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行，祖父差人问起，何时由他安排入翰林。每逢此问都觉甚是头痛，知郭家一脉单传，祖父寄以厚望，但人总有不可及之事。有时也想，先父沉珂总是不好，早早离去，是否也是自幼被祖父逼得狠了。他再大才大德，也不能强求郭家再出第二个御史大夫。扰得心烦，趁人不留意窜出了门。】
【因遭人拦问，误了约时，紧赶慢赶奔至宫门外，上气不接下气。】

【掐指一算，今日天朗气清，正宜出行。至于恰巧也在今日举行的文林馆之试，耸一耸肩，摊手——】
【和我有什么关系？】
【信手丢了眉笔，顺带着轻轻一敲锦瑟的脑门，扬眉。】怎么还跟呆头鹅似的——
走了。
【原还怕迟到误约，可一出宫门，四下张望一番——难不成郭璆放我鸽子？正纳罕着，见人气喘吁吁赶上前，忍不住伸手一拍他肩。】
你今儿怎么这么慢呐？

【好容易喘匀了气，忍不住背着人翻个白眼。】
：我说公主殿下，行行好吧，你们宫里是一个父皇管几十个孩子，我家里是几十个七大姑八大姨管我一个人。
【稍有些不敬的话，也脱口而出。话落地了才抬起头看了看周遭没人注意。一拢袖子背于身后，抬步往正街走去。迈了两步又觉不对，倏而转身。】
：哎，你要去哪儿来着？

【等他喘匀气，开口说话——还挺冲。就和头一回见他似的，一样的不知尊卑，大猪蹄子！什么七大姑八大姨，听着就拘束，忍不住翻一个白眼，“有理有据”地反驳。】
什么一个父亲管几十个孩子？还有我母妃，和文林馆那些老夫子——
你们家哪来几十个七大姑八大姨啊？
【见他拢袖欲走，也挥一挥袖子，抬步欲走，谁知这人又倏而转身停下，我差点没直接撞上去。】
【思量片刻，抬脚往东边走，边答。】
去钟阜晴云逛一逛咯——

【早些年时，父亲刚去，还在母亲身侧承欢。母亲时常入宫同太后叙话寄哀情，圣人曾经提过一句要让自己也入宫同皇子们一并文林就学。后来常听她说起那些满腹经纶的学士的不是，深深庆幸当初母亲舍不得我留宿宫中，才免遭此劫。】
：行吧，都听你的。
【所至之处，有外郡来的百戏团杂耍演出，虽不是什么大场面，好歹图个热闹，便也比往日人多些。正欲穿进人群去，却被两个衣衫褴褛的小乞丐拦住了路。乍一看，只觉身量矮小，形容憔悴，却辨不得雄雌，下意识后退一步。】

【犹记得有一次文林之试，试题为“佛道两教，何更宜兴”，恰巧当时我又感染风寒，这脑子里迷糊的很——大笔一挥就写下“我欲成仙，法力无边”。结果嘛——自然是每日课业增多，苦不堪言。】
【回过神，摇一摇头，有模有样地抬首看天，长叹一声。】
哎——
【“哎”完就此打住，“点到为止”。】
【同行至钟阜晴云，恰有百戏团在此杂耍演出，而我呢——一向爱玩爱闹， 免不了要过去看一看。】
【正欲拉着郭璆一道上前，忽然被两个灰头土脸，可怜兮兮的小乞丐拦住，一时懵住，拉拉他袖子，再偏首朝二人询。】
你们——这是遇到了什么麻烦么？

【二人也不多言，只扯住袖子哀求，许是觉得女儿家会更易恻隐，也许是看出表妹才是身份更贵重的那个，围着她不肯散去。而公主表妹平日里对我凶巴巴，却对这两个很是同情，眉目柔软，恰似感同身受一般。】
【然而只怕并非如此简单，孤苦之人，不一定都是衣不蔽体，但都是粗麻衣服，这两个小乞丐身上虽然有些脏了，却依稀辨得出是上等布料。常日乞讨，无处洗手，手上也必然粗鄙不堪，而这两位，怕是比府里做活的丫鬟手还细嫩些。破些钱财是无所谓，但只恐这两人万一来者不善。掏出钱袋塞到手里，拉过公主又一把将二人推开。】
：银子给了，走吧走吧。

【虽有出言询问，但这两个人不知是怕生还是怎么——也不答复，只扯着人袖子不撒手。纵有愠意，见她二人这副样子，又实在气不起来，难以厉色相对。】
【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忽见他掏出钱袋塞给那二人，随后一把将我拉过去。一边揉手腕，一边小声哔哔。】
你这么凶干什么……
【说罢，伸手拉拉他袖子，附耳过去，打商量的语气。】
那个，我银子都在锦瑟那……你身上还有没有？再……送点给她们？我改天还你——

【果然女子总有些过分的怜悯之心，见我赶人，反倒问我的不是。也没顾上，只板出一副无可商量的表情应对二人，终将她们打发走了，方才反问】
：你给她们，打算给到什么时候是头？
【见她还是不懂，又解释道】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金陵虽说富庶，但街头行乞者也绝不止她二人。民间不必宫里，她们若当真是普通的乞儿，三五两足矣度月，再多了只怕会有旁人见财起意伤害她们；倘或她们不是普通的乞儿...反正此事你莫要再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