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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女医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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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今早忽然想到个梗,咱们就来商讨一下地震后防疫措施吧。


1楼2018-10-28 16:10回复
    我来时,呛人的辛味已全然占领着廊庑,并斥道发散。
    骊宫原有专门的药舍医司,地动时不幸坍毁了,幸存的,被冒险抢下的草药,便辟出这间尚算完好的厢庑以供储备。现在它们也落了难,覆土蒙尘,不分轻重贵贱得堆作一处。尚药局阙损了好些人手,只留下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医女,掌着灯,倚着灰扑扑的墙壁将之分门别类。她须得受些辛苦,从中刨出色如鸡冠的雄黄、状如晶石的雌黄、殷红似血的丹砂。
    往昔渊涓蠖濩,今是一口破败的枯井,井中视星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盼看头顶上日月更替,却体味不到更迫在眉睫的,这些药物的贵重异常。
    我候在窗前,转身向瓦罐里拾起菅筲,舀一勺粗制滥造的屠苏酒,嘘噏气味。门帘一抬,有匆促的脚步声落下。我道是张尚药复返,眼也不抬得问:“合计明白了?统共还余下多少种防疫可用的药材?”


    来自Android客户端2楼2018-10-28 19: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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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呛人的辛味已全然占领着廊庑,并斥道发散。骊宫原有专门的药舍医司,地动时不幸坍毁了,幸存的,被冒险抢下的草药,便辟出这间尚算完好的厢庑以供储备。现在它们也落了难,覆土蒙尘,不分轻重贵贱得堆作一处。尚药局阙损了好些人手,只留下一个面有菜色的小医女,掌着灯,倚着灰扑扑的墙壁将之分门别类。她须得受些辛苦,从中刨出色如鸡冠的雄黄、状如晶石的雌黄、殷红似血的丹砂。
      往昔的渊涓蠖濩,今是一口破败的枯井,井中视星的人,一个个伸长了脖子盼看头顶上日月更替,却体味不到更迫在眉睫的,这些药物的贵重异常。
      我候在窗前,向瓦罐里拾起菅筲,舀一勺粗制滥造的屠苏酒,嘘噏气味。门帘一抬,有匆促的脚步声落下。我道是张尚药复返,眼也不抬得问:“合计明白了?统共还余下多少种防疫可用的药材?”


      来自Android客户端3楼2018-10-28 23: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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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这是要去哪儿呢?这么想着,我的脚步却停不下来)
        (熬过了通宵最难抗的时候,我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躯体,任人打发)
        (于是听到那声响亮的问话,我只道捋清任务)
        矾石 羊角 鬼箭羽 此类气方已送到中庭烧熏,先前备好的雄黄丸已送去各殿了,至于煮葳蕤汤的药材—— (对了,我是来问川芎 独活余量的)还有吗?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4楼2018-10-29 15: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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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切切而前的是一双丝履,越过当中断裂的石阶,推进满怀的寒气,药气便没那么冲了。她讲话的声也软糯,有一些稚气。我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的娘子,服绿盘髻,作低等宫官的装束。
          我乍有一种很离奇的感受:一是觉得眼生,往日不曾在尚药局里见过;再是觉得面善,也许是生得像谁,又讲不上来究竟像谁。
          “前一时所计,雄黄和丹砂是暂不缺,桂心和菝葜放得深,抢出来的不多。葳蕤、茯苓尚存,石膏被柱石压散了,土石混在一块,余者吃紧,熬不上十罐。”
          我接了口,那依墙的小娘跟着点头。松了手,筲没有掉回罐腹里去,危危悬在瓦沿上,酒液一滴滴往下沥。
          “尚药有甚么缠身的事?”


          来自Android客户端6楼2018-10-29 21: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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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眨了眨眼,这停顿可能有五秒,够我熏在药香里神游了。公主打量我的神色有些熟悉,可我没精神去细想。我向她施礼,又没来由地向倚墙的同伴施礼,烛火曳起红光,墙下的凝成块的药材也堕在幢幢人影里,她的手被药和土染成杂色,像我们这几日的心情,隐蔽的抱怨的,不值得一提)
            (我替她分拣,是因为尚药的吩咐,躬行于事,事无巨细。闻其朗声,无奈停下手中事)您是说哪位尚药?
            (转身对她)王尚药去了前线,至于张尚药,我方才倒见到了,似乎被哪宫的娘娘传唤去了
            (在宫中让我学会了去猜别人的心思)您有什么吩咐吗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7楼2018-10-30 0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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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们两位,相对无话,各自撂高袖子,扎进狼藉无章的药石里忙活,留出两个乌密油亮的发顶给我看。听见问话,一个又转过头来。
              我估量着,慢慢同她说:“这话本来是要同张尚药讲的,既然她无暇拔冗,你需记着捎带一句:葳蕤汤熬不出十多罐,量是不足的,当先供给善后焚尸的禁卫,倘或处置不当,这里是头一个病源。”
              窗是虚掩出一条缝的,光影投错,照亮缝中人来人往的迹象,是医官们在院落里架起陶罐瓦锅,煎煮药叶。宫官带来的那一阵湿寒的新鲜气,是杯水车薪,很快被甘苦辛涩的古怪浪潮同化。那难熬的感觉又回来了。
              “再就是疏塞开道的将士,也应格外看顾。后宫用的雄黄丸,但有十分心虚的,另配一味外敷的雄黄散方,也尽够了。”我说到这里,笑了笑,“宫里金贵的人很多。药握在你们手里,短缺也都在心,耳根子不当软时,便不得软。”


              来自Android客户端9楼2018-10-30 02: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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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说的那些,在救灾任务下达那天就常听司药嘱咐。而这样的话,由一个向来矜贵,诸事顺遂的公主殿下说出,使我有些惊讶,我不禁好奇起她的身份。听说,圣上有六十多个孩子,我也遇过一些,他们都长着一副天赐的好皮囊,在明宫,当他们嬉戏打闹,从我身边走过时,那样的悠游无虞,总能引发我的遐想)
                (我应了她的话,脸上是深刻记下的样子)
                (然后嚼着这有些刺耳的提醒,心软吗,我怎么觉得,这几日,我的心肠变硬了呢)
                (是啊,宫里的金贵的人定要放在首位。于是,当我看着那些缺胳膊断腿的同僚,只能视若无睹,说,等一等,我一定不会放弃你)
                (当我立于中庭,用蒲扇扇那呛人的药草,看着骊山被裹挟在浓雾里,竟然觉得松了口气。这样,我的业障也就不会被发现了吧)
                (可她不知道,她也不必知道。我迎上她的眼,兀自恭敬如仪)
                您说的我都记下了。
                明日圣驾便要转鸾归宫,还请公主爱惜身体,这里放心交与我们吧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0楼2018-10-30 22: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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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以沉默作答,无谓得一挥手,示意她可以继续做自己的事。但我仍需再待一会,等妘娘探友归来。地动那日,煎药的火不及灭,她的同乡几乎罹难,火海里捡回条命来,又遇见坍栋,压断了腿,今也奄奄一息得躺在列有数百伤患的临时病舍。
                  明日总算是归程了,贵眷们从抑郁中解脱,脸上渐有轻松喜色。而这数百号人的命运,大概都心知肚明。他们难过潼关去,妘娘是来告别。
                  掌灯的医女仿佛是抬袖擦了擦额,袖子遮住光,又掠起细微的风,灯影跳荡起来。说话那人受到阻碍,蹲住身子往旁挪蹭,侧脸转瞬间又移至逆光下。她艰难得挖着一块玉枕大小的丹砂,朱石一动,从旁滚落一小片红,一直来到我的足边。
                  是一颗晒干了的,焦红色的山楂。
                  眉心微动。我递着履尖,翻捣这入了药的,可怜巴巴的果,俄而,在她彻底背过身时,于她身后开口:“我过去曾在何处见过你。”没有用疑问的语调。
                  又添道:“不是明宫。”


                  来自Android客户端12楼2018-10-30 2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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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洞口很小,我只能用一只手,很小心地蜷着手指去探。七年我来骊山时,还只是道政裴府的小娘子,于后山浣手,至梨园听曲,无忧无虑。两年后,我适从尚医局,勉强做着问诊的差事,几次途径海榴树下,花自飘零,而山顶来的溪水已数道分流)
                    (我惊疑地站起,尝试从她眉眼去回忆。绕过在残垣里见到的无助面孔,骤然停在一个平静的清晨,那有玫瑰胰子的清新,赤爪子的酸涩)
                    是骊山神…
                    (是她了,揶揄我称呼她别有用心,而我又用反话说叫你神女是给你面子)
                    (哈哈,我放声一笑,颇有笑自身的意思)
                    那日你说我是在学徐福东渡寻长生草,可我听的故事,却说玄宗时,士人自登州东渡求医,途遇徐老,中心牀坐,须鬓斑白,徐老治其所不能治,又复与可治百病的黄药一袋。
                    哎,这么神乎其神的故事,我确实不全信,但就用“穷绝四海,秦二世而亡”一言概之,也太无聊了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3楼2018-10-31 14: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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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后来全然是听她说,对“骊山神”的称谓也不敏觉,处于仿佛记得,又云雾迷蒙的昏昭之隙。只是在她提及旧论时颇感希罕:“是吗?我还说过这话。”
                      大体也不是甚么重要的人。唯知道时隔多年,她仍痴听故事。
                      “徐福既哄得住秦始皇,今之方士未必不能哄住玄宗。”我展臂开牖,教塞满窗缝里的冉冉药烟仓茫尽露。烟是暖烟,多少包庇了惶惑焦躁的情绪,竟营造出名山胜境的虚实来。但不知她目力若何,瞧不瞧得见,在朦胧药气覆盖下,远处有一段擎天的烟柱。
                      那是山后焚尸所起的浓霭。
                      “佛若佑人,世应无灾祸;道窥天机,自古谁长生?世事无聊,故事才有趣。”
                      又一股寒浪卷幕袭人,是妘娘起帘而入。我便不再同她闲话了。


                      来自Android客户端15楼2018-10-31 15: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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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渐起。我将话说完,就陷入了茫茫的沉默,眼前仍是残垣断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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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走了,我也要离开骊山。许多年后,当无尽的荒草向天生长,是否会有人知道,这里曾埋葬了诸多不具名的夙愿,那跳动的火焰是他们在人间最后的彷徨)


                        IP属地:四川来自Android客户端16楼2018-10-31 2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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