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衷春
【她的名带着春字，秦衷春，情中春，在桃坞行宴中，说出温柔的声。才温过的酒有些烫口，我望着她，能想起白鹭踏水，苇丛匿风的景色。】
“美人承春，酒也怜你，只是饮得太急，当心簪花欲斜。”
【她仰首时脖颈也弯出月弧，盈出白光，我替她扶稳了花枝，举樽一敬。】
@秦衷春

斜便由它斜罢——若换来您为我扶花，倒也不亏。
（琼浆飞泄倾入盏中，化作一片琥珀光。宋宫的酒不算太烈，更烈的，我早在边地时便见识过了——饮下一口便灼喉，不烫入肺腑不肯罢休。我爱酒，却偏生酒力不佳，常常饮一回便醉一回。）
（此时酒意上涌，醉眼看去，支着颐笑道。）能不能告诉我，您今日簪的，是什么花儿？

“素客丁香。”【我答。】
【太过应景的人，总是很容易迷失在景色里，偏偏要有一点不合时宜，才能让人记住。斜逸的桐花在她的鬟云里便搅荡出那么一点不合时宜，让我走不开醉客身边。我取了一叠桃糕来，拈了一块入口】
“我听说，边地武人吃酒，从来都是牛肉配，或是卤煮，煸炒成干，比起甜腻糕点，爽快许多。”

（我虽易醉，酒品却敢称一句尚可。是以此时谈吐，还算如常。）我有幸尝过一回。
（也去过边地，就跟在阿兄身后，与他乘同一匹骆驼，在悠长的驼铃声中，看孤烟直上长天，看黄沙吞下落日——那是汴京绝无的景致，只在边地才得见。却不细说滋味，只道。）
那里的人都是爽快的，吃肉喝酒，扬鞭跃马，都是从心所欲。（我很羡慕，也仅仅是羡慕。）

“真好。”【我由衷赞慕。】
【从未离开过汴京，我好像很熟悉它，又觉得，哪里都是新鲜——至少在我小娘未走之前，能把脚步绵延到嵇府手掌伸不到的地方。那是很遥远的事了，我想起来，看见的却是桃坞诸妃的笑与嗔。】
“要是我也尝过一回边塞酒肉，也不知这碟桃糕还入不入口。总之，是得不着的味道了。秦美人下过庖厨么？”

（与阿兄行游山河，是我此前乏善可陈的生命中，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可它们终将被束之高阁，兴许只能在午夜无人时作一回我的梦里来客。）
不曾。（我朝她摇摇头，却道。）但我会做荔枝膏。不晓得您有没有尝过，很好吃的。
（荔枝膏所值得为人称道的地方就在于，它不是用荔枝做成的。）

“我有一回和府中的老厨娘学做蒸糕，不想那蒸汽很是厉害，我揭盖时烫着了手，此后竟再未下过厨房，现在想来，也很是遗憾的事了。”
【言笑时，酒从消愁成为助兴。我今天贪了太多杯，以致现下有些昏昏，醺然乘风了。】
【支颐摇首】“荔枝膏？不曾尝过，不知是哪里的食味？”

（侧首望着她将话听罢，笑着打趣一句。）我猜，是上天也觉得，美人的手，该作提笔捧书之用，所以才不让您入厨房。
应是汴京的风物？（说起这来却不大笃定，继而续道。）这是我自汴京街头卖糖水的一位老师傅那里学来的。夏日冰镇饮之，消夏最佳，有机会我做与您尝尝。

【我与汴京城，果然还不甚相熟。国朝伊始，我已将与它的尘缘断尽了，留侍兰掖，再没什么出离樊笼的机会。于是，我只能从她的手艺里凭怀那一截，不长不短的年岁。】
“今三春至，距夏时节不过寥寥几月，届时我来绛萼，你可不能赶我走。”

（听她如此说来，春夏的嬗替似乎也就在眼前了。这就好比将一颗火种投向前路，而我很好奇，它会熄灭、还是燃成炬火？）
怎会？（我是再乐意不过的。遂举盏相敬，仰头饮罢。）必定扫榻相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