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春深香寒的时节，杏岗上果期将至，故而只疏疏落落地残留着些花朵，温软的风每每掠过树梢，便有一小阵的轻轻摇晃，绿丝低拂间，或粉或白的花瓣亦随之簌簌纷纷，如疏雨横洒。】
【我拿着一张泥金冰纹的梅花笺，细细地收集着那些旋开旋落的花瓣，它们同雪般莹白无二，只隐隐地透出浅淡的红晕，像诗中的斜髻娇娥羞赧的一张美人脸。】

（斜阳夕映，一丛一丛昏黄的光束穿过杏岗的花枝，、漫散在林荫的小道上。粗壮的杏枝下，浅浅的青草已经没过了如意纹云头锦鞋。眼巴巴地抬眸往树梢上望去，却似乎只能寻着残存的横花疏影。）
（瞧树上初生的杏子，还是青的，跟小石子一般硬。）
（向着绿珠嗔怨道一句。）来早了不是。唉，寻来全无结果，还脏了我的鞋。
（春雨绵密，锦鞋踩在林间的软泥上，不禁沾了泥色。）

【我站在满地零乱的粉香中，仔细包好那一方梅花笺，抬首，却看到她的到来。】
【她自薄暮冥冥之中而来，褰衣而悄步，烟光惹鬓，晕开了她低颦的眉黛。】
【我认得她，故而低首同她问安，一双眸子却明若点漆。】
贵人娘子。
【花影摇曳，如紫檀袅袅，为盘桓此处的二人笼上一层朦胧之意。】

（我向是不惧与宫中的孩子打交道，不管是拂云殿里为我分借一枝春的少年，龙舟池旁与我撞了个满怀的小郎君，还是荷花塘里笑得明媚的小公主，他们说的话，比起他们的长辈，叫我好生明白得多。）
（可是，我对站在夕霭里的少年却有些却步。上元的灯节里，我远远地瞧见过她，站在慧充仪身边。）
（半幅身影退入一棵粗壮的老榕后，只想装作没有听见。）
（谁料得脚下绊了老榕头的根，一时惊呼。）

【她的眼波盈盈一绕，竟兀自隐入树影投下的灰暗阴翳中。】
【我正怅然她是否是因与姐姐的矛盾，竟连我也不搭理，却听那头哎呀一声，想必是此处地势陂陀，又枝蔓缠绕，极为难走，这般想着，脚下不停赶了过去。】
【闲淡的夕阳斜斜映照，我轻轻挽住她的腰肢，待其站定，连忙在虚搭在她柳腰的手拿开，双颊适时地染上两抹微红。】
【似是良久方缓过神来，启唇，声如蚊鸣。】
贵人娘子，您没事吧……

（脚下徒然一羁，慌忙之中欲攀树藤，柳腰细带却已然被轻轻挽住。内宫女眷，除却一人，从未与旁人如此近贴。霎时之间，西边晚霞悄然晕上了脸颊。微温所感，不虚窥视铜镜，也知得红胜胭脂了。）
（一把苏绣双面绢扇掩面，欲将方才一刻窘况隐去，倒是绿珠急了嗓子，嗔骂了句。）登徒子，快松手，叫闲人瞧见了，我家娘子要被你害苦了！
（休喝了绿珠一句无礼，却非是因那登徒子一话为他分辨。绿珠为卑，他为尊。况嵇氏与我算不得好交情，不想多生事端罢了。）
我无碍，你......（支吾半天，才冒出句话来。）今日还要多谢你。

【听着那宫娥的话，眸光流转，一头是堆着纱的柳腰，一头是笼着绣花的鞋，不知该落到何处，只得笔挺站着，神态窘迫。】
娘子这是哪里话，本就是骛逾了规矩……
【一时语塞，忽流目于她耳上摇曳着的米珠坠子，修长的手指拨过自己的耳垂，以示意她整理仪容。】
【这般近的距离，竟也形同遥迢千里。顿了顿，启唇打破这哪怕一瞬的沉寂。】
尚不知娘子是来摘花，还是拾杏子？

（见他指拨耳下，忽而醒悟过来，比起脸上红润的温度，更在乎容表仪态来。回重熙的路上还要经过披芳，若是叫那个太叔见了，少不得又要听她那张坏嘴巴喧嚷一番了。）
（把手上的绢扇递予绿珠，一手抚上耳间，再抬眸时，撤去扇面，与他四目而视。少年郎那双星目纯净而明澈，与在莲花池，抑或拂云殿上所遇有何不同，只是因为他阿娘的关系，便生出嫌恶来么？）
（恍惚之间，有点懊恼方才的先入为主。人说爱人者，兼其屋上之乌，却没说过兼恶之呀。）
想做杂记里的真君粥，便来拾几个杏子，谁知得来早了。（自嘲一笑，反问他）你呢？

【她低首去理耳畔搅在一块的米珠，身影面容均掩映在点缀扶疏之间，我眼前却仍隐约浮现着那两颗玉般莹润的米珠子，它们便好似自眼前，荡曳至我心里。】
【直到她启唇回答——】
【我回过神来，未曾想她是来摘杏子做那团枝杏稠的真君粥，只可惜她来得不巧，现下时候未到，果实都还是涩的。】
【拿出藏于袖里的梅花笺以示之，又见其困惑模样，解释道。】
我是在附庸风雅，拿这梅花笺来盛缤纷而落的杏花瓣，回去自个染做杏花笺玩，成品同那什么碧云春树笺自然无法比拟，且这是“暴殄天物”，娘子可千万别学我。

（看袖中所藏之物，只道是郎君好风雅。你瞧瞧，人家不过是拾闲作乐，倒是自己肚量小，妄度他人心思了。）
（晚风携杏枝松香，拂过额前细碎刘海，耳下珍珠，如松枝悬下水滴，周聚霞光，耀着的火一般的颜色，直烧到耳根侧。）徽州人杰地灵，堪称一绝的又何止澄心堂的纸，李家的廷珪墨，歙县的龙尾砚，哪个不是文人骚客稀奇的珍品。
（澄心堂的纸，李家的墨，歙县的砚，哪个不是大内的贡品，于他们而言，所谓的“暴殄天物”，不过是“多多益善”的谦词罢了，自然是要为他兜上的。）这希珍的玩物原也不过山间松柏，涧下卵石，是匠人一双巧手化腐朽为神奇，怎能说是暴殄天物呢？
至于这花笺......（鼓了胆子，手心朝他伸开去。）你手里的梅花笺，能否借我一观？

（看袖中所藏之物，只道是郎君好风雅。你瞧瞧，人家不过是拾闲作乐，倒是自己肚量小，妄度他人心思了。）
（晚风携杏枝松香，拂过额前细碎刘海，耳下珍珠，如松枝悬下水滴，周聚霞光，耀着的火一般的颜色，直烧到耳根侧。）徽州人杰地灵，堪称一绝的又何止澄心堂的纸，李家的廷珪墨，歙县的龙尾砚，哪个不是文人骚客稀奇的珍品。
（澄心堂的纸，李家的墨，歙县的砚，哪个不是大内的贡品，于他们而言，所谓的“暴殄天物”，不过是“多多益善”的谦词罢了，自然是要为他兜上的。）这希珍的玩物原也不过山间松柏，涧下卵石，是匠人一双巧手化腐朽为神奇，怎能说是暴殄天物呢？
（鼓了胆子，手心朝他伸开，讨要他的梅花笺来看。）砑花法子我也知的，不如你将此笺借我，待我制好了，再送予你，就当......是今日的谢礼吧。
（奇怪，明明是不想要拖欠人情，话却说得别扭，还未等他应，撰着笺纸，和绿珠一道，寻着来时的霞光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