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几月不问府中事，等九儿欢天喜地的来告知我广陵喜事之时，自个儿都恍惚了一下。这丫头都到了出阁的年岁，而我似乎经历那一遭之后更是冷了心血，若说广陵问佛求禅，不若说我更适合一些。
“等那丫头空了可要拽来说说话，悄没声息的可就定了婚事，算来还是府上格格们头一个。”
当年表系里两位表姐最先嫁的，后头绥草是直系头个出嫁的，但那时我尚且在宫里伺候，宫里一遭遇见那些事反而让自己更于俗世没什么贪恋。
自屋内出，想着去小院子瞧瞧，但见外头人影晃动，闻觉禅二字，可见回来的可是八姐姐。略一按眉心，怎的又碰上这位祖宗，道
“八姐姐寻广陵可不该走我这儿，可远了去。”

-
（走过熟悉廊园，穿过假山石桥，沿着记忆中的道路入二房的院中，但原本名为蕴袖的屋子，如今却已落了灰。走了这么些年，早就被当做是觉禅府的人，与嘉瞻再无多少关系。）
（想寻广陵，又忘了她到底是住哪个屋，只好信步闲庭去走，走着走着，不知怎么就到了辛夷的屋里。小幺素与我不和，兴许是看不过我仗着嫡出身份为所欲为的态度。）
（正入门就听那句远了去，黛眉轻挑往椅子上一挨。）
瞧瞧你，又懒在家里，平日没事都不知道帮衬家业，还不如广陵勤快。
（兀自倒一杯茶，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抿了口，杯子往旁边一搁，桌与杯碰撞发出脆响，斜眼睨她，眼里除了嫌弃倒还有几分怀念。）
多大的年纪了还待字闺中，还不如广陵。

-
她来我这儿从未当自己是客，做惯了一派主人姿态。幼时指挥我屋里丫头端茶倒水，供人消遣。往后出阁了，每每回来往我这里一坐，俨然一副主子模样。自己鲜少同她计较，偶尔争辩几句也落了个不和的名声。
“我早就不问府中事，再者同小辈争辉，这种事我可做不出来，只有八姐姐你好干这事?”
知她今日来亦是因着广陵一事，七哥常年在外，自七嫂病逝后更是不恋家，若非一双儿女各有所成，只怕也不会如此潇洒。论亲疏，七哥这双儿女也同她生分些。
“七嫂去的早，我们这些姑姑婶婶伯母的确要帮衬着，有人争着做，我正好偷个懒何乐而不为?”
至于她说我待字闺中一事，被人提起才觉那一丝痛意，左右当归姐姐也不在逼我出阁，一切随我去，但心里还是不舒服的吧。
“是，姐姐嫁得早，自然是体会不到妹妹如今乐得自在。怎的官家夫人做太久了，又耐不住性子了?”

-
（若早年，无论谁敢对我冷嘲热讽，势必是要同那人争上两句的。不到耳红脖子粗，定不会罢休。现如今倒是寻摸了有世哥儿和宵儿，不好在他们面前不体面，于是许多事情都压下来。然而，在小幺面前，总还是按捺不住性子，一挑眉笑骂了句。）
那时，你可没这个本事，若有本事，那里还会被我压得死死的。
（七哥一双儿女同我并不是太亲，但也不算生疏，毕竟广陵算是个长袖善舞、八面玲珑的性子，同她交往，可比与小幺吵架来的愉快的多。）
你就是太懒，懒得如今都快成一滩泥了。
（看她脸色一黑，心理顿时舒坦不少，笑眯眯得说。）
那是，原本是按捺得住的，只是见了妹妹，就不一定了，而已。

-
兴许你不是懒，唯恐只是争不过而已。
（自幼即是姿容秀丽，便如今也仿佛被岁月眷顾，那容颜一如昨日，毫无改变。此时说完这句，唇畔似有笑意流转，如水波氤氲荡漾开来，层层叠叠，当不愧芳华二字。）
七哥？自不是我想关心，不过是见广陵这丫头讨喜，才关心而已。她是个懂事的姑娘，也能做事，我瞧着顺眼，至少比你顺眼些，她还知道逢年过节来同我这个姑姑说两句话。
（广陵同富察家二少爷的事儿，京城福晋牌局上早就谈的烂了，赵公府的小姐也成了人茶余饭后的笑柄，此事我不打算同辛夷分享，淡淡地挑了眉梢。）
我向来抬举你，你不知道？

-
“随你怎么说，我自是不在意。”
小时候也喜欢争个高下，盼着得阿玛一点青眼。但额娘偏生又是个洒脱的主，今儿稀罕的东西，明儿就束之高阁。连带着我都时不时听她念叨大额娘如何，阿玛如何，沉溺家宅还不如自己潇洒过日子。可见，我这脾气随了额娘也不算的好。
“这可巧了，前几日碰见当归姐姐，也同我说广陵乖巧懂事，做事细心之类的。一个说我还不信，这两人都如此说，也算是个熨帖的妙人。”
瞧瞧，这又是怨上我逢年过节不去瞧她，她上有公婆需伺候，下有子侄需教养。一年难见几面，此番又是我的不是。垂目，端那青釉小盏，至唇畔同她言
“我不同你闹，你还巴巴的找我来。你要是清闲，我可忙着呢。往后，你还是去你好侄女儿那儿讨茶喝去。”
至于广陵同富察二少爷的事，自己不必刻意打听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的，这里头抿不缺她一分点播，抿一口清茶，才道
“诶呦，那我还真是受宠若惊。”

-
当归是个聪明人，她说好便是好的。
（除却蝉衣和文元两位阿姊，我惯是不把大房与三房的几位阿姊叫做姐的，因为总觉得这样太过亲昵，毕竟是堂姐妹，还是要有区分的好，于是我人后不喊她三姐。）
你忙什么？忙在屋里躺着发臭不是？我这进来的时候你就坐在那儿，便是同我拌嘴几句，都没挪了窝儿，若不是你想当场坐化，大概就是想修仙吧。
（广陵之事她想必也听说，只是不如我听得那么全乎就是。）
富察府的二公子，算是个有名望、家世、背景的主儿，他父亲是刑部尚书，叔伯是六部高官，如今嫡亲的姑姑又做了皇后，正压我们明妃娘娘一个头，前途不可限量。
（顿了顿，道。）
能与此等人物结亲，也算是广陵修来的福报，看来平素定是个聪明人儿。

-
“欸，你这人儿忒无趣了些。”
若说着府上那位姐姐都比她好相处，偏偏这位祖宗更喜欢来我这儿寻乐子，一次也就罢了，这从小到大从未觉得腻味。端着茶杯回了她这一句，又闻一句，道
“你的意思，同你说话我还要沐浴更衣焚香净手之后再来。况且这儿我的屋子，我即便真的羽化而飞仙，那亦是我自己的事，同你可没什么干系。”
那年我去她院子，这人躺在躺椅上动都不动，如今又说我不肯挪窝，哪有这么做姐姐的，还不准自己妹妹舒坦了。
“噢——这样啊。姐姐你倒是门清，一来打听的，二来那丫头说的是不?”
知道绥草这个玲珑性子自是不缺打听事的门道，自己多少听了些，传得神乎其神的那个是真那个是假我亦分不清。
“嗤，当年你出嫁前亦是这般夸姐夫的，这都多少年了，也不知换个词。但，广陵这一门，确实不错。”

-
无趣？你到府上问过一圈，瞧瞧那些个识得我的婢子护卫，哪个不说我比你有趣的多，也就是你没这自知之明，总以为自己有多好，也不怕让人笑话。不过下回你愿意焚香净手再来同我说话，我自然乐得高兴，反正我看着舒坦，是与不是？
（说起四哥哥，如今他致仕，多了些时间陪我，让我心情好上许多。再加上我从来都喜欢逗他，如今平日能被公公婆婆夸奖，再有空就逗逗四哥哥，生活别提有多逍遥自在。）
哦，那你还别说，我从未夸得如此露骨，约莫是你年纪大了，记性不好。
（与幺妹说话惯常带刺儿，不损她两句好似晚上睡觉没用枕头似的，浑身不快。）
广陵一门，若是成了，将来对嘉瞻府，确实帮助不小。

-
“我干嘛一定要你舒坦才成，我自己舒坦就是了。我这般就挺好的，你若是觉得我碍眼，我这小院往后您也甭来了，省的难受。”
知道她惯爱同我斗嘴，往往还少不得夸夸自己如何受欢迎之类的话。我的确是病了些时日，能躲人不见人自己也乐得自在，想来还是自己多嘴，唤她一嘴才招来这无妄之灾。
“妹妹年岁在长，也比姐姐小好几岁，姐姐脸皮薄不承认就罢了。偏生还要怨我身上作甚，这儿也就你我姊妹，还有谁能传出去?”
富察一门，京中百年簪缨世家。且不论祖上如何，只见历来高官后妃，这家可称为京中勋贵，亦是京中老牌世家。而嘉瞻一族，绍贞方起，后起之秀，堪堪立足而已。广陵同富察的亲事，于嘉瞻百利而无一害，无论广陵如何想，几位哥哥姐姐怕是都乐得成一家人。
“这话不假，不过儿孙自有儿孙福，你我何必如此操持呢。”

-
好，赶明儿就找人连你这桌子带椅子一起拆了，看你以后往哪儿修佛去。
（看她被我气得想怒又不好发作的模样，心里别提有多痛快，竟还随意哼了两句小曲儿，这是把之前在公主府憋得乖巧都给当气撒在它身上了也说不准。）
这福气不错，你别忘了备着好礼，回头要送得体面，才有个做姑母的样子。
（顿了顿，又言。）
听闻哥哥外调出京做了宁夏守将，可有此事？

“你！你一天不埋汰我，皮痒是不是?”
绥草总是喜欢和我斗嘴，往往自己又是说不过她的那个，好几次都觉被她气的一口淤血堵在心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憋的难受。正如今天这种事，也着实让我难堪的很，端茶杯一饮而尽，才缓解心中压抑，没好气瞧她一眼冷哼
“用不得你操心，我好歹也知道该怎么做，又不是三岁孩子，处处要你提点。”
绥草这张嘴着实让人生气，偏生阿玛当年特别宠她，更是惯的她无法无天的。话转到六哥身上不着痕迹的点点头，道
“是，六哥调去宁夏带着嫂嫂和沁水一道去了。”

-
得了，和这位姑奶奶论口舌，简直就是给自己找罪受。这般想着硬是逼着自己咽下这口气，又倒了杯清茶，一饮而尽，才觉心中畅快不少。
“行了，浑话说了这么多了，你应当是舒坦了。往后，你在这般，我只好请侄子侄女来看我俩吵了。”
说起年岁来，未出阁一事到是是心头一桩大事。总说自己年岁小甚的，装着不在意，其实也顶在意。额娘时而同我说，但我一直无心于此，拖着拖着也不小了。但不想再提这茬，就接了她的话茬去。
“咳……沁水是富态一些，女孩子都不喜人家说胖的，即便是姑姑也不行。”
我可记得广陵他们几个说沁水是胖沁水，那丫头也闹了好几天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