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晌歇得分外久长。簟席间，隐约辗转梦几桩旧事：青城山逶迤清峭的羊肠路里，逆着骤雨，期会一位故人。雨帘瀌瀌打湿了青衣，我仍茕茕倚着孤松，不见有约得赴】
【迨清梦融碎，伴着满怀怅惘轻挑烟纱，乃见半宴而肃穆的宫城，默矗斜晖与墨云交缠的穹宇下——额尔德谟已候我许久。至他入暖阁打千问安，宫鬟恰侍于我明鉴前梳妥两鬓。清眸便在镜中含笑睇他】你这傻孩子，下回叫屏姑姑唤我一声也使得。外间站那么久，身上冷不冷，要吃姜茶么？

【阴云不让天光，侧首稍扬颔，雨歇檐角，又积重垂珠而降，共尘泥溉渥芳华、入砖石间罅迳向坦途，也一二漏网扑我领襟，以为甘露洒心。且不知于此停驻几何，门扃豁开，一线温煦的光闪转蹿入，迷蒙中蹑去，正遇屏姑姑来迎。】
【温忱献万福，意料中一声善俞，提睑是鉴中兰茝，我或身在阆中。承春江一盼，徐徐摇首，只挹一脉沧浪入怀，濯缨澄识。】
不冷，但想吃额涅煎的茶。
【山中何事？松花酿酒，春水煎茶。】
【不动声色地挪开两三步，我到底带着寒气进来，不欲任蜉蝣作祟，使她抱恙。】
那支玉的好。
【且窥着奁中钗环，在她优柔时有此一谏。】
【于她跟前，我或是顽诞不经，或是讷口拙言，不甘此愚钝，却也受享这份纯粹，对她，我毋庸矫饰。】

【幼时垂睐玉簪温润，佩之束发，意在弥彰少女之昭质轻灵。然宸阙沉浮磋磨，心性渐转幽晦，簪饰亦拣择得矜重缄敛。难逢今日滂沱泻瀑，宫掖一方天地阒寂萦旋，大肯令人卸落铅华态度，只做一位平凡的母亲】
那就佩这支。你来为额涅戴上。
【有时很愿额尔德谟做些撼响天地的大事。事成，便予我后半生多一分指望。有时，又愿他肯俯就于繁枝末节，赐我于深闱中，一点庖代他汗父的、伸手可攫的暖】
【——一位多么自私且平凡的母亲】
【雪指拈攀起雕琢木芙蓉的簪柄，徐徐递与他的一刹，倏然记起：我已冷落茶技久矣。或许是宫掖人心浮躁，难能静气就赴此等风雅事。又许是宫中贡茶味主富贵清平，与我蠲贮雨水之因冷气方枘圆凿。总之含羞逃遁。额尔德谟此厢提及，眉心蹙而复舒，低低】今日莫得好水，煎新茶是不成了。你皇母以勤俭摄六宫，今夏没摆荷花缸，自然无处收清甘水去。
再者说，【轻吁一喟】额涅的手艺，也生疏了……

好
【得她应允，催步去，竟多殷切。】
【于她指尖得挹芙蓉，漫对着青镜妆慵，观她辅颊间未着浓调的脂色，玉簪斜入云髻，绛萼溢出稍许，和光一瞬，皑白共铅朱逡徊，又退两步端看，只一株木芙蓉，足矣。】
好看！
【拊掌也自作主张为她合上妆奁，于她身侧却出毫厘，抬手整好托住她小臂。无多辞令，不过我刚好提腕，她将将起身，一前一后徐向窗下坐。】
在儿子看来，额涅的手艺，与世无侣
【唐人笔记云，山水为上，江水次之，井水为下。概终日饫此风雅，也餍足甚，所以不拘甚么名堂。惟处迎翠不同，这里的茶，我如何也吃不够】
您贮的水，莫无不可
【方几之上，茶器悉备，是日日拂拭方有光可鉴人，不由偷眼掠过她眉鬓，一时竟也想不起上一回为她侍茶是几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