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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漫漫归程
看到载着莫侬的船缓缓驶向天边，太阳已经西下，龙骑手们回到希卡普的面前排好了阵列。不是所有人都适应夜间飞行，所以，在古希的示意与父亲的默许下，希卡普指挥众人掉头，开始返航。史图依克，戈博，双胞胎，希卡普和亚丝翠来到了队伍的后侧，确保没有人掉队，能够安全回到博克。
“真是壮观啊，”史图依克说道，“整个村子的人民都在龙背上了。”
“是的啊，”戈博同意道，“你在那里还好吧，古希？”
她点了点头，引起戈博的笑声。“啊，如果你想飞行的话，你可是挑了最好的骑手啊，”令希卡普低下了头。
“还有最好的龙，”亚丝翠笑着补充道，“至少，是最好之一。”她摸了摸风飞的脖子。
返程一路上都很安静，尽管有些龙骑手相互呼唤以保证乘客的安全。对于那些从未飞行过的人，今天充满了挑战，冷风呼啸，他们可以被理解的恐惧，还有本身就已经背上的情感的负担。但是天空依旧晴朗，夕阳似乎为了他们能够安全到家，也减缓了下落的速度。
当眼前的石头和悬崖变得熟悉起来，他们就知道快要到家了，史图依克和戈博向前飞去，身处队伍两端，指挥着龙骑手们安全降落，并且为后面的人留下空地。亚丝翠依旧留在希卡普的旁边，他貌似对于什么都无动于衷。
她望着日落，看着太阳的最后一丝余晖在地平线上久久徘徊。她返程的时候，一直没有机会回头看日落。射出第一箭对她来说就足够艰难了，还要目送燃烧的船向远方前进就更艰难了。她也做不了鼻涕粗和鱼脚丝那样的事情。她不知道她回去之后该怎么感谢他们，但是她的心痛表明了她明白他们向莫侬致以了多高的敬意。
想想就会心痛。莫侬是她母亲的姨妈，古希也是。亚丝翠的祖母，他们的姐妹，在亚丝翠的母亲出生后就撒手人寰了，结果她和后来的亚丝翠就一直成长在强势的女人之中。她的母亲是一位战士，和她的其他亲戚一样。古希和莫侬，尽管她们不会使用武器，却在她们成为长老之前，就已经有了很吓人的智慧，有些说她们有了预示未来的力量。尽管她们有的时候会很可怕，亚丝翠很早就意识到自己不需要害怕她们。
亚丝翠还可以记得那些天，她的母亲和其他人正在抵御龙族的下一次入侵，她在家里，害怕地摆弄着斧子，希望自己也可以参展每一次，古希和莫侬就在她的身边。她们看护着她，有的时候会把她带到她们家里住几天，让她远离战场。她还可以回想起当时下面的战斗，无论她当时在哪里，有古希的摇摆和莫侬的歌唱，那些声音就在两个爱她的女人面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亚丝翠不想忘记莫侬的手抚摸着她的头发，梳着辫子，告诉她她会成为一名多么勇敢，多么令人骄傲的战士时的那种感觉，但是想到莫侬已经不在了，这种想法令她心痛。
是莫侬送给了亚丝翠她的第一把斧子。她还记得古希在那之后瞪了她的妹妹有几个小时。亚丝翠当时以为古希觉得这个礼物很不合适。亚丝翠一直很喜欢那把斧子，以至于现在还留着它。但是第二年，古希给了她一把更大的，亚丝翠开始感觉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明争暗斗，而自己像是两人中间的一片汪洋大海一样。
她们爱她，她们都爱她。亚丝翠想到自己有多么怀念莫侬的抚摸，她拜访莫侬在森林边的家的时候，她只会为她而做的呢喃着的祈祷，想到这里，突然止不住的泪水从她脸上汹涌而下。
亚丝翠正在擦着眼泪，突然古希向她示意的动作引起了她的注意。
“希卡普。”亚丝翠喊道。她的声音沙哑而颤抖，她知道希卡普听出来了，他突然转头的那个样子和他眼中的担忧都表明了这一点，“她想让你加速。”
“什么？”
“古希。她想让你快点。”
“真的吗？”古希敲了敲希卡普的背，让他颤了一下，亚丝翠忍俊不禁。
“行吧。无牙，加速，保持水平。”
亚丝翠看着风吹过了古希的辫子，看着他们越来越接近云端，看到了古希的笑容。希卡普向北边飞行，远离了博克岛一些，亚丝翠跟在了后面。
“这样吧，古希。如果你想加速，敲两下。一下的话，我就下降了。”希卡普正说着，亚丝翠和风飞追上了他们。
古希点了点头。“好了，希卡普，”亚丝翠呼唤道，“咱们走。”
“还有一件事。古希，如果你想飞得高一些，你可以……敲敲我的头吧，我觉得——但是别太重了。”他连忙补充道。
古希瞪大了眼睛，但是并没有流露出恐惧。她伸出手，摘下了头盔，挂在了面前的一个钩子上。然后她敲了希卡普好几次，又敲了他的头一下。
“好的夫人。无牙，接到命令了，向高处加速飞行。可以吧？”无牙伸展了两下翅膀，咆哮了一声。
风飞回应了他的声音，亚丝翠进京的把身体贴在了风飞的背上，展露出了笑容。
他们将自己向天空发射。
他们扶摇直上，直到足够高的地方，古希环顾四周的世界，感受着这个高度下的新体验。
“是不是很奇妙？”希卡普转头说道。不过由于装置的问题，他没办法转头看到她，古希也比他要矮很多。
亚丝翠替她回答了。“的确是。”
他们在上空盘旋，又进行俯冲，向封锁了海面的冰原直去。然后他们开始向博克岛的西侧迂回飞行，飞过了悬崖。古希向前靠了靠，看到了石头上的冰层，又敲了敲希卡普的头。
“再高上去？好——我有了个主意。等一下。”
希卡普示意亚丝翠，后者在他开口前就明白他想干什么了。
“我同意，”她连忙说道，“咱们走吧。”
他微微一笑，两人一起结伴前进。

第四十二章：空中滑翔
在那段时间里，每个冬夜，云彩都会集中在山顶之上，缓缓下落，遮盖住森林。希卡普和亚丝翠现在就在向哪里飞行，他们在云下争相追赶，太阳的金粉余晖在他们的身上照映。
他们穿梭进入了云层，直插云霄，山巅就在他们的眼前。博克岛的亮光已经几乎看不见了，空气中弥漫着寂静与安详。
亚丝翠望着坐在希卡普背后的古希紧紧抱住了无牙，四处张望着。他已经多加了一条安全带，两个人连接在了一起，而亚丝翠还是可以看出希卡普已经很警觉了。如果他把博克岛的长老从龙背上扔了下去，这可能……并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古希拉了拉绳子，希卡普回答道：“下降吗？”
古希又拍了拍他的脑袋。“等等，上升？”
她又拉了拉绳子，紧紧地攥住，希卡普再次回答道。“我有点不清楚了。”
亚丝翠也不是很确定古希想干什么。但是正当古希要再拍拍希卡普的时候，希卡普坐了起来。“古希，你是想让我在云间上下穿越吗？”
古希重复拉了拉绳索，直到希卡普有些痒了，他忍不住笑出声来。“好了好了，我明白了。”
亚丝翠重新戴上了风帽。“上下穿越到温泉那里去？”
“可以。”
他们的龙开始向温泉进发，然后穿梭过树林的顶端。等他们再次接近云端之后，古希拉了拉希卡普，希卡普心领神会，开始在云下滑翔。
古希伸出手，睁大眼睛，试图触摸只手可及的云朵，她的脸上映满了笑容。他们在山巅之上盘旋，一次又一次地飞过了温泉。
看到古希这么开心，返程让亚丝翠的忧伤再次浮现。风飞张开翅膀，自己滑翔起来，以防止突然的气流冲击，毕竟她现在也没有专注于飞行上。亚丝翠用风帽掩住了最，哭了出来，看着希卡普带着古希一次又一次穿过云层。放走一些悲伤并不会让心更痛。
希卡普最后带着无牙穿梭了一次云层，然后无目的地开始转圈，看着已经升起的月亮。
“月亮会带我们回家的，古希，你觉得呢？”他感觉到了她的同意。
他还在等亚丝翠跟上，然后一起慢慢回到博克。
“你是怎么知道她想再来一次的？”亚丝翠的脸颊通红，他知道她又哭了，但是她看上去也更放松了，少了一些紧迫感。
“你们很像，”他耸了耸肩。他们吹着晚风，滑翔着回到了博克岛上空，他感觉安心了一些，揭开了安全绳，转头说道，“是不是？”
古希看着他的眼睛，点了点头，露出了很熟悉的坏笑。
几分钟后，他们降落的时候，大部分村民都在大礼堂李，喝着酒，灯火通明。村子其他的地方非常安静，和上周不同，火炬都已经熄灭了，一片漆黑。
史图依克还在等他们。亚丝翠从风飞身上跳了下来，帮助史图依克把古希带了下来。
希卡普把假肢从龙上脱离了下来，把安全绳解开，递给了史图依克。希卡普跳了下来，伸手把无牙的尾翼恢复到了自动模式。
“谢了，伙计，想吃晚饭了吗？”
“你们肯定都饿了。”亚丝翠对两条龙说道。
古希站在一边，向无牙伸出了手，后者低下了头显得特别开心，让古希揉了揉他的鼻子，忍不住咕噜了几声。
“我觉得无论你什么时候想飞，无牙都会很乐意带着你的。”希卡普说道。
古希没有回答。她正在无牙的鼻头上画着什么图案，但是希卡普没有认出来。他看了看亚丝翠，后者耸了耸肩，摇了摇头。无牙没有回应着画一个，但是他做着斗鸡眼，试图看见古希在干什么。古希最后拍了拍他的鼻子，用手杖点了点，无牙满意地叫了叫。
“去吃晚饭吧，无牙，”希卡普说道，“吃多点。”
无牙和风飞欢快地起飞，滑入空中，向学院进发，等待他们的会是晚餐。他们已经能够听到远方龙群享用食物的声音了。
“那，古希，你今天总算是骑龙了。”史图依克说道。
古希看着他，在脚边的泥地里花着图案。史图依克皱了皱眉，歪过头读了起来，不过亚丝翠已经看懂了。
“是的，”亚丝翠静静地说，“的确，莫侬也是。”
他们一起回到了大礼堂。整个维京人的部落已经聚在火炉边，大吃大喝。人们在为古希，为龙族，为鱼，为他们的先祖干杯，这不是一次特别欢快的晚宴，但是大家都饿了，于是大吃大喝，为所有人而自豪。他们完成了莫侬的遗愿。
希卡普看着亚丝翠加入了自己的其他家庭成员，拿了一盘子失误，坐了下来。但是她没吃多少，就推开了盘子，离开了大礼堂。希卡普跟在了她的身后。

第四十三章：发泄情绪
亚丝翠知道希卡普现在正跟在她的身后。他走路不说话是很罕见的，特别是这么冷的天气下，他必然会多嘴几句。但是她不在意了，走出几步之后，她就只专注于自己的想法了。
她的母亲和其他的家人还在大礼堂里，边吃饭边聊天，快乐地待在一起，至少亚丝翠看到的是这样的。但是她在那里坐的越久，甚至她的家人聚在一起的欢快都不能减缓那种撕心裂肺的痛苦。
当她从风飞的背上滑下来，向大礼堂走去的时候，她意识到……一切都结束了。
她再也见不到莫侬了。
完成葬礼的使命的刺激与荣耀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现在结束了飞行，亚丝翠感觉自己像是降落在了悲伤与苦闷的风暴的中心。她很想回到过去的生活之中，做之前她会做的那些事情，但是一切似乎都大错特错。她为这种一切都是错的的感觉而愤怒，也不知道如何消除这种愤怒。她只想找到风飞，尽快起飞，整晚整晚的飞行，不想降落，因为那种感觉是多么的……悲惨。但是她知道这不现实。风飞已经飞了很远了，这么做是自私而危险的。
坐在大礼堂里面也没有什么帮助。维京人们吵闹的声音让她不得不尽快离开。
所以她继续走啊走，穿过了村子，走过了自己家门口，走过了学院，走向马头。她没有听到身后有人的声音，但是她还是走了下去。
冬天的悬崖并不安全。草地本来就软，在夏天可以当做滑梯，而在冰冷的冬天，如果地面覆冰的话，掉下去很可能什么都抓不住了。
亚丝翠并不在乎。她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并没有感到冷意，因为她什么也感觉不到了。
希卡普坐在了她的左边，但是没有碰她。她没有抬起头，但是她用余光看到他正在把假肢的一次翻转过来，变成了刺状，固定在了草地上。
亚丝翠继续看海。
她意识到几分钟后，冷风不再吹过她的皮肤，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希卡普给她披上了毯子。
“你在哪里拿到的？”她的声音透出了安静，以至于她自己都没有听出来这个声音。
“我今天早上拿到广场上了一些。”
她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们静静地坐在悬崖边，看着被月亮点亮的夜空，在地上投下了影子，照亮了原来莫侬的船所在的地方的那个洞。亚丝翠紧紧地抱着膝盖，向下望去。她已经戴上了风帽，希卡普也为她裹上了毯子，但是她的突然清醒让寒冷突然加重了许多，仿佛是刀尖扎在了皮肤上，但是她又没有让它入骨，只能在皮肤上燃烧。
“整个过程真是艰难啊。”她轻轻地说道。希卡普靠了过来，用胳膊搂住了她的后背。她突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在等着他这么做，拥入他温暖的怀抱，每次呼吸放下一些保持了一天的紧迫感。
“我们不需要带走她的遗体的，可以把所有她所需要的东西放在那里。我……”
亚丝翠看着远处的水色，突然忘记了想说什么。希卡普并没有接话，而是给她留下了她所需要的安宁。亚丝翠终于想起来她想说什么了。
“我当时真的很害怕，希卡普。”她悄声说道。
“害怕什么？”
“我不知道。”她回答道，恼火地换了个坐姿。希卡普移了移毯子，盖在了她的腿上。
“我实在是太困扰了，以至于害怕地无能为力。我害怕看到她的遗体，尽管我已经见过几次了。我也很害怕上船，尽管那是我的责任的一部分。我很害怕把我的母亲留在船上，每次我都要时刻关注着她……我……那是……”
“那应该是完全正常的吧？”
她用胳膊肘顶了顶他，但是并没有生痛。
“我知道。但是我不喜欢那种感觉。”
“我不觉得会有人喜欢的。”
她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此时他的胳膊仍然搂着她的后背，他的手掌轻轻抚摸着她的胳膊，让她心暖。她很有安全感。
“我喜欢你所做的一切。”她说。
“谢谢。”
亚丝翠抽了抽鼻子，接过了希卡普递来的手巾。她把玩着那快布，接着说了下去。
“我不会让别人把你做的东西放上去的。我必须自己来，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声音沙哑而平静。“因为我一次只能带一件，我也花了很久的时间，但是我该怎么照料所有那些呢？”
她的头靠在了希卡普的肩膀上，继续说了下去。
“戈博做的手杖，你看到它完工的样子了吗？”
她感觉希卡普点了点头，抱紧了她。
“真是见鬼了，希卡普。那……实在是太美了。还有那个水壶，我走的很慢，这样才能一样一样地端详。”
她走到船上的路上，那些设计在她的手指下仿佛活了过来，也正印证了希卡普的设计的活灵活现。她一一抚摸着水壶上的图案，这才放下了，留在了船上。希卡普和戈博做的那些东西，在她携带的时候让她的心稍微舒服了一些，仿佛在帮助她一样。
“那里有那么多东西，篮子，盘子，但是你和戈博做的那些……谢谢你们。我不知道我的家人有没有提到，但是我们一直在议论那些东西。”
她摘到了风帽，看到希卡普正如她所想象的那样，低下了头。她伸出手把他的头拉了过来，强迫他看着她。
“我不想要把它们丢在那里，”她悄声承认道，“我知道那是莫侬的，而且是你为她做的，但是……它们太漂亮了。”
“谢谢你。”
“不，应该是我谢谢你。”
“不用谢。”他回答道。
她用吻弥补了两人之间最后的一点距离，这个吻是那么的慢而轻，看上去无穷无尽。这让她感到暖心，喉咙里最后的一点哽咽也涌了上来。她强行把那股悲伤吞了下去，不想让那种情绪影响到希卡普。
他正看着她的眼睛，他眼中的那种善意总是让她心中的什么东西碎掉了，而她也无法阻止。她低下了头，靠在了希卡普的肩膀上，哭出声来。他的臂膀仍然紧紧地搂着她，让她哭的更厉害了。希卡普用另一只手把毯子罩住了她的头，将她掩盖在了冷风之外，听着她的抽噎。
她伸出手搂住了希卡普，后者轻轻地抱住了她，让她裹着毯子，蜷缩在了他的怀抱中。她心中的那一阵一阵的痛苦无法再被扼制住，但是他的怀抱成为了这阵内心的风暴中的船锚。
他轻轻地吻在了她头顶上，没有让她停下来，也没有打断她，只是听着她的抽噎声，静静地坐在那里搂着她，直到一切安静下来，而他们该回家了。

第四十四章：回归生活
葬礼的第二天，博克岛上的生活似乎回到了正常。有些人是完全回到了正轨，有些人由于过去几天的变故，找到了新的生活模式。
对于亚丝翠来说，今天，一切都变了，她的世界的每一个角落看上去都是那么的惨白而陌生。她还小的时候，她会闭上眼睛，面对太阳，等几分钟后她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一切看似都是惨白，无力而有些灰蒙蒙的：现在她眼中的博克岛也是这个样子的。
唯一在她眼中还有些色彩的就是风飞和学院了，她现在还会去那里，和其他的骑手们为融冰季做好准备，然后带着年轻的龙骑手们做长距离飞行，他们可能会有几次不分昼夜的出行，但是亚丝翠不会跟着去的。
对于龙骑手们来说，他们的生活发生了千变万化。特夫纳特和暴芙纳特在训练同样要骑双头龙的一对双胞胎，这需要很多的开阔场地，还要确保没有什么可以让他们利用来点着的东西，大部分时间他们都会在外面，而不是学院里。
对于其他人来说，日子似乎更漫长了。在每天下午的飞行训练后，亚丝翠，希卡普和鱼脚丝会一起到莫侬家去打理花园，确保植物的安全。最开始，亚丝翠还想要自己去，但是最后她决定还是让希卡普跟她走，当鱼脚丝听说了之后，他们就经常一起去了。
这段漫长的旅程给了他们闲聊的时间，聊聊龙群，飞行训练，还有其他的任务，亚丝翠渐渐开始有些向往。曾几何时，需要到一个已经明知道不在的人的家中，一个无法再轻抚她的头发，面带那种熟悉的笑容的人的家里，这个想法有些痛苦。但是有了希卡普和鱼脚丝的陪伴，似乎就会减缓很多。
这段时间还让亚丝翠发现希卡普和鱼脚丝是多么的相似。她知道他们是有些像的，都对龙族相当了解，但是直到她听到他们对话，才意识到到底有多像。鱼脚丝为知识能够被学以致用而感到愉悦，希卡普也是，他还觉得能够用知识创造东西更为令人振奋。亚丝翠很少在他们陪同的情况下说话，因为光听他们两个高谈阔论就很有趣了，她也不想打岔。鱼脚丝会汇报他注意到了哪条龙的火力或者飞行问题，希卡普立刻会想到方法用他们已有的知识去帮助这些龙和维京人。如果希卡普把每种他在闲聊的时候提到的武器模型建造出来的话，恐怕博克岛是无人能敌的了。
他们三个人还会争论保护花园的方式，寻找让每天都有人来看护的解决方案。亚丝翠知道随着时间流逝，他们能来看护花园的时间就会变短。鱼脚丝相信肯定有方法能让花草连续两三天得到自动的灌溉，但是无需人们每天来麻烦，不过他和希卡普还没有想到最好的解决方案。
有一个下午，希卡普提议用融化的雪建造一个浇水的系统，他们在整个上山的途中都在辩论，以至于没有发现已经有人在那里了。他们走到了房子的后面，看到赤裸着上身的鼻涕粗，满身泥泞，正在把桌子推到花园的另一边。
他们看到他的那一瞬间，三个人都惊呆了。
鼻涕粗最开始没有注意到他们，但是等他看到了，他的脸红了，一直红到了脖子，红得有些恼怒，他站到了桌子面前，看上去是要打架。
“我是听从指示上来移桌子的。”鼻涕粗说，一如既往地不会撒谎。
他们三个都没有回答，这让鼻涕粗更生气了。
“什么？你想干什么？”
“你想到什么了吗？”亚丝翠小声对希卡普说道，后者耸了耸肩。
“他是你的表兄啊。”她补充道。
“他有没有帮过我，我也不会帮他的。”希卡普嘟囔道。
鱼脚丝则淡淡的走了过去，脱掉了衣服。
“搬到哪里去？”
鼻涕粗迷茫的眨了眨眼。
“额……”鼻涕粗放下了拳头。“那边的远端。”
并不是问句。
鼻涕粗的口吻像是希卡普以往在驯龙学院指挥一样，带有权威性和睿智。鱼脚丝走到了桌子的一边。
“那就来搬吧。”
希卡普看了看亚丝翠。
“给他们一点时间。”他悄声说道。
“你不打算帮他们吗？”
他摇了摇头，走到了莫侬家的背后，那里有着灌溉用的大桶和其他工具。
“你是不想脱衣服吧？”亚丝翠嘲笑道，她知道鼻涕粗和鱼脚丝现在弄出的动静让他们听不到他们两个的交流。
“哈，想得美。”
亚丝翠走了上去，从钩子上拿下来了一个桶。
“也许吧。”她回答道。
希卡普皱了皱眉，看着她，她只是笑着，拿着桶去装水。
莫侬家的后面有一口井，她故意在那里装了个井，也没有告诉任何人，直到她让人在那里开始打洞。水是从山底下上来的，维京人边凿井边抱怨，一直到了现在，但是这口井让她的院子生机勃勃而充满绿意。现在雪已经融化了，土地也会干涸，植物会需要浇水。
当亚丝翠把桶带到井底，她意识到这次她花了更多的时间才听到了桶落入水里的声音。
“这可不妙，”她说，把桶拉了上来，带到了希卡普正拿着的大盆里。他有把水带到了花园里，用着莫侬设计的的筛子来把水浇灌到植物上。
把这些植物浇死了可不行，莫侬有一次这么跟亚丝翠说，我们不是要给它们洗澡。它们喜欢雨，我们就要做得像雨一样。
在往返几次之后，希卡普的上衣已经湿透，但是他还是没有脱下来。鱼脚丝和鼻涕粗正在移动旁边的墙，试图在冰雪全部消融之后，让温暖的空气接触花园。这么一做，就发出了很大不必要的动静，特别是鼻涕粗，而现在两个人身上都沾满了泥泞。
“还是不脱衣服？”亚丝翠知道她嘲笑的时候声音应该小一些，不然他会生气的，但是她就是忍不住。
“不。”他回答道。
“你浑身都湿透了。”
“没关系。”他回到了花园，她可以看到他的脸颊已经有些透粉。
等他回来了，她强忍住不嘲笑他透红的脸，悄悄地说：“你本来可以……额……加上很多好戏的。”
他望着她。“你怎么知道的？”
亚丝翠反而脸红了。
“只是猜猜。”
希卡普眯起了眼睛。
“你是在打什么算盘吗？”他似笑非笑地站在她面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亚丝翠回答道，低着头看着远处的井，拎着手中的桶。
希卡普脸上的怀疑让她有些慌乱，急急忙忙地把水泼进了大盆，结果撒了两人一身水。
她看到希卡普咬住了嘴唇这才忍住没有笑出来，她连忙放下了桶，挤了挤衣服，把水排出来。
“要知道，你可以……”他忍俊不禁。
“别想了，希卡普。”她咆哮道。
他笑着把水盆带到了花园里。

第四十五章：应急方案
第二天，他们四个人一起再次来到了莫侬家。希卡普一路都很安静，听着鱼脚丝的讲述，试图让鼻涕粗打开话匣子。鼻涕粗似乎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也有参与其中，拒绝回答鱼脚丝的一切问题。当然，他也会在这里工作，所以他的拒绝似乎是荒唐可笑的，但是希卡普知道他是不会说的。
“水井里的水位好像低了很多，”亚丝翠对鱼脚丝说道，“你觉得这个夏天会很干旱吗？”
鱼脚丝迅速点了点头。“是的，我注意到肉球现在喝水也很少了，我想让她多喝些，她到第二天才会去喝，像是在节省一样。”
希卡普先想到了。“今年山上的雪相比之下有些少，也就是说，融化的水也会少很多。”
“这很不妙啊，尤其是对花园来说。”亚丝翠说道。
“你们觉得还有没有办法能够把这个岛上其他地方的积雪在融化前带过来，然后建造一个储水系统？我们可以——”希卡普正说着，鼻涕粗打断了他。
“在花园旁边的的房子的屋顶上，那个斜坡上的金属盘可以用来装水，水会从上面流下来。我可能需要一些部件在金属盘和花园之间做衔接，但是我还没有好的材料。”
其他三个人一起瞪着他，他只是以瞪眼回敬，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们到了花园，亚丝翠开始打水浇花。土壤还是有些湿润，所以不需要浇太多水。
鼻涕粗站在花园外，抬头看了看屋顶，又低头看了看植物。鱼脚丝想张嘴说什么，但是亚丝翠抓住了他的胳膊，摇了摇头。
等等。她做出了嘴型。鱼脚丝点了点头。
然后鼻涕粗开口了。
“水道会需要向花园南侧延续。”他像是在加入一场已经开始的讨论——而不是在自言自语。“那边稍微高一点，这样水会灌溉到其他的植物。”
希卡普一直靠在墙边看着他们，突然站了起来，走向鼻涕粗。他从背心里掏出了他的笔记本。
“我有一张构图可能能用得上，”他说，“你看看。”
鼻涕粗低头看了看他手中的笔记本，他的表情有些很认真的生气。他看了看花园的速写，又看了看希卡普，他的脸红到了脖子。
“怎么了？”希卡普退了退，有些疑惑。
鼻涕粗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但是又迅速闭上了。他看了看画，又看了看花园。他的脸颊还是红的，但是那种生气已经消失了。
“给我你的炭笔。”
“好。”希卡普递了过去。
鼻涕粗接过了笔记本，在花园外面画了条线，然后指了指桌子现在的位置。“这是水离开屋顶后应该先到达的地方。”
希卡普眯起了眼睛。“明白了，有道理。你需要什么？”
他们讨论了鼻涕粗现有的计划，希卡普边听边画。
“所以你要造一个像这样弯曲的斜坡，然后一块更狭窄的材料？”
“是的，至少四个。”
“没问题，我明天就开始做。”
“你能做出来？”
“鼻涕粗，我可是在铁匠铺工作的。”
“哦，是啊。”他的怒火衰减了下来，露出了那种沾沾自喜的笑容。
冬天还在继续，但是每天白昼的时间都在变长。他们能听到冰雪消融的声音，港口的船也有些松动。
希卡普和其他人每天都工作到很晚，试图造出一个灌溉系统，然后在冰雪彻底消失之前装到花园里，这样就能用山上的积雪去补充溪流和水井了。但是在岛屿的另一边还会有不少被浪费掉的冰雪。
鱼脚丝和鼻涕粗还在争论大冰块是否对这个系统适用。鼻涕粗认为一大块冰就可以完成任务。
“只要一大块，就能解决问题了，完美。”他坚持道，与此同时他还在和鱼脚丝打造一块适用于弯道的金属。这项任务很容易弄脏身体，很快他们就站满了泥巴和灰尘。
“不行。”鱼脚丝推了推管道。“这是个糟糕的注意，如果太重了的话，可能会把房子压塌的。”
“怎么可能。”鼻涕粗摇了摇头——尽管他听上去也不是很确定。
“他们是怎么做到在不动手的情况下争论的？”亚丝翠悄悄地问希卡普，后者正在冶炼他和无牙带回来的金属。“太阳什么时候从西边出来了？”
希卡普耸了耸肩，切下了另一块金属。亚丝翠观察着他，顺带给一些新发芽的种子浇了水，并且把较大的植物移植到另一侧。
他还是穿着上衣，尽管已经很热了。他在害怕什么？她从后面都可以看到他微微显露的肌肉——她见得够多了，但是她是不会告诉他的——让她几乎无法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
她需要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她对自己说，什么都行。
鱼脚丝嗓门变大了一些。“鱼脚丝，我跟你说，如果我们选错了冰块，房子会被毁掉的。”
“别想了。”亚丝翠说道。鱼脚丝吓得缩起了手。
“如果我们要用小一些的冰块，一次加一个，融化就会减慢。”鼻涕粗还在对位，“如果我们直接扔下来一大堆冰块，在太阳底下几个小时就融化了。”
“我可以个遮阳罩，”希卡普又砍下来了一段金属，“但是也没有什么帮助，早晚还是会热起来的。”
“是啊，”鱼脚丝说，“鼻涕粗，有道理。”
“啥？你说什么？”鼻涕粗退了退，“再说一次，我没听见。”
鱼脚丝向他扔了些碎雪，砸在了他的胸口。
“我的朋友，这可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一点也不明智。”鼻涕粗抓起了一堆雪，团成了一个球。
鱼脚丝尖叫着躲进了花园。“你是不会伤害花园的，鼻涕粗，我知道的。”
鼻涕粗还是扔了出去，但是就差一点砸中鱼脚丝的头。对于鼻涕粗来说，不幸的是，鱼脚丝如果拿了足够多的泥巴，他的准星还是不错的。鼻涕粗生气地尖叫出来，泥巴撒了一身。
亚丝翠笑得站不直身体，希卡普则躲在了金属堆后面偷笑。
“头像吗，鼻涕粗？”鱼脚丝咧着大大的笑容，手里再度拿起了一堆泥巴。
“好吧，好吧——只是因为那些植物。你都快把它们杀掉了。”他冷笑道。
“哦，是的。”鱼脚丝嘟囔道，小心地把泥土填了回去。
天色暗了下来，他们把还未完工的碎片移到了房子的后面。亚丝翠本来还以为太阳只是到了云朵后面，马上要落山了，紧接着硕大的雨滴倾盆而降。没过多久，大雨瓢泼，在山上积起了水。
“该走了，”亚丝翠说道。他们尽快来到了房子底下，但是还是免不了被雨淋湿。鼻涕粗简直高兴坏了。
“可以洗澡了！”
“老天爷啊。”其他三个人异口同声地说道。鼻涕粗抬起了头，让大雨淋了一身。
“鼻涕粗，这样有些危险，你知道会有闪电的。”亚丝翠喊道。
“你根本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亚丝翠，”他回答道，转过头来，“加入吗？”
“呃，算了。”亚丝翠退了退。
鼻涕粗没有放弃，跑了过去，还在仰着头。“你确定吗？”
亚丝翠向前站了一部。“是的。”她的声音毫无波动。
“你真的确定你确定吗？”鼻涕粗的声音里有一种油腻，退了退。他伸手去抓亚丝翠，但是撞上了希卡普。亚丝翠瞪大了眼睛，而鼻涕粗转过头来看他。
希卡普站得特别近，低下了头，收起了胳膊，看上去比亚丝翠见过最生气的希卡普还要生气。他很明显已经恼火了，但是他的脸上下颚满了平静，是那种可以杀人的平静。
鼻涕粗缩了缩，在两个人之间来回打量。
亚丝翠已经拿起了斧子。希卡普也没有退缩。
两个人都在瞪着他。
“好了好了，没必要大动干戈。”鼻涕粗退了回去，脱掉了上衣，从屋檐下走了出去。
鱼脚丝翻了个白眼。“鼻涕粗，你是真的没有脑子。”
鼻涕粗耸了耸肩，转过身，继续往山下走去。
可能回家真的是安全的选择。他们并没有听到雷声。可能只是老天爷害怕鼻涕粗会继续裸奔下去吧。亚丝翠想道。
“你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错过了些什么！”鼻涕粗的声音还回荡在树林里。
“待会儿再跟上去。”鱼脚丝说道，“不然我们会显得很蠢的。”
亚丝翠抬头看了看希卡普，他还在盯着鼻涕粗，看上去面无表情，眼神里有一丝恐惧。她笑着凑了过去，顶了顶他的肋骨。他转过头来看她的表情已经没有了那种紧张。他们三个人一起走下了山坡，回到了博克岛，并没有显得特别着急。
他们都不想追上鼻涕粗。

第四十六章：鸟瞰空地
这场大雨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来调整供水系统，但是时间仍然不多。接下来的天气都较为温和，所以为了避免植物枯死，他们需要尽快行动。
戈博自告奋勇来帮助他们，但是他上山花的时间太久了。所以无牙直接载着戈博和希卡普上了山，其他人则骑着龙四处收集尚未融化，不同重量的冰。很快，山上到处都留下了碎掉的冰渣子。
戈博把收集来的冰块用假肢摆弄来摆弄去。他参与了莫侬家的建设，所以能够判断出冰块是否太重了。如果他弄错了，那第一点迹象就是屋檐的摇曳或者木头的咯吱作响，他们还有时间让龙去移掉冰块。
希卡普已经爬到了屋檐上，连接起了金属部件，突然一大块冰从上方砸了下来，把他从金属盘上撞了下去。
“希卡普！抱歉抱歉。”鱼脚丝喊道。
希卡普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我没事。”他喊道。
可是他站起身后，他发现自己没办法在金属盘上保持平衡了，对于他的腿来说过于光滑。于是他把假肢一侧改装上了尖锥，插进了木头里，这才保持住了平衡。
“嘿，真酷啊。”他上方有个声音说道。鼻涕粗骑着钩牙从上方望着希卡普。
“谢了。”他回答道。
“你还好吗？”
希卡普惊讶地抬起了头。“是啊，我还好。我现在也去不了什么地方了。”
鼻涕粗笑了笑，飞到了别处去找些冰块。
如果花园能够让鼻涕粗变成一个更好的人，也许他们需要在博克岛上多弄点花园，从驯龙学院开始。
也许我们可以直接在他身上种一个。希卡普想道，忍不住笑了。那应该很好看吧，用青草当做头发也是可以的。
“你在这里傻笑什么呢？”戈博从旁边喊道，这个声音甚至引起了回响。
“没事！”
一个小时内，他们就已经收集够了能用一周的冰，在盘子上留下了一小堆，作为系统的测试。戈博和鼻涕粗又对于应该留下多少冰块开始了争论，但是最后双方都有所妥协。鼻涕粗用一大桶冰换下了原来的两小堆冰块。戈博并没有反对。他很吃惊地发现，园艺已经是鼻涕粗最精通的技术了，而且他很可能是对的。
他们回到村子里的时候，已经又累又渴，满身是汗，衣服上沾满了泥土，青草，冰块。
“感谢老天，今天是清洗日。”亚丝翠从龙背上跳了下来。风飞跑了开来去寻找食物，亚丝翠取下了斧头，向家走去。
“不先去练习斧子了？”希卡普还坐在风飞的背上。
“肯定会先练习斧头的。”她回答道，“回见！”
希卡普目送着她离开了，然后和无牙飞回了家。他需要去温泉里泡一下，不然他永远干净不了了，晚上如果凉了下来，那就真的麻烦了。
无牙嘟囔着，载着他飞向温泉。
“我明白，我保证我会尽快的。”
突然无牙竖起了耳朵，向右下方望去。希卡普扭过头去观望了一下。
他看到了底下的草地上的一抹银色。
“想绕绕路吗，伙计？”
无牙吸了吸气，但是还是转过弯来。
希卡普不应该在空中待太久，不然很容易会被她发现。如果他们的阴影保持在她的身后，她就不会发现他们的到来了，更不用说听到。
希卡普向前靠了靠，将双手摊在膝盖上。他们正在穿过空地，他看见了她在草地间跑动，捡起斧子，抛起来，再次接触，再扔出去，径直插进了树干，希卡普甚至听到了刺穿的一瞬间的声音。
看亚丝翠训练真是很奇妙的事情。他见过她战斗的样子，还有为战争而练习的样子，但是她的力量永远都无法让他停止屏住呼吸。
她在草地中间猛冲，那把有一定重量的斧子加强了她的臂力。她现在在空地的中央，而她的斧头每次都会入木三分。每次她都需要双手齐上才能把斧头拔出来，再次扔出。他就这样看着她转过身，起跑，穿过草地，用同样的力气一次次扔出斧子。
突然无牙用耳朵重重地抽了希卡普一下。希卡普这才突然惊起，发现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他们在这里呆了多久了？
“哦，伙计，你说得对，抱歉，咱们走吧。”
无牙恼怒地摇了摇头，转过头带着他向温泉飞去。
希卡普在将要落地的时候抓了抓无牙的脖子。太阳投下的影子已经很长了，他需要尽快了。
他脱下了衣服，坐在石头上，正在脱下假肢，也开始了惯例的深思。亚丝翠是那么容易就能干扰到他的想法，甚至只需要她的存在就可以了。他可以刻意集中注意在别的东西上，这样他连父亲带着其他的维京人全副武装地路过他身边都听不见。但是亚丝翠要是带着斧子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的脑袋要是想转移注意力，怕是要炸掉了。
现在他孤身一人，所有的场景都在他的脑海中来回重放：武器，父亲，飞行计划，学院，鼻涕粗，亚丝翠，改进龙鞍，双头龙的毒气，对学员们下一步的安排，亚丝翠，花园，海湾，无牙的尾翼……
他瘫进了温泉里，沉了下去。

第四十七章：刨根问底
等希卡普从温泉中爬出来的时候，空气已经寒冷了许多，不只是因为他刚从温泉出来的原因。他弄干身体估计要花比平时更久的时间，但是无牙还在旁边的石头上耐心地瞪着他，他不需要走回去。
温泉旁边的石头是除了天空之外，他唯一能轻松静下心来的地方，可能是因为他们马上就要离开了吧。他如果想的话，他现在就可以站起来，直接回到村子里去，但是如果还没有擦干身体就带上假肢，他会很难受的。所以他只好耐心地坐在那里等着，享受着宁静，利用起了思考的空间。
有的时候他会利用这段时间画画，如果有无牙在旁边的话，他们会一起坐在石头上。不过无牙并不像希卡普那样喜欢温泉，他并不是很喜欢洗热水澡，更喜欢试图喝一口热水，打个嗝。
这块石头在太阳下晒了一整天，仍然比较温暖，坐在那里无所事事似乎也不是什么很糟糕的事情。无牙在希卡普身后挠了挠他，他随后靠在了无牙的肚子上休息。他可以听到无牙的心跳，还有无牙不时的咕哝或者吼叫引起的震动。
在他一声大部分的时间里，他没有什么特别确信的东西。无牙算是一样，亚丝翠是另一样。他知道她时刻会上来帮助他，他也知道她是一个会说实话，能够友善的争辩，或者时刻准备好帮助他的人。当出现了争论的时候，她是最难对付的对手，当合作的时候，又是他最好的伙伴。
亚丝翠在大部分时间都会处在他的脑海的边缘地带，他很少会允许有沉浸着想她的奢侈时间的出现。
毕竟，这可能会很尴尬的。
但是从好的一方面说，虽然有可能同样作为缺点，希卡普已经很熟悉自己的情绪了。因为他喜欢刨根问底，把想法意义拆解，再重新结合，他可以仔细地研究自己的情绪，并且找到令自己产生了这种情绪的原因。
希卡普很清楚自己对亚丝翠是什么感觉，但是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告诉她。他知道一种可以用来交流的语言，给她做些东西，送给她武器或者速写。
这次鼻涕粗的事件的发生让他对自己不再那么确定了。他暴露了……很多东西，一些大家都看得出来的东西。尽管他很适应感受到自己的情绪，他并不是很希望让大家都了解自己的情绪，特别是关于亚丝翠的，毕竟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向她透露出自己的感觉。
蓝天上被涂抹了一层金色，暗示着太阳的别离，他明白是时候回去了。他套上了一件新的衬衫，用之前穿的那件擦干了腿。无牙咕噜了两声。
“啊，别这样，伙计。没那么糟糕，我们也没有在这里呆多久呢。”
无牙嘟囔着顶了顶希卡普，后者抓了抓无牙的脖子，让无牙又老实地坐下来呆了几分钟。趁这个时候，他打开笔记本，开始画下来他最近想的这些事情。他画下来了一个弹弓，一个龙鞍，上面附带有一个剑柄，一个武器的底座，还有长辫子的亚丝翠的背影。只要是出现在他脑海里的东西，他都画了出来，试图把这些东西从脑海里赶出去。这种混乱又持续了两页纸，他终于停在了一页的新的画纸上。
他放下了铅笔，挠了挠头。头发还是湿的。他前后晃了晃头，抖下来的水滴都甩到了无牙身上，令他咆哮了两声。
“抱歉。”他梳理了一下头发，这么湿还是不能飞行，否则等他到家，头发都要结冰了。
他躺了下来，画起了龙骑手们和他们的龙。他画的龙比较简单，又用头盔替代了每个人的脸。他画了一叠卡牌给鱼脚丝，用辫子代表了亚丝翠，勾勒出了她的肩膀和下巴的曲线。
他考虑起了每个骑手拿着的武器，与此同时在风飞身上加了几根羽毛，把钩牙的角涂黑。他往往会在画截然不同的东西的时候想到一些点子，所以她开始画起了钩牙背后的悬崖，在页面上画出了博克岛北侧和东侧的绝壁。
无牙突然抬起了头，嗅了嗅空气，怀疑地吼了两声。
“谁在那里？”希卡普问无牙。他合上了笔记本，放在了身边，走向了旁边的小道。无牙看上去不是很警觉，只是很好奇，有些警惕。肯定不是一大堆人向温泉涌来，也还没有到亚丝翠回村子的时机，毕竟不久前她还在练习。
突然一个包被甩到了他面前的大石头上。穿着镶满尖刺的裙子和一身铁甲的人出现在了面前。

第四十八章：披散头发
“亚丝翠？”
她悄悄地绕到了石头的这一侧，环顾四周。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身上，满脸通红，可能是因为太靠近温泉的缘故吧。她穿着一件绿色长袍，并没有穿戴盔甲。
希卡普眨了眨眼，眼睛没有转开一下。他完全不记得有这身衣服。小时候都没有。而现在她的这幅样子，已经深深烙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
“嘿，”她看了看周围，“这里还有人吗？”
“只有我们。”看到她走了过来，希卡普重新挂上了那副快乐的微笑。看到她的时候，他总是克制不住自己的笑容，他还知道自己现在瞪大了眼睛。
无牙没有爬起来，但是低下了头，咕噜着欢迎着她。
“我从来没有在这里见过龙。”亚丝翠挠了挠无牙的额头。
“无牙也不是很喜欢这里，毕竟没有鱼。”
亚丝翠做了个鬼脸。“也不能怪他啊。如果有呢？熟鱼？呃，算了吧。”
她扭过头，从包里拉出来了取出了一个小袋子。
“无牙，给你。”她扔了一条小鱼干给他。无牙一把叼住了鱼，竖起了耳朵。他吞下了鱼，舔了舔嘴唇，咕噜着蹦回了石头上。
“不用谢。”亚丝翠笑了笑。无牙咧了咧嘴，又阴沉着脸冲希卡普吐了口气。
“呃，鱼腥味。好吧，我会确保以后随身带零食的。”
亚丝翠笑了出来，走到了石头边上。
“介意吗？”
“当然不。”他挪了挪身体。亚丝翠从包里拿出来了一把梳子，坐在了希卡普的身边。
他的大脑又回到一片空白的状态了。
她抬起手，解开了发带，开始梳理头发。
他得提醒自己别忘了呼吸。
水珠让她的头发变了个颜色，更加金灿灿的，垂下来卷了个卷。她把头发拉过肩膀，开始梳理。
“我刚才就想你和无牙可能还在这里，我可不想错过。你走的时候能带上我吗？”她用梳子指了指头发。“我是说，如果……如果你能捎上我一程的话。”
希卡普看了看她。他是不可能拒绝的。
“当然可以——跟我们回去然后……”他用手中的铅笔指了指她的梳子。亚丝翠笑了笑，继续梳理起了头发。她每次只拉过来几缕，直到梳理完半边的头发。
他呆滞地看了有一会儿。他见过她练习，见过她打人，灭火，骑龙。但是他从未见过她散着头发，卸下盔甲，梳理头发的样子。实在是……
他必须转移注意，必须尽快。他不能看，尽管他非常希望。看到她的样子让他呼吸不过来了。有点……让人窒息。也许某一天可以的，如果他们能——
现在不要想那种事情。
他强迫自己扭开头，打开笔记本，继续画画。
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才画了些什么。
“这是什么——我的辫子吗？”亚丝翠凑了过来。
“是啊，我……我不是很擅长画脸。”他的脸颊烫了起来。
“你画过莫侬的。”亚丝翠回答道。
“是啊，但是……有些区别。我画其他人的时候，要么会出错，要么就是奇形怪状，要么就是都有。”
“那，你最近在画什么呢？”亚丝翠还在轻轻地梳理头发。 他实在克制不住了，抬起了头。她的头发现在呈波浪线，垂到了她的腰部，还有一小节落在了石头上。他从未发现她的头发竟然这么长。他然后意识到她还在等他的回答。
他的眼神从头发移到了她的脸上。她的微笑像是知道了什么一样。
希卡普把笔记本凑了过去。
“我想给每个人设计一些比较合适的武器。”
如果带着武器的亚丝翠会干扰到希卡普，提到武器本身也就会干扰到亚丝翠了。她凑了过来，仔细地看着，同时继续梳理头发。
“给我看看你现在的进展呢？”
希卡普边画着，边跟亚丝翠讨论着每一种武器。等亚丝翠梳好头发，重新系好了辫子，他们已经给每个骑手想到了好几种武器，针对于每个人的偏好与力量而有变化。
“双胞胎千万不能拿到爆炸物。”亚丝翠说道。希卡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他们有可能做些改装，早晚会给弄成爆炸物的。”他说。
“也有道理。”她同意道。他看着她的手指理顺了头发，又看到了她的表情。
她还在冲她微笑，回到了她常有的那种样子，但是那种令希卡普窒息的柔和仍然留存了下来。
“准备好回去了吗？”

第四十九章：观摩绘画
希卡普伸出手去摸了摸假肢。还是有些潮湿，所以他还是不想把假肢戴上。
“再过一会儿吧？”
一直在观察着他的亚丝翠点了点头，轻轻地耸了耸肩。“今晚应该会有篝火吧。双胞胎好像想在悬崖那边放一个巨大的。”
“是啊，我听鱼脚丝说了。”
希卡普突然呆滞了。鱼脚丝……鼻涕粗。他抬起头想对亚丝翠说些关于早些的事情，但是却说不出一个字。他的大脑的时常短路经常发生在最关键的时候。
亚丝翠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吞吞吐吐，正忙于打理头发。他本来想要问她，自己是否需要因为他透露了太多或者让她感到尴尬而道歉，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或者如何行动。
于是他再次拿起笔记本，在那些画好的武器上加了一些装饰。他们为双胞胎设计了一组弹弓，可以投掷各种类型的弹药——包括一些可燃的，尽管亚丝翠仍然抱有顾虑。
至于鼻涕粗，他们给他准备的是大投射面积的武器，因为他实在是太爱吹牛皮了，准星实在过差。希卡普怀疑这可能是因为他的视力的原因，但是他没有体处理啊。钩牙经常会为鼻涕粗的坏眼神编造借口，但是如果鼻涕粗还想在飞行的过程中使用武器，他必须能够打中目标。
亚丝翠建议的是一个更大的弹弓，发动溅射攻击，比如热水，酸液，甚至岩浆，当然他们必须想到一种在不会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情况下进行装弹。希卡普在旁边附注了一些可能的方案。
鱼脚丝比较难弄，因为他需要用两手去控制肉球，如果让他再拿一把武器，很可能会失去平衡，而肉球本来飞的也不是很快了。
“要不我们给他一些能够喂给肉球的东西，让她转化成岩浆？”
“他已经自己携带了一些了。”希卡普回答道，他靠在无牙身上，用炭笔点了点下巴，遥望着大树的顶端。“他的龙鞍上可以装上石头，这倒是一个不错的平衡器。”
“我们可以去问问他的意见，”亚丝翠说道，“他可能对自己更了解一些。”
“这倒是。”希卡普同意道，尽管他没有为鱼脚丝提供解决方案这一点仍然令他有些不悦。他画出了肉球和背上的鱼脚丝，为他们添加了一些细节。
“那我呢？”
希卡普抬起了头。亚丝翠靠了过来，看了看他的笔记本。他可以看到她在晚霞中闪耀的金发，令他的喉咙动了动。
“难道还有你没有或者不会用的武器？在哪里？”希卡普放下了铅笔，环顾四周，掀起了无牙的尾巴，往地上瞅了瞅，无牙恼火地叫了叫，亚丝翠则一拳打在了他胳膊上。
“啊！”
“你自找的。”
他想了想，本来想往远处移一移，但是还是放弃了。他不敢。
“你最喜欢用斧子了，对不对？”
“是的。”亚丝翠同意道，捋了捋头发。
“要不我们为你的龙鞍上装一个更好的装置，这样在你的身后能轻易够到，也不容易伤到风飞？”
希卡普翻到了新的一页，开始画起了一个能装上斧子的龙鞍。他在旁边做了些笔记，记录了所需的材质和结构，这样还能装一些比较小的武器。
“能装上两个吗？”
他停了下来，点了点头。“可以。两边各一个吗？”
“挺好的，我有两把斧子，我还都挺喜欢的。”他抬起头看了亚丝翠一眼，她的笑容让他的脸再次发烫起来。
他画了一个更大的龙鞍框架，画上了斧子，包括了当时他为她所做的金属环，然后补全了其他的细节，最后将背景也画了出来，看上去她像是在空中飞行一样。
亚丝翠低下头，看到画中的龙，禁不住笑了。
“你是怎么做到的？”
“做到什么？”他还在补全风飞的细节，并没有抬起头。他的炭笔在纸上来回游荡，补充龙鞍的线条，为支架添加更多的阴影。他停了下来，在角落里附注上了每一部分需要的材料。就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风飞的身体已经大部分花完了，附带有那个他认为会有一定挑战的龙鞍。
“你怎么这么清楚的就把脑海里的东西画出来的？或者说，你是怎么把人和龙描绘的……这么准确的？”
“我跟你说过，不是所有人都能被我画成这样的。”他摇了摇头。线条已经被补充到了纸张的边缘。
“太厉害了。”她说道。
“造出来的过程应该会很好玩。”他点了点头。
“不是，希卡普，”她捅了捅他，“我说的是画。你太厉害了。”
他耸了耸肩，但是嘴角忍不住还是流露出了微笑。“谢谢。我画画只是为了给我的脑子腾出一些空间。不然……”他用铅笔指了指，“我就有太多的东西要记住了。”
“我明白那种感觉。”她轻轻地说。
“是吧？”他看了看她。
这回亚丝翠耸了耸肩。“是啊。但是我不画画。我只会朝着东西扔斧子，这样感觉会好一些。”
他笑了。“我会尽量避开的。”
这令亚丝翠皱了皱眉头。“哈哈，这有意思。我和你很像——不是有很多人……有的时候我还是会被吸引住的。”
他低下了头看面前的纸张，突然意识到亚丝翠的身体颤了颤。
“准备回去了吗？”
“是啊，有些冷了。再说那边还有暖炉和食物等着我们呢。”
“那好吧，”他把笔记本和炭笔放回了包里。亚丝翠从石头上跳了下去，把梳子收到了她的包里。无牙伸了伸懒腰，为起飞做好了准备，冲希卡普嘟囔了两声。希卡普不知道龙族有没有表达“无聊”的办法，但是无牙看上去已经造出来了一个。他可是在温泉这里受够了。
希卡普正准备戴上假肢，突然停了下来。
“需要我帮忙吗？”亚丝翠已经把包放下了。
“额，不用了。我——我可以的。”
“那好吧。”
她坐了下来，盘着腿等待着。
老天爷啊发生什么了？他不能……在她面前做这种事情。而她貌似还想看好戏。
希卡普挠了挠头，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怎么了，你还好吗？”
他伸出手摸了摸腿。已经干了。他们随时都可以回去。
亚丝翠的脸沉了下来。“你……你是想让我走吗？”
“没有，没有。”他的确是这么想的，但是如果她变了脸就不是了。
“你确定？”
“是啊。我……”他觉得还是坦诚一些为好。“我从来没有……和别人一起做过。”
亚丝翠看上去有些震惊。她慢慢地扬起了左边的眼睫毛。看到她嘴角时隐时现的笑容，希卡普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些什么。
“哦，天啊。我是说……啊，算了。”
亚丝翠甚至笑出了眼泪，这才冷静了下来。结果一看到希卡普，她就又忍不住了。
“是啊。哦……真棒。”他捂住了脸，感觉脸颊是滚烫的。也许他的头就要自燃了，这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地缝钻进去了吧。那应该挺好的。
“哦，希卡普，我——”
他抬起头。“你什么？”
她摇了摇头。
“我刚刚说出了可能是这辈子——补充一下，一个本来就有好多羞耻的时刻的一生——我说过最羞耻的话，然后你还不打算把你的评论说完？”
“不。”她又笑了出来。
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他把裤腿提了起来，方便装上假肢。亚丝翠坐在一旁，抱住了双腿，看着他的动作。好吧。他想道。又不是说他的腿还会长出来一样，他也不能躲一辈子吧。
他把假肢按了上去，用皮带把它固定在了腿的下面。然后他把钩子扣紧，这样假肢会比较牢固，接着把裤腿又翻了下去。
他不想再这个过程中抬头去看亚丝翠，但是他还是偷看到了。她的脸上写满了平静，并没有流露……恶心，倒是有一种人们看到戈博在铁匠铺工作的好奇，当然，那种好奇只是让戈博带着想把东西甩他们脸上的冲动继续工作下去罢了。亚丝翠永远不会这样的，他明白，但是他说他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装过假肢也是真的。除了戈博，他的父亲，这部分生活属于他自己。
但是就在这个时候，亚丝翠只是在……做她自己。她的脸凑到了膝盖前，看他的眼神如往常一样，带有那种他无法完全理解却似乎又并不负面的感觉。她的眼神充满了镇定，嘴角的弧线展现了微笑的微笑，看到他的目光，她的眼神也没有移开。突然她的嘴角露出了那种熟悉的坏笑，凑了过来，亲了上去。
她的左手绕过了他的脖子，把他拉了过来，另一只手紧紧地牵住了希卡普的手。他们的吻逐渐加深，直到无牙很不耐烦地吼了吼，往石头上甩了甩尾翼，才停了下来。
希卡普退了回去，亚丝翠笑着从希卡普身后看着无牙的动作。
“准备好了吗，伙计？”
亚丝翠站了起来，笑着说：“抱歉，这就走这就走，你很快就能吃上晚饭了。”
无牙咕噜着低下了身子，让亚丝翠爬了上去。希卡普把亚丝翠的包递给了她，看了看无牙。无牙也不耐烦地看了看希卡普，然后扭过头去了。希卡普这才爬上了龙鞍。无牙很快起飞，将大石头和温泉甩在了他们后方。

第五十二章：再度飞行
几个小时后，希卡普道了晚安，第一个回到了家里。月亮已经高挂在博克岛的上空，给所有的东西都染上了银色。他慢慢地走上了房子所在的山坡上，看着月光照亮了自己的腿，小路上的石头，还有房子的屋顶。
突然一团黑影在他家的房顶上移动着，还伴随有平静的嘟囔。
“嘿，无牙，在等我吗？”
无牙甩了甩尾巴，向希卡普发出断断续续的吼叫。
“想要夜飞，嗯？”
希卡普停了下来，回过头看了看下面的村子。如果戈博说的是真的，估计的确是真的，那么史图依克将会连续缺席两个夜晚，也就是说，希卡普必须扮演首领的角色，他实在是找不到更好的词来形容他现在的处境了。一次巡逻应该不是什么坏主意。
“你知道我爸今天出去了吗？”
无牙没有回答，而是跳到了房子旁边的泥地里，来到了希卡普面前。
“也许我们应该去看一圈，看看一切是否安好？”
无牙咕噜了两声，用头顶了顶希卡普。希卡普抓了抓他的头。
“咱们走吧，伙计。”
希卡普觉得突然起飞的那种刺激，胸口的压迫，和自由感是永远不会让他厌烦的。他们在房子的上空转了一圈又一圈，无牙抖了抖身体。
“你恐怕得从屋顶上下来了，无牙。屋顶都快盖不住了。”
无牙摇了摇头，嘟囔了两声。
他们转向岛屿的东方慢慢滑翔。希卡普可以看见远处的篝火，看到周围还有影子摇摆，看来大家都还在那里呢。他不禁流露出了微笑。
突然无牙扭过头向右偏转，向悬崖边盘旋下降。
“无牙？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无牙咕噜着回应道，这意味着没有危险，并且继续盘旋下降。突然希卡普看到了——一个闪过的身影在通向码头的石头边。
“那是什么？”
无牙看上去不是很担心，水平向那边飞去。
“你在干什么，伙计？”
无牙降落在了悬崖边上，向前迈了两步。
“喂喂喂，伙计，这是干什么——我不觉得我们——”
“嘿，无牙。”一个轻柔的声音从石头后面传来。
“亚丝翠？”
无牙开心地叫了起来。
“看到我的信号了，是不是？”她走到了月光下，摸了摸无牙的下巴。希卡普来回看着他们两个。
“你们到底有多少种信号？”
“一些吧？”她偷笑道。
希卡普摇了摇头。用右脚捅了捅无牙。无牙看上去挺自鸣得意的。
“你要去哪里？”
“夜巡。在博克岛上转一两圈，不会很远。如果我爸不在的话……”希卡普突然停了下来，注意到少了些什么。
“你的肩甲呢？你还好吗？”
“没事，在一棵树里面。”
“树里面？”
亚丝翠点了点头，但是没有说明。
“为什么在树里面？”
“一个很好的隐藏的地方。没人会想到树里面有东西的，而且没人会被绊倒。”
“好吧。可是为什么要放树里面？”
“因为太容易反光，可能会被别人看到。”
他一脸困惑，完全没有明白。
“我能跟你一起去吗？”
他突然明白了。
不过尽管他很想说“好的”，让她跟他一起去，哪怕一小会儿也行，但是他知道他必须说不。责任和大部分时间的欢乐是正好截然相反的。
“我觉得没事的，希卡普。”
“我不觉得，”他没有掩饰自己的后悔，“你家人呢？”
“说来有趣，”她揉了揉无牙，把另一只手放在希卡普的腿上，后者努力不要出太大的反应。“我正要回去，戈博……我感觉他像是在等我。”
“戈博？”
“是啊。他就……站在广场中间，看着月亮。我道晚安的时候，他说，’啊，今晚要是能夜飞就太好了。’”她模仿的戈博有些糟糕。
“真是……奇怪。”
“是吧。他又说风飞晚上太明显了真是可惜。”
“这倒是没错，但还是……太诡异了。”看来希卡普下次在铁匠铺见到戈博的时候要多问几句了。
“越来越怪了。他用头冲你家示意了一下，就直接走开了，一句话没说。”
“是吗？”
“是啊，我觉得他想让我跟你一起出去夜飞。”
“额，但是戈博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啊，如果我们被你母亲抓到了，他可不会被找上门。”
亚丝翠笑道。“我们不会被抓的。这就是为什么我把肩甲藏起来了。”
希卡普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还有，”她戴上了风帽，“我会盖上头发的。”
“是啊当然可以，因为我今晚极有可能会突然分身了的。”
“希卡普，我觉得没事的。求你啦？”
希卡普知道自己应该拒绝。他应该拒绝，但是他不想。他低下脑袋，摇了摇头。
“好吧，好吧，但是你母亲要是找上门来，至少把你的斧子借给我。”
“我会用的。”亚丝翠牵起他的手，爬上了龙背。
“你会？”
“是啊。我自己就能解决她了。”
希卡普听到她的话，忍不住笑了。感觉到亚丝翠抱住了他的腰部，他于是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准备好了吗？”
“应该吧。”他回答道，“无牙？我们是直接走了，还是会所你想接上别人？”
无牙咧了咧嘴，但是因为没有牙，所以看上去也不是很凶恶，然后他窜进了空中。他从悬崖出发向下飞行，划过了港口边的海面。此时的月光给海面看上去无穷无尽的涟漪刷上了一层银色。然后他们再次回到空中，在博克岛的上空开始盘旋。

第五十三章：追忆过去
“码头上已经没人了。”亚丝翠环顾四周。
“也不该有人，都这个时候了。”希卡普回答道，向右侧看去，但是不是看港口，而是看着她。
“那我们还来这里干什么？”
“尽可能脱离大家的视线。”
“这是某种巡航演习还是你的妄想症犯了？”
“可能都有？”他扭过头，咧开半边嘴，这种笑容让亚丝翠每每中招，像是她的一个小心结一样。那个笑容，是她的啊。
她没有回答，而是紧紧地抱住了他，靠在他的肩膀上休息。希卡普看了看她，用一只手摘下了她的风帽。
“我就知道。”她抬起头，笑了笑。
“知道什么？”
“你就想一个人独占我。”
希卡普只是笑出声来，但是没有回答。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他的脸颊一路红到了耳朵根。她本来想一直捅他，知道他招供为止，还是放弃了。想想就可以了。
无牙慢慢地上升到了博克岛西侧的悬崖边，确保他们呆在阴影下不被发现。尽管他们在火堆边的时候好像很暖和，在这里就变得特别的冷。感觉到冷风呼号的亚丝翠靠近了希卡普一些。
“你还好吗？”
“嗯。”她轻声在他耳边说道。
他坐直了起来，转过头来看她。
“想起戈博。”他说。亚丝翠抬起头，用手指挡住了希卡普的嘴唇。
“我不回答这个问题。”
“但——”
“不。”
“你为什么会需要——”
“希卡普。”她的手微微使劲盖住了他的嘴。“不告诉你。”
“我知道你的痒痒窝在哪里。”他移开了她的手。
“我也知道你的。”她扬起了眉毛。
他回敬似的也扬起了眉毛，握住了她的手，这样她现在还不能行动。她定住了，向前靠了靠。
“求你了，能不能不要问我，也不要挠我痒？”
他假装摆出姿势考虑起来，但是由于亚丝翠不停地想抽出手，也没有摆成。
“好吧。”他慢慢地同意道。她抽出了一只手，捅了捅他。
“嘿，你也别挠我痒啊。”
亚丝翠缩了回去，重新抱住了他。
他们从博克岛的南侧的森林上空开始返航，保证龙身隐藏在了迷雾之中。山脉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他们身后，无牙再次绕到了岛的西侧，环绕在悬崖的上方，向海域上飞去。
“别走太远，伙计。我们今晚不能出去探险。”
“你出去过吗？”
“探险？去过，有一次找到个新的小岛。”
“真的吗？”
他点了点头。“可能……三个钟头的行程？我是说，对于你和风飞来说。如果肉球想去的话，恐怕要四个半小时了。”他不想听上去很无礼，她也明白。希卡普只是更喜欢保证所有的东西都是准确的，特别是一切关于飞行的东西。这也是为什么莫侬的船会完美无差的完成了仪式，因为希卡普计划好了一切。
他们又一次飞入了气流之中，亚丝翠躲在了他后面一些。无牙转向地平线边还看得见的博克岛，向莫侬家进发。尽管天有些黑了，但是月光照亮在冰面之上的反光仍然让房屋清晰可见。
“我们能在莫侬家停一会儿吗？检查一下花园的供水系统？”
“好。”希卡普回答道。
无牙盘旋下降，落在了莫侬家的旁边。亚丝翠从龙背上跳了下来，希卡普解开了护具，也跟在了后面。
“你觉得怎么样，伙计？”希卡普看着他的眼睛，“冷吗？”
无牙翻了个白眼，笑呵呵地看着希卡普，明显是因为夜飞而高兴。亚丝翠已经进了花园，看着房屋的屋顶，顺着管道将目光移到了土壤里。她感觉土壤是潮湿但没有被水淹没的，看来的确起了作用。
“看上去不错。”希卡普站在她的身后说道。
“是啊。”她小声回答道。
“晚上还是会冻住的。”他说道，“但是这应该不成问题了。等太阳升起来，就会融化了。”
亚丝翠笑着说。“鼻涕粗还是说对了。”
“的确啊。”希卡普的声音听上去有一丝惊讶。他顿了顿，继续说了下去。“亚丝翠，关于鼻涕粗的事情，我……”
她扭过头来，看到他皱了皱眉，目光里透露着愤怒与迟疑。
“如果我做错了事，我很抱歉。我——”他叹了口气，低下了头。
她走到他身前，等到他抬起头来才开口：“我没有生气。鼻涕粗的确没头没脑的，但是至少现在他明白了一些事情了。”
他低下了头，点了点头，然后效仿她的动作，突然抬起头看着屋顶，顺着金属管道，检查者每一个拐角，直到管道插入泥土之中，检查着每一个可能的裂缝。但是等她再次开口，他又将头扭了过来。
“尽管我表态了很多次，我对他并没有意，但是你那么瞪着他就让他重燃勇气，真是傻啊。”
希卡普慢慢地点了点头。“他不是特别……会察言观色。”
亚丝翠笑了。“这话听上去很圆滑啊。”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再次抬头看到了屋顶。“我们上次来的时候像是几天前了，但其实只是几天早上，真是度日如年啊。”
亚丝翠牵住了他的手，靠近了他一些。“是啊。真是奇怪。”
他们牵着手走向正在一边等待的无牙。他正在某些植被上面蹭着鼻子。
希卡普注意到了。“咦。莫侬种龙草吗？”
亚丝翠突然停了下来，但是希卡普还在向前走着，就这样被拉了回来。希卡普转过头来，却发现亚丝翠正在看着龙草。突然她打了个寒颤。是那个时候。
“亚丝翠，怎么了？”
她望着他的眼睛肿饱含泪水。“她知道。”
他皱着眉，摇了摇头。
“莫侬。她知道。”
他牵起了她的另一只手。“知道什么？”
亚丝翠感觉她全身上下都被风席卷着，让她有些踉踉跄跄。“她知道。她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希卡普还在等待。亚丝翠眨巴了几下眼睛，挤开了几滴眼泪，滚落到了她的下巴上。
“很多年前，在我们还没有和龙结盟之前，在……红死神出现之前。我应该……”她回想起了。那时候她的头发还没有那么长，她也没有拿到过她的肩甲。“我应该是九岁或者十岁吧？”
希卡普点了点头，用手指揉了揉她的皮肤。她的手是身上唯一温暖的地方，但是她却需要那种冰冷。
亚丝翠回过头看到了房子，回想起来。
“那次我来拜访了，她在门前迎接我，看上去很奇怪。她当时说——我还记得，希卡普——她说——”亚丝翠的喉咙动了动。他看上去特别担心，但是此时她的脸上反而重新挂上了微笑。
“她说，‘总有一天，你会飞来这里的。’”
希卡普瞪大了眼睛。“哇。”
“是啊，我这么多年都没有想到。但是——”亚丝翠捏了捏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气，“还有别的，她说，‘你会费来这里的，而这并不是你最初的用意。但是这会是正确的选择。’”
希卡普皱了皱眉。
“她知道，她知道，”亚丝翠重复道，“我一直都没有想到，本以为她说的是我会跑过来，给她一个惊喜什么的。但是她不是这个意思。她说的就是现在。此时此刻。”
她靠在了希卡普的肩膀上，把头埋在了他的脖子边，感觉到了他的怀抱。现在她没有穿着肩甲，他的臂膀让她保持着温暖。她感觉他在她的头发上亲了一口，轻轻地把侧过头去。有那么一个瞬间，她以为他耳语了什么，但是她没有听到声音。
她不想动，于是闭上了眼睛，回想起了莫侬，这个心结已经没有那么痛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她似乎早已明白这一刻终会到来。亚丝翠感觉到了那种突如其来的温暖与爱意，并且在月光下，希卡普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这种感觉，她本以为自己再也不会邂逅了。
她侧了侧头头，抱得更紧了。
“你还好吗？”他悄声说。
尽管眼眶还是湿润的，她抬起头绽开了笑颜。
“嗯，好了很多，谢谢你。”
她抚摸着希卡普的脸颊，轻轻地吻了他的嘴唇。突然，两人之间的氛围急剧变化，她的吻变得如饥似渴，像是在吞食什么一样。
希卡普最后还是打破了接吻。两个人不断地喘息着。
“我们——”
“我知道，希卡普，”她看着他的眼睛。她想说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只好用手指贴住他的嘴唇。希卡普只是笑了，并用那双熟悉的绿眼睛端详着她，令她感到一阵暖意。也许他理解了。他可能很久前就明白了。如果没有，她会找时间想办法告诉他的。
“咱们回去吧。”她牵起他的手，跟他一起走向无牙，后者郑还在挖着附近的龙草，鼻子上脏兮兮的，占满了稀泥。
“你要回那个你发现的岛上去吗？”亚丝翠上了龙背后问道。
“今晚？不。”他回答道。
“我说等你爸回来之后。”
他点了点头。“我一直想回去，顺便搜寻其他的岛屿，继续完善地图，但是一直没有时间。而且现在我爸不在，我应该也脱不开身。”
“你可以巡逻啊。”
“的确，你也知道，”他咧了咧嘴，“如果博克岛需要趁他不在的时候加班巡逻的话，我肯定是可以的。”
亚丝翠笑道。“是啊，我明天也能跟你来巡逻吗？”
“当然。”
她抱紧了他的身体。
“我今天没想到会再见到你。”他补充道。
“没有吗？”
“毕竟，我走的时候，你还在火堆边。”
“只是听了戈博让我做的事情。”
“幸好你听了。”他轻轻地说道。她在他的脖子上亲了一口，重新躺在了他的后背上，闭上了眼睛。
几分钟后，他们着陆了。无牙选择在出发的地方着陆，然后立刻抖了抖身体。
希卡普转过头来，看着身后的亚丝翠。她重新戴上了风帽，但是看得到她今晚夜飞后的笑容。
“晚安。”他说。
“你不打算亲我吗？”
他的手指在她的脸颊上徘徊，掀开了她的刘海。“我不确定应该不应该。”他皱了皱眉。
“希卡普。当然应该了。过来。”她这次主动接吻的感觉和刚才的烈火不同，更像是欢乐。亚丝翠以前从来没有感觉吻与吻直接有这么大的区别，而现在她更想探索所有可能的感觉了。她想像龙之书一样把它们记录下来，只给自己留着收藏。
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为什么会在树干里面放上铠甲？”
亚丝翠轻叹一声，连忙盖住了嘴巴。
“戈博吗？”希卡普悄声问道。亚丝翠点了点头，在他的下巴上亲了一口。
“晚安，希卡普，明天见。”
“明天见。”他悄声说道，看着她跳下龙背，跟他道了晚安，冲向藏铠甲的地方，然后径直回了家。
他聆听着，直到夜行动物重新恢复了日常行动，说明周围已经没有人了。他和无牙冲上天空，这次是向自己家飞去。
他从卧室的窗口翻了进去，直接躺在了床上。闭上眼睛的一刻，他还是不禁笑了。
今天真是漫长而完美的啊。

第五十六章：忐忑对话
亚丝翠吓得向后跳了回去，希卡普从未听过她叫出的声音。是的，战吼。大喊大叫，当然了，他也听过。
但是听上去怎么像是要把她扔进北方的冰海里一样？这倒是没有。
希卡普靠在身后的门边，抱住了双臂，忍俊不禁。亚丝翠看上去被吓坏了，而且……好吧，看来她把斧头留在了另一个房间真是件值得庆幸的事情。
他刚才听到有人在铁匠铺里，等他偷偷溜进来的时候——能做到这一点简直就是奇迹，因为他的身体已经酸痛的要死，而且他的假肢很容易发出声音——他吃惊地看到桌子上摆了一把斧头。
他可以看到后面的房间里有灯光。正是那束灯光让他路过铁匠铺的时候发觉有人在里面，或者有东西不小心烧着了。
但是他没有想到会看到亚丝翠的斧头——或者亚丝翠本人。通常如果有人偷偷溜进来的话，是冲着重型武器或者一些被勒令禁止的东西来的。通常，罪魁祸首应该会是特夫纳特。
希卡普的身体瑟缩了一下，停在了房间门口，看到亚丝翠伸手去够台子上的一打纸，把另一堆纸放了回去。他只会把不想让别人看到的东西放在那里。比如未完工的素描，或者一些还没完全开发出来，但是以后可能会用得上的点子。
而且，他必须承认，他的这种反应是因为他很少见到烛光下的亚丝翠，这才让他停下了脚步。她翻找时带动的空气吹动了烛光，令她的身形看上去有些虚幻，像是一个魅影。
正当他打算走上去的时候，亚丝翠放下了手头所有的纸张，抬头看到了挂在墙上的画作。烛光侧影着她的脸颊，映出了她脸上的微笑，看到她凑上去，想看的更仔细一些。她真是个美人，美得令人窒息。
然后他看到她翻到了另一个书架上，仍然在找着东西，突然间开口念出了那个词。他想都没想，直接回答了她——然后吓坏了她。
“幸好我没把斧头带进来。”她咆哮道。她看上去非常生气，但是同时……有些愧疚？
她在干什么呢？
希卡普推开了门，慢慢地走了过去。她仍然站在那里，皱着眉头。他看得出亚丝翠对于被突然抓到并不是一件很高兴的事情。
他站在了她的面前，模仿起了她的姿态：抱着双臂，皱着眉头，肩膀前倾。不过他实在是有些忍俊不禁，面带了笑容。
“你在找什么啊，亚丝翠？”
她低下了头，看着地面，叹了口气。
“很抱歉就这样溜了进来，希卡普。”
“没关系，”他还是在笑。她看上去是多么的羞愧啊，以至于他都想嘲笑她。“我没有生气……没有那么生气。”
她抬起头，看到他想要装出生气的样子，但是还是没办法控制住自己。
他并没有生气。他只是很困惑，但是对于亚丝翠来说，这倒是平淡无奇了。
“你能给我做一根针吗？”
“一根针？”希卡普挠了挠脸。她就想要这个？她的针全断了吗？为什么她要在书架这里找针？
“对。一根大一些的，就是那种用来缝龙鞍或者一大块皮革的。”
他慢慢地点了点头。“我有一些不同型号的。我给你一根我的行吗？”
“不——不行。”她马上摇了摇头。“我是说，我可能会需要保存一段时间，如果可以的话。也许，你可以给我一根你不会用到的？或者帮我重新做一根？”
“当然。”他回到了铁匠铺，听到她跟在身后，看着他往壁炉里加了些柴火。
“等等，现在吗？现在就做？”
“对啊，为什么不呢？不会花很长时间的。”
亚丝翠站在刚才希卡普站在的门口，瞪大了眼睛，搓了搓手。
“你确定？你没有……其他需要在的地方吗？”
希卡普只是冲她笑了笑，但是没有告诉她自己的想法。他的父亲离回来还早着呢，他家空无一人，他现在身体应该也酸得不能安全飞行了。他也没有什么能去的地方了，何况做一根针的确不需要花太长时间。他从箱子里拿出了几条合适长度的铁块。他需要一些足够细而坚硬的铁，这样他能用来锻造。
“我能帮忙吗？”
“不用了。”他回答道，看着眼前的碎铁，皱了皱眉，试图挑出合适的。
亚丝翠走到了门口，希卡普突然抬起了头。“你能不能留下来跟我聊聊天？除非你有什么事情要做的话。”他皱着眉头补充道。他之前忘了问了。
“哦，没有。我能……留下。谢谢。”她看上去有些尴尬，令希卡普差点有些愧疚。差点。能嘲笑她的机会可不多。
亚丝翠坐在了墙边的桌子上看着他。希卡普已经找到了符合条件的物品，放在了一边，他站起身去取自己的围裙，然后撸起了袖子。
“我猜我不能问你要这根针干什么，对不对？”
“嗯。”亚丝翠回答道，并收起了腿，将下巴靠了上去，仔细地观察起了希卡普。
铁匠铺里面越来越亮，和外面的黑暗形成了对比，这也让屋子里布满了阴影。她看见的希卡普可能比希卡普看到的她要清楚很多。他应该也可以感觉到她在看着他。也许让她留下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如果他不能足够专心，可能会出大麻烦的，比如引火上身。
“那……？”亚丝翠看上去还是有些忐忑。
“那……什么？”他笑了笑，把身边的工具排列好，打了一桶水过来。
她叹了口气，放下了腿，又再次把腿收了回去。她不想保持安静。希卡普也看得出来。他决定可怜可怜她。
“要不这样吧：我给你做这根针的时候，你给我讲讲你这一天。”
“我这一天？”
“嗯。”
“额，我在外面飞行，吃了午饭，去了学院，看着暴芙纳特差点把你宰了，去了莫侬家，吃了晚饭，然后来了这里。”
他扬起了一根眉毛，看着她。
“抱歉。”亚丝翠放下了腿，来回摆动。“我不是很喜欢在……想着一些烦人的事情的时候谈论。”
“现在这个烦人的事情就是你需要这根针的原因吗？”
亚丝翠点了点头。突然她又看上去轻松了许多。“我能问你些问题吗？”
希卡普耸了耸肩，点了下头。他用鼓风机往壁炉里加大了火，放进去了更多的柴火。
“你这一天过得怎么样？”
希卡普转头看了她一眼，试图和她的回答一样简短。但是她脸上的表情让他打消了这个主意。她的嘴角向下弯曲，手指无休止地摆动着，还不停地甩着自己的腿，像是一直不舒服一样。她看上去真是悲惨啊。
“还不错吧。今天早上之后，相比于飞行，我花了更多的时间在铁匠铺里。不过有飞行也聊胜于无，虽然带有爆破。”
希卡普再次卷起袖子，然后戴上了手套。如果他能脱掉上衣一定会简单很多的，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亚丝翠还在这里。
他开始加热选好的铁块，让铁和火中的木块和炭火亲密接触，等着看到铁块由于吸收了热量而发光。火光慢慢地变亮，他也不断把铁块往火炉里面挪动。
大概是时候了。

第五十七章：开口询问
亚丝翠看着火光前的希卡普。她也没有太多选择。她暗暗对自己说，这是因为他是这个房间里唯一还看得见的东西，但是其实，她只是无法转开头罢了。
她没有在铁匠铺里跟希卡普相处过太久的时间，但是他现在的样子和在驯龙学院里差不多。他带着自己砥砺前行，时刻明白下一步该怎么做，再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他的时光是充实而又信心的。他不会故意扭开头或者低下头，眼神飘忽不定或者透露出迟疑。他与铁匠铺的契合程度就像他和驯龙学院那样。
亚丝翠看到希卡普又找到了一处他有着归属感的地方，让他更有信心，能够停止腰板，不得不感到惊讶。他应该也觉得这样的地方很少吧。
这个想法让她不禁皱了皱眉。
他难道不知道自己在博克岛的很多地方都能有这样的归属感吗？找到属于他自己的地方？那些人们（包括她）不会因为他的失踪而疯狂地寻找着他的地方？
希卡普走到了墙边，拿起了一把锤子。
他走得很慢，很慢，仿佛四肢都是酸痛得抬不起来了一样。她感觉愧疚之火在心中熊熊燃起，毕竟他只是因为看到她溜进了铁匠铺才留下来做针的。她感觉糟糕透了。偷偷在别人背后鼓捣东西并不是她的本意，也不会是她为来达到目的而有的前几的选择。
她不应该这么做的。她要是直接问他就好了。他肯定不会拒绝的。况且，如果自己告诉他，不要追问为什么的时候，他肯定也不会问的。
她眯起了眼睛，看到他似乎把重心放在了左腿上。他受伤了吗？
她感觉更糟糕了。
也许是因为那次气体爆炸吧。看到他差点从无牙的背上摔了下来着实吓坏她了。鼻涕粗这么愚蠢的举动让她有了杀人的冲动。就连暴芙纳特都很后悔，还比以往更对他的哥哥有杀心了。而要是以往，是没有什么能让她愧疚的。
然后亚丝翠突然想起自己想问他的哪些问题，几周之前，他们坐在温泉的石头上。而现在的一切……变化真大啊。她问得出口吗？他又会回答吗？
她低下了头，双腿在桌子下不由自主地晃了起来。他当然会回答了。他愿意分享她一切问题的答案。但是真正的问题是，她是否问得出口呢？
为什么她这么害怕问出口呢？她是害怕自己会得到的答案吗？她想用自己的斧头敲自己，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把斧头留在了屋子的另一边。还是问问题吧。
“疼吗？”她强迫自己已经近乎黏住的喉咙发出声音。
“什么疼不疼的？”他皱着眉看着火炉。
“你的腿。”
他突然抬起了头，瞪大了眼睛。
亚丝翠强迫自己不要扭开头，而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有时候吧。”他说。
“有时候？”
他是想说现在就很疼吗？
他皱了皱眉，但是看上去并不难过。只是……有些困惑吧。
“是的，有时候。”他换了个地方待着。“如果我跑的太快，或者站着不动太久，还有太冷太潮湿，就会很痛。”
亚丝翠点了点头。
“戈博说他也有这种情况。我觉得这应该很正常吧。”
“你还记得吗？”
“腿？”他现在的眼神像是她生病了的那段时间一样。而她现在感觉也像是病了一样。可能她只是疯了吧。
“不，你还记得……那场大战吗？”
希卡普撸起了袖子，用钳子把铁块从火炉里取了出来。趁着铁块的中心发着橙光，他开始用锤子敲打，看着铁块逐渐变细。虽然本身铁块也就两只手的长度，但是随着希卡普的不断敲击，也在不断伸长。
他过了一段时间才再次开口，也并没有扭过头来看她。
“我还记得一些片段，都是我昏迷之前的事情。”他歪了歪头，眯起了眼睛。她不确定他是在专注工作，还是在专注回忆她问他的记忆。
“我记得飞过红死神的脊柱上空，看着它的尾巴冲我而来，但是……那之后就什么都记不住了。”
亚丝翠点了点头。
“有的时候，”他顿了顿，吸了一口气，“我会梦到它们，比如无牙的尾翼不能工作了，没有办法躲开。”
“你的梦里的结局是不同的吗？”
希卡普耸了耸肩。“我醒过来了，”他说，“而不是被打昏过去。”
亚丝翠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在那里工作。
“你问这个干什么？”
她耸了耸肩。她可以随便编个答案，或者转移他好奇的问题。但是她现在就是做不到，毕竟，他甚至连对她说谎的想法都没有。
“我只是在想。我一直都在想，但是……”亚丝翠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问出口。”
希卡普再次抬起头，但是还是集中注意于眼前的铁块上。“你当然可以问了。”他轻声说。
亚丝翠点了点头，跳下了桌子，凑了过去，专注看他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