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的大门口站着那么几个人。】
【这是我在公主府外偷偷等他的第几天了？我不知为何，来提亲竟然是这个结果，文杏又是何时得了齐王的垂青？我到底离京几月，错过了多少？】
【漫无目的，夹杂着几分失落，将是小雪的天，冷峻苍白的天和地，将自己推进了深渊里。渐渐地，便又到了最熟悉的地方，见到了她身边的人。我将我的心思托她转达，便悻悻归家，盼着第二日娇娥于面前展颜的笑意。】
【翌日，我早早便至，此时的乌巢宾客寥落，马球场便是遛马场，因是为她选好了马儿，便在一旁等候。】

【夜深下的玉帐昏柔，螓首闷在软枕里思来复去。人在片刻后稍稍挪露出眉眼，食指抵着下唇笑出了音儿，是如何也遮不住的开怀模样。这一切只因林芝那句：他回来了。雪夜难眠，盼着熹微的晨光，总算在朝阳攀起的一刹，洗漱更衣，冲出公主府。】
【兔绒樱袄，明红披风，绕着马场左寻右探，终于瞧见了小坡下第三棵树———旁边的仲怀。】
“仲怀！”
【一抹红迎着寒风奔去，衔着十二分的热情，我欲深深拥入他怀中，又少了些勇气，最终只犹犹豫豫停在了他跟前儿，悄悄问一句。】
“等我许久了吗。”
【不对，实则是我等了你许久。】

【于乌巢内牵着马儿，只在树下侯着，一旁小二打着哈欠，恨极了此时此刻，我一大清早临此叩门。我想薄洼的草场太广，风雪也厚，她是女儿家，冻坏了才不好。】
【乌巢，刚好合适。直至一阵阵脚步声，女儿拥毳衣而来，她停驻于我甚前，我则就势将手炉塞了过去。】近来天凉，莫冻着手。
【又将她头上的霜痕抹去，才道。】不久，我还担心你阿玛不肯放人，还好你来了。

“我平日玩闹惯了，他哪里会阻着。”
【温热团落于手掌，带着仲怀的温和，仿似许多年前，我将手中的暖炉塞给小书童一般的情景。九岁时随母探贞姑姑，是我头一回见仲怀，直至今岁六年有余，已鲜少有人知晓况大人不凡的过往。鬓边霜落，我低眉静静瞧着鞋尖儿，心中委实因他举措含着喜意。】
“你不在时，我已不骑马了。”
“靶子也未中过。”
【自幼所成的骑射，因心上人一朝远去而荒废，所思不至，便无心驰骋荒野。鲜衣少年郎，曾策马飞衣过长街，我时常想着，他行在迎亲之列，胯下骏马嘶鸣，将我接入况府的模样，那该是何等意气风发。】
“等你长住京都时，教我吧。”
“定要教的与你一般，直中红心。”

【我身边的她，一如我记忆中的模样，带着几分娇羞，也让人心起涟漪。于是为了防止自己只顾着发愣，便拉了马儿的缰绳，又试了脚蹬可稳，才开口道。】
那——上马，这会儿人少，正好遛弯，待人多了响锣开局，我就去把你看中的彩头都赢回来。
【算是一句承诺吧，我未必如数赢得，可为她去上场打一两局，我是乐此不疲的。】我在保定一年有余，每每向东南，也都想着何时能回来。
【又见她于马儿上坐稳，这才拉着马儿带她在此处遛弯。】
好是好，不过我可不收半途而废额徒弟，除非——【白雪皑皑之下，六行脚印极显：人的两排脚印，马儿的两对蹄印。】文杏，我去过公主府了。你父亲……好似不同意。

“仲怀一言九鼎，不会骗我。”
【幼时不善弓箭，是仲怀相授，方使得我偏爱策马执弓，驰骋射雁。故我废驰之时，亦需他挽着我的弓，躬亲相教。马球所博的彩头，我不知是甚，只若是他挥汗所迎的，具是值得珍爱之物。】
“为什么？”
【飞遐的神思因一声不同意而收回，袖中藏的暖炉骤落，在雪地上滚了几个圈儿，深深的埋在一片雪白中再无瓜葛。我为府中幼女，阿玛凡事多依，况且婚姻之事，唯有同心才可喜悦永久，且待我归府时与阿玛道明原委。】
“他大抵不晓得我的思想，否则…他定会依着的。”
“年少有为的朝臣，他如何会不喜，许是捏着劲儿，试探试探呢。”

我自不骗你，等我回来，必教你在马背上如鱼得水。【她少时习射，多有我相顾左右，而今年岁渐长，对弓马的怠惰，却不知已是深浅几何。】
之前有人问我可收徒弟，我答他，女子不收，亲眷不收。后来他又问为何不收。【我停下，回头看她。】除了小枫那个疯丫头，我只愿教你。
【她似是从欢喜，又道了心乱如麻，但见那手炉落地，里头的红火慢慢成了灰色，我牵着马儿，一句寻至手炉停驻处拾起，又交给跑来伺候的奴才。】去为格格换一个。
我也不知道，想来也是试探于我。【我不忍心责怪甚么，可是我恨极了这件事的始作俑者——齐王其人，如何配得上她？】额驸同我讲，齐王爷近来，同公主府往来颇频。

“你总与我说小枫，却不曾引我见她，明日见见好不好？”
【我从来不爱一字等，此时却极想与他说：等。人伏于马背，将侧颜贴于马颈棕鬓，轻轻握住仲怀的手，陷入他旋身的一双漆眸中。似月色的柔软，尽数留与一人，从不使旁人知。】
“与我提亲就好了，只需要我答应。”
【煦日渐生，笼他入一片朝阳光色，有些刺眼。此时的我正趴于马背，兀自抿唇笑着，为方才狂言而感到几分羞怯，不敢再去瞧他。直至齐王二字入耳，方才打破心绪。】
“他？统共见过三回，均是互不相让的争论。”
【曾斋前相争，掷杯于齐王靴旁，亦曾街巷怒目，撕齐王玉扇。私以为他厌极了我，入府不过政局之事，而此时仲怀所言，似别有所知。】
“不是因着政事么。”

好啊，只怕到时候你见了，便后悔了，那时候可不怪我啊。
【小枫太天真，甚至是同我说过那样的话，我心里有她，并不会点头。我拉着马儿继续向前走，直到她再出言，道一句向她提亲。于是再一次止住步子，道】富察文杏，你再说一遍？【是兴奋，又有点难以置信，他们家高门大户，讲究的，不还是门当户对？】不曾，他是个瑕疵必究的人，往来两回，心思颇多的，你啊，远他些好。【我还是很担心的。】

【信秋院墙滋养了株银杏，为重阳日所植，我之年岁亦为它之年岁。我与幼苗结伴，却于她秋丽正盛时取了她的叶，遥寄保定府与仲怀，未留只字片言，只欲教他废心揣摩我所思所想。软手握缰，从小棕马背跃下，稳稳踩着数片雪，同他讲着一字一句。】
“再不说第二遍了。”
【远山微蹙，低了目色。他听得分明，却偏生要我再言，可无惧世俗的勇气，哪里这么好来第二回呢。玉指细细摩挲着马鬃，一壁闻着仲怀后话，一壁因提亲之言薅下了小马几丝毛发。齐王与我曾生嫌隙，终因碧湖之事有缓，他应许…不是恶人。】

【日初出时，天地一如撒金，照得人格外精神。因说是如此，便未觉得有何不妥之处，旋即又将他抵在马背上，似那贼子，于她唇上蜻蜓点水。】
【至于她的话，让我有几分若即若离，女儿家大多如此，可她的话，我听得真切，不曾有半分虚假，是故，我不惧她诓我、骗我。】待我从山东回来，便去你府上提亲。
【她不知道，我已经被额驸请出公主府，不知多少次了。我讪讪，生怕将此事说漏嘴，又或许，我已经没有机会再同她提及此事了。】

【粉靴踩着雪粒儿，于素白上留下深浅不一的痕迹，下颚蹭弄着兔绒，十分享受含带些许痒痒的柔软。盖因樱唇被撷取的温度，两只耳垂具似透红的樱桃，充斥着羞色。我挺直脊背贴于马身，低着螓首瞧去，险些将马蹄望穿。】
【此日一行，并未驰骋掠球，亦未赢得赌筹，瞧似极无聊的漫行雪中，并无人晓得我如鼓声声的心下之戏。】
【纷扬之花，是未融之雪，遭风霜刺红的的面颊有些疼痛，遂于片刻后携马离去，后话淹没于风雪中，至此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