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绣》
东晋隆安元年,长虹冰魄初入江湖,时马三娘囚紫云,代其位,欲三剑合璧。紫云中毒,性痴呆无状,口不能言,称哑女。长虹颖悟,有计谋,布迷阵,以探虚实。夜,长虹冰魄当值,尝促膝而谈,竟夜。 ――《紫云传》
大庸的夏日,并不算难过。此地冬无严寒,夏无酷暑,林海莽莽,山花烂漫,山上终年烟雾缭绕,云海翻腾,似若仙境。到了夜晚,凉风习习,鼓袖振衣,往高塔层楼上一站,当是八面来风,飘然若仙,着实快哉。
当然,这样好的景,依旧没办法放松在塔中当值的虹蓝二人的心情。
两次失败的合璧,突如其来的暗杀,不知敌友的黑衣人,来历不明的哑女,惹人生疑的马三娘……虹猫的心头思绪翻滚,像是有一架石磨在心头重重的滚来碾去,把少年一颗心绞得七零八落。到底是初涉江湖的少年郎,面对着敌暗我明的局面,也生出几分茫然与无措来。
好在,不管何时,总有一个人能够真心托付。几个月来,两人将后背留给彼此,风里雨里,同进同出。
蓝兔聪慧,一眼就看出少年情绪不高。她暗中估摸一番,便找些话出来开解。两人漫无边际的聊天,无非是玉蟾宫里有多少株荷花,西海峰林里有多少动物,后山上那棵大槐树有多少岁,金鞭溪里那种鱼最好吃。
有意无意,两人都不去提那烧了三天三夜,最终才自己慢慢熄灭的大火,和那仙风道骨的老者与那青衣乌鬓的姑娘。
那是他们尚未结痂的伤口,一碰,还会有温热的血汩汩的流。不说,就是把创伤藏到盔甲之下,以免潜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嗅着血腥味儿而来亮出利爪。
江湖之上,软弱像是失败者的气息,沾染上就是一身晦气。
他们一同回忆玉蟾宫里的日子,把那屈指可数的像是偷来的“半日闲”拆碎,一个瞬间一个瞬间慢慢地回忆过来,像风雪之中猛灌一口滚烫的肉粥,整个胸口都震颤起来。
说到蓝兔绣花激将牛旋风时,蓝兔轻轻的笑了:“牛旋风那会儿吹胡子瞪眼的架势,可比平常绣的花样子有趣多了,就可惜,”她像只狐狸一样眸中精光一闪,“没留下来。” “不过是个五大三粗的粗人,绣他做什么。”少年随意应了一句,却不自知里面竟有一种类似吃醋撒娇的意味。
蓝兔眼波流转,猛然看到虹猫肩膀上崩了线,道:“既然不绣牛旋风,那不如就帮你把这开了的肩线缝好罢。”虹猫忙摆手打趣道:“不敢不敢,蓝大宫主这双手该是描鸾刺凤,帮我补衣服岂不是太掉价。”
蓝兔听了,静静的抬起手,在皎洁月色下仔细端详。
纤纤擢素手,札札弄机杼。
蓝兔的手本身就生的好,被月光一照,就好像发出了淡淡的荧光,一根根手指像是一管管水灵灵的水葱。
蓝兔眼睛里熠熠发光,面色却沉如水:“从我七岁开蒙,十四岁承冰魄开始,这双手就已经茧蚀肌骨,将来还有可能血侵纹路,就算是想要描鸾刺凤……江湖一日不安,便也只能想想罢了。”
“这双手,提玉龙可定乾坤,捻绣针可绣江河,”月色之下,少年面如冠玉,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其余那些闺阁弱质,又如何及你?”
“不过……”少年又突然话锋一转,“待到江湖安稳日,也应该绣点什么才好。”
“那你说,绣什么?”蓝兔收回手,含笑支颐,眼角微挑,似笑非笑,竟是说不出的慵懒妩媚。
虹猫微微侧过身看着她,认真的把每一个字都砸进了她心里:“你且绣这山河万里锦绣,就绣这江湖恣意潇洒。”
若问那年蓝兔印象最深的是什么,那一定是这一夜的白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