寒冻僵,又被经过的冲击波震聋,所以很难说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
          奇怪的是,他知道柯尼亚向他喊叫的是什么,虽然他不敢肯定自己确实听见了那些话。“看在老天的份上,别靠拢过来!”柯尼亚尖叫道,他的声音像是一场暴风雪中的尖利的风啸声。“蒂尔皮茨完蛋了。他肯定是偏离了方向,碰上了一枚地雷。我们不能停。停下就是死。紧紧跟在我身后,邦德。
          这是唯一的办法。”他重复道,“紧紧跟着我!”这一回,邦德知道他听清楚了这些话。
          已经完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有微弱的火光,那是蒂尔皮茨雪橇的碎片在雪地里燃烧。柯尼亚的雪橇发出了哀叫,从冰上冲了过去。
          邦德开大了油门,跟了上去。他现在紧紧地跟在俄国人后边。如果计划成功了,蒂尔皮茨这时已经套上了滑雪板,那是他在出发前足足一小时就偷偷放到雪橇上的。
          他们是这样计划好的:在离他偷听到柯尼亚下令炸死他的地点还有三分钟路程时,他就把滑雪板、撑杆和背包扔下去。一分钟后,蒂尔皮茨就得调整好把手并把它锁定,然后慢慢地滚下雪橇,躺在雪地里,在最后一刻把油门打开。如果时间掌握准了,又碰上了好运气,他就可能躺在炸不到他的地方,然后甚至可以不慌不忙地去取滑雪板。他有足够的时间到达和邦德商量好的地点。
          别再想他了,邦德想道,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就当作蒂尔皮茨已经死了吧。你只有自己,再没有别人了。
          远处的斜坡并不容易爬,柯尼亚却使劲赶路,好像急于赶到比较隐蔽的树林那里。在他们攀到漫长的开阔地带的一半路程时,一场漫天飞舞的雪花开始在他们四周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
          他们终于到达了森林,进入了黑暗中。柯尼亚停下来,招手让邦德停在他身边,偏过身子对他说起话来。在高高的枞树和松树中间,四周一片寂静,只有雪橇停下后的轻微颤动声。柯尼亚并不像在高声喊叫,而这次他的话听来十分清楚。
          “蒂尔皮茨的事很遗憾,”他说,“那可能发生在我们中间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们可能重新调整了地雷的布局。现在我们仍然缺一个人。”
          邦德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像蚂蟥一样紧紧跟在我背后,”柯尼亚继续说道,“头两公里不太好走,不过在那以后,我们多多少少有一条宽一些的路了。事实上,是一条公路。我一看见车队,就关上手灯,停下来。所以你一看见我关了灯,就马上停下来。我们一到‘蓝野兔’附近,就把雪橇藏起来,拿上相机步行进去。”


        4楼2019-11-10 09: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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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邦德跟在柯尼亚后面,驾驶着雪橇风驰电掣地在无边无际的雪野和起伏不平的冰原上飞奔的时候,脑子里一直在估量着这个想法。他完全失去了时间概念,只感觉到寒冷,摩托的吼叫声,以及柯尼亚的雪橇背后那条长得没有尽头的白色带子。
            后来,邦德慢慢地意识到他的左前方——西北方向——树林中发出了亮光。
            不久,柯尼亚熄灭了他的照明灯的那一点微小亮光。他慢了下来,向道路左边的树林里停靠过去。
            邦德驾着他的雪橇,停在柯尼亚的雪橇旁边。
            “我们把雪橇搬进树林里去,”柯尼亚低声说道。“它就在那里——‘蓝野兔’,灯火通明,像在开五一劳动节的庆祝会一样。”
            他们放好了摩托雪橇,并且尽力把它隐藏起来。柯尼亚建议他们穿上白色雪地服。“我们要藏在能够监视军火库的大雪堆里。我有夜用望远镜,所以你用不着再为什么特别的设置而操心了。”
            然而,邦德已经在为特别的设置而操心了。他借着穿上雪地伪装服的机会,已经用冻麻木了的手指解开了棉夹克的摁扣。至少,他现在能迅速地拿到P7 型手枪了。他还设法把一枚‘惊吓’手榴弹和一枚L2A2 型杀伤炸弹从背包里转移到他现在穿的那件宽大的带兜帽的白色雪地服的大口袋里。
            俄国人似乎对此并没有注意到。他自己也带了一件武器,相当公开地把它挂在胯后,那只大夜视望远镜就挂在他的脖子上。当柯尼亚递给他一只自动红外线照相机的时候,邦德在黑暗里觉得他看到了柯尼亚那张变化无常的脸上挂着一丝微笑。俄国人腰带上吊着一只装了磁带录像机的背包,相机则用一根皮带吊在望远镜下面。
            柯尼亚指着发光的地方。光线是从他们上方的斜坡后面树林里射出来的,现在它似乎直接从树丛中间明亮地射了过来。他在前边领着路,邦德紧跟在他后边——像两个沉默的白色鬼魂,穿过死寂的土地,在树丛中间绕来绕去。
            他们迈了几步便来到了山坡底下。小山顶被灯光照得通明,光线从远处一直射了过来。他们看不见警卫或者哨兵的踪影。起初邦德走起来还有些困难,由于驾驶雪橇走了很远,他的四肢仍然冻得僵硬。
            他们到了山顶附近,柯尼亚用手掌做了“趴下”的姿势。两人紧挨着钻进了那片埋住了树根和粗树干底部的大雪堆。在他们下方,被叫做“蓝野兔”
            的军火库沐浴在明亮的灯光下。三个小时以来邦德一直在努力地透过黑暗和冰雪观看东西,这时,突然的强烈弧光和聚光灯逼得他闭上了眼睛。他凝视着下面,心里掠过一个念头:“蓝野兔”的小兵和士官这么容易就被收买,干出了出卖军事武器、军火和设备的叛国行为来,实在并不奇怪。他们整年整月地住在这样的地方——冬天一片荒凉、了无生趣,短短的夏天又蚊叮虫咬——不论是谁都会受到诱惑,甚至于只是想故意捅个乱子。
            邦德一边等待他的眼睛慢慢适应过来,一边思索着他们枯燥无味的生活,在这样一座营房里能做些什么呢?每天晚上打纸牌,喝酒?对,这是个派遣酒鬼的绝妙地方,把日子一天一天地划掉,直到某个短短的假期,多半要走很远的路,偶尔可以上阿拉库尔蒂,他估计有六、七公里远。在阿拉库尔蒂又有什么呢?一家偏僻的咖啡馆,由不同的厨师做的相同的饭莱,一个可以在那里喝得酩酊大醉的酒吧。女人吗?有可能。那是些俄国出生的拉普姑娘,很容易成为疾病和野蛮放荡的大兵们的猎物。
            邦德的眼睛能看清楚了。他观察着“蓝野兔”,眼睛已经没有不舒适的感觉。那是从树林中间清理出来的又长又宽的一块长方形的地方。砍下的树又有一些开始长出来,蔓延到高高的铁丝网和它那带刺的顶端以及角落上的灯上面。就在他们下面,两扇大门早已被拉开了,一条从树林里延伸出来的道路,不知是用了燃烧器还是用劳动力,上面的冰雪已经清除得干干净净。
            这座建筑群内部的布局很干净整齐。一进大门,两边各有一间警卫室和一座有探照灯的木结构瞭望塔。一条碎石路直达基地中心,大约有四分之一公里长。在这条内部道路两侧排列着临时仓库:这是一些巨大的尼林式临时营房建筑,有弯曲的瓦楞房顶,高高的墙壁,每座建筑上都修了一条向外伸出的装货坡道。


          6楼2019-11-10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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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切都讲得通。车辆可以直接开进来,在临时仓库那里装货或者卸货,然后顺着这条路开到营地的尽头,那里有个可以回转的圆形停车场。不论卸货还是装货,都可以迅速完成——货车或者装甲车开了进来,卸掉货物,然后开到拐弯的地方,再顺着它们进来的路出去。
              在库房后面还有些长长的小木屋,显然是部队的营房、餐厅和娱乐中心。
              整个布局非常匀称。如果去掉铁丝网和那一排排长长的临时仓库,加上一座木结构的教堂,你看见的就会是为了维持一家小工厂而修建起来的村庄。
              邦德爬上山脊以后,血液循环本来稍稍恢复了一些,而现在他又开始感受到寒冷的侵袭了。他觉得在他的动脉和静脉里流动的全是融化的雪,而他的骨骼,仿佛也是用挂在枝头像达摩克利斯的剑一般锐利闪亮的冰柱做成的。
              他向左望了一眼,柯尼亚已经在着手把景象摄制下来:磁带录像机嗡嗡响着,柯尼亚按下扳手,调准镜头,又按了一下。邦德也把装好胶卷、调好镜头的红外线小照相机举在自己身前。他用胳臂肘撑住身子,掀起护目镜,把橡胶观景窗贴在右眼上,对准了焦距。在几分钟内,他就得把“蓝野兔”
              的武器转移过程拍摄出完整的35 毫米的静物照片来。
              柯尼亚的情报无懈可击。这里灯火通明,完全不顾安全要求。四辆巨大的履带式装甲部队运送车,正如柯尼亚预言的那样,是BTR —50 型的,开到了临时仓库旁。邦德想道,再给这家伙一枚占卜水晶球吧。事情顺利得使人难以相信。
              到达这里的俄国BTR 式运输车形状各不相同。有初级履带式两栖部队运送车,可装驾驶人员二名和二十名乘客;有枪炮运输车;或是现在已稍逊于它们的那种型号。这些车全都是用来在困难地带运送货物的。车身上的装备已经减少到不能再少的地步,大部分支撑用的装甲钢板都已卸掉了,车身稳稳地安放在用链条锁得结结实实的履带上,每辆车前面有一只沉重的推土机,可以把碎石头、冰块、高高的雪堆或是倒下的树,统统都清扫出他们的道路。这些BTR 型运输车全都漆成一样的灰色,它们扁平的顶部都打开来,折叠到两边,露出很深的长方形钢制底舱,里面已经极其迅速有效地装满了货箱。
              BTR 型运输车的驾驶人员站在旁边,仿佛不屑于从事搬运沉重货物的体力劳动,不过每辆车上都有一个人偶尔会跟主管仓库装货的士官说上一句话,这位士官正在一只硬纸夹上核对着品名细目。
              干活的士兵都穿着浅灰军用工作服,军阶章和肩章都能清清楚楚地看见。他们的工作服虽然是套在冬天的厚衣服外面的,他们的头上都戴着皮帽,皮帽上的巨大护耳几乎垂到了下巴。军帽前面都装饰着一颗人们熟悉的红军五角星。
              不过,那些两人驾驶小组穿的衣服却不相同,一见它们,就使邦德的眉头打起了结,胃里也猛烈地翻腾起来。他们穿着皮革短上衣,底下是深蓝色的厚长裤,脚穿沉重而耐用的过膝长统靴。他们都戴着防寒耳套,但是耳套上面只戴着有着闪光帽徽的简单的海军贝雷帽。这身装束使邦德十分清楚地想起另一个时代,另一个世界。这些人看上去像是些临时电影演员,正在扮演党卫军坦克驾驶员。
              柯尼亚轻轻摇晃他的胳膊,把夜视望远镜递给他,指着第一座临时仓库的最前方。“指挥官,”他低声说道。邦德拿过望远镜,调了调,看见两个人在谈话。一个是BTR 型运输车的驾驶人员,另一个是矮胖的、灰黄脸皮的人,他裹着一件大衣,上面挂着准尉军官的肩章,从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那道粗粗的红杠。
              “这里的士官,”柯尼亚又在低声说话了。“多半是些心怀不满的士官,或者是别的单位都不想要的人,所以他们才如此容易倒戈。”
              邦德点点头,把望远镜递了回去。
              “蓝野兔”的军火库显得很近——这是明亮的光线和像卷须一样浮在空中的霜造成的错觉。下边,那些干活的人的嘴里和鼻孔里都像累坏了的马一样喷射出水蒸汽来,而用俄语吼叫着给工人打气的号令声,被寒冷的大气弄得模模糊糊地升向空中。邦德甚至听见有个声音在说:“快些干,你们这些傻瓜。想想干完以后可以拿到多么丰厚的奖金啊,还有明天从阿拉库尔蒂来的那些姑娘们。干完活,你们就可以休息了。”
              有个士兵朝着他清晰地喊道,“如果胖奥里珈要来,我可真得好好休息才行……”底下的话消失在空中,但是一阵粗鲁的笑声说明那是些淫猥的俏皮话。
              邦德摸出系在小绳上的指南针,偷偷测定了方位,飞快地进行了一番心算。接着,下面响起了隆隆的吼声,第一辆BTR 型运输车发动起来了。人们围着车,正在把厚厚的活动盖板一片片合拢来扣紧,恢复到原来扁平车顶的形状。
              其余的BTR 型车也差不多都装满了。工人们站在底仓里把皮带和绳索最后拉紧栓好。然后,三号车的发动机响了起来。
              “可以下去了,”柯尼亚低声说。他们看见第一辆运输车慢慢朝回转圆形场地开去。整个车队大约要用十五分钟关闭好车顶、转弯和排成一行。
              两人慢慢地往回爬。爬到地平线下面以后,他们必须静静地躺一会儿,好让眼睛习惯于黑暗。
              然后是滑溜溜的下坡——比爬上坡来时快多了——下到树林里,摸索着路,来到他们藏摩托雪橇的地方。


            7楼2019-11-10 09: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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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要等他们过去。”柯尼亚像个指挥官一样地说道。“那些BTR 型车的发动机就像发怒的狮子。我们发动起来的时候,它们的驾驶人员什么也不会听见。”他伸出手从邦德那里要回了相机,把它和磁带录像机一块儿收进提包里。
                从“蓝野兔”射出的灯光仍然直逼天空,但是现在,在一片寂静里,BTR 型运输车发动机的吼声变得更加气势汹汹,更加高声地喧嚷着。邦德又一次飞快地计算了一下,只希望自己是正确的,接着,车辆的喧闹声冲着他们来了,树林里响起了它们的回声。
                “他们开动了,”柯尼亚碰了碰他,说道。邦德伸长脖子向前望去,想看见正开上公路的车队。
                发动机的轰鸣声愈来愈响,虽说冰雪和树木造成了使人迷惑的音响效果,这声音还是可以听出是来自邦德和柯尼亚的左方。
                “准备,”柯尼亚喃喃说道。他在雪橇座垫上半站起身子,转过了头,仿佛是上了发条,他现在显得突然紧张不安起来。
                隆隆的发动机声降低了,变成了低低的吼声。邦德想道,它们已经到了公路的会合点。接着他清楚地听见一辆BTR 型车的发动机响起了嘎吱嘎吱的换档声。汽车的隆隆声变了一种新的调子,柯尼亚在雪橇上站得更直了。
                发动机的喧闹声稳定下来了。四辆BTR 型运输车都开上了同一条道路,以同样的速度排成车队前进。然而,事情有点不对头。邦德过了一两秒钟才意识到,发动机传出的回声变得愈来愈低了。
                柯尼亚用俄语咒骂了一句。“他们向北去了。”他说道,这几个字是他狠狠地吐出来的。接着他的声音又似乎变柔和了。“哎,好吧。这意味着他们回去走的是那条备用的公路。我的另一个特工会监视他们的。准备好了吗?”
                邦德点点头,他们便发动了雪橇。柯尼亚驾驶雪橇上了雪地以后就立即加快了速度。
                虽说有雪橇发动机的响声, BTR 型汽车的隆隆声仍然依稀可以听得见。
                他们隔了一段路跟在后面——勉强能看见前面的最后一辆车——大约行驶了十至十一公里。他们那支小车队一直在同一条公路上跟着,邦德开始觉得他们颇为危险地靠近了阿拉库尔蒂。这时他看见柯尼亚打手势让他拐弯——他们向左拐,又进了树林,不过这次道路有了一定的宽度,上面的雪又深又硬,新近被BTR 型运输车沉重的加链条的装甲履带压出了车辙。
                他们似乎一直在走上坡路。他们经常左拐右拐,好躲开现在对他们已构成危险的BTR 型汽车履带的印迹。这使得邦德的雪橇在这种负担下经常发出抱怨的嘎吱声,而邦德这时也努力想弄准方向。
                如果现在他们是在回到边界上去,那么他们这时正在横穿田野,到头来他们肯定会回到他们在俄国边境那一边进入树林的同一地点上。在很长的时间里他们似乎正是朝着这个方向走:西南方。然后,经过大约一小时以后,道路开始分岔。BTR 型汽车拐向右边,把他们引向了西北方。
                有一刻柯尼亚觉得他们离得太近了,提议歇一会儿。邦德仅仅有时间拉出指南针,从发光针盘上定了一下方位。如果RTR 型车队继续目前的路线,他们肯定会到达冰宫的准确位置,不过却是在俄国那一边——在邦德曾经想到的那个可能的地点。
                前进了几公里以后,柯尼亚又停了下来,招呼邦德走过去。“我们再过几分钟就要穿过边界了。”他高声说道。风现在正朝着他们迎面刮来,刺透了他们御寒的衣服,也把BTR 型车队沉重的隆隆声响刮回到他们这个方向。
                “我找来替换的特工应该就在前面了,如果有一辆雪橇跟我们会合,你不必奇怪。”
                “我们沿着这条路走,不是要穿过一片空旷地区吗?”邦德冒着刺骨寒风,尽量作出一副天真的样子问道。
                “不在这条路上。记得地图吗?”
                邦德非常鲜明地记得地图。他也看见了他自己做的记号,实际上,冰宫完全应该座落在边界的这一边,俄国这一边。刹那间,他考虑是不是应该立即一枪打死柯尼亚,躲开他的另一个特工,弄清楚那些装满货物的BTR 型汽车是否确实进了地堡,然后驾上雪橇,飞也似地迅速撤离苏联。


              8楼2019-11-10 09: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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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想法只停留了片刻。在他内心深处有个声音说,把这件事做到底。
                  紧跟上,也许你会找到你那罐金子。
                  又过了足足十五分钟,他们才看见另一辆雪橇。一个高高的、细挑身材的人,为了防寒全身裹得严严地,挺直身板坐在雪橇上,等待着向前进。
                  柯尼亚举起一只手,新来的雪橇便领头出发了。前方的BTR 型车队轰隆隆地碾在森林里的路上。这里的道路窄得刚刚能让它们通过。
                  前进了半个小时,方向一直没有变。天际展现了一抹微光。然后,突然间,没有任何预先的警告,邦德只觉得后脑勺的毛发被吓得直竖了起来。直到前一会儿,他们都能清楚地听见BTR 型汽车的响声,甚至超过了三辆雪橇的发动机吼声。而现在传进他的耳朵的只有他们自己的声响了。他机械地慢了下来,向旁边弯了一下好避开一条车辙,就在他偏斜的时候,他瞥见了前面坐在车座上的柯尼亚的新特工的清晰侧影。即使穿着冬季服装,邦德觉得他也能认出那头部和肩部的形状。
                  这个想法在一刹那间使他受到了震撼,也就是在那一刹那间,事情全都发生了。
                  在他们前方,一道眩目的光射进了树林。邦德看见了最后一辆BTR 型汽车以及一座高高悬在他们头顶上的像巨大的冰雪峭壁似的东西。然后,灯光变得更亮了,它来自四面八方,甚至来自上方。巨大的弧光和聚光灯照射着,使得邦德感到自己仿佛在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裸体地被抓住了。
                  他旋转着自己的雪橇,想利用有限的地方来个急转弯,以便逃出去,一只手伸进夹克去拿手枪。但是BTR 型汽车在雪地上压出的深沟使他无法旋转车身。
                  接着,他们从树林里出来了——前面、后面、两边:穿着灰军服的人,头戴煤斗似的钢盔,穿着羊皮镶边的长夹克,向着他们三个人汇聚过来,步枪和自动手枪在灼人的灯光下闪着光。
                  邦德已经拿出了自动后枪,但是让它垂了下来。现在还不到拼死一搏的时刻。就连007 也明白,此刻他是寡不敌众的。
                  他看着前方。柯尼亚挺直了身子坐在雪橇上,但是他的另一名特工却下了车,正在经过柯尼亚身边,向邦德走过来。他熟悉这走路的姿势,正如他刚才认为他熟悉那头部和肩部一样。
                  邦德低下头,避开一道迎头朝他射来的强烈聚光灯,他看见了现在包围着他的那些人的皮靴。踩在冰冻的雪地上的嘎吱声愈来愈近,柯尼亚的特工的靴子来到了跟前。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伸出来,从他手里拿走了P7 型手枪。
                  邦德眯起眼睛,抬头看去。
                  那个人扯掉了围巾,掀起了护目镜,又拉下了毛线帽,让一头金黄色的秀发披到她的肩上。保拉·韦克笔直望着邦德的眼睛,愉快地微笑着,用故意模仿舞台腔调的德国口音说道。
                  “詹姆斯·邦德先生,对于你来说,这场战争已经结束了。
                  13冰宫
                  穿军服的人围了上来。他们搜索邦德,拿走了他的手榴弹和背包。他们倒还没有拿走他的鹿皮靴里藏的突击队员匕首。一点小小的安慰。
                  就在那些人把邦德拉下他的雪橇,推着他穿过雪地朝前走的时候,保拉还在笑。
                  他又冷又累。为什么不呢?假装累垮的样子可能会有好处。詹姆斯·邦德晕倒了,两个穿军服的人扶住了他。他让脑袋耷拉下来,但是却用半闭着的眼睛观察着他们的行程。
                  他们从树林里出来后,直接来到一块半圆形的空地上,空地的一头是一块巨大的后部倾斜的平坦斜坡,像一条滑雪用的微型滑行道。它当然就是那座地堡——冰宫——在斜坡一侧一扇扇巨大的加白色伪装的门打开了。灯火通明的地堡内部似乎涌出一股温暖气流。


                9楼2019-11-10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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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邦德还模糊地注意到左边的一道小些的入口。这和柯尼亚提供的这个地堡的原始图样完全符合。它有两个区,一个区用作存放武器和维修,另一区则是居住区。
                    他听见发动机开动的声音,看见一辆BTR 型运输车——最后一辆——从入口慢慢驶了进去,车头低了一下,便消失在通向里面的长长的坡道上,邦德明白,这条坡道一直通到地底深处。保拉又在附近笑了,一辆雪橇的发动机旋转起来了。它是邦德的那辆雪橇,一个穿军服的人驾驶着它从他们身边驶过去。然后,柯尼亚用俄语说了几句话,保拉用同样的语言回答了他。
                    “你马上就会觉得好些的,”一个拖着邦德的人用口音很重的英语说道。
                    “我们到里面给你喝点什么。”
                    他们把他支撑起来站在巨大的门里面的墙边。他们中的一个取出一只扁瓶子,凑到邦德的嘴唇边。仿佛是火焰烧着了他的嘴,一直往下烧进了胃里。
                    邦德张口结舌,气喘吁吁地说,“什么……?是什么……?”
                    “驯鹿奶和伏特加。味道不错吧?嗯?”
                    “不错。是的。”邦德失声说道。他连气都透不过来了。吞下了这种特殊的烈酒以后,他再也无法装作昏迷不醒了。他晃了晃脑袋,向四周望去。
                    从地洞的深处飘出柴油的气味。那一道宽大倾斜的坡道入口,以平缓的角度弯进了地心里,消失了。
                    外边,穿军衣的人正在排成三路纵队。邦德现在看出,所有的人,都穿着党卫军的独特的灰色军服:冬季短统靴、宽松的军裤,宽大的、毛皮镶边的、带有斜口袋的外衣,里面穿的夹克衫衣领上露出一点领章来。军官们穿的是过膝的长统靴,可以猜想出,他们厚实的大衣底下穿的一定是马裤。
                    柯尼亚站在他的雪橇旁边,仍然在和保拉谈着。两人看上去都很认真,保拉为了御寒已经裹上了围巾,戴上了帽子。他们讲了一会儿,柯尼亚向一个军官喊叫了些什么,他的态度是命令式的,仿佛他能够随意主宰所有的人。
                    柯尼亚喊叫的那个军官点了点头,尖声发出一道命令。从队里走出两人,开始搬走那些雪橇。在主要入口的右边,有一间隔开的混凝土小地堡,里面放得下好几辆摩托雪橇。
                    穿军服的人现在排着队通过邦德和两个看守他的人身边,走进了地堡。
                    两个看守邦德的人手里拿的是俄国制造的AKM 式枪。邦德注意到,在这幅不可思议的条顿民族场景里,这些枪是唯一的不和谐音符。那一队人在加固的混凝土地面上踏着一致的步伐,最后消失在斜坡下。
                    柯尼亚和保拉不慌不忙地漫步走向那巨大的入口,就像他们有的是时间。邦德看见他们身后的树林里有两座像印第安人小屋似的拉普人的棚屋。
                    两座小棚屋中间生了一堆火,火上冒出烟雾。一个穿着拉普服装的女人正俯身照料火上的锅。她穿着一条缀满装饰的黑裙,底下是一条绑腿式的厚裤子,脚上穿着毛皮靴,头上戴了顶编织帽,包上了一块头巾,手上戴了无指手套。保拉和柯尼亚还没有走到入口处,那个女人身边又来了个男人,也穿着色彩鲜艳的衣服,带花色图案的外套,肩上还披了一件鲜亮的黑色刺绣斗篷。在棚屋背后的什么地方,一头驯鹿喷着鼻息。
                    从高高的波纹屋顶上面的另一处地方,响起了金属的咔嗒声,接着响起了一连串尖锐的警告哨声。保拉和柯尼亚走得快些了,可以听见液压启动的咝咝声。一些巨大的金属门慢慢地降了下来:这是抗御外部世界的一道安全屏幕。
                    “喂,詹姆斯,吃惊了吧,”保拉又一次把毛线帽扯了下来,说道。他现在能看见,她穿了某种类似制服的服装,外面套了一件皮夹克。柯尼亚在她背后像个拳击手似地挪动了一下位置。柯尼亚确实懂得如何适应环境,邦德想道。在什么气候下就摆出什么样的脸孔。


                  10楼2019-11-10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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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也说不上吃惊。”邦德勉强笑了笑。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虚张声势。
                      “我的人知道。他们甚至掌握了这座地堡的位置。”他的眼睛转到柯尼亚身上。“你该更加小心点的,柯尼亚。那些地图画的一点也不好。你根本不可能在地图上找到两个相距十五至二十公里而地形又完全相同的地方。你的牛皮吹炸了。”
                      他觉得柯尼亚的脸在刹那间露出了担心的神情。
                      “詹姆斯,虚张声势是帮不了你的忙的,”保拉说道。
                      “他想见我们吗?”柯尼亚问道。保拉点点头。“到时候就会的。我想我们不妨带着詹姆斯走那条有风景的路线,让他看看元首地堡有多大……”
                      “噢,我的上帝,”邦德笑了。“他们真的收买了你吗,保拉?顺便问一句,你为什么不让那些打手在你的住处就把我干掉?”
                      她露出一丝尖酸的微笑。“因为你比他们高明多了。无论如何,这笔交易是要活捉你,不要死的。”
                      “交易?”
                      “闭嘴!”柯尼亚朝保拉吼道。
                      她温文尔雅、满不在乎地挥了一下手,“反正他马上会知道的。时间不多了,柯尼亚。首领已经像他答应过的那样,拿到了你想要的东西。一两天之内,现有的存货就都得搬走。一切平安无事。”
                      柯尼亚·莫索洛夫不耐烦地哼了一声。“所有的人都在这里吧,我猜想?”
                      她微笑着点点头,加重语气说道,“所有的人。”
                      “好的。”保拉把注意力转到邦德身上。“你想看看这个地方吗?要走不少路,你吃得消吗?”
                      邦德叹了一口气。“我想是的,保拉。多么可惜啊。这么可爱的姑娘,真太可惜了。”
                      “大男子主义。”她说话的样子并不叫人讨厌。“好吧,我们散步去。
                      不过首先,”她的眼光移到守卫们身上。“搜他的身。彻底搜搜。这个家伙藏东西的地方比希腊走私贩子还多。所有的地方都搜一搜——我是说,所有的地方。我要跟我们的俄国同志到坡道底下去。”
                      他们搜了所有的地方,一点儿也不温和,并且找出了所有的东西。
                      于是保拉和柯尼亚就把守在邦德的两边。那两名士兵端起AKM 式枪跟在后面。那条斜坡只走了几米以后就突然向下,角度陡直,于是他们全都朝左边走去。那边有一条安上了扶手的带阶梯的人行道。
                      地堡显然修筑得非常完善。他们四周以及头顶上的墙壁都流动着温暖的气流。邦德注意到这里有水管和燃气管道,有空调系统,以及其他一些地下的生命保障系统设备。混凝土墙每隔一段就安装了一些小小的金属匣子,说明它是某种内部通讯系统。整座地堡被安装在墙壁内部和拱形屋顶里的许多条形大灯照得通明。他们往下走去,路也变得愈来愈宽。邦德看见底下展现出来了一座庞大的飞机库。
                      就连邦德也被这么大的地方惊呆了。他们看见过的那四辆车在“蓝野兔”
                      装运过军火的BTR 型运输车,和另外四辆同样的运输车——一共是八辆——并列停放在这里,但是这一整列车辆和高大巍峨的库房比起来,简直成了小孩子的玩具。
                      一组组穿军服的人正在卸下刚刚运来的货物。一堆堆整齐的板箱和匣子正被他们用手推车运到叉式升降装卸货车上面,然后卸下,重新码放进装着防火门、配备了防止武器意外发火的大保险栓的、仔细分隔开来的房间里。


                    11楼2019-11-10 0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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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他们穿过第三层防火门以后,整个的气氛就改变了。那里的墙壁不再是冰冷粗糙的石头墙,而是用柔和色调的打包麻布装裱起来的。那些累赘的水暖管道、通风和电力系统也都用曲线形的装饰性檐板遮盖了起来。两旁的门也成了上面嵌着小窗的双开弹簧门。从那些小窗里,可以清楚地看见男男女女坐在办公桌旁工作,四周摆放着电子或无线电设备。所有这些男女都穿着这样或那样的制服。
                        邦德觉得最让人恐怖的是墙上偶尔悬挂的相片和装在相框里的宣传海报。那些相片邦德都很熟悉,而且所有研究过三十和四十年代的人都会很熟悉的:有亨利希·希姆莱,纳粹党卫军的大头目;有莱因哈德·海因德里契,希姆莱的幕后操纵者,党卫军势力和希特勒保安部门的设计师,后来在布拉格遭到暗杀,成了伟大的纳粹烈士;还有保罗·约瑟夫·戈培尔;赫尔曼·戈林;卡尔滕布鲁纳;门格尔;马丁·博尔曼;“盖世太保”米勒。
                        那些宣传招贴画也颇能说明问题。一名年轻的德国士兵手执纳粹旗帜,下面的说明是:Sieg umJeden Preis(不惜任何代价取得胜利)。三名穿制服的年轻雅利安人,一个比一个更年轻,背后是一片瓦格纳式的光环,光环中有一辆坦克悬在空中,而在闪电符号旗帜前面有个清晰的侧面头像,正在鼓动所有年满十七岁的青年参加党卫军。
                        邦德觉得他不知不觉走进了一个时光逆转的天地里。的确,不论人们如何努力清除遗迹,从历史中抹掉阿道夫·希特勒的纳粹党的回忆,它的理想、秘密、仪式和政治教条,却仍然残留在世界上一些孤立的小块地区,正像少数几个死硬派仍然活着并且逍遥法外一样。但是,这个地方却像一个博物馆——一座圣殿。不只是圣殿,因为在这里还有战斗,难道事情不正是这样吗?
                        国社党行动军?M 曾经说它是一个严重的威胁。一支正在壮大的军队。邦德想道,它今天是恐怖主义分子,明天就会是一股需要全世界加以重视的政治和军事力量了。
                        也许这个明天就已经来到了这里。
                        他们面前是另一套门,像其他的门一样,也是金属的。但是他们一进门便踩在了厚厚的地毯上。保拉举起一只手。这一小群人停住了。
                        他们现在是站在一间像是接待室的房间里。邦德认为,这是你在电影里才能见到的地方。房间尽头有两扇高大沉重擦得发亮的松木门,侧面竖立着陶立克式样的柱子,站着两名穿深蓝军服、戴鸭舌帽、悬挂着盖世太保的骷髅肩章的士兵。他们的靴子擦得雪亮,他们红黑白三色袖章上都有一个■字,他们的山姆·勃郎腰带和枪套都发出光泽,在他们的帽子上银色骷髅标志显得特别鲜明。保拉用德语迅速说了些话,其中一个“盖世太保”士兵点了点头,敲了敲高大的门,然后便消失在里面的房间里。另一个士兵带着挑衅的微笑望着邦德,他的手不停地移到腰带上的枪套上。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后来门开了,头一个士兵重新出现,对保拉点了一下头。两个“盖世太保”士兵抓住门把手,把两扇门推开。保拉碰了碰邦德的胳臂。他们向前走进那间屋子。他们原先的警卫则留在门外。
                        邦德进去后看见的第一件,也是唯一的一件东西,就是弗里茨·厄勒画的那幅巨大的阿道夫·希特勒的肖像,它高高在上悬在屋子里,几乎占了整面的后墙。它的冲击力是如此强烈地震撼人心,邦德只是站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它,看了差不多一分钟。
                        他意识到了在场的其他人,意识到保拉站直身子,采取立正姿势,举起胳臂行了一个法西斯敬礼。
                        “你喜欢它吗,邦德先生?”
                        声音来自一张大书桌的另一头。桌上整齐地放着吸墨用具,上面有些纸张,一排五颜六色的电话,还有一尊希特勒的半身雕像。
                        邦德的眼睛离开了画像,转到书桌后面的男人身上。同样饱经风霜的面孔,同样瘦长的军人风度——连坐着的时候也一样——以及着意修整过的铁灰色头发。这幅脸孔不像是一个老人的脸,它那骨骼结构看上去还能维持很长的时间。邦德在旅馆里就注意到了,冯·格勒达伯爵是一个拥有永远年轻的相貌的人——古典式的,仍然英俊,但是眼睛里却没有丝毫愉快的神色。
                        此刻他正打量着的邦德,像是要替他估量棺材的尺寸。
                        “我见过这幅画像的一些照片,”邦德也平静地回答,“我不喜欢它们。
                        所以嘛,如果这是原画,我也的确不太喜欢它。”


                      13楼2019-11-10 0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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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柯尼亚点点头。“我想可以。我们做了一笔交易。我让你的这部分安排直接由你亲手处理。我又会损失什么呢?”
                          “的确,柯尼亚,你又会损失什么呢?保拉,照看好他。去跟汉斯呆在一起。”
                          她回答了一声“元首”,就拉起柯尼亚的手臂,带着他离开了房间。
                          邦德仔细审视着这个人。如果他真的是阿内·塔迪尔,那么他的相貌和体格都保养得异常之好。会不会……?不,邦德明白,他不应该再猜测了。
                          那么多事情都已经变得是非颠倒:“里夫克失踪了;蒂尔皮茨并不是蒂尔皮茨;保拉卷进了一个想入非非的纳粹梦魇;破冰船被打穿了;007 本人被拘禁在元首地堡里,就在北极圈内俄国边境里面。
                          “好,现在我可以说话了。”冯·格勒达两手反握在背后,站在那里,高高的,身材挺得笔直,一派军人风度。好吧,邦德想道,他至少是个军人——不像希特勒,只是个军事上无足轻重的半瓶醋。这个人高大强硬。看上去跟任何一个饱经风霜的陆军司令一样精明能干。
                          邦德坐进一张椅子里。他可不指望等着别人来请他坐。冯·格勒达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让我们把一切说明白,好打消你脑子里的所有希望。”这位自封的元首说道,“你的机构驻赫尔辛基的常驻人员——你应该是通过他进行工作的……”
                          “是吗?”邦德微笑着说。
                          一个电话号码。他跟赫尔辛基的常驻人员所有的联系仅此而已。虽然伦敦介绍情况时对于如何利用他们派在芬兰的人说得十分明确,邦德却从来没有考虑过它,多年以前,经验就教会了他,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驻地专案特工。
                          “你们的常驻人员已经——用时髦的话说——被‘带出去了’,是在你刚刚出发到北极来的时候。”
                          “哦,”邦德的声音使人捉摸不透。
                          “预防措施。”冯·格勒达挥挥手。“可悲但却必需。那儿有个布拉德·蒂尔皮茨的替身,而且我还得为我那走错了路的女儿事事小心。柯尼亚·莫索洛夫是照我的指示办事的。你的机构、中央情报局和摩萨德,他们的派驻人员全都被清除了,联络电话——摩萨德用的是无线电台——都派上了我自己的人。所以,邦德朋友,别盼着骑兵队来救你啦。”
                          “我从来不盼着骑兵队。我不信任马匹。它们充其量也不过是些喜怒无常的牲畜,自从在巴拉克拉瓦——死亡之谷——发生的那件事以后,我就不太理会骑兵队了。”
                          “你真是个幽默家,邦德。尤其对于处在你这种情况下的人来说。”
                          邦德耸耸肩膀。“我只是许多人中的一个,阿内·塔迪尔。在我身后有一百个人,而在他们身后有一千个人。对于蒂尔皮茨和里夫克也是一样。我不能替柯尼亚·莫索洛夫说话,因为我不了解他的动机。”他停了一下又说道,“你个人的幻觉,阿内·塔迪尔,就连一个初出道的精神病医生也能解释清楚。它们的全部意义是什么?一个新的纳粹恐怖主义小组,拥有武器和人。世界性的组织。到时候,恐怖主义就变成了一种值得为之奋斗的理想。
                          这个运动会壮大起来;你将会成为世界各国的机构都真正重视的一支力量。
                          然后,瞧,你就做到了希特勒没有做成的事——一个世界性的第四帝国。很容易。”他冷淡地笑了。“容易,但是做不到。永远做不到。你怎么能让像莫索洛夫这种人——一个克格勃的高级官员——跟你走一条路,哪怕只是暂时走一条路呢?”


                        15楼2019-11-10 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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