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现在才回来填坑，非常抱歉。如果还有老读者，希望多多包涵。如果没有了，那也没关系，算是圆我自己的一个梦吧。
感谢各位。

主CP：顾惜朝x白飞飞
副CP：追命X水芙蓉，沈浪X朱七七
灵感来源：武林外史电视剧，逆水寒电视剧，四大名捕会京师电视剧
下一楼开始正文，不坑，最迟明天完结。与十年前有一定删改。

第二章 不识庐山真面目
半梦半醒间，飞飞仿佛听到说话声。
先是一个男子浑厚的声音：“怎么把她带回来了？”
长久的沉默，然后是顾惜朝清冷的声音：“你的计划怎么样了？”
浑厚的声音回答：“很顺利。你是… …还忘不了吗？都这么多年过去了… …”
“大哥！”顾惜朝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呼吸急促了很多，好大一会才平静下来，“大哥，对不起，这几年我都没有帮你… …我并不是忘记了，我只是… …”
“我明白。只是过去四年了，你也该… …”
什么四年了？该如何？飞飞只听得云里雾里。但她意识还不清楚，这些话也并没有被记住。
顾惜朝的声音又响起：“母亲和她临死前，都是要我好好活着。可是我…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才又继续，“可是我，也就只能就这样活着了。要做别的，实在是… …”他吸了一口气，最后还是道歉，“对不起，大哥，辛苦你了！”
一声长长的叹息后，浑厚的声音道：“你我兄弟，何必说这些。我是做大哥的，报仇之事，当仁不让。我现在只盼着你赶紧振作起来，不然就是将来见到李姨，我也没法和她交代啊。”
报仇？原来他也身负血仇吗？飞飞的思绪飘飘摇摇。
良久的沉默，浑厚的声音继续道：“我的时间不多，这就走了。咱们就在这里说话，旁边屋里还躺着个人，不碍事吗？”
顾惜朝低声道：“无妨。”
很快，四周便又归于沉寂，飞飞又重新陷入深沉的睡眠里。
晨光微熹。飞飞未及睁开眼睛，鼻子已先一步闻到饭菜的香气。正迟疑间，已听到顾惜朝慵懒的声音淡淡道：“醒了就自己起来吃饭。”
飞飞起身看时，桌子上只有一只碟子，碟子里是一条鱼，一条光溜溜的鱼。
“就这个？”就这个鱼，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吃的样子。
顾惜朝将手里端着的两碗饭推一碗到飞飞面前，也不说话，自顾吃起来。飞飞还要迟疑，又听顾惜朝道：“你莫不是喜欢吃凉的东西？”
飞飞想起之前那碗药，只得不情不愿拿起筷子。一时却觉得手感有异，飞飞皱了皱眉，定睛细看，才发现手中的碗和筷子竟是木制的，尚有粗糙的刻痕，显然是人工所为，且很明显是近期刚刚做出来不久。飞飞抬头看一眼顾惜朝，觉得这个男人越发让人捉摸不透了。
才吃得一口，飞飞已想惊叫出声。那鱼外表看着实在不怎么样，谁知内有乾坤。也不知道顾惜朝在鱼肚里放了些什么材料，鱼香混合着药香浓郁的散发出来，鱼肉更是香滑细腻，让人顿生欲罢不能之感。
飞飞狼吞虎咽将饭吃完，抬眼正见顾惜朝一脸似笑非笑的样子瞧着她，顿时又羞又气，手都不知道该放哪里。这一生最失意落魄的时候，恐怕也不及此时让人看着像一个饿死鬼吧？
顾惜朝却似自言自语道：“我已经很多年没做过鱼了。”
飞飞听他微不可闻叹了口气，终于忍不住问：“你是谁？”
顾惜朝收拾碗筷的手微微顿了顿，淡淡道：“我是谁？说起来连我自己都快不记得了。我叫顾惜朝，你大概听说过这个名字。”
“顾惜朝？”飞飞惊愕。面前温润如玉谈笑自若的男子，就是四年前挑起江湖血雨腥风让整个武林正道欲除之而后快的顾惜朝？如果传言没错，他差点连皇帝都杀掉了。
“我以为过了四年，江湖早已淡忘了顾惜朝这个名字。”顾惜朝似乎对飞飞的惊愕毫不在意。
飞飞的眼睛看向顾惜朝的腿，若是江湖传言可信，顾惜朝的腿不该还是完好的。
顾惜朝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淡淡道：“你不用怀疑，我对冒充别人毫无兴趣。”
顾惜朝出门的时候，飞飞很真切地看到，他走路是有点一拐一拐的。
飞飞坐在床边，想起这两日的事情，犹自觉得虚幻。这个江湖传言的杀人狂魔，为什么看上去那么像一个落魄的书生？屋舍简陋，明显是自己搭的；桌子床铺，甚至连碗筷都是自己做的；身上穿的绿色的袍子一看就已经很多年，有些地方已经泛黄。关键是，他身周完全没有一点煞气，甚至很多时候，让人感觉亲切。他真的是当年让人闻风丧胆的修罗顾惜朝？
飞飞倚在门框上，看着脚下离得不到一尺的水面发呆。她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可是顾惜朝却不知道哪里去了。她自己走出来，谁知屋子外面只有一条窄窄的走廊，连接着旁边的厨房和另一间屋子。一时不注意，她差点在从走廊上掉进水里。她放眼四望，发现这里似乎是一个很大的沼泽，一眼竟看不到边。而这个房屋，却是建在中间的一小块实地上，环绕这个房子的是一个说起来不算小的湖。从远处看，这个小房子大约像是漂在水面上一般。湖里凌乱的插了一些木桩，要出去，恐怕就要靠它们。
所以飞飞现在只能靠在门框上发呆，像一个思妇，等待良人的归来。她胸口伤还未好，根本就不可能离开这里。就算离开了这里，她也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四周还有什么，应该怎么出去。
傍晚的时候顾惜朝才回到小屋。飞飞看他手里抱着一个包袱，里面除了有梳子镜子日常之物，竟还有胭脂等等女子用的东西，另外还有两件衣服，一件鹅黄一件淡粉。
顾惜朝淡淡道：“很久不上街了，都不知道现在的大姑娘小媳妇爱穿什么，你就将就着用吧。”
飞飞道：“你不是说，都死了一次了，还在乎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顾惜朝挑了挑眉：“今日在街上却还听到一个关于沈浪的消息,不知你想不想知道？”
飞飞的眉毛跳了跳，垂下头去，只觉心中一片混乱茫然。
顾惜朝观她神色，淡淡道：“江湖人传言，沈浪近日会迎娶天下第一首富朱富贵的女儿，朱七七。”
飞飞只觉得脑子里哄的一声，猛地抬起头来，脸上血色褪尽。尽管知道不过是江湖人的闲言碎语，这样的消息依然那样容易击中她的内心。
顾惜朝神色依旧淡淡的：“江湖传言总是以讹传讹，你也不必在意。照我看那日沈浪的神情，不似才两个月就会另结新欢的薄情之人，想必这江湖人的言语多少有些失实。”
飞飞却似全然没听到般，一张脸纸一样白，身子却软软倒在凳子上了。
顾惜朝道：“你若心里还惦念沈浪，过的几日你身子好些，我可以带你去看看他。”
飞飞道：“我不去！”连她自己都搞不清楚这是在赌气，还是内心害怕面对。
顾惜朝道：“去与不去，你可以自己决定。你只要每天喝药，过的十日，伤口就该好的八成了。不过你当日元气大伤，要恢复从前的功力倒也不是不可能，在这里修养几个月，慢慢就好了。”
也不管飞飞是否听进去他这番话，顾惜朝说完便又转身出去了。
飞飞独自坐在那里，看着天色慢慢暗下去，只觉得周身的力气似被抽干了般，连思考亦不能。
沈浪，沈浪，你好狠的心！

第三章 人间自是有情痴
“小泥巴，猫大哥和百灵都成亲了，你说沈大哥怎么还不回来？”朱七七趴在桌子上，没精打采的问站在一边的小泥巴。没有沈浪在身边，日子实在太难过了。
“小姐，你不要着急，说不定沈公子过几天就回来了。”小泥巴咬着唇，愁眉苦脸的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谁不知道白飞飞刚死，沈公子哪里那么快会回来。
“沈浪，沈浪你是个坏蛋，你个没良心的，成天只知道白飞飞、白飞飞，干脆我也死掉算了，让你后悔一辈子... ...”朱七七突然站起来，发狂似的把桌子掀翻在地上，又哭又喊。
“小姐，小姐... ...”小泥巴忙抱住朱七七，“小姐你千万不要想不开，等沈公子想明白了，一定知道小姐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
“你出去吧，我没事。”朱七七突然觉得浑身都没有力气，连话亦不想多说，“你们都知道他不会回来了，只有我是笨蛋吗？”
“他会回来的，七七。”不知什么时候，朱富贵站在了门口。
“爹！”朱七七扑到朱富贵身上，“我都不想活了，爹。没有沈浪，我都不知道每天在做什么，我不想笑，也不想哭，我都不知道活着有什么意思... ...”
“相信爹，岳儿一定会回来的。你要相信他，他心里清楚，在这个世上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做。你要给他时间去忘记悲伤，知道吗？你若是希望他爱你，一定要有足够的耐心去守候，明白吗？白姑娘已经死了，到最后，守得云开见月明的人，会是你。”朱富贵轻轻拍着朱七七的背，轻声道。
“真的吗？他真的会回来吗？”朱七七犹自呜咽。
“当然。你就算不相信他，难道还不相信爹？”朱富贵轻轻擦去朱七七脸上的泪痕，爱怜的安慰。
“那他还要多久才回来？”
“不会很久了。白姑娘已经故去两个多月，以岳儿的性子，不会人自己一直沉浸在悲痛里。他是个理智的人，知道自己肩上的胆子。猫儿和百灵的婚宴他也没有参加，心里尚有一分愧疚，想必再过几个月就该回来了。”朱富贵微笑道，“不过呢... ...”
“不过什么？”朱七七生怕朱富贵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急的又快要哭出来了。
“不过你每天要好好吃饭，不然哪天岳儿回来了，看到你憔悴的样子不喜欢你了，那可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我这就去吃饭。”朱七七一想到沈浪不喜欢自己了，就觉得简直比死还要难受，急急忙忙叫上小泥巴，一阵风似的冲出去了。
朱富贵看着朱七七的背影，想到她说是风就是雨的性子，皱着眉无奈的摇了摇头。
“飞飞，我又看你来了。”沈浪将一束白菊轻轻放在飞飞的墓前，蹲下来拔掉了新长出来的一根杂草。他身后不出半里的树林里，一座小茅屋若隐若现，在微曦的晨光里，带着些虚无缥缈的气氛，显出几分不真实。
“飞飞，你一个人在那边，寂寞吗？”沈浪的面容憔悴，脸颊明显瘦削下去，声音却依然清清淡淡的，带着几分慵懒的味道。
“我无意伤你，我也以为不曾伤到你。然而如今，却已太迟了。”
“飞飞，你可曾怪我？”
“飞飞，我宁愿自己死了，也不愿你长眠这地下，同我阴阳两隔，从此再无相见之日。”
“飞飞，你何其残忍！两个多月了，你竟连梦也不肯给我一个，你要永远离开我吗？这是你给我的惩罚吗？”
“飞飞... ...”沈浪深情的抚摸墓碑上亲手刻的“爱妻白飞飞之墓”七个字，慢慢的靠在墓碑上，感受着那里特有的宁静，仿佛飞飞并没有逝去，只是安静的坐在他的身边。
一抹绿色的身影幽灵般飘远，只余一声淡淡的叹息在风中飘荡。
“谁？”沈浪蓦地跃起，四周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只有风，轻轻拂过。刚才的叹息变得那么不真实，仿佛只是一个梦，醒来便无迹可寻。
“飞飞，是你吗？”沈浪激动地喃喃，“是你来过了吗？你为什么不肯出来见我？你知道我多想再见你一面吗，飞飞？为什么，为什么？”
一滴晶莹的泪珠缓缓滑下沈浪的脸颊。然而除了细细的风声，依然什么也没有。
这一生沈浪鲜少流泪。然而今日，沈浪似乎又回到两个多月前飞飞中箭倒地的时刻。他感觉到飞飞的身体在他怀里慢慢变冷，那时候的感觉是怎样的？仿佛整个苍穹塌陷下来，无处可藏；仿佛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心脏被人掏出，无能为力。后来当他醒过来，他看见的就只剩一座孤坟。他要怎样抑制自己的悲痛？他觉得自己的心似乎也一起被掩埋了，整个身体都变得僵硬，哭或笑，都变得那样艰难。一直过了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已经慢慢平复了。然而就是那样一点风吹草动，他似乎又快要变回那个样子。
他知道自己再也不能爱上一个人。因为他的心，已经死了。

第四章 同是天涯沦落人
“我刚才去查证了一下，江湖的传言看来只是空穴来风。”顾惜朝踏着清晨的朝露回到小茅屋，便看到飞飞依然倚在门框上，若有所思。
“哦？”飞飞皱了皱眉，心又“突突”跳起来。呵，原来，还是那么不争气，还是那么想知道他的消息，哪怕是只言片语。
“沈浪一直呆在那个树林里，根本没有回去过。”顾惜朝随手倒了一杯茶。
“你怎么知道？你并没有天天都去看他吧？”飞飞嘴硬，手却开始发抖。如果那是真的，如果他并没有忘记我... ...
“用不着天天都看着。”顾惜朝淡淡道，“至于，你相不相信，是你自己的事。”
“谢谢你。不过我和他... ...”可惜他早已说过，在一去一留之间，我和他，已经错过了... ...
“你并没有死。”
“我没有死吗？人人都知道我死了。”为什么还会心痛？还是希望可以和他在一起吗？
“你若还是这般踌躇，最终后悔的人，还是你自己。”顾惜朝把玩着茶杯，表情漫不经心。
“我为什么要后悔？你... ...你为什么要救我？我、我若是为他死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我... ...”飞飞滑倒在地上，泣不成声。
“是啊，我为什么要救你？”顾惜朝喃喃，“我顾惜朝此生只会杀人，从来没救过人，没想到到头来... ...我为什么要救你？当初要是有人能救救我的妻子，我... ...我就是死了，又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真正的痛失所爱是什么感觉？你知道我有多想和她一起去死，可是她希望我活着。所以我只能就这样活着，直到连哭和笑都忘记，直到忘了自己叫什么名字，有过怎样的曾经。可是我依然无法忘记她。”顾惜朝仰天大笑，笑声响彻云霄，那般凄厉绝望。
“而你呢？至少你爱的人，至少，他还活着啊！”
他早已没有眼泪。甚至，已经很久没有笑过。
他从不曾对飞飞说起他的过往。而今，飞飞却终于明白顾惜朝救他的真正理由。或许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救的，根本就不是她，而是他的妻子。他看见沈浪，一如看见四年前的自己。他理解沈浪的痛苦和绝望。所以，哪怕只有那么一点微弱的希望，他也可以救活她，只为了他内心深处的爱。
要怎样的爱，才可以让一个人变成这个样子？不再怨恨，不再抗争，不再有欲望，完完全全由一个欠下无数血债的魔头，变成一个与世无争、冷冷清清的隐者？若不是她的出现，他会一直这样过下去，为了妻子的遗言，这样冷清的过完下半辈子。而她，在责怪他救了她。
到底，是他打乱了她的生活，还是她干扰了他？
“这湖里的木桩，是怎么设置的？”某一日夕阳西下，飞飞依然倚靠在门口，望着湖面发呆。顾惜朝每天大部分时候都不在这里，她的身体却慢慢好了，开始思考怎么可以从这里出去。可是她对着面前的湖水好几天，甚至不知道怎么到达对面的陆地。
顾惜朝早已恢复了原本清清冷冷的神色，淡淡道：“你想离开？”
“不错。”
“我可以带你出去。”顾惜朝偏偏不回答她的问题。
飞飞淡淡道：“我自己可以出去。”
“那好吧。你随时可以自己出去。”顾惜朝躺在走廊的尽头玩草茎，头也不偏。
飞飞早已习惯他这种口气，倒也不以为意，口气依然淡淡的：“你每天出去踩的木桩不一样。”
“你看出来什么？”顾惜朝漫不经心的回答。
“什么也看不出来。”飞飞沮丧的叹了口气。
顾惜朝挑了挑眉：“或许，你只是把问题复杂化了。”
飞飞静默良久。“木桩有实心的，有空心的，我猜大概也有施了毒的，安了机关的... ...表面看来却没什么区别。你自己心里清楚，当然没所谓，就算沾了毒，自己也可以解；碰到空心的，以你的功夫，自然也和走实心的没什么区别... ...”
“哦？”顾惜朝又挑了挑眉，“你可以慢慢研究，等你的伤好，说不定也差不多明白了。”
“我可不这么乐观。”
顾惜朝静默，“你想知道，那就自己慢慢看吧。反正你也没什么事做，药又苦得很，自己找点乐趣也好。等你发现了木桩的秘密，刚好可以自己出去了。”
飞飞沉吟良久才道：“好。”

第五章 我本将心向明月
“哎呀，热死了热死了... ...”朱七七在房间中间转圈，一手挥舞着小手绢扇风，嘴里犹自烦闷的嚷嚷。
已是盛夏。今年的夏天似乎来的特别早，天气也特别的热。朱七七早已耐不了炎热，搬到了快活城专属于她的小楼里。
小楼名“竹轩”，顾名思义，竹轩的四周种有千杆翠竹，夏日避暑，是再好不过。朱七七房间的四角也早已摆上四个浴桶般粗的大冰桶，桶里的冰时刻有人添加，可是朱七七仍然觉得很热。也许因为沈浪已经四个月没有回来，这炎炎的夏日于朱七七而言，便愈加难过了几分。窗外的知了犹自快活的叫着，听在朱七七的耳里，只有说不出的讨厌。
“小姐，这里... ...比起外面来可是好的多了... ...”小泥巴站在一边，结结巴巴的说。
“这些知了怎么这么讨厌啊？二爹也真是，还说什么快活城的城主呢，连那么小个知了都赶不走。”朱七七接着抱怨。
“王爷不是叫人来抓过知了吗？是你说... ...”小泥巴脸上一副为难的神情，欲言又止。
“是我说什么？”朱七七不满，“他找那么多人来抓知了，悉悉索索吵吵嚷嚷的，烦都烦死了，知了也没见少。”
“... ...”小泥巴无语叹了口气。沈公子你赶紧回来吧，这个小姐，是越来越难伺候了。
窗外的柴玉关和朱富贵不约而同叹了口气。这是他们唯一的女儿，心中最爱的宝贝，就是上天揽月，下海捉鳖，只要她想要，他们都愿意为她去做。可是这件事，他们要怎么办？
“我看，已经过去这么久了，也该叫沈浪回来了。”沉默良久，柴玉关先开口了。
“七七这样我也希望岳儿回来，可是... ...”朱富贵皱眉踌躇。
现在叫沈浪回来并不是个好主意，白飞飞已经死了，最好等他自己忘记那段感情后去找他才是最好的时机，否则要是让白飞飞变成他心头的朱砂痣白月光，以后就算他娶了七七，这段婚姻也不会圆满。
“你是她爹！”柴玉关巧取豪夺惯了，哪里会想那么多，直接皱眉表示不满，“你现在是要为她着想。七七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沈浪，沈浪一回来她肯定就开心了。我看这样，沈浪要是不肯回来，我就... ...”
“你就怎样？”朱富贵沉下脸，“先不说岳儿的性子是吃软不吃硬，单说七七。你若有什么举动真让岳儿吃了亏，第一个不原谅你的，肯定是七七！”
柴玉关静默。一说到朱七七会因为沈浪对他表示怨恨，柴玉关就觉得很不是滋味。王怜花死了，朱七七就是他现存世上最亲的人，也是他唯一的血脉。媚娘已经死了，他希望把所有的爱，所有十八年来未尽的父爱一股脑儿全倾注到朱七七身上。可是这中间有个沈浪。有时候他会怨恨，为什么朱七七喜欢的是沈浪。也许世上的事就是这么巧合，他杀死了沈天君，而他的女儿，却要爱上沈天君的儿子。沈浪可以放下他的杀父之仇，所以朱七七才可以两全。倘若他现在连沈浪都要去伤害，那么，他和朱七七之间，将会出现一条永远也无法跨越的鸿沟。这一点，他比谁都清楚。所以现在，他只能表示沉默。
“岳儿是什么性子，七七心里很清楚，她会理解他的。”朱富贵淡淡道，“我是她爹，所以才更要为她将来的幸福着想。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一时的痛快去伤害她最爱的人，那是最愚蠢的做法！”
柴玉关看着朱富贵远去的背影，恨得牙痒痒。可是，尽管干瞪着眼无处发泄，柴玉关还是不得不承认，朱富贵说的话，不无道理。
柴玉关转身往回走，却突然感觉一阵头晕。他定了定神，又并没有感觉身体有哪里不妥。那一瞬间的头晕仿佛是他的幻觉，很快就过去了。柴玉关还在焦虑朱七七和沈浪的事，也没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第六章 水光潋滟晴方好
“我真是很好奇你究竟是个怎样的人。”飞飞坐在竹排边上，双腿伸进湖水里，一边感受温热的湖水带给她的美好感受，一边偏过头同顾惜朝说话。黄昏时候的湖水温度刚刚好，于飞飞的身体复原大有好处。
“哦？你又有什么新的想法吗？”顾惜朝惬意的躺在竹排的另一边以维持平衡，懒懒出声。
这是在离茅屋不远的一片湖水里，顾惜朝拔掉了插在湖里的四根木桩，做了一个简易的竹排，在这炎炎的夏日，两个人便在那竹排之上感受特有的清凉。
“你的脑袋里怎么会有这么多稀奇古怪的想法？”飞飞拨弄着竹排顶棚垂下来以遮挡阳光的密密的柳条，浅笑着问。
“这个算是稀奇古怪的想法吗？”顾惜朝口气仍是淡淡的，“我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找个清凉的地方呆着。今年只不过是因为你来了。”
“你还是可以找个阴凉的地方呆着。”飞飞脸上的笑有扩大的趋势，“就算是因为我，你如果愿意，带上我又有什么不可以？”
“麻烦。”顾惜朝吐出两个字。
飞飞一口气憋在心里，只能沉默。却听顾惜朝又道：“你的伤口是已经好了，内伤可还没好全呢。我去的地方可不好走，内伤再重一点，万一我救不了了... ...”
飞飞的嘴角不自禁就弯了起来。意识到这一点，飞飞心里不免有些惊愕。
“... ...我顾惜朝从来只会杀人，没救过一个人。既然救活了，如果再让你死掉，那岂不是说明我很没本事？”
原来是这样。飞飞气结。这个人，不噎得人说不出话来，总是不肯罢休。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飞飞便伸头去看湖面上的阳光。湖水清澈，有微风吹过，便漾起一圈一圈的波纹；阳光射在上面，点点金光闪闪，煞是可爱。
整个湖其实不算极大，木桩之间的距离也算不得很远，可是拔掉了四根木桩，却露出了不小一个水圈，容纳那个竹排绰绰有余。
竹排是顾惜朝亲自做的，铺设两层，下层极大，以使竹排足够撑起上面的设置还能浮在水面上；四周再铺一层竹板，却是为了隔开湖水而设，或坐或卧，能感受到湖水清凉之气而绝不会被湖水浸湿衣物；中间空出，设置了一张方桌，放置了山上采来的野果，也有一些街上买来的时新水果；竹排四角撑起竹竿，顶上搭置竹架，竹竿与竹架再以竹条相连固定；十数片宽大的蕉叶密密相连覆在竹架上，将阳光完全挡在竹排外面；竹架上三面都垂下密密的柳条，足以将阳光挡住，只余一面透光，却将一室清凉留在室内。蕉叶是飞飞用细线简单缝制，若不遇大风，整个夏天都不会有什么问题。柳条亦是顾惜朝摘了回来，飞飞细细清理的。余下的事情便都是顾惜朝所为了，虽然竹排简易，却也足足费了好几日功夫。
“就算是帝王家，恐怕也不过如此享受了吧。”良久，飞飞感叹。当初看到这个竹排的时候，飞飞的惊讶难以言喻。
“帝王家？”顾惜朝喃喃。
飞飞听他口气有异，不禁偏过头去看他，却见他背对着自己，根本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可是那个背影，却似乎瞬间就变得萧索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明那么近，可是飞飞却觉得突然变得十分遥远。飞飞突然就觉得有微微的哀伤，呵，是又碰到他心底的伤口了吧？这一次，是他的妻子，还是别的什么？
那一刻，飞飞突然很想，知道这个人的一些事情。他的人生，他的妻子，他有过怎样的过往... ...
“如果我掉进湖里，你救不救我？”又一日，飞飞依然坐在竹排边上，一边吃着顾惜朝早晨刚从山上摘下来的还带着露珠的葡萄，一边漫不经心的同他说话。
飞飞的身体慢慢养的快和从前一样，脸上也多了些肉，比起顾惜朝刚救她回来的憔悴模样却是好的多了。飞飞觉得自己的话也开始多起来，有的时候似乎只是无意识的想同他说点什么。顾惜朝却仍是清清淡淡的模样，无喜无怒，似乎就算天上突然掉下一块石头砸到他脸上，他亦不会哪怕皱一下眉头。
“你怎么会突然掉到湖里？”顾惜朝也漫不经心的回答。
飞飞愕然，瞬间窘迫地脸都红了。她不知道自己怎么会问出这么幼稚的问题，仔细想了想，好像长到这么大，竟然只有这几个月的时间是完全不用思考练武功和复仇之类的事，完完全全的清闲时光。也是这样的日子过的久了，以前的幽灵宫，似乎都离自己远去了。
顾惜朝良久没听到飞飞说话，瞟了一眼才发现她若有所思。
“我确实救了你，也想着救人救到底。如果是我不小心让你再死掉，那是我没本事；如果这么久了你还要自己寻死，我哪里看的住你？”顾惜朝慢条斯理扔了一颗葡萄在嘴里，又加一句，“我也没那闲工夫。”
飞飞从自己的思绪里回过神，就听到这么几句话。她叹了口气，突然站了起来，故意在竹排上狠狠跺了一脚。可怜那竹排狠狠摇晃了一下，顾惜朝躺着倒是没什么，飞飞却愣是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饶是顾惜朝风轻云淡惯了，也被飞飞的行为惊住了。半晌他才挑了挑眉，淡淡道：“我说白姑娘，你若是从此不想再享受‘帝王家’的待遇，今天干脆就把这竹排拆了。反正以你的本事，这个实在是小菜一碟。”
飞飞却早就后悔了。说完了幼稚的话，接着还做了幼稚的事，到底是为什么呢？
飞飞愣在那里，心中突然百味陈杂。
她从前是个很能忍的人，是因为任性和哭泣都代表着软弱，根本不会得到怜惜。而今，她的喜、她的怒、她的怨、她的怜却都这样明显的表露出来。这是为什么？这样的情形她从前从未有过，而这样的改变，她应该怎样对待？应该任由它继续，还是应该继续做从前那个喜怒从不行于色的幽灵宫主？
飞飞有些矛盾的看向顾惜朝，却见他微微侧身，眼帘微阖，已经睡着了。有风轻轻吹过，湖面漾起层层涟漪。夕阳西斜，点点余晖洒在湖面上，美不胜收。飞飞看着顾惜朝的面容却早已痴了。她从未曾仔细观察过顾惜朝，这时却发现，面前这张脸，比之沈浪，更当得起“丰神俊朗、玉树凌风”这八个字。
想到沈浪，飞飞才突然惊觉，似乎没有他在身边，自己也并非活不下去。这个想法，一时让飞飞的心，更加乱了。

第七章 山有木兮木有枝
已是初秋，天气虽然还是很热，却似已近垂暮的老人，心性再年轻，也再不能有壮年的威力。
飞飞静静的坐着，任顾惜朝两根手指搭在脉上。
“你可以离开了。”顾惜朝的声音平淡如水。
飞飞神色复杂的看着顾惜朝背对着她整理药草，内心矛盾，沉默不语。她现在亦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生活了近半年，她甚至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刚来的时候她也曾想离开，很想很想。那时她疯狂的想出去找沈浪，想告诉她自己还没死。可是她的身体不允许，顾惜朝不允许。她不知道顾惜朝留她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她却从来也没问过。就算她问，他也不会回答吧。而今，她却早已习惯了。习惯了每天吃顾惜朝做的饭，习惯了每天喝他煎的药，习惯了吃他每天早晨去山上摘下来的还带着露珠的果子，习惯了他经常想出些稀奇古怪的想法让这里的生活变得不那么难捱... ...而现在，他淡淡的对她说，你可以走了。
你可以走了。他说的没有一丝感情，似乎原本就同他一点关系也没有。事实上，她确实和她并没有一点关系吧。可是到底，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半年。当她慢慢习惯他的行为，他的习惯，甚至他的脚步和声音，他却说，你可以走了。
飞飞有些失神的看着自己的手腕，觉得自己刚才听到的或许只是幻觉。
“你的身体已经完全好了，功夫也恢复了近九成，已和常人无异。你该去找沈浪了。”顾惜朝的声音依然平静。
飞飞觉得头有些晕。“你... ...会医术？”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这么一句话。
“小时候学过一点。后来… …我的妻子喜欢给穷人看病... ...”顾惜朝整理药草的身形顿了顿，解释了一句。
“恩？”飞飞有些恍惚。
“这个，说来话长。”顾惜朝皱了皱眉，似乎不愿意说的太多。
“我想知道... ...”飞飞欲言又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知道这些事情。
“... ...她离开我以后，我带着她收藏的所有医书到了这里。然后，过了四年... ...”顾惜朝头都没回，淡淡的，“就这样。”
“好。”好，我走。不过，“你帮我个忙，好不好？”飞飞不知道自己怎么还会对他有要求，并且，声音从未有过的软弱。
“什么？”
“已经过去半年了，沈大哥他... ...”
“他一直没有回仁义山庄，也没有去看过朱七七。”
“我知道。”飞飞略带嘲讽，“他没有回去，只是因为没有什么事那么需要他。一旦仁义山庄，或者朱七七，或者江湖上出了什么事，他就... ...”叹口气，“他以前就是这样。”
“他是个大侠。”顾惜朝感叹。
“是啊，大侠。”飞飞的声音，带着点嘲讽，却那样疲惫。
顾惜朝回头看她。面前这个女子，在江湖的传言里，在偶尔听到的市井农夫的话语里，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是个为了仇恨不惜毁掉一切的疯子。也许，在某些方面，同他自己很像吧。她在他的面前，慢慢卸下伪装，他看到的，便是这样一个素净淡雅，不施脂粉亦清丽不可方物的女子，是被莫须有的仇恨蒙骗的可怜的女子，是为了爱就不顾一切直到毁灭自己的刚烈的女子。她偏执，可爱，聪明，美丽，执着，可惜偏偏要被生活愚弄。而今，除了沈浪的爱，她还剩下什么？可是连沈浪的爱，也是不确定的。她的心，也许真的，很疲惫吧。
“那么，好。”内心终究，为这个女子，有那么一丝的心疼了吧。有那么一瞬间的动摇，顾惜朝清淡的声音里，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第八章 问世间情是何物
“沈大哥，我好想你... ...你不要走... ...”朱七七从梦中惊醒，揉揉眼睛，“嘤嘤”哭起来。她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梦到沈浪，可是已经半年过去了，沈浪也没有回来找过她，哪怕一次也没有。她觉得自己像没人浇灌的花，已经慢慢枯萎了，可是她依然在等待。她不知道除了等待，她还可以做什么。
“七七，七七... ...”
“谁在叫我？”朱七七抬起头。那个声音，为什么那么像... ...
“沈大哥？”朱七七惊喜的看着站在床前暗影里的人。
光线不好，朱七七看不清“沈浪”的脸，可是白色的袍角和清淡的声音告诉她，她没有认错人。
“你... ...你... ...”话未说完，朱七七心里的委屈已化作颗颗晶莹的泪珠，不断滚落。
“傻孩子，别哭。我这不是回来看你了吗？” “沈浪”温柔的笑着将朱七七拥进怀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像对待一个生怕碰触坏了的珍贵雕塑。
“沈大哥，真的是你吗？你真的回来看我了吗？我还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朱七七呜咽着，紧接着狠狠揉了揉眼睛，抓住“沈浪”的袖子不放。
朱七七靠在“沈浪”怀里，感受到他身上清单的气息，听着他温柔的话语，陶醉的闭上了眼睛。“沈浪”可从来没有对她这么温柔过。
“沈大哥！”朱七七紧紧抱着“沈浪”的腰，“沈大哥，真的是你。你以后再也不要离开我了，好不好？我真的好想你... ...”
“沈浪”不语。突然一阵风刮过，朱七七只觉手一松，“沈浪”已悠忽间离她半丈远。“沈大哥？”朱七七惊呼。
“沈浪”的脸依然隐在暗处，但他身上的温柔气息却不见了，仿佛倏忽间变成了千年不变的冰山，清寒彻骨。朱七七打了个寒战，却还是往前走了几步，怯怯的：“沈大哥... ...”
外面的风更大了。“哐”的一声，门竟被风刮开了。一阵大风刮了进来，“沈浪”和朱七七的头发四散飞舞。朱七七情不自禁瑟缩了一下。“沈浪”却顷刻间飘出了门外。
朱七七怔了片刻，不顾一切追了出去。
“沈大哥，沈大哥... ...”竹林里一片漆黑，朱七七的声音断断续续，甚是凄凉，又带着说不出的绝望。
“沈浪”就站在不远处，身上的气息时而温柔，时而冰寒。可是当她跑过去，扑上去，他却又飘远了。朱七七只觉得自己的腿越来越沉，衣服刮破了露出雪白如藕的一段手臂，手臂又被割出血来，可是她依然在奔跑，在追逐。直到最后，她再一次被重重的绊倒。她终于晕了过去。
“沈浪”缓缓的走过去，神色复杂的看着地上的朱七七。良久，他抱起朱七七，沉重的叹了口气。
“对不起… …”叹息一般的声音低低响起，很快就被风吹散了。
“小姐，小姐，你怎么啦？”一大早，小泥巴就看到躺在床上的朱七七身上全是伤痕。
朱七七缓缓坐起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没一处不疼的地方。“我看到沈大哥了。”朱七七缓慢而坚定的说。
“小姐... ...你又做梦了吧？”小泥巴看着朱七七憔悴无神的样子，有些不忍，“沈公子根本就没回来过。”
“昨天晚上他回来看我了。”朱七七面无表情，“我知道你不会相信，可那是真的。”
“小姐，你每天都这么说。”小泥巴眼泪都下来了。沈公子你为什么这么狠心，现在还不肯回来？你回来看看小姐这副样子，她已经快要疯了。
“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的。我去找爹和二爹。”朱七七皱了皱眉，准备自己穿外衣。
小泥巴忙上前伺候。她知道这个小姐的性子，认准了一件事情就不撞南墙不回头。
“爹，二爹。”朱七七找到正在下棋的朱富贵和柴玉关，轻声打招呼。
“七七... ...”朱富贵看着面前安静的朱七七，有些不太习惯。
柴玉关挑了挑眉：“怎么了，七七？”看到朱七七手上没遮盖住的伤痕，“七七？昨天晚上... ...”惊疑的口气。
朱富贵疑惑的看了一眼柴玉关，轻轻抓起朱七七的手，眼里也满是询问。
“没什么。”朱七七苦笑，“我看到沈大哥了。”
“沈浪？”柴玉关惊愕，“他回来了？”四周一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朱七七低下头去叹气，“昨天晚上他回来过，然后... ...然后... ...”她突然扑到朱富贵的怀里，委屈的嚎啕大哭。
朱富贵猝不及防，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小泥巴，你昨天晚上看见什么了吗？”朱富贵好不容易稳住身体，惊疑不定的问。
“爹，你不相信我？”不待小泥巴回答，朱七七已抬起头大声道，“你们都不相信我是不是？你们都觉得我是在做梦是不是？我是真的看见他了，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很想他，我真的很想他，他回来看我了... ...”朱七七的声音越来越小，力气似慢慢被抽空了，终于颓然倒在椅子上。
朱富贵忙扶起朱七七，轻声安慰：“爹相信你，七七。咱们先请个大夫回来给你治治伤，好不好？”
朱七七双眼无神看着朱富贵，接着把头靠进他怀里：“爹，我不想活了。”
“傻孩子，岳儿会回来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朱富贵爱怜的摸着朱七七的脑袋，轻声说着，不知道是在安慰朱七七，还是在安慰自己。已经过去半年，沈浪却连一点消息也没有，连朱富贵，也不由得怀疑自己的判断了。他也一样心急如焚，只是不敢在朱七七面前露出来。
柴玉关却在一边皱着眉头神情复杂的看着朱七七，心中惊疑不定。如果七七确实看到沈浪回来，那么，为什么自己竟不知道？脚步落地的声音与风吹草动终究是有细微差别的，以他的修为，除了朱七七奔跑的声音，别的竟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沈浪的武学修为，已经如此惊人了吗？应该... ...只是七七在做梦吧？

第九章 愿得一心人
“你会后悔的。”顾惜朝斜倚在门边，看飞飞小心的整理衣服以及藏在里面的暗器。
“我必须知道。”飞飞头也不抬，“你不明白。”
“我当然不明白。爱一个人若有这么多的顾忌和猜疑，后悔的只会是自己。”顾惜朝淡淡的。
“我别无选择。”飞飞淡淡的声音透着无限疲惫，“沈浪是什么样的人，我心里最清楚。两个人的感情，变成了三个人… …他必须选择，我也必须弄清楚。要么，我去见他，要么，这一辈子，就不必再见了… …”
一滴泪轻轻的掉到地上。顾惜朝静默。
“朱七七不是坏人。”良久，顾惜朝艰难的开口，“我可能... ...吓到她了。”
飞飞的心一沉：“呵，从不把人命当回事的顾公子，也知道心疼人？”语气里不由自主带上了强烈的嘲讽。
顾惜朝苦笑：“她只是个无辜的女人。沈浪不爱她。”
“我知道她无辜。”飞飞感叹，“人人都说她纯真善良，说我是坏女人、女魔头。呵，我就是死了... ...别人还都只怕伤害她... ...”哽咽。
“晚晴说过，希望我做个大侠。”顾惜朝自言自语，“我做不了大侠。在世人的眼里，我是杀人无数，该下修罗地狱的恶魔。可是她一直在我身边。我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最后却把她害死了。现在，我就算做不了大侠，起码，不想再伤害不相干的人。而且，其实她是... ...”
“你放心，今日之后，不管沈大哥做什么样的决定，一切都会结束了。”飞飞冷冷的说，“你也不必再担心会伤害不相干的人。”
顾惜朝最后没说完的那一句，飞飞没有在意。她是什么？不管她是什么，于她而言都不重要。
然而，顾惜朝那样哀伤的神情说那段话，飞飞不是不震动的。她才知道他的妻子叫做晚晴，她才知道他叫晚晴这个名字的时候神色是那么温柔，她才知道为什么他一直与世无争隐居在这里四年... ...都是因为那个叫晚晴的女子，他的妻子。他的心，与她同在；而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四年。她真的嫉妒他的妻子，死了四年，他对她的爱依然丝毫未变。
她呢？
可是正如她自己所说，两个人的感情变成了三个人，那感情还纯粹吗？她必须知道沈浪再见到朱七七，会不会回去。她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她不如晚晴幸运，所以只能自己争取。尽管这结果可能真的会让她后悔，她亦别无选择。就算真的因此伤害到朱七七，那又怎么样？她从来就不是善心人，何况现在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还要留神去管别人的死活？
“爹，我没病。”朱七七躺在床上，可怜兮兮的看着朱富贵。
朱富贵紧张的看着床前的大夫：“大夫，怎么样？”
“只是些皮外伤，不碍事。”大夫收起药箱，“买些外用的伤口愈合的药膏，每日于伤口处搽抹三遍，过几日就没事了。”
“我不是说了没事了吗？”朱七七看着小泥巴将大夫送出门去，一骨碌从床上翻下来，“爹，我去找沈大哥好不好？”
“七七... ...”朱富贵为难。
“爹，我求求你... ...我真的受不了了... ...”朱七七泫然欲泣。
朱富贵看一眼柴玉关，柴玉关冷然不语。
“好吧。”朱富贵叹气，“过了这么久，岳儿也该想通了。”
“真的？”朱七七一脸欣喜，“爹，你是说我可以... ...”
朱富贵微笑点头：“去吧，不过要稳重些。那毕竟是白姑娘的墓地，不要太咋咋呼呼的。”
“爹，你放心，我一定安安静静的。”朱七七一想到终于可以去找沈浪，只觉得一颗心都要飞出来了。
朱富贵看着一脸陶醉的朱七七，心里却隐隐有些担忧。然而很多的事情，根本就不是人力可以决定的，他现在，也只能默默祈祷了。

第十章 直教生死相许
“飞飞，我即将随师傅远游，你魂魄地下有知，可愿与我同行？”宋离站在飞飞的墓碑前，喃喃道。此时的他早已削发为僧，形容憔悴，脸颊深凹下去，僧袍宽大，随风轻轻飞舞。
“我替她答应你。”不知什么时候，沈浪已轻轻走了过来。两人的声音都轻轻的，似怕惊扰了飞飞的安宁。
“你替她？”宋离不回头，声音淡淡的，那刻意压下的讥讽却依然那么明显。
“爱妻... ...”宋离抚摸飞飞墓碑上的“爱妻”两个字，脸上显出嘲讽的神情。
沈浪的脸颊抽搐了一下，随即浮上痛苦的神情，却是抿紧了唇一语不发。
山崖上，两个身影迎风而立。一绿一粉，恣意风流。
飞飞脸色惨白，眼睁睁看着宋离的身影渐行渐远，直到再也见不到一片衣角，终于颓然呼出一口气，眼里滚下几颗泪来。
顾惜朝看向飞飞，却见她两只手紧紧攥着，身体不住颤抖，似乎想要踏出脚去，却硬生生忍住了。飞飞却浑然不觉，似乎想要大声哭泣，却又出不得声来，指甲已经嵌进肉里，她却一点都没感觉到。
那个人走了，那个爱她的人，不管她做了多少错事都愿意陪着她重新开始浪迹天涯的人，走了。从此以后，她是她，他是他，再不会有任何交集。她可以留住他的，可是她不能。她的心早已完完整整给了另一个人，他待她再好，亦不能分去一丝一毫。她只能抱歉，只能内疚，可是不能爱。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顾惜朝悠悠叹了口气，淡淡道。
飞飞似乎这时才蓦然清醒，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般，颓然跌在地上。一只手轻轻将她扶起，飞飞便看到一张略带关切的云淡风轻的脸。所有的委屈潮水般涌来，飞飞突然扑到顾惜朝怀里，嚎啕大哭。
“我还要自己忍受到什么时候？”飞飞哭叫。幸好山崖极高，离得又远，且风向是朝这边的，任飞飞如何大声，沈浪亦不能听到丝毫。
顾惜朝的身体却蓦然僵住了。除了晚晴，从没有一个女子同他这样亲密。只是现在这情形，他又实在不忍心将飞飞推了开去。飞飞内心伤痛欲绝，哭得梨花带雨，身体摇摇欲坠，顾惜朝实在是觉得头疼。幸好他还不是迂腐固执的穷酸书生，倒也不至于觉得这样就是有违礼法。
好在飞飞一会儿就止了哭声，因为朱七七来了。
顾惜朝皱了皱眉，略带担忧的看一眼飞飞，却见她双眼直直的看着沈浪，不知在想什么。
“出来吧。”沈浪站在墓碑前，懒懒道。他早已听到朱七七和熊猫儿他们的脚步声，以为她一定会猝不及防跳出来想吓他一跳。以前她总是那样的。可是今天朱七七却似乎异常安静，直到他主动出声。
“沈大哥。”朱七七不好意思的从林子里出来，轻声打招呼。熊猫儿护着百灵领着小泥巴几个却往远处去了。
“你来了，七七。”沈浪淡淡微笑。有些事情总要来的。
“我昨天晚上... ...看到你了... ...”朱七七看到沈浪的微笑就觉得眩晕，“你... ...你是不是回去看我了？”
“恩？”沈浪皱了皱眉，“怎么回事？”
“本来我是梦到你了，醒过来却正好看到你。你、你还... ...抱了我一下... ...”朱七七自顾自说着，“后来、后来不知道怎么的，你变得好奇怪，好像、好像... ...”朱七七偏着头皱着眉头，“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是冷冰冰的样子，很吓人的... ...”
“我... ...没回去过。”沈浪皱眉。是七七在做梦吧？
“你说什么？”朱七七脸色惨白，“我明明... ...明明看见你。你还跑到竹林里，我怎么也追不上你... ...”她已经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后来呢？”沈浪不忍，微微沉吟。
“后来... ...后来... ...”朱七七努力回想，“后来我追的很累，好像... ...就晕过去了... ...”
“早上醒了是在哪里？”沈浪越来越怀疑。
“床上。”朱七七突然一脸惊恐，“怎么会是在床上？我明明... ...是你把我抱回去的，对不对，沈大哥？”朱七七抓住沈浪的袖子，一脸哀求。不要，不要是我在做梦，我不是在做梦。
“... ...没有。”沈浪皱眉，“我没回去过。”
朱七七眼里显出绝望的神色，一屁股坐倒在地，突然却似想起了什么，蓦地站起身捋起袖子：“你看，你看我手臂上的伤，全是在竹林里划伤的... ...”
沈浪眼里浮上哀怜的神色，淡淡道：“七七... ...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直没回去看你，让你变成这个样子。可是苍天，我要如何做？沈浪苦笑。
“你... ...你没回去过。那么、那么... ...”朱七七只觉得内心一片恐惧，“不是，不是的... ...”
沈浪突然觉得有些内疚。他想拥抱一下朱七七，以前每次这个时候，只要他给她一个拥抱，她就会很快平静下来。可是... ...沈浪偏头看一眼飞飞的墓碑，上面他自己亲手刻的“爱妻”两个字灼痛了他的眼睛。沈浪沉默了，他的双手在身侧紧紧握成了拳。
“看来，我没有想错。”飞飞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他终究，会回到那个地方去，回到朱七七的身边。”
这一次，飞飞没有哭泣。可是顾惜朝却觉得有一种淡淡的悲哀慢慢笼罩开来，让他的表情也无法再淡然。他知道她不哭泣，只是因为哭泣已经无法表达她内心的伤痛，她需要一种别的方式来释放，但不是哭泣。她的表情淡淡，嘴角甚至在微笑。可是她眸子深处那一抹悲哀那样浓烈，似刻进了灵魂深处，却刺痛了顾惜朝的眼睛。
太阳西斜，金色的阳光下，远处的沈浪和朱七七相对而立，让人有一种金童玉女的错觉。
“七七... ...”沈浪缓缓拍了拍朱七七的肩，看着她缓缓平静下来，苦笑着叹了口气。他不知道可以说什么，可是他又不能不说。每个人都认定他是朱七七的解药，可是，谁又是他的解药？
“算了，”朱七七看着沈浪的表情，也苦笑道，“你若是想一直陪在白飞飞的身边，那就这样吧。”
沈浪皱眉。他想说好，可是嘴唇僵硬，喉咙干燥，吐不出一个字。真的就这样，离开父亲苦心经营的仁义山庄？真的就这样，不再管江湖的血雨腥风？不，不，做不到。血液里的某些因子激烈的跳动，让沈浪有种活过来的感觉。可是，心那样疲惫，想到飞飞，更是沉痛无以复加。他终于没有说出，我和你一起回去的话来。那么，就这样吧，就这样伴着飞飞的灵魂过一辈子吧。我已经为了所谓的侠义奔波了这么多年，最后却救不了自己最心爱的人。就让我，也自私这么一次吧。
“... ...”朱七七看着沈浪的表情阴晴不定，欲言又止。
“你还有事没说？”沈浪突然有不祥的预感。
“二爹一直不想让我知道。”朱七七轻声，“可是... ...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这件事有必要告诉你。”
“什么事？”越来越觉得似乎什么地方不对。
“今天早上我和二爹说我昨天晚上看到你了，二爹怀疑... ...”朱七七迟疑，“怀疑是白飞飞假扮你来故意吓我。”
“你说... ...你说... ...”沈浪只觉得舌头打结，一句话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飞飞故意假扮我？她已经死了！快活王，你到底要怎样才肯干休？
“我想，有这个可能。因为... ...”朱七七神色复杂的看着沈浪。接下来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让沈浪有出离愤怒的冲动。如果面前站的不是朱七七而是快活王，恐怕沈浪早已扑上去同他拼命了。
“好，我现在就回去。”这一次，沈浪没有迟疑。他的脸色平静，同以前的沈浪没什么不一样。朱七七高兴得几乎跳起来，不过还是硬生生忍住了。她不在乎沈浪回去的理由是什么，她从来要的都只是结果。
我要回去，回去告诉快活王，不要再打扰飞飞。她已经死了，她的灵魂，不应该再受到玷污。沈浪的内心，已经快要滴出血来。飞飞，请给我一天时间，一天就好。明天我一定回来，以后我就一直伴着你，再也不分开。
夕阳西下，飞飞看着光影里兴高采烈的朱七七和一脸平静微笑的沈浪，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我为什么还要活着，活着看这人世间的尔虞我诈，人心险恶？一大口血从飞飞的嘴里喷出来，飞飞只觉得身体一轻，缓缓倒了下去。
顾惜朝扶住飞飞，看她长长的睫毛无力的覆在眼睛上，一滴泪缓缓落下。良久，却再没有第二滴。夕阳的余晖透过树叶在飞飞的粉色的衣服上洒下斑斑驳驳的光影，顾惜朝突然觉得一片凄凉。当年得知晚晴爱的人是铁手的时候，他是什么感觉？那种痛苦悲哀无助绝望，与今天的飞飞，没什么两样。
他们当然没有听见朱七七和沈浪的对话，因为离得太远了。他们更没有听见朱七七的因为。可是，飞飞要的，也只是那个结果。过程有多重要呢？这个结果，是朱七七赢了。

第十一章 夜夜减清辉
“你为什么还要救我？”飞飞两眼望着屋顶，面无表情。
“白姑娘不该忘记，我曾经说过，既然救了你，就不会让你轻易死掉。”顾惜朝淡淡道，“再说，你只不过吐了一口血，不吃药也不会死的。”
“你的药还真好。”飞飞淡淡讽刺。
“看来，你似乎已经下定决心，那我也不必多说了。”顾惜朝的话里颇有些意兴阑珊，“那么，明天你可以不必吃药了。”
竹门轻轻响了一下，顾惜朝轻微的脚步声瞬间消失了。屋子里安静的叫人恐惧。黑暗慢慢袭来，飞飞疲惫的闭上眼睛。她累了。这一次，真的没有什么值得牵挂的了。
笛声悠悠传来，飞飞的心似被轻柔的风缓缓拂过，慢慢变得安宁。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
朱七七病了。
就在她欣喜若狂跟着沈浪一起回到仁义山庄的时候，就在她以为她的幸福生活即将开始的时候，她在仁义山庄的大门口，毫无征兆的倒了下去。
不是头晕，不是中暑，是真正的昏迷不醒。用快活城的神医顾天航的话说，是很长一段时间心情抑郁，食欲大减，郁结于心；近日受了惊吓，同时情绪起伏太大所致。
小泥巴当场晕了过去。朱富贵和快速赶过来的柴玉关都震惊了。而沈浪，除了苦笑，他已经不知道该做何表情。然而顾天航后面说的话，更加让他心惊。
“朱姑娘若是觉得生无可恋，我也无能为力，不过些许药物续命而已，希望她醒过来，那是无甚可能了；若是心有所绊，那就尚有可为。”
朱富贵和柴玉关都拿眼望着沈浪。柴玉关欲言又止，眼里满是焦虑。沈浪依然苦笑，却对顾天航道：“先生明知是什么情况，想来一定知道救醒七七的办法，还望先生直言以告，沈某感激不尽。”
顾天航微笑道：“那我就先开个方子，一日三次，须沈少侠亲自喂与朱姑娘；且朱姑娘受过惊吓，只怕梦里仍会害怕，沈少侠须时时守候，刻不离身。那么... ...”微微沉吟，“少则三日，多则半月，朱姑娘定能醒来。”
朱富贵和柴玉关自然感激不尽。沈浪默然不语，良久长叹一声。这个女子，往常可以哭可以叫可以闹，他都可以不在乎，可是如今躺在床上生死未卜，他却不能置之不理。而今，他是治愈她的唯一希望。飞飞已经死了，他不能为了死去的人，断掉活着的人的希望。即使那个人，是他今生的挚爱。
他没有忘记向柴玉关质疑某些事情。可是他以为，只是几天的时间，等到七七醒过来，一切都还来得及。
他却没有机会了。

第十二章 劝君惜取少年时
“我打听到两个人，不知道你是否认识。”顾惜朝一踏进小屋，表情立刻变得懒懒的。
飞飞一动不动。
“是两个女人。一个叫如意，一个叫环翠。”顾惜朝知道飞飞只是不愿说话，依然往下说。
飞飞还是一动不动。
“看来，你是不认识了。”顾惜朝挑眉，“那就算了。”
“她们怎么了？”飞飞的声音冷冷的。如果我知道你是在耍我，你就等着倒霉吧。
顾惜朝一脚已经抬起准备跨出去，这时却转过来，嘴角微微勾起：“好像也没什么，据说是被快活王给抓了。”
飞飞冷冷的：“哦。”
顾惜朝淡淡道：“听说她们从前是你的人。”
飞飞冷冷道：“你若不管这么多闲事，或许会活的长一些。”
顾惜朝奇道：“莫非有人要杀我？”
飞飞不语。
顾惜朝继续：“除了沈浪，你就没有牵挂的人了？她们两个虽然只是你的奴婢，好歹曾经也有些情分吧？你当真... ...”说到这里，竟然悠悠叹了口气。
“我早已不想活了，哪还能管那些江湖俗事？”飞飞冷冷的，“大不了，她们过几天也死了，大家到了阴曹地府再论恩怨罢。”
顾惜朝皱眉，良久才沉吟道：“我从前，有过三个弟子的。他们很听话，对我言听计从。可是后来，我亲手杀了他们... ...那是除了晚晴的死，我最不能原谅自己的一件事情。我杀过很多的人，从来不曾觉得自己做错，可是那一次，是最艰难的一次。一直到现在，我也不能原谅自己... ...你若觉得毫不留恋，那... ...随便你。”自嘲，“生命是你自己的，你可以恣意挥霍，感情么，好像也差不多。我不过是个外人。”
飞飞静默。不知是不屑回答，还是若有所思。
听着顾惜朝的身形飘远去，笛声又悠悠响起来。这次的笛声，竟似乎有些悲怆。飞飞缓缓坐起来，开始梳洗理妆。她告诉自己只是想去救如意和环翠，不是因为顾惜朝。
一个人若是被全世界遗弃，甚至连挚爱也转眼便琵琶别抱，却有一人费尽心力救你活转，想尽办法说服你摒弃死念，你真的，毫无感觉吗？飞飞不是冷血，她只是早已忘了如何表达感情。她对这个世界早已绝望，然而这个人，依然让她觉得温暖。像当初沈浪的爱，亦给她无以伦比的勇气和力量。尽管那爱，现在看来是那么脆弱。飞飞不愿意承认，自己依然渴望光明。
或者，只是害怕，害怕这光明和温暖会想从前一样，转瞬即逝。而自己得到的，只是无尽的伤口和血泪。
然而，到了最后，她依然愿意去试一试。或许，这一次，结果会不一样呢？

第十三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一连三日，沈浪都衣不解带寸步不离守着朱七七，连饭都是小泥巴送进房去吃，晚上也是趴在床沿闭目养神。并非沈浪想要如此，而是朱七七让他不得不如此。喂药其实是不难的，不过是些汤药，朱七七尚可以吞咽；难的是朱七七时而做梦，满脸惊恐绝望，偶尔梦中哭泣，每次却都要呼唤沈浪的名字，直到沈浪握住她的手轻声安慰方肯停歇。
三日后，众人翘首以盼，心急如焚，朱七七却并未在大家的殷切期盼中醒过来。沈浪整个人瘦了一大圈，胡子拉茬，看上去竟有些吓人；眼眸也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显得有些黯淡。
朱七七没醒，最痛苦的莫过于沈浪。他曾在飞飞墓前郑重许诺，一日后必定回去，从此不再分开。可是已经过去三天，他非但没有回去，甚至于什么时候可以回去，他亦不能知晓了。他再一次失信于飞飞，尽管飞飞已不在人世。
还好朱七七的噩梦已经少了很多，沈浪便偶尔有空出来，做一些想做的事情。
柴玉关这几日是一直呆在了仁义山庄，朱七七的病让他再也没有心思回快活城去处理事务——事实上快活城也没什么事务需要处理的。冷氏三兄弟虽说因为老庄主的死对柴玉关始终不能释怀，但既然少庄主已经放下仇恨，他们倒也不愿再说什么。再说，他又是七七那丫头的爹。听之任之也就罢了。
“王爷，如意和环翠，是怎么回事？”这一日，趁着柴玉关来看朱七七，而朱七七情形又比较稳定的时候，沈浪随着柴玉关走出屋外，开门见山。
有风吹过，树叶片片落下。院里桂花的香气浓郁热烈，让人顿生心旷神怡之感。
“她们行刺本王爷，未果，失手被擒。”柴玉关微笑。
“这样的谎话，也只有七七才相信。”沈浪冷笑。
“用不着别人相信。我只是，想让这个故事显得更真实一点。”柴玉关毫不掩饰。奴婢行刺，宫主尸变吓人，这才说得过去。若说七七神经混乱，看见幻像，这小丫头只怕病的更厉害。
“飞飞已经死了！”沈浪面色沉痛，双手紧紧握住拳。连死了的人都不放过，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你应该好好照顾七七。”柴玉关顺水推舟。
“你不该再侮辱她。”沈浪咬牙切齿。
柴玉关恍若未见，依然微笑，“我想要的，是七七的幸福。至于别的，我不关心。”
“恐怕弄巧成拙。”沈浪冷笑。
柴玉关皱眉：“是吗？你若还希望那两个丫头活着，最好不要做出格的事情。”竟是赤裸裸的威胁。
“我会一直照顾七七，直到她好起来。”沈浪一字一顿。飞飞已经死了，我不希望她身边的人再有什么闪失。
“不只是到她好起来。”柴玉关微笑。你对白飞飞，还真是情深意重啊。这样好的弱点，不利用可真不是我的风格。所谓君子么，可欺之以方，古人诚不我欺啊。
沈浪沉默。最害怕的事情，果然还是逃不掉。
柴玉关淡淡道，“我不会把那两个丫头怎么样。至于白飞飞，她已经死了。你若待七七好，我才没工夫同个死人纠缠不休。”
“这算交易吗？”沈浪怒极反笑，“你以为这样，从此就天下太平了？”
“如果你觉得这是交易，那就算是吧。”柴玉关淡淡的，“我要的，我得到了，就够了。至于别的什么，都不重要。”
“我只是一个父亲。”柴玉关最后道。
沈浪冷笑道，“只怕，未必如你所愿。”
柴玉关皱眉。沈浪已拂袖而去。
风起，花瓣纷纷旋转坠落。柴玉关看着缓缓推门进去的沈浪，他的背影坚强挺拔，即使心中怨怼，亦不减其从容。柴玉关微微叹口气，负手去看悠悠蓝天朵朵白云。这个人，只要稍作引导，七七的后半生，就不用担心了。
男人多半有些自负。而半生未逢敌手的柴玉关，尤甚。
“如意和环翠被囚，你就没有什么想法吗？”顾惜朝正在草坪上晾晒药草，飞飞轻轻走过来。
顾惜朝头也不回：“木桩的秘密，看出来了？”
这是湖岸不远处的一个草坪，顾惜朝觉得这里阳光停留的久些——尽管这个论断根本毫无依据——就在这里简单搭了个架子，采来的草药便都在这里晾晒。
提起这个飞飞就气不打一处来：“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随便摆的吗？”亏得她问的时候他还一本正经和她讨论，结果竟然什么秘密都没有，每一根木桩子都是实心的，踩上去一点问题都没有。
顾惜朝拍拍手转过身笑道：“厉害厉害，这都被你发现了！”
飞飞气道：“你还说！”
顾惜朝挑挑眉：“看来恢复得不错。”
飞飞诚挚道：“多谢你的照料。”
“不必客气。”顾惜朝沉吟，“我本来就别有目的，救你只是顺便。”
“无论如何，你救了我的命。”飞飞抿着嘴微笑。
顾惜朝不再多言。
飞飞眼里闪过一丝黯然，淡淡转回正题：“沈大哥应该是为如意和环翠回的仁义山庄，不过... ...”只怕是个阴谋。
“快活王的事情我也知晓不少。”顾惜朝笑意敛去，有那么一刻眼里闪过一丝恨意，“不过么，沈浪也不是省油的灯。”
飞飞并未察觉什么，低头沉默。面前这个人想必应该不知道，朱七七其实是快活王的女儿。沈浪会不会因为顾及朱七七... ...当然，他是个大侠，不会为了所谓的爱情置他人的生死于不顾。
“沈浪不会不管她二人。”顾惜朝淡淡道，“就算不是为你，也绝不会听之任之。不过，”笑，“我突然想要这武林更加热闹些，快活王这些年的日子，未免太轻松了。”
“你做了什么？”飞飞当然想起他说过他不想再伤害无辜的人。不过他既然别有目的，当然绝不是心慈手软的人。“借刀杀人？”
顾惜朝拢起袖子，微微笑道：“过得几日，我们只管大摇大摆去快活城瞧热闹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