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尧姆·鲍狄埃(Guillaume Pauthier)是法国汉学家雷慕莎(Jean-Pierre Abel-Rémusat)的亲传弟子,与汉学家儒莲(Stanislas Julien)同门。鲍狄埃在1837年出版《中国图识》一书,将中国历史分为“史前时期”、“半历史时期”和“历史时期”。其中,“史前时期”是指伏羲之前的传说时期,“半历史时期”是指伏羲至黄帝时期,而“历史时期”则涵盖“黄帝至今”的时期。他在书中将中国“信史”的开始时间确定为公元前2698年,至19世纪30年代已达4500年。(61)
19世纪20至30年代,巴黎的雷慕莎吸引了不少包括德国等国学者在内的中国研究者。其中多数人在中国上古史问题上以“信”为主。1830年5月30日,雷慕莎的学生、德国学者库尔兹(Heinrich Kurz)在法国亚洲学会做了题为“根据《书经》论公元前2300年中国政治与宗教状况”的报告,强调龙华民(Niccolo Longobardi)、宋君荣等传教士的经典之作“仍然值得注意”。(62)雷慕莎的另一位德国学生、汉学家诺依曼(Karl Neumman)发表文章,认为“即使是最谨慎的学者”也会“把中国最古老的君主(尧)当作历史人物”来认识。(63)儒莲的学生毕鸥(
)出版了一本题为《中国古代史的思考》的小册子,也认为《书经》所记载尧舜等的事迹,古代天文学的成就等,都是真实的历史。(64)
在英国,这一时期仍有基于“老传教士”观点的作品发表。1836年,英国学者休·慕瑞(Hugh Murray)的《中国历史与现状概述》出版。(65)该书分3卷,旨在提供“关于这个伟大帝国的历史、物产、商业、政治和社会状况”的信息。(66)他参考了冯秉正的《中国通史》、杜赫尔德的《中华帝国全志》和格鲁贤的《中国通志》,认为中国“最早的真实历史开始于伏羲统治的时候”,即公元前2953年。在他看来,从伏羲到大禹这一时期的历史“有点不完美”,但到夏朝后,相关记述“已经建立在坚实的基础之上”。他评论说:“尽管从伏羲到禹的编年史甚至也带有寓言的痕迹,它们也许传达了一个还算正确的关于国家形态和早期社会与政治进步的观念。其对先民所处极为原始状态的描述,无助于他们极度的自负,不可能是他们发自想象的产物”。(67)
1844年,托马斯·桑顿(Thomas Thornton)的2卷本《中国史:从远古到1842》出版。桑顿在自序中写道,其书面临的“一个障碍”,就是“在欧洲被普遍接受的中国历史不可信的印象”。(68)他认为可以从四个方面解决这一“障碍”,即论证中国上古史的可信性:(1)中国人对于其编年史真实性的一致同意,这建立于中国优秀的存史制度和传统上;(2)中国上古史具有确凿的史实和细节;(3)中国上古史与已经确知的人类其他分支(如古代埃及、日本等)的历史具有一致性;(4)历史内容的可信性和前后一致性,可以自证其真实性。桑顿也将中国古代历史分为神话时代、“半历史时代”和古史时代,认为伏羲是神话时代的半历史人物,“半历史时代”始于黄帝,尧是“古代中国”的开创者;等等。(69)桑顿的著作影响不大,但也反映了英国文化界的不同声音。
由上所述可见,在19世纪前期,尽管西方学界怀疑、乃至否定传统的中国上古史体系之风渐盛,但肯定和维护的阵营依然存在,而且力量并不薄弱。双方之歧见和争论,乃是学术思想史上不可忽视之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