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独处时光
希卡普坐在了亚丝翠的身边，收起了他的左腿，让右腿弯曲，这样金属能够躺在他面前的那块石头上。亚丝翠将身体靠了下去，头垫在手下，看着冬日的天空。
“你不应该告诉任何人这个地方的。”希卡普说。
“我没打算告诉别人，不过为什么？”
“如果让鼻涕粗知道了，他肯定会在这里裸奔好几天的，而且——”
“呃。”亚丝翠有些颤抖。
无牙挠了挠痒，翻了个身，他们刚才一直在扔的球从龙鞍上滑了下来。希卡普正准备去够那个球，但是亚丝翠比他还快一些，在球翻下去之前就抓住了球。
希卡普看到她在抓住球的时候的肌肉的一曲一伸，但是等她转过头来的时候，希卡普却转过头去，希望她没有看到。
亚丝翠笑着将球轻轻扔给他，这次他很容易的接住了。他在手中将球翻来覆去地看。
“不错啊。”他说。
“这只是个球。”
“是啊，不过……”他的手指抚摸着球的纹线，“我……你……”
希卡普皱了皱眉，看了看球，又看了看亚丝翠。
“把你的手捂在嘴上。”他说。
“慢着，你说啥？”
“把你的手捂在嘴上一下。无论我说啥，你都不能做出回应。”
“希卡普。”亚丝翠有些恼火。
“就做一下，好不好？”
她扬起了一根眉毛。
“行吧，那就别做了。”
“你想说什么？”
“你只要还在回答我就不说。”
“希卡普！”
他耸了耸肩，看上去漠不关心，希望她不会注意到自己已经要紧嘴唇以不笑出来。她看上去很生气。
亚丝翠叹了口气，答应了。“行吧。我这就闭上嘴。看到了吗？”
她紧紧地盯着他，但是手指仍然捂住了嘴唇。
“你真的，特别，特别有天赋。我说的是缝纫。还有斧子，不过主要是缝纫。”
她的目光有些生气。
“看，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想让你回答我。”她的眼睛眯了起来，希卡普看得出她脸红了。
“就这些。”
她还在盯着他。
“你可以把手移开了。”
她重重地把手砸在了他的胳膊上。
“嗷！”
“你说了我可以把手移开了。”她回答道。希卡普揉了揉胳膊，冲她摇了摇头。
亚丝翠坐了起来，看着旁边的水域。她的坐姿和希卡普一样，但是当希卡普向后靠去的时候，亚丝翠将胳膊放进了怀里，缩了起来。
“你不会说的，对不对？”
“告诉谁什么？”
“告诉任何人我会缝纫。”
他看上去有些困惑。“不会，当然不会。我会告诉谁呢？”
“只是……”亚丝翠又低下了头。“谢谢。”
希卡普没有问她在感谢些什么，甚至不确定她在说什么，他只是点了点头。石头的温暖席卷而来，让他放松，那种紧张感已经悄然散去。
他有很多想对亚丝翠说的，也有很多他想知道的。亚丝翠是自和红死神的大战之后变好的事物中的一个。他在学院的角色，他的朋友，他被对待的那种方式，所有的事物都让他的一天比原来轻松多了。而亚丝翠还是原来的样子，不过他们两个的关系已经不同了。
海水的声音从下传来，风越来越冷了，但是坐在这个和无牙，亚丝翠在一起的小世界里，希卡普感觉很放心，很安全。
他看了亚丝翠一眼，发现她正在看着他。
“怎么了？”
“没怎么。”她说。
他突然把球扔向了她，她甚至没有眨眼，就只手把球接住了。
“你真可怕。”他说。
“是啊。”她笑着同意道，那是一种开心的情绪，希卡普的呼吸有些紧促了，他从来没见过亚丝翠这样。
“可怕。”他重复道。
…
希卡普和亚丝翠在石头上又坐了一个小时。他们讨论着即将到来的冬天，他们制作的地图，还有天气特别寒冷的时候如何持续飞行。他们谈论着博克岛，他们自己每一年的不同点，承担的更多的责任。希卡普做了一个他参加的会议上最无聊的表情，这让亚丝翠笑了起来。希卡普总是能很好的模仿史图依克和其他人。
他又谈起了史图依克叫亚丝翠去开会之前那天晚上，他说自己为吓到她而感到抱歉——他不想说她被吓到了——他希望史图依克在叫她来之前思考过。
“没关系。他叫我过去设是让我跟你对话，这是两码事。”
希卡普笑着说：“是啊，非常不同。我可没有他那么吓人。”
正在风飞旁边打盹的无牙突然在这个时候大声打起了呼噜，声音大的差点把希卡普和亚丝翠掀翻。他们的笑声让两条龙醒了过来。
风飞看了看天空，冲亚丝翠尖叫起来。
“该回家了吗，姑娘？我跟你说，她像个保姆一样。”亚丝翠准备站起身来，“如果我回去晚了，她就开始冲我刺耳的叫起来，而且看到博克岛亮起灯了她就不愿意远离博克岛了。”
“她对你保护欲很强，”希卡普说，“这也挺好的。”
“是啊，但是也很强势。是不是，风飞？”
“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学来的。”
亚丝翠伸出手想帮希卡普站起来，他抓住了她的手，让她把他拉了起来。但是他突然想起来自己的假肢还没有调成刺形的模式，结果滑了一跤。哦，真棒。他心想——可是突然他停了下来。他没有摔倒。
亚丝翠抓住了他，让他重新把重心放在了右脚上，站的稳稳地。他的手抓着她的胳膊，她的胳膊夹着他的手腕。她的眼睛瞪大了，嘴角流露出了微笑。
“你还好么？”
“还好。”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胳膊，把她拉近了一点。
他看到她正看着他的嘴唇。但是他没有把视线从她的眼睛那里移开。它们是冰蓝色的，也是他所见过最温暖的蓝色。
她向回退了一步，他真希望她没有这么做。
“你可千万别摔倒了。”她咯咯笑道。
不。千万不能。希卡普心想。

第十九章：内外凛冬
凛冬已至，随之到来的还有封锁了港口的寒冰以及遮盖了太阳的灰蒙蒙的天空。冬天是一年中最困难的时刻，但是失去了光照和航行能力是雪上加霜的。
浓云背后的阳光无法完全接触地面，留给人们珍贵的极少量时间来办事。为了保存燃料，大部分维京人会前往大礼堂用餐，让火光温暖大家。
疾病也随之到来。堵塞的鼻子，咳嗽和感冒在冬天是极为常见的。天气会向他们身体里外同时发起攻击。通常而言，病人们会服用应对的药物，躲在安静的角落里，柴火会多加一些，以将冷气驱散。
这一年冬天，疾病更加可怕。简直就是凛冬与狂风和寒冰的组队而来。病人们就像是已经穿洞了的船只，他们大声的咳嗽，像是海水已经淹没了他们的肺。他们打着哆嗦，发着烧。
希卡普还记得他小时候也得过类似的病。他记得自己只喝了水和煲汤，还隐隐约约记得自己的父亲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手，轻轻地唱着歌。他还记得自己做了个梦，梦到他在云霄飞翔。这也是他对他父亲最早的记忆之一，是他枕边的大山，握着他的手唱歌。
不过今年，希卡普倒是健健康康的。但是史图依克生病了。有一天，他还好好的，砍着柴，在大礼堂里吆喝着。很快，他就不能下床了。他睁开了眼睛，然后又睡着了。
史图依克已经去不了大礼堂了。因为这对那些病人来说并不是好事，看着他们的首领脸色惨白，发着抖，两颊通红，大把出汗，还不停的咳嗽。所以他留在了家里。希卡普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保证火还旺着，他保证父亲有水喝，他带来了汤，他试图把父亲弄起来吃点东西。他抹掉他额头上的汗，他还会知趣的离开，因为史图依克的烧让他的梦告诉他这是个威胁，让他挥起拳头。
希卡普还经常会去大礼堂，装作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因为希卡普知道希卡普知道村民们都会很关心史图依克的缺席，都很担心他。所以他必须去装作他一点事也没有的样子，而他的内心却是寒冷而迷失的，仿佛回到了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没有唱歌的大山引领他回家。
他会记录他的父亲病了多久，什么时候看上去有所好转，还有什么时候更糟糕了。
史图依克生病的第三天，他似乎什么都没做就病得更重了，希卡普去了大礼堂，看看他能不能在没有人注意的情况下拿点药。大礼堂李全是人。咳嗽的，感冒的，还有担忧的。希卡普停在了门外，深吸一口气，但是他可没有准备好看到博克岛一半的人生病的样子，亦或是这么多带有期盼的看着他的，然后因没有看到史图依克而又转开的眼睛。
他想装作满不关心的样子，但是没有什么必要。根本就没有什么人注意到他，所有的担忧都在其他的方面。所以他拿走了他所需要的，溜出了门。
“希卡普。”一个声音悄悄地说话了。他环顾四周。
“在这里。”耳语声是从右侧来的，在木堆后面。
“亚丝翠？鱼脚丝？你们躲在这里干什么？”
“我们不想被人看到我们在跟你说话。”鱼脚丝站了起来，但是因为亚丝翠把他拉了回去，他又跌坐了下来。
“这其中的一大部分就是不要被看见，鱼脚丝。”亚丝翠说，
“哦，是啊。”
“为什么你们不应该被看见？”
“因为这样人们就会蜂拥而至，问我们关于……史图依克的问题。”亚丝翠接口道。
“哦。”希卡普暗自庆幸他把药藏在了背心里。
“史图依克真的病了吗？”鱼脚丝惊恐的眼睛带着希望，想要知道答案。
“他……很好啊。”希卡普看了亚丝翠一眼。如果鱼脚丝不在的话，他可能会说实话，但是他不确定自己该不该跟他说。
“那就没什么问题啊，”亚丝翠拍了拍鱼脚丝，“我跟你说什么来着。”
“是啊，你是对的。我太过担心了。谢了，希卡普。亚丝翠，再见。”鱼脚丝站了起来，向大礼堂走去。
希卡普看了消失了的鱼脚丝，又看了看亚丝翠。“这是……？”
亚丝翠突然变得更严肃了，像是要向远处扔斧子一样。“鱼脚丝认为史图依克病了，因为我们有好几天没见到他了。我跟他说他只是每次在大礼堂都错过了而已，而他质疑我。”
“那我估计，多谢了。”希卡普缩起了手，看了看木堆。
“有多糟糕？”
希卡普让亚丝翠看了看自己惊恐的脸。
“哇。那么糟糕吗？”
“我在楼上的房间里都能听到他的呼吸。他一直没有醒，估计是在做梦。”
“然后你现在只能一个人照顾他。”
“我不能让村民们看到他。他们会吓坏了的，我……我也控制不了了。”
“明白了。”亚丝翠像是在思考战斗策略一样。“鱼脚丝和我会散播我们看到了史图依克的言论，并且解决尽可能多的质疑。”
希卡普看着她，仿佛自己的担忧有些松弛了。
“谢谢。”
亚丝翠笑着说，“当然了，回去吧，我们来搞定这边。”
他回去的路比来的时候温暖了雨多，他还带着这种温暖回家了。是时候做饭了。

第二十章：冬日回想
第四天，戈博连门都没有敲就进了他们家。希卡普坐在火边，听到门开了的声音迅速地站起身来。
戈博没有说话。他看了一眼希卡普的表情，就立刻明白了现在的情况，点了点头。
“好的，更多的木柴马上到。”
没过多久，戈博就从木堆那里带回了很多圆木，开始把它们砍成片。相比他在房子里砍木头，西恐怕更吃惊的是他在工作的时候居然没有说话。
戈博在这里呆了一个小时。在他离开之前，他进去看望了一下史图依克，虽然戈博砍木头的声音那么大，他还是没有被吵醒。
“起床了，你个大笨蛋。”戈博用膝盖拱了拱史图依克，他没有回应。
“我们是不是应该强行把他弄起来？”
“我不这么觉得。”戈博用手摸了摸史图依克的额头，小心地示意希卡普。
从来没有人碰过史图依克。即使是希卡普，他也会因为史图依克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者拥抱了他而感到惊讶。史图依克不会轻易碰别人，而希卡普从来没有看到过别人碰史图依克--除了训练和战场上。
“他头很烫，但是和有些人相比还是好了很多的。再说了，他这么固执，冬天的疾病怎么能搞垮他呢。”戈博说。希卡普看到他做了个鬼脸。他梳理了一下史图依克的头发就退开了。
“你有没有需要……一些麻烦事的帮助？”
希卡普有些呆滞地看着他，但是一看到戈博的示意，他就明白了。希卡普已经累得没时间感觉不好意思了。他需要帮助。他们一起把史图依克翻了个身，换了一下他身下的苔藓。然后他们又把他的汗完完全全的擦了一遍。
“下一次，我就要带个铲子过来了。”戈博指了指他手里的斧头，“或者一个大梯子。这样就能更好的把他抬起来。”
希卡普尽管没有那个力气，还是笑了出来。
“那好吧，”戈博说，“我走了。我会保证你这里有足够的食物的，还需要不需要蜂蜜酒？”
“不用了，不用了，多谢。”希卡普从来没有用过它们，而且如果史图依克醒了……他会用到那些的。“你明天早上能不能来一下，这样我能带无牙出去飞一圈？如果我不带他出去玩会儿，他会变得笨手笨脚的。”
“好嘞，没问题。我明天早上就来，别担心。”戈博用斧头捅了捅希卡普，离开了。
宁静很少会让希卡普害怕。但是戈博关上门之后，这种宁静像无牙的怒吼一样令人害怕，犹如潮水般退去，这更加糟糕了。
他父亲呼吸传来的恐怖的呼啸充斥在房间里，从他的房间传到了希卡普的房间。尽管他一直都没有进入史图依克的房间，近几周他还是经常坐在了他身边，带来了很多自己的东西。他的笔记本，木炭，他的刀被放在了床头的桌前，还有给无牙的炸鱼干，他也经常在史图依克的房间里陪着希卡普，确保火没有灭。
戈博不在屋子里，希卡普发现宁静居然也是很有威胁的。这也不是史图依克能忍受的。他很吵闹，是一个地板不呜咽就站不起身的巨人。现在他躺在了床上，传来了耳语般恐怖的呼吸声。
希卡普很讨厌这样。
他尽力让这种声音被掩盖掉。
“额，嘿，老爸，我不确定你能不能听到我说话，但是……我记得我以前生病的时候……我是能听到你的声音的。”
无牙咕噜了两声，抬起头好奇地看了看。他蜷缩在希卡普的椅子边，把头靠在了史图依克的床边。
“我正在努力完成你所做的一切。我从来没有意识到，当一切都已经乱了套的时候，装作平安无事有多么困难。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希卡普拿起了一根铅笔，转了起来。
“我去过大礼堂里，大家看着大门口的样子就像希望看到你一样，希望你能来挽救这一切。”
希卡普叹了口气。
“他们真的没有失望，只因为出现的是我而不是你。但是我不是你，你是他们寻求一切的源头。我甚至会因为一个人领导整个村子时被其他人因为这种繁琐小事而盼望感到不舒服。”
他沉默了一会儿，但是史图依克喉咙发出的刺耳的声音让他战栗，不得不继续下去。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你是怎么假装所有事情都已经安定下来，一切平安无事的。我甚至都不知道你还能不能亲口告诉我了。”
无牙连续发出了低沉的声音，或者是冲着史图依克。希卡普不确定，并继续说了下去。
“戈博说那些病的最重的人已经好了起来，但是还有很多人病情恶化了。他更担心那些孩子，但是古希也病了。莫侬也病了。我去大礼堂的时候见到他们了。古希还记得我，但是莫侬看上去不认识我了，她不认识任何人了。”
“你知道我以前一直在拜访莫侬吗？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大部分时间的一切。”希卡普冲无牙笑了笑。
希卡普能回想起和莫侬相处的几段回忆。她在村子边缘的小屋边种了很多药草。莫侬不喜欢人群，希卡普小的时候，鼻涕粗就给他们讲过莫侬用糖果把小孩子骗进屋子里，然后再也没让他们出来的故事。
“很多年前的，鼻涕粗刺激我去她的房子那边，”他对他熟睡的父亲说道，“鱼脚丝说我应该带一株药草回来，我照做了，但是我害怕极了。我觉得是因为我还相信鼻涕粗在说实话，她的确把孩子留在了里面。我不知道。我那时候，不管怎么说，那么小。”
“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跟你提到过这件事情。那时候你在出海，我觉得那时候如果我真的被抓了进去，没有人会注意到我的。”希卡普坐了回去，又转起了铅笔。
“莫侬是我见过最吓人的。而我又看到你那么生气——对我或者对其他人——在很平常的事情上。”
莫侬又高又瘦，而她的姐姐古希又矮又圆。当她从过道低头看他的时候，希卡普感觉自己比遗忘更渺小了。
“这么有勇气吗，小伙子？”
他点了点头。
“你拿了些什么啊？给我的吗？”
希卡普再一次点了点头，伸出了手。他刚才根据鱼脚丝的指示，挖出来的药草，双手成杯状，捧在面前。
“聪明的小伙子，总是把大地带在身边。进来吧。”
她把他带到了她房子的背后，引领到了她的大花园里。这里有着树木的屏障和防护网的保护，保证职务不会受到呼啸的海风的伤害。花园整洁而干净，不同种类的绿叶黄花开满了大地。
“你觉得这里怎么样？”莫侬站在空地上，看着一个已经被挖好的洞。
“你知道我要来了吗？”她预见这一点了吗？
莫侬哼了一声。“我看到你从那条小路来了。继续吧，很好。你快赶上另一个家伙了。”
“另一个？”
“嗯，另一个家伙。他一周或者之前来过一次，问了些关于植物的问题。他很有天赋。”
“鱼脚丝？”
“啊，不是。他有自己的花园。另一个人——但是他不想让你知道他。进来吧。”
希卡普进入了房子，看到了两个杯子，和一个放了棕褐色的焦糖饼干的盘子在桌上。
“坐吧，小伙子，跟我聊聊。”
“聊……聊什么？”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也知道我的。你知道我有一个花园，而且我没有绑架过任何到处乱跑的小孩子。至少，目前没有。”她狡猾地一笑。
“我……我叫希卡普。”他不知道该补充些什么。
“早就知道了。”
希卡普不确定自己该说些什么。大部分长者，在谈话的时候，都会先问起他的父亲，然后说他总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像他一样伟大的首领的。希卡普总是看得出来他们没有说实话，他们这么说只是因为这很得体。
“古希跟我聊过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可能这就是为什么她在村子里生活吧，在村子之上生活，消息总是最灵通的。”
“古希……古希跟你说的？”
“是的。她还告诉我你是个很聪明的小伙子，你会成为……啊，不，小伙子，听着。”她敲了敲桌子，希卡普吓得跳了起来。他知道他的表情出卖了自己。
莫侬靠近了一些，希卡普克制住了向后靠的冲动。
“很多人都会告诉你他们认为你想听的东西，或者他们想听到自己说的东西。但是你现在要听好了。”
希卡普僵在了原处，并没有想到有什么除了倾听以外的办法。
“你是个聪明的小伙子。你的生活会因为你的聪慧而变得艰难。聪明就意味着困难，因为你能看出一些别人看不出的东西。这意味着你会注定孤独，无论是你的思想还是你的生活。”
希卡普彻底震惊了。
“不然你觉得为什么我生活在这里？”
无牙让壁炉的火烧了一晚上。希卡普从戈博拿来的那堆木材里又加了一些进去，通常能够撑一周的分量，却在天明时分基本用光了。
希卡普对他的父亲讲了几个小时的话。他跟他讲了飞行的故事，关于莫侬和他想让她骑龙的事情。她总是拒绝了。事实上，是尖叫着的。他跟史图依克讲了一些他最近在忙的事情，和其他人出去勘探，还有他那一箩筐的主意和实践的功能。
在黑暗中，伴着时隐时现的父亲的呼吸声和无牙点火的声音，希卡普让自己所有的想法喷薄而出。他唱不了歌，但是希卡普觉得也许他能听到他的声音，回想起过去照顾他的时候的事情。
所以他一直说啊说，说啊啊说，直到天明的时候睡着在了他父亲的床头，头卧在了史图依克的手边。

第二十一章：繁重负担
当希卡普那天下午再次进入大礼堂的时候，他确保自己彻底放松，完全没有被他父亲可怕的呼吸声吓到的样子。他甚至梳过了自己的头发，让它看上去不再是那么的糟糕。半睡在凳子上半睡在床边并不是什么很舒服的姿势。
像往常一样，他进入大礼堂的时候，大家都看了他一眼，但是他并不在意，因为这正是他应该期待的。当他知道该期望些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变得简单了。
他向大家问好，关照他们的健康，声称他的父亲正在康复，而且脾气也变得和往常一样。尽管这不是事实，但是这让人们放松下来。史图依克的脾气是传说级别的。而且如果人们知道他病了，他们就不会来打扰他了。
希卡普走到了角落里，看到古希站在一张临时搭上的床的边上。她的脸冲着床，床上的莫侬还在熟睡。古希的担忧写满了她的脸。
“您好，古希。”希卡普轻轻地鞠了个躬。
她点了点头，又转过头去了。
“她不是很好，是不是？”古希再度抬起头，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很抱歉。”希卡普说道。古希点了点头，示意他坐下来。他看着她又指了一次，这次是用她手中的长杖。
希卡普不确定这合不合适，但是古希知道。或者说，就算她知道，她也不会在乎，他也不会跟她吵架，毕竟，这也会是一场一边倒的吵架。
他坐了下来，特别的朝向莫侬，看着她缓缓的呼吸。她的呼吸很不平稳，像他父亲的一样，但是史图依克的呼吸更加吵闹，不像莫侬的那样轻而慢。
希卡普看出来，她的嘴唇有些泛蓝，这不是很好。
“她咳嗽吗？”他问古希。
她顿了顿，然后毫无气力地点了点头，希卡普明白了。她的确咳嗽，但是不止。希卡普知道他的父亲在他小的时候曾把他叫起来过，让他做起来咳嗽。希卡普现在不能让他的父亲做这件事情——他绝对不可能频繁抬起来史图依克了——但是他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咳嗽，所以他可以试试。
“如果……我们让她坐起来怎么样？”
古希眯了眯眼睛。
“有可能有帮助吗？”
古希点了点头，她准许了，希卡普站起身来，走到了床的另一边。
“等会儿我把她抬起来，你能不能在她身后放点东西？”
古希点了点头，用手杖捅了捅一个枕头和一张毯子。
希卡普跪在了床边，用胳膊揽住莫侬，然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也多么不得体。他不应该碰一位长者，也不应该这样碰一位女性。他不知道古希和莫侬有没有什么男性亲戚在身边，但现在他不能问了，来不及了。
他将担忧扔在了一边，将莫侬的上半身轻轻抬了起来。她不是很重，希卡普感受得到她的骨头。她也不是很发烫。
古希在她身后放了两个枕头，然后用毯子包起了它们。希卡普接着慢慢的把手往后放，让莫侬的头高过胸口。他用毯子把她盖住，古希用手杖捅了捅他。
“哦——我很抱歉。”他无意之中越界了，开始准备更多的道歉。
但是古希摇了摇头，她伸出手握住了希卡普的手，用两只手将它包了起来。她用一根手指在他的手背上寻找着些什么，然后用手向他的手上压，仿佛要盖上一个印一样。他不知道她要干什么——他的思绪还停留在他是不是冒犯了古希的想法中。
古希的眼中放出精明的光芒。希卡普不知道她在干什么，但是他知道这不是坏事，松了口气。
古希突然放下他的手，指了指大礼堂的门。
“我该走了？”古希拿起手杖，点了点头，继续看护着她的妹妹。
他环顾四周，发现大礼堂相比他进来的时候人少了不少，意识到时间过了很久了，他也该回家了。
村子里的人讨论了那一刻足足有几个星期。他们看到的不是希卡普做了不合体的举动，而是看到了他们未来的首领小心而义不容辞地照顾着他们中的一员。当他关上身后大礼堂的门之后，丝毫不了解这一点的希卡普向一个安静而温馨的地方走去。

第二十二章：坐立不安
希卡普到家的时候，屋里传出了史图依克咳嗽的声音。
他急忙跑进他父亲的房间，试图把他的父亲扶起来。把莫侬弄起来还是简单多了，对于史图依克来说是不可能的，更何况他还没有完全清醒。
突然希卡普感觉手上的负担轻了很多。
无牙在床的另一头用头顶着史图依克的肩膀，用前爪按着床板，将他推了起来。
“谢谢了，无牙。”希卡普对他做了一个露牙的笑容。无论怎么看，移动他的父亲都像移山一样。
他们虽然把史图依克弄起来了，但是也把他弄醒了。无牙连忙躲开，留下希卡普一个人顶着他根本承受不住的重量。但是史图依克自己往前靠了靠，大声地咳嗽起来。希卡普把手放在史图依克肩头，等待着他停止咳嗽——如果这说明他正在康复的话，他不希望很快就停下来。
史图依克又咳又喘，呼吸这才平稳下来。希卡普看到他父亲的脸上有大量的汗滴，又拿一块布擦掉了它们。史图依克自己伸出手，擦了擦额头和脖子。他呼吸的声音就像他跑到空气稀薄的山顶了一样。
希卡普等待着史图依克，看他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或者协助他的，毕竟史图依克从来不会主动要求帮助。
“我……”史图依克的呼吸平稳了下来，“病了有多久了？”
“有几天了。”希卡普撒谎道。已经接近一周了，但是史图依克现在还不能知道实情。
史图依克转过身来，开始活动他的腿，希卡普连忙退开。
“爸……那不是——”
史图依克站了起来，又立刻坐下身来，喘的更大声了。
希卡普看了一眼他的父亲。
“别这么不可理喻了。”
“你刚才……是不是……又说你的父亲……不可理喻……了？”
“是的，而且他也是我的首领。”
史图依克瞪了希卡普一眼。“你是不是在利用我还虚弱这一点？”
希卡普哼了一声。史图依克随时都有可能一命归西了，而希卡普现在还没有能够代替他的能力。不过他已经可以争吵，证明他已经远离死神了，谢天谢地。
“不，爸，但是冬天的疾病是最可怕的，而且你也是。你就……听我的，躺下来把。”
“不然呢？”
“我让戈博来给你唱歌。”
史图依克瞪大了眼然后又眯了起来。通常，史图依克的眼神会让希卡普有五个不同的理由来给他他所想要的——通常整个村子的人都会这么做。这一次，希卡普抱紧双臂，看着他的父亲。
“不分白天黑夜的唱。”
“好吧。”史图依克嘟囔了一句，躺回了床上，让希卡普给他盖好了被子。无牙离开了房间，他们听到了点燃木堆的声音，紧接着希卡普听到了关门的声音。他和无牙进来的时候没关门吗？无牙肯定关了。
史图依克拿几个枕头放在了自己身后，问希卡普村子里怎么样了。有足够的食物吗？有多少人病了？大礼堂里有多少人？他到底病了多久？希卡普尽可能精准的回答了他所有的问题，除了最后一个。他如果说了实话，好吧，希卡普最了解他的父亲了。史图依克会自己爬起来，立刻去大礼堂的。
很快，史图依克再一次睡着了，他的呼吸慢了下来，但最重要的是，变得轻柔了。
希卡普带走了自己的东西，这周头一次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
亚丝翠知道希卡普回家了。她看到他离开了大礼堂，心想他不会回去的很着急，亚丝翠等了一会儿，拿了点东西再慢悠悠的走了过去。等到她再往壁炉里扔了点柴火之后，她觉得是时候走了。然后她从侧门溜了出去。
亚丝翠站在广场上，抬头看到了空荡荡的夜空，点缀着成千上万的星星，还挂着一弯惨白色的月亮。亚丝翠吹了个口哨，寻找着无牙。
没有回应。他肯定跟希卡普一起回去了。但是他应该还记得我的请求，她想。他不管怎么样，看上去像是理解了。谁了解龙儿们，特别是无牙的心思呢？
她走了一会儿，又吹了一次口哨，还是没有回应。
“无牙？”
亚丝翠走上了首领家的房子的山丘，走到了一条不易被发现的小路上。
她又吹了个口哨。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去哪里了？
“无牙？”
无牙从屋顶上跳到了她的背后，吓得她跳了起来。
“无牙！你很喜欢把我的魂吓跑吗？”
无牙低沉而断断续续的响声让她忍不住用胳膊肘顶了顶他。
“当然了。你能把我带上去吗？”无牙趴了下来，让亚丝翠骑了上去。等他们降落在了屋顶上，亚丝翠尽快跳了下来，但是她滑倒了。无牙连忙拎住她的一条腿，稳定住了她。他低下了头，用嘴叼住了她的辫子。他紧接着换了个站立的姿势，用三条腿固定住，另一条腿伸了出去，接住了亚丝翠，放开了她的头发，将她带到了自己的身体边上，消失在了外界的视线中。
“谢了，无牙。”亚丝翠悄声说。
他嘟囔了一声，用头推开了盖住希卡普房间的窗户的木板。她从窗户向里望去，他不在里面。他们等待了一会儿。龙不是最温血的动物，不是可靠的热源，不过亚丝翠还是很感激他挡住了风。过了几分钟，她还是变得很冷，准备放弃她的计划。
希卡普在哪里？上楼要花一整年的时间吗？亚丝翠紧接着意识到她计划中的一个疏漏——希卡普有可能在楼下睡在了史图依克身边。
她正准备让无牙把她带回去，无牙用爪子顶了顶亚丝翠的身体。他听到了些什么。亚丝翠把木板再往上举了一些。
希卡普的阴影出现在了墙上，缓缓地在楼梯上移动。当他出现在视线里的时候，亚丝翠知道她对希卡普的猜测是正确的。他看似精疲力尽了。
他的眼睛四周出现了黑眼圈，他看上去没了力气，连胳膊都抬不起来。
他坐在了床边，揉了揉头和眼睛，然后弯下腰准备去拆他的假肢。

第二十三章：安静对话
亚丝翠敲了敲窗户的玻璃以引起希卡普的注意。听到了声音，他连忙站起身来。
“无牙？”
“你说对了一半。”亚丝翠回答道。
“亚丝翠？”希卡普带着不相信的诡异眼神悄声说道。亚丝翠怀疑他是不是又发烧了。他以前不会这么疑神疑鬼的。
“你在这里干什么？”希卡普站到了窗户面前看着他们。亚丝翠还是紧贴着无牙的身体，但是无牙低下了头，挡住了亚丝翠来见希卡普。
“无牙，你又是什么时候上去的？你刚才不还在我旁边吗？”
“我和无牙都计划好了。”亚丝翠摸了摸无牙的鼻子，冲着他笑了笑。
“你们两个也太擅长计划了。”
“我能进来吗？这里太冷了。”
希卡普拿起一把椅子，想要站上去。但是亚丝翠的动作更快一些。她把木堆推开，这样无牙能顶着它们，她伸出手去够到了窗户的边缘，然后跳进了屋子里。她着陆后站到了一边，无牙紧随其后滑进了屋子里，挑起了木堆，这样它不会夹到自己的尾巴。
他们三个一动不动，听着屋子底下的动静。
“多谢了，无牙。”亚丝翠低语道。无牙傲慢的点了点头，向自己的床喷了把火，蜷缩了上去。
亚丝翠环顾四周。希卡普病了的时候她来过这里，但是在这之前，自从他们长大她却没有在这里待过太长时间。在大战之后她来拜访的时候，他的床还在楼下的火炉边，她从来没有去过他楼上的房间。她每次都只注意到了希卡普，并不关注他的房间是什么样子的。
现在她还有时间四处看看，意识到一切都变了。他们还小的时候，她和其他孩子都会把希卡普甩在后面，跑到他的屋子里去。他们会发现屋子几乎是空的，没什么东西暗示这真的是他的屋子，看上去普普通通，似乎谁住在那里都不为过。鼻涕粗抱怨着这里的无聊，立刻离开了，其他人会跟随着他，她也是。
现在，这里很明显是希卡普的屋子了。他的存在，屋子里他所爱的一切，都在印证这一点。没有什么会被遮掩，他的桌子上全是他的草稿，图纸钉在了墙上，还有的散落在地板上。一面古老的盾牌依靠在墙角，上面布满了木炭灰，他的床边的小书架上摆满了他收集的他和无牙的旅程记录。她走过去细看了几眼。盾牌，闪亮的石头，水晶块和金属，烧焦的皮革一起被搁在了同一个角落里。
无牙被毁在大战中的原来的尾巴，他也留下了一些碎片。
亚丝翠探过头去看希卡普。他一动不动，带着疲倦而困惑的眼神看着她。
“你在找什么吗？”
“没有，”她回答道，“我只是在探求。”
“我得坐下来，”希卡普坐在了床边，“抱歉，我太累了。”
他突然抬起头来。“你是只有在我接近精神错乱的时候才会来这里吗？”
亚丝翠耸了耸肩，继续探索起来，但是意识到他刚才说的话是在无意识间说出的。他太累了，以至于开口前并非思考。不是因为他习惯思考，而是因为他发展出了一些可以在说出蠢话之前压制住自己的技能。
现在审问他真是个绝妙时机。亚丝翠想道。她却没有什么想知道的事情真是太可惜了。
“你为什么来这里？”希卡普低声说。亚丝翠走到了无牙旁边，但是转过身来看希卡普，他正在抓着后脑勺。
“来看看你。”她也用低沉的声音回答道。
“为什么？”
她瞪了希卡普一眼。“你想的话我也可以走——”
“别别别，你不需要走。”他打了个哈欠。可怜的希卡普。她应该让他睡觉的，但是她又不想走。
“等等，”他坐起身来，“你打算怎么出去？怎么回到村子里？”
“我骑无牙走。但是你能不能帮我一把，万一我需要爬到屋顶上呢。”
他疑惑地看着她，怀疑她的计划不会成功。她扬起一根眉毛，因为她都计划好了。除了一个问题，就是他的态度让她怀疑从窗户进来到底还算不算是一个好主意。
在半夜。
进了他的房间。
除了这两点以外，这真是一个不会被听到的好会面方法。
等等，被听到，糟糕。她心想道。
“你爸睡着了吗？”
“我觉得是的。”
“我能坐下来吗？”
希卡普挥了挥手，示意可以，她把一些稿纸移到了一遍，坐到了她的工作台上。她和风飞一样很喜欢栖息在东西上面，特别是因为她随时都可以跳下来追赶。
“他醒过来了吗？”
“嗯，大概一个小时之前。他呼吸顺畅多了，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在这里听不到他的呼吸了。”
亚丝翠伸手去够她的包。“我还带了些草药，如果你需要的话——这种东西很难不引起别人的主义。”
希卡普站起来来到了她的身边。“你是怎么弄到的？”
“我有我的门路。”她阴险的笑道。希卡普等着她的故事，可是她没有说话。他拿起草药，放到了他的床头柜上。
“来，聊天吧。”亚丝翠坐在桌上，晃着她的腿，低头看她身下的画作。他最近又在忙什么？
“什么？”
“聊天吧。”
“聊什么？”
“希卡普。”
“什么？”
“我了解你。”
“行吧……？”希卡普坐回到床上。他更像是坍塌了上去。
“你过得怎么样了？”亚丝翠身子向前微倾。
“挺好的？”
亚丝翠长叹一口气。“希卡普，别这样，你在这里和无牙和你父亲呆了这么久了。你肯定已经……怎么说呢……迫不及待的想和人聊天了。”
“我什么时候有想和人聊天过。”
亚丝翠双臂环抱胸前。
“行吧，你说得对。我一直在跟自己自言自语。还有我睡着的老爸。”
亚丝翠笑了出来，“那一定挺好玩的。”
“还行吧。我可以说很多事情，他都无法回答，估计也听不到我。”
亚丝翠等待着，希望他多说一些，但是他没有说话。她可以看到他眼睛周围一圈深深的黑眼圈，他也基本没有力气笑了，因为他仅存的力气都在支撑他抬起头。
“我走之后你打算干什么？”
“把假肢拆掉然后睡觉。”
她皱了皱眉。该走了。她跳下了桌子，往床边走去。“好吧，明天见！”
“别，等等，”希卡普想站起身来，差点没站稳，“我——我还没……别……”
他坐了下来。他看上去真的是精疲力尽了，也不想说话。她离开是因为他这样就可以一个人安静睡觉了。

第二十五章：喷火利器
第二天早上，史图依克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于是前往大礼堂去处理那些已经堆积成山的部落事务去了。希卡普觉得自己不用拦着他了，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所以他直接去了铁匠铺。
“啊，看到你从你的小假期回来工作可真好。”戈博正在打铁。
“如果这就算假期了，那我这辈子可不想再放一次假。”希卡普系上围裙，抓起一副手套，“今天在干什么？”
“啊，还是往常的工作。打磨，修理，点火。哦对了——我有东西想给你。”
“给我？”希卡普跟随戈博进了储藏室，他从两个柜子中间挤了过去，推开了一些杂物，挪开了一堆长矛，导致它们像松树一样被堆了起来。
“我……就在这里等着好了。”希卡普向后退了两步。
“马上就好的。”戈博已经来到了一个柜子的后面。“我可得把这东西藏好了，如果被人发现就危险了。”
“这样啊。”希卡普回答道。
“好嘞。”戈博从储藏间里面钻了出来，提着一件看上去弹弓一样的东西，但是这玩意很小，而且是架在一个十字弩上面的。
“这是什么东西。”希卡普试图避开发射路径，但是又想离那东西近一些。
“这是一个火焰喷射器。”
“啥玩意？”
“我是这么想的，听着，我上周孤零零的一个人呆在这里，所有的工作都是我干的，一个人，冷冷清清……”
希卡普环抱起双臂，坐在身后的桌子上，什么也没有说。
“总之，我就在想，龙嘛，它们会喷火。”
“是是是，它们是会。”希卡普总有一种这次对话会走向不好的极端的预感。
“如果我们维京人也可以呢？”
“如果我们也可以……啥玩意？”
“如果维京人与龙都可以在战场上喷火呢？这是不是就很有用了？毕竟，龙是有射程的。”
“你又怎么打算让我们开始喷火？”
“伙计，又不是用我们的嘴巴，我试过了，根本成功不了。”
希卡普根本不打算问他是怎么尝试的，也觉得不问更好。
“但是你想想：如果我们有了一块加热了的金属，然后用锤子敲打它，或者在打磨茅的时候，会发生什么？”
“会擦出火花。”
“没错。那如果我们串上一个已经燃着的小球——”
“已经燃着的？”
“是的，跟着我的思路。你架上一个这样的东西，然后像用十字弩一样向后拉，”戈博开始示范起来，“你发射出去，这个锤子也会跟着飞行路径，从后面装上小球。这样小球就会飞的更快，而且会擦出火花。如果是甩向你的敌人，这就像在喷火一样。”
希卡普无话可说，但是他的确事先想到了，戈博的衣服都是防火的，毕竟他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来吧，咱们试一下。”
“额，行吧，戈博，这个主意不错，但是——在飞行试验之前，我们最好还是先在地面上试一下。”
“尝试过了。你想再看一遍吗？”戈博架好了火焰喷射器，走向屋外。“跟我来。”
希卡普从另一个门出去了。
“好了，希卡普。”戈博绕着铁匠铺走了一圈，“诶，希卡普，你人呢？”
“我在这里，在屋子的另一边。”
“你是怎么过去的？不管了，你现在看得到我在哪里测试吗？”
铁匠铺的后墙上布满了烧焦的痕迹，如同被龙烤过一样，但是痕迹更小一些。
“你的火力挺充足的嘛。”
“是啊，我跟你说，这项发明可厉害了，这能改变很多东西。”
希卡普还是无话可说。
“行吧，那我开始了啊。”戈博把十字弩扔给了希卡普，后者向后退了一两步，稳稳地接住了。
“你想……让我拿这玩意干什么？”
“去北边，晚一点的时候吧，找个地方试一把。去试试用它融化几个冰块，考虑一下要不要加大火力。”
“额，行吧，我觉得我可以……”
“别别，还是明天吧。这样的话，我们下次战争演练的时候，就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来制造这玩意！”
“行吧。”希卡普看着手里的武器，想着怎么改良一下它，虽然说他不确定维京人真的需要这东西来加快点着的东西的飞行速度。他们已经有不少火焰类武器了，况且他也不想让双胞胎拿到这东西。
“带几个人一起去吧，这样你还可以拿他们当靶子。”戈博回到了铁匠铺里面。希卡普跟了进去，把火焰喷射器放进了后屋的桌子后面。
“我会告知的。”
剩下的时间他们很忙，而且来的人比以往要多。不知道为什么有的人会觉得史图依克上周在家是为了照顾希卡普。可能是因为他们同时没有看到两个人，所以自己下了结论。他们于是就来拜访【探望】，然后跟从来不缺话题的戈博侃大山。
希卡普不敢说事实。不久之后，这种错误的结论就被传遍了，变成了希卡普的一种情绪上的负担。下工的时候，他感觉整个铁匠铺小了一些，还想去安安静静的飞一圈，不管什么火焰喷射器了。
“别忘了火焰喷射器。”
“哦，不会的。”希卡普嘟囔着去拿。
戈博看着他，嘴角露出了微笑。然后他用那估计能把声音传到海边的大嗓门喊道：“休息去吧，小伙子，你还没有休息好，现在看起来跟你之前病的一样重。”
“谢了，戈博。”
戈博抬起了手，希卡普估计他要推一把自己了。但是他却把手放在希卡普的额头上，理了理他的头发。希卡普呆住了。
“好伙计。”他小声说道，“回去吧。”
希卡普呆呆的站在门口，看着戈博往家的方向走去。
他回去的路上，希卡普已经满脑子都是火焰喷射器的改进方案了，心想着如何弄得更安全，更实用一些。他拎起了武器——当然事先解开了弓弦——仔细观察戈博是怎么构造整个武器的。
他着迷到没有意识到亚丝翠在喊他，知道她跑到了自己面前。
“希卡普！”他吓得跳了起来，差点摔倒在地。她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一直在叫你，你还好吗？”
“哦，抱歉，我没有听到。”他回答道。
“我也注意到了，”亚丝翠说，“这是啥东西？”
“火焰喷射器，戈博做的。理论上来说，这会弹射出火球，然后再弹道上擦出火花。我还没有试过呢。”
“哦。”亚丝翠靠近了一些，想看得清楚一点。
“他在铁匠铺的后墙上做了实验，现在他又想让我大晚上的和无牙一起去北边再试试。”
“你觉得无牙看到你举着着火的十字弩朝他射击会有什么反应啊？”
“我估计不会很理想的，这也是为什么戈博让我带人去。”
“我去吧。”亚丝翠迅速说道，“我的意思是，总得有人在无牙把你甩进水里之后把你捞出来。”
“好吧，谢了。你能不能帮我转告其他人？”
“你想让双胞胎去尝试一件叫做火焰喷射器的武器吗？”
希卡普挠了挠后脑勺。“还是算了吧。不过鱼脚丝会想来的吧，鼻涕粗也是。”
“你什么时候去？”
“明天晚上。我们往北飞的越远，天就越暗。如果必要的话，我们可以驻扎在外面，早上再回来。”希卡普自习端详着手中的武器。
“我会转达的。”亚丝翠往村落的方向走去。“你有多少发？”
“就一个——希望吧。我觉得这是个好点子，但是我不确定这是最好的用法。”
“你会想到的。”亚丝翠回答道，开始走下山坡，“明天见。”

第二十六章：围炉夜话
虽然说希卡普已经在家里闷了一整周，他还是没有跟别人聊天的心情。他在铁匠铺的时候，本该需要静静，却来了那么多的人。
他进家门的时候，史图依克已经坐在了火炉边吃起了晚饭，专注看着火焰。希卡普给自己弄了点晚饭，坐在了他的对面。他还没吃上两口，史图依克便开口了。
“希卡普，你骗了我。”
他非得在这种地方进行这么紧张的谈话吗？火冒三丈，红色的大胡子——史图依克生气的时候还是很吓人的。他都不需要氛围的衬托。
“关于什么的？”
“我到底病了多久。”
哦，是哦。
“额……是的。”
“你为什么要这样？”
“因为如果我要是告诉你你病了一周了，你就会立马起来，结果病情还会恶化。”
史图依克缓慢的点了点头，但是希卡普看得出他还在气头上。
“都有谁知道事实？”
“知道什么，知道你病了？”
“嗯。”
“额，我，还有戈博，和……额……”
“亚丝翠？”
希卡普坐直了身体，不停地告诉自己自己什么也没有做错。
“嗯。”
“就这么多？”
“是的。”
史图依克叹了口气，放下了盘子，将胳膊枕在自己的大腿上。他慢慢地搓了搓手，希卡普意识到他要大发演讲了。
“希卡普，作为首领，一部分的任务就是要守住秘密。”
“爸——”
“别，孩子，让我说完。我知道你觉得首领就是要不停地发言，领导，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的确也是。但是也包括隐瞒那些人们不需要知道的事情。”
史图依克沉下了声音。
“你做得对。”
希卡普呆呆的看着他。“我可没有想到你会说这个。”
“戈博告诉我了，你不时出现在大礼堂里，装作一切安好的样子——或者说比想象的还要好。你做的不错。”
“嗯，如果大家都知道你病了的话……或者了解到有多么吓人的话，我估计就得……”他尝试解释一些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虽说他自己也不是很确定，“大家，都会……”
“是的，至少大部分人会的。恐慌，过于担忧，冲进这里，还带着各种目的，之类的。这就是为什么首领在除演讲之外，还需要守住秘密。是为了保护所有人。”
“甚至是保护他们免于自己的伤害？”
史图依克打了个嗝。“特别是这种时候。”
他突然清醒过来，用明亮的眼睛盯着希卡普，火光照亮了他的脸。
“博克岛的村民都是好人，你也心知肚明。但是作为首领——别低头，看着我。”
希卡普抬起了头，用手指敲打着自己的盘子。史图依克吸了口气。
“作为首领，你必须把一些事情保密。你必须这样。”
史图依克拾起了一根短矛，戳了戳火炉里的炭火，继续说起来。
“所以，你总是应该，也必须有一个能为你守住秘密的人。对我来说，那是你的母亲。然后，在之后——”
希卡普顿悟了。“戈博。”
“对。他不是一个很好的思考者，但是他能承担比自己的负荷要更多的责任，和秘密。他会聆听，他会争执，而他从不外传。这也是为什么他来过这里，也去过大礼堂，帮助你传达我们在这里安然无事的消息。”
“这就是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这就是为什么我是他的学徒吗？要知道，我肯定是最不应该去铁匠铺工作的维京人了。”
“啊，是的，不过也只是部分原因。戈博和我一起承担着负担。不是为我，而是和我一起，你要明白。”
希卡普点了点头，看着火炉。
“那，再来说亚丝翠。”
希卡普听出了父亲温和的语气，突然抬起了头。
“昨天晚上。我没有睡着。”
“老天爷啊。”
史图依克的笑声引起了无牙的注意，后者很快又躺回到了自己的床上。
“你会跟她分享一些自己的想法，一些你从来都不会告诉别人的东西。”
希卡普的思绪已经开始整理昨天晚上他和亚丝翠的聊天。
他爸到底听见了多少？
他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了，但是他会承认这的确很尴尬。
“是的。”希卡普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开始解释。“她……我了解她。她擅长倾听，她也不总是附和我，而且总是跟我唱反调，但是她永远不会泄密。她会帮助我，帮助我们。这周，她和戈博就在大礼堂那么做了。”
史图依克微微点头。
“你信任她。”
他对亚丝翠的感觉，他对亚丝翠的想法，并不是简简单单用一两句话就能概括的，但是这的确能概括一部分。他毫不犹豫地迎上了他父亲的目光。
“是的。”
“很好的选择。”
希卡普对他的话感到很吃惊。
“别看上去那么惊讶，你也明白的。她很强壮，无所畏惧，还有智慧。她就是你最好的选择。”
希卡普点了点头。
“写了，老爸。”
火堆里的柴火嘎吱作响。史图依克又用铁棍往里面加了一些柴。希卡普吃着晚饭，静静地看着火焰。两人之间的沉默不像是以往的那种隔阂了。然后他的父亲再次开口了。
“你明白你的责任是什么。”
希卡普皱了皱眉头，表示并不清楚。
“我是说对于亚丝翠。”
还是很不确定。
“别在你的屋子里。在干事情的时候。被人发现。”
哦。
“我没有……计划什么。她只是……就是出现在那里而已。”
“嗯哼。”史图依克说道。他脸上是不是露出了一丝狡诈？“不过我也不想看到她家长气势汹汹的找上门来。”
“我也不想。”希卡普迅速回答道。如果被发现了，结果是会很严重的，而这也正是他所要避免的，虽然结果可能完全不是……可能根本就不会很糟糕。
于是希卡普转移了话题。
“大礼堂里怎么样了？”
史图依克向后靠了靠。希卡普一般不会主动问起来村子里的事情的，他通过参加会议倒是知道了不少，但是他一直没有直接问过自己的父亲。
“都好起来了吧。”史图依克回答道。他有些忘记该怎么说话了，费力的动起了自己的上下颚。
“看来我们病倒了并不完全是一件坏事嘛。”史图依克继续说道，“至少一切基本还是保持原样的。”
希卡普点了点头，继续吃了起来。
史图依克和希卡普继续聊着，壁炉里的火焰点亮了房间，屋子里充斥着温暖。

第二十八章：暴怒对抗
“额……奥丁啊。”
亚丝翠抬头看到了希卡普瞪大的眼睛，他的脸颊红的像是被火点着了一样。“你还好吗？”
“额好，不好。”
“到底好不好？”
“都有，更多的是不好，我要完了。”他嘟囔道，转过头去眺望远方。
“你在说什么呢？无牙怎么了吗？”
“我要死翘翘了。”
“什么？”
希卡普扭过头来面对她。“我已经是个死人了。”
“没有啊。”
“我很快就是了。”
亚丝翠看着希卡普跨上无牙，检查起了尾翼和龙鞍。“你要去哪里？”
“我们得走了。”
“什么？”亚丝翠站起身来，但是不想离开火炉。“我们才刚到啊。”
“是啊，但是我们得走了，至少我得走了。”
“希卡普，你怎么了？”
“我不能呆在这里，我们得走了。”
亚丝翠翻了个白眼，不情愿的离开了火堆。“怎么了？”
“我跟你说了，我们得走了——好吧，至少我得走了。”
“希卡普，别走，发生什么了？”亚丝翠现在有些不满于他的举动了。为什么他像是想要避开她一样？
他犹豫了起来。亚丝翠懊恼的挥了挥手，走回了火堆边。“你准备好理智的谈话的时候叫我，我要烤火去了。”
希卡普看上去有些困惑，以至于亚丝翠都有些疑惑了。亚丝翠坐在风飞身边，等着他开口。
“我不知道怎么了。”希卡普说道。
“我也不知道。坐下来好吗？”
他来到了火堆边，但是没有坐下。亚丝翠不介意抬起头来看他，但是在当时，她很想踹他。
“希卡普，放松点。”
“说的倒是容易。”他嘟囔道。
他靠在无牙身边，抓了抓头，正是他以前不知道该怎么做的时候会做出的举动。
“希卡普，拜托你坐下来好好说说你有什么问题好不好？”
“我……不行。”
亚丝翠看着他，又说道：“希卡普，你是脑袋被门夹了吗？你都想什么呢？”
他恼怒的甩了甩手。“我跟你说了。我也不知道怎么搞的……但是这不是好事。”
亚丝翠等了等。她现在要么是等待，要么就是用斧子敲他，才可能听到他说出正常人类听得懂的语言。
希卡普看上去是完全被打败了，“我不知道我们现在是怎么样的。我不……我对你没有任何期望，所以你总是能够令我惊讶。”
“这也不成问题啊。”亚丝翠回答道。
“啥，我对你没有期望？”
“不，是我让你感到惊讶。”
“的确，每次都是，现在也是，不过这次的不太妙。”
“希卡普，你又开始胡说八道了。”她伸手探进她的包，抄出了一张毯子并拿出了一些食物。
“等等，别开包，我们今晚不要呆在这里了。”
亚丝翠转过头来，“为什么？”
他急促的踱步起来。“‘为什么？’你……你疯了吗？”
“据我所知，没有。”
“亚丝翠，认真点。”
亚丝翠有些被刺痛了，摇了摇头。
“我不能在这里跟你独处的。如果……有人发现了，你……我……这是个糟糕的主意。”
他就在担心这些吗？老天啊。“希卡普，别担心了。”
“你没听我说话。”他回答道。
“我就在听你说话，你说话毫无逻辑。”
希卡普很明显更焦虑了，还有些存疑。
“我们得走了。”他又说了一遍。
“不行。”亚丝翠合上了包，拔下了斧头，放在了一边。
“你为什么要带斧头来啊？”
“我睡觉都把它放在枕头底下。有意见吗？”
希卡普瞪大了眼睛，有些想转过头去，看上去还嘟囔了一遍“睡觉”那个词。等他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看上去更坚决了。
“好了，我们现在真的该走了。”
“还是不行。”她靠在了凤飞身上，闭上了眼睛。“我刚到这里，这么冷的天，我过来可不是为了立马回去的。不管你在担心什么，赶紧解决，因为我是不会走的。”
“听着，亚丝翠，我不想这么做……”
听到他用这种从来没有用过的语气，亚丝翠立马睁开了眼睛，发现他站的靠近了一些。他看上去特别特别的严肃，而且比以往要生气的多。
“但是我的阶级比你要高。你必须听我的，而我说了我们要回去了。”
他是不是刚刚进了雷区。亚丝翠感觉他疯了。“阶级比我高？你是认真的吗？”
“你知道这是事实。”
“希卡普，你会遭报应的。你可能阶级的确比我高，但是我还是能轻松打爆你。”
“你可以来试试。”他向后迈了一步，跃跃欲试。
等待着她的进攻。
他是真的疯了。
亚丝翠知道自己脾气不是特别好，而且她已经要发脾气了。
而且他刚刚消耗了她的最后一点耐心。她的。
她抄起了斧头。
无牙和风飞退了一步，移到了火堆的另一边。亚丝翠拿着斧子，走近了希卡普。她听到无牙小声的对风飞咆哮了两声，后者甩了甩身体。
“别拿武器，我目前也是没有武器的。”希卡普说道。
“什么意思？”
“你是说没有武器？我是说你应该放下斧子。”
“我问的是你说的’目前没有’。”
“我……我也没办法解释。”希卡普摇了摇头，看上去也有些困惑。
“希卡普，这不好笑。”
“我也没觉得这很好笑。”
亚丝翠扔掉了斧子，但是继续向希卡普走去，后者走向了他们身后的洞穴。他看她的眼神像是看死人一样，坚定而带有怒火。自从……他在她和无牙之间做出选择之后，就再也没有看到过这种眼神了。
当他露出这种眼神的时候，亚丝翠知道他是不可撼动的。
她的怒火熊熊燃烧。没关系。她会直接把他从悬崖上赶下去。他怎么……他怎么敢利用阶级的关系，从而命令她。她想得越久，她就越生气，越把注意力集中在希卡普上。她看着他的脸，他的眼睛，两人对视了一阵。她看到他的眉毛动了动，挑战她。
她动了。

第二十九章：攻守有秩
希卡普连连挡住了亚丝翠的袭击，将她的拳头推向一边。他肯定有所联系，亚丝翠想不到的是是谁帮助了他。她重新集中注意力，支撑起了身体，甩了出去，瞄准了希卡普的肋骨。他歪了歪身子，抓住了她的胳膊，利用她的冲击力将她甩进了怀里。
“投降吗？”他在她的耳边呢喃。他传来的阵阵暖意引起了她的内心的纠结。希卡普贴的如此之间，不禁让她微微一颤，但是那种颤抖现在像是吹拂过她的怒火的余烬温暖的风一样，瞬间点燃。他是不会赢过她的。
“绝不。”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她踢到了他的假肢，试图直接将他掀倒在地。比较脏的动作，但是她现在这么生气，一心想的就是战胜他。
但是她并没有掀翻他。他随之移动，试图用自己的重量让她失去平衡。希卡普把中心固定在右腿上，快速脱离开来，差点把她推倒在地。
亚丝翠恢复了平衡，落在了地上，准备再次冲上去。
他没有回应。他不打算攻击。但是如果她想，那他就得做好防御准备了。我可以利用这一点，亚丝翠眯起了眼睛，开始思考他的弱点。
她冲了上去，向左做了一个假动作。但是他明白她的目的。或者说他认为他明白了。因为他伏低身子想要拦截她，可是她转过身来，刚落地就踹了上去。
“嗷！”
“叫你上来就让我投降。”
“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希卡普看着正在绕着他转圈的亚丝翠。
“我就是跟你打架长大了，我没有理由突然放弃。”
“也许我们可以……休战？”
“别想了，我现在这么生气，都可以……”她喊道，“阶级比我高。你是疯了吗？有你这么说话的吗？”
“我错了——”
“太晚了。”亚丝翠盯着他的小动作。他绝对想干些什么。他要冲过来吗？她滚了开来，用了扫堂腿，企图把他绊倒。
他跳了起来，险些中招。“等等。你就停下来一下好吗？”
“不，希卡普，别想了。我不明白你怎么会说出这种话。你为什么会这么说话？为什么我刚到你就想走了？你是在想什么呢？”她的声音里充斥着愤怒，逐步加大音量，直到她的声音变成了怒喝。回声充斥在悬崖边，当声音传回到她的耳朵里的时候，她感觉在怒火之下，自己的心在痛。
希卡普肯定也是的。他凑近了过来，她摩拳擦掌，保证自己不会哭出来。
“我只是想做正确的事，想要保护你——”
“我怎么会需要保护？”她的喊叫里面带有一种火热的愤怒。
“我！”他大叫道，声音甚至盖过了她。
她退了一步，有些迟疑。“你？”
“是的，也不是。”他走回到火堆边，火光照亮了他的影子。“人们总会说如果他们发现我们在这里……你和我两个人独处……”
亚丝翠试图冷静下来，这一点也不容易。她用手指深深地抠开了身旁的墙。“我不在乎别人怎么说，希卡普。”她望着他。
“我其实也很少这么觉得。关于我，我也不会在意，但是如果关系到你，我就不会这么想了。”
“我可以为自己证明清白的。”她低声说，“这不是你的工作。”
“我知道你可以的，”他轻声说，“但是我不能忍受，如果你——”他转过身去背对她。
他这么做很不明智。她可以去挠他痒痒，轻松制服他。
她以前就这么干过。
无数次了。
这本来是一刹那可以完成的。她本也会伤害到他。
她没有动。希卡普现在站立的样子、摇头的样子、欲言又止的样子……亚丝翠站在墙壁，仔细倾听。
“亚丝翠，我不知道发生什么了，也不了解现在这个……但是……”
他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让亚丝翠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
“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光永远是最美好的时光，”希卡普微微皱眉，“你……现在一定明白。”
“你看上去不像。”她掩饰不住声音中的那种刺痛。当她开心的在他身边着陆的时候，却看到他立刻想远离她的样子，令她有多么受伤。
“是真的。我……你……”希卡普说不出话来。
“如果……如果我能……”他试图开口，“如果我能和你在一起，特别是只和你在一起……”
他非得这样吗，半开心半惊讶的笑出来？他现在就很不公平了。
“但是现在……我不能和你在这里，现在，在一起——不，不——亚丝翠，听着。”他走上去惊恐的伸出手，令亚丝翠明白她的那种心痛已经在脸上表现了出来。
希卡普转过头去说道：“哦，天啊，我又搞砸了。”他嘟囔道。她不打算反驳。
他又痛苦而坚决地走了上来。
“亚丝翠，如果我能与你共度余生，我需要让这一切都是合适的，是为了你，也是为了我们。不是因为有人认为我们做错了什么然后为我们做出了这个决定。”
她的恼怒只剩了一丝。她吸了一口略有些刺痛的空气，全身上下充斥着温暖，伴随着一种痛苦，尖锐，刺骨的快乐。
亚丝翠的靠近让他有些防备。但是她只是冲上来涌进了他的怀抱。
他措手不及的勉强稳定了身体，低头看着怀里的她，离自己如此之近。但是亚丝翠没有抬头看他好奇而害怕的脸色。她的心如此之痛，她只好缩到他的臂膀中。
“对不起。”她的声音模糊了。
“因为你踢我吗？”
“不，你是活该的。但是我不应该……这么生气。”
“没事的，”他说，“没事的。”
亚丝翠感觉他轻轻吻在了她的头上，眼睛有些痒痒的。“你是认真的吗？”
“你说哪一部分？”
“你刚刚说的。”
“关于……你？我们？”她感受得到他不均匀的呼吸，胸腔时起时落。
她点了点头。她听得到他乱跳的心脏。“关于我们。”
“当然了。”他静静地说。
“你应该事先说的。”
“我也不会再犯那个错误了。”
她终于抬起了头。她不知道是谁先决定的，但是不重要了。只要希卡普还在亲他，她就不会再去记仇了。
她真希望自己能多长两只手。因为她现在摸不到他的脸。她缩在他的怀抱中越久，她就越想去探索，发现。她向回缩了缩，抬起头来看希卡普。
他看上去真是迷人，正如发烧的时候她告诉他，他的身后有一个女神一样的反应。她只是想要从他身后看看他，仅此而已。
希卡普伸出手，理了理她的头帘，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脸颊，仿佛她是脆弱而珍贵得随时会碎掉一样。
亚丝翠握住了他的手。他似乎误解了她，皱了皱眉，但是看到她亲在了他的手上，握住了他的手，令他的担忧再度散去。
“亚丝翠……”他低头看着她，两人感受得到对方的呼吸。
她笑着轻轻地吻了他一次。
然后又来了一个深吻。
她笑了笑，尽管他们的脸凑的如此之近，他不一定看得到，“咱们回去吧，在路上测试一下火焰喷射器，就再呆一会儿。”
“我可以搞定的。”他没有松开她。

第三十章：静如处子
希卡普与亚丝翠一同坐在火堆边，通过简单的交流，他们同意最后再加一次柴火。他们靠在风飞身上，无牙从前方围住了他们，为他们搭建了一个温暖的空间。
亚丝翠将头靠在希卡普的肩膀上，他的胳膊轻轻地抱住了她的身子。两人的腿伸向火堆取暖。亚丝翠的双腿交叉，但是希卡普执意把左腿缩了回来，这样金属不会吸热，烫伤到无牙。把金属拿去给火烤永远都不是一个很好的主意，除非周边有水源和工具。
希卡普低下头去，看着躺在怀里的人，感觉一切都变得有些虚幻了起来。可能有一天，他会对这一切都习惯起来吧，但是，至少现在不会。
希卡普毕竟是希卡普，只是去注意之前发生了的事情，那段对话意味着什么，有什么改变。
亚丝翠用胳膊捅了捅他。
“嗷！”他揉了揉身体。
“别担心太多了，希卡普。”
他转过来看怀里的人。“我没有在担心。”
亚丝翠扬了扬眉毛，“我在这里都能读心了。”
他轻轻地笑声传入她的耳中。
然后他给她讲了讲之前他和他父亲的那段谈话。
“他听到我的声音了？神啊，我需要勤加练习了。”
“说不定只是听到我的声音或者我们说话的声音了呢。不过……是啊。”希卡普躺了下来。此时亚丝翠还靠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希卡普只是静静地看着火焰。
“我不习惯……担心关于你和我的……正如我所说的，我不对你有任何的期望。”
“要知道，你明明可以的。”她仰起头来，轻轻地说道。
希卡普耸了耸肩。“但是我爸……他跟我说的……让我意识到我必须更关注过去发生的，还有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很抱歉我一点也不擅长这个。”
“唉，这也只是第一次嘛。”亚丝翠挠了挠希卡普的咯吱窝，将手伸到了他的衣服之下。
希卡普感觉到了痒之后，发出的声音是他一辈子都不想再听到的那种噪音，声音在山峰之间回荡，引起了亚丝翠无休止的嘲笑。看到希卡普试图从亚丝翠身边脱离出来，无牙探起了头，不过看到他没有陷入危险之中，又躺下来闭上了眼睛。“谢谢你帮了我大忙，伙计。”
亚丝翠停止嘲笑后，认真的保证自己不会再挠他咯吱窝了，希卡普这才小心翼翼地移回了她身边。这次他握住了她的手，仔细端详着她的伤口，淤青，感受着她的力气。他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仔细的观察过她没有移开的手，亚丝翠居然没有抽开。
“我不想让任何人为你决定你的未来。”他看上去因为最近的事情有些忧虑，“我很抱歉，我不会再这么做了，很抱歉伤到了你。”
“没事的。我也是……比较……抱歉我伤到了你。”
“谢谢。”他的声音干巴巴得像是能被点着了一样。
“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她继续说道。
“不用？”
“如果你直接告诉我困扰到你的事情，我一般还是帮得上忙的。”
“哦，这么简单啊，是啊？”他微微低头，看着跟自己基本齐平的亚丝翠，看到她的头发，上面映着熊熊火光。
“是啊。”
“你也是挺喜欢分享你的问题的，是吧？”
亚丝翠抬起头，突然意识到他离自己有多近，微微缩了一下，伸手挡住了他的嘴。“你啊，闭嘴。”
他笑而不语。
她继而用手摸着他的下巴，抚摸着上面无数的伤痕。希卡普看得出她眼中的无尽忧愁。他很想静静地数着她眼中的神采，多久都好。
“我一直都很关注你的，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她轻柔地说道，睁大了眼睛，“我不是那种偷窥。但是我总是知道……你总想干些什么，我会注意到。”
“嗯，我没有意识到，我是说……我醒过来之后，我……会去遐想，但是，我不知道。”他的胸口仿佛在燃烧一般，听着亚丝翠的话语，对他而言就像吸食着火焰一般。她静如处子的时候是尤其危险的，甚至比刚刚发怒的她还要危险。
亚丝翠的笑声充斥在他的心中。“希卡普，你需要多放松，跟正常人多交流交流。”
他再次低下了头，认清了那个事实。她会一直在他身边相伴。
“好的。”他轻轻地回答道。他一点一点的向她靠近，给了她把他的头扭开的事情。他永远也不会主动向她靠近的，这就像他要在高空中从无牙的背上跳下来的那一瞬间一样令人害怕。
她突然抛弃了他们之间的距离，那块虚无的空间，直勾勾的用嘴唇吻上了他的唇，令他头晕目眩。
等亚丝翠松开之后，她蜷缩在希卡普的怀里，把头靠在他的胸口上，希卡普抱住了她的身体。
他现在觉得没有必要把一切都弄得明明白白的了，至少，现在不用。
他轻轻地吻在了她的额头上，沉浸于对她的理解的感激之中。她靠的更近了一些，叹了口气。
希卡普合上了眼睛，暗暗感谢所有有可能在倾听的神灵。

第三十一章：夜路漫长
最后的一些木料被火焰吞噬殆尽，燃烧得只剩下了火星，希卡普和亚丝翠站起身来，准备一同离开。但是大家都慢吞吞的，风飞和无牙慢慢地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翅膀，抖掉了上面的最后一丝寒意，准备返程。亚丝翠和希卡普把最后的木炭碎扫到了两侧，避免他们再次聚集起来，重新燃烧。
“火焰喷射器呢？”
“在那里，立在墙边。我不确定这能不能用。”希卡普穿好装甲，戴上了手套。
“哇，我怎么一点也不惊讶呢。”亚丝翠回答道。她戴上了风帽，固定住袋子，重新打了个结。
“你觉得我们应该去哪里测试比较好？”
“在冰上？这样引发火灾的可能性就会小很多吧。”亚丝翠翻了翻马鞍。“你用什么做燃料呢？”
“这个某人给我做的枕头吧。”（注：参见遥远的第一章）
亚丝翠猛地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令他笑了出来。
“我从铁匠铺那里弄了一些破布来。”
“你觉得能燃烧吗？”
“会的——都很干燥。但是我不确定如果用锤子打击的话还能不能保持完整。”
“所以我们要来试试嘛。”
无牙和风飞都准备好了，随时等着两人跳到背上去。但是他们看上去都不想上去呢。两个人同时转过头来。
希卡普微笑道：“准备好了吗？”
“好了。”亚丝翠咧了咧嘴。他们从余烬堆边上走了开来。
他们先让龙活动一下，转转圈，舒展舒展。
“用哪块冰呢？”希卡普向亚丝翠喊道，两人此时已经在龙背上了。
“试试那个吧。”她指向了远处一座尖锐的冰山。
“我不指望能瞄的准，这玩意有没有瞄准镜之类的呢。”他低头看了看手里的武器。
他戴好头盔，将织物塞进了弹弓，拉开了弩弦。他固定住了无牙的尾翼，这样他能自主滑动。接着，他用打火石点燃了织物，将弩扛在了肩膀上。
他不得不把头移开，免得让头发着火了。“这一定要改一改。”他嘟囔道。
他尽可能的瞄准好，把身体靠在无牙脑袋上，这样火星就不会掉到他们自己身上了，于是拉动了弩弦。弹弓将火星弹射出去，扫到了底下的锤子，后者以弧线的轨迹集中了织物。火花从喷射器上炸了开来，掉进了他们面前的水面，离冰山还有十万八千里。
无牙恼火的咆哮了两声，给了希卡普一个极其怀疑人生的目光。
“嗯，我同意。”希卡普移开了头盔，开始观察武器，思考着改进的方式。
“至少，有火花了。”亚丝翠靠近了过来，她和风飞看上去也不是很惊讶。
“这倒是。你想试试吗？”
“哈，不用了，谢谢。这是你一个人的活，希卡普，我在这里只是确保你不会干什么蠢事的。”
“我已经做完了。”他有些挖苦地笑道，他的脸颊因为羞愧而烫的发热。他仔细的看了看火焰喷射器。一块鹅卵石子突然砸到了他的头盔上，吓得他连忙抬起头来。
“怎么会。”亚丝翠瞪了他一眼，又扔来了一块鹅卵石。
“嘿，我可是拿着武器的，你这样是玩火啊。”不过他还是把火焰喷射器移的离她远了一些。
“是啊，挺危险的倒是，”亚丝翠笑了笑，“拿着武器？算了吧。”
希卡普哼了哼。“我再去试一下。”他重新装载了武器。无牙嘟囔着摇了摇头，风飞和亚丝翠离得远了些，来到了他们下侧的水面上方。
这一次，实验成功了很多。锤子的力度足以让火球接近了冰山，并且保持了完整性，但是速度缺失了很多。火焰弹在了冰山上，直接落进了水里。
武器突然在希卡普的手中散架了。最开始是裂成了两块，而他在设法控制住的同时，所有的边角和连接点都断开了，他无法同时接住他们。希卡普的身体向左倾斜，按压假肢，这样掉下来的碎块不会烫伤无牙。后者觉得希卡普是想要做个翻滚，连忙倒挂了过来。亚丝翠和风飞及忙冲了上来帮助他们。
“等等，”亚丝翠让风飞在他们身下停了下来。“你们是怎么控制住的？”
“什么？”倒挂金钟的希卡普正在扫着身上的灰尘和破碎的金属。“哦，我重新设计了一下龙鞍，我可以把两条腿固定在上面，所以掉不下来。”
亚丝翠稍微凑近了看了一下。“哇，你能给我也改装一下吗？”
“当然可以，记得把你龙鞍拿到铁匠铺去。”
“要真能这样就太好了。”亚丝翠开始仔细观察希卡普腿部的构件。
“是啊。不过……我头有点晕……”
“哦，不好意思。”亚丝翠远离了无牙，后者向下俯冲，画了一个圈，重新在天空中正立过来。等他们重新保持了平衡，风飞和亚丝翠已经在一旁等候了。
希卡普摇了摇脑袋，让自己清醒了一下。“我一直在想象喝太多酒是什么感受。”
“你没有喝醉过吗？”
“没有，我不是很喜欢喝酒。”他回答道。
“啥。你一个维京人不喜欢喝酒？搞什么幺蛾子？”亚丝翠开始嘲笑他，看到他耸了耸肩，低下了头。“嘿，希卡普，等等我。”
他和无牙开始俯冲，冲着水面螺旋环绕并且加速。亚丝翠俯身在风飞耳边说道：“姑娘，跟上他。”
很快她们就追到了无牙的尾翼后面，然后来到了身边。如果希卡普不想被她赶上，他就不会允许的。亚丝翠知道他很快就会继续加速，于是她站起了身，准备从风飞的翅膀上跳到无牙身上。这次她落到了希卡普身前，让他措手不及。
唯一的问题是，这一次，她的着陆不是很稳定，差点从无牙的肩膀上落了下去。风飞尖叫着冲到了无牙下面，以免她掉了下来。但是希卡普抓住了亚丝翠的手腕，把她拉了回来。
“奥丁神啊！亚丝翠，你疯了吗？”希卡普瞪了她一眼，但是亚丝翠并没有在意。她在龙鞍上转过身来，面对着希卡普。她用手粗暴地把他的头盔扯了下来，看着她的眼睛。
“疼啊。”他挠了挠头。
“看着我的眼睛，希卡普，特别是在我弄疼你的时候。”
“搞什么……”
亚丝翠伸出手去按住了他的脸，确保他不会把头扭开。他们正在水面上方滑行，月亮突然从云朵之间露出了身影，将万物染上了一层银色。亚丝翠离得非常近，以至于他除了她的脸庞，什么都看不到。
“希卡普，你是与众不同的。”他没有回答。但是他知道他现在的神情掩盖住了他原先想表现的挖苦。
“你一直都是与众不同的那个。现在听好了，”她靠的更近了一些，“你是一个非凡的人，希卡普，一个非凡的维京人。你不同于任何人，而那是一件好事。难道你不明白吗？”
希卡普耸了耸肩，试图低下头来。
“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我的想法了。”她笑了笑，令希卡普也被感染的笑了开来，“让你与众不同的那些特质，就是让你超凡的那些东西。”
“谢谢。”他沉默了很久才开口。她吻了他一下，两人的鼻子在一起顶了顶。
“乐意效劳。”她跳回到风飞的背上。
“风飞，接的不错。”希卡普的话让风飞摇了摇尾巴。
“啊，我跳的就不行吗？”
“不行，都是她的功劳。”他回答道。
“为什么。”
“而且我还要给你的龙鞍改造一下，省得你以后再从上面跳下来。”他冲她喊道。
“不存在的，希卡普！”
他们在嬉笑声中开始返程。

第三十二章：万家灯火
他们越接近博克，那股相互追赶的冲动就愈发衰弱。无牙和风飞一直你追我赶，受到他们的骑手的鼓励，虽然天边黯淡的亮光时隐时现，骑手与龙都没有了刚启程时的归心。
希卡普在经过亚丝翠上方的时候，往她头顶上丢了一块焦木。尽管木头弹在了她的风帽上，她还是感觉到了，试图抓住这个物体，可惜失败了。
“希卡普。”她咬牙切齿地说道。他和无牙飞过了风飞身边，于是乎他冲她笑了笑。
“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没法往你那里丢什么东西。”
“我不信。”亚丝翠说。
“我保证。再说了，你还有斧子呢。”他回答道。
“我总是带着斧子的。你想要的话也可以啊，特别是如果你要离开博克那么远的话。”
希卡普回想起刚刚在他手中毁掉的武器。“我本来是有的。”
“你明白它为什么散架了吗？”
“我觉得是金属热胀冷缩，而构架又太脆弱的缘故，但是我不确定。”他叹了口气，“我该跟戈博说什么呢？”
“你会想到法子的。”
“我连一部分都带不回去的话，他肯定是不会高兴的。”
“它们就突然散架了！”
“我明白。”
“如果你能通过他的主意有了什么自己的想法呢？”
希卡普皱了皱眉。“我在想双头龙的毒气。”他说道。
“当然了。”
他们飞过大洋，向上穿过冰冷的空气，又向下向水面俯冲。风飞和无牙轮流在夜空中喷出龙息，用产生的热气流完成向上的穿行。当博克岛的亮光终于出现在地平线上，照亮了房屋的屋顶，与天空的暗蓝色相映衬的时候，他们开始向下滑落。
他们不约而同地皱了皱眉，相互对视。
“这么晚了怎么还灯火通明呢。”亚丝翠伸手去掏她的斧子。
“出问题了。”
亚丝翠俯下身体去看地面。“我不觉得有人袭击，因为看不到入侵者。而且周围貌似也没有什么东西，还很安静。”
“向码头俯冲吧，从西侧降落。”
他们向右滑翔，向海湾前进。在来到博克上空的时候，他们听到有人在身后喊希卡普的名字，于是连忙慢了下来，开始滑翔。
“戈博？”
戈博正骑在肉球背上，颤颤巍巍地向他们飞来。
“太好了，你们总算回来了，我正想飞出去找你们呢。”他喘着气说道。当戈博骑龙的时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被骑着的那个呢。
“找我们？”
“出什么事了吗？”亚丝翠握紧了斧子，随时准备跳下去，“入侵者？”
“没有没有，没有袭击。”
“出什么事了，戈博？”
“先回到广场那里去吧。”他带着他们回到了博克。三人几乎同时着陆，希卡普和亚丝翠早早跳下了龙背，看着慢慢悠悠的戈博，希望得到他的解释。与此同时，他们的四周灯火通明，附近的每一处火炬都被点着了。这意味着突发而具有纪念意义的事件。但是村子里几乎是死寂的。
“是莫侬。”戈博走了过来，“我们几个小时前发现了她，她在前天晚上去世了。”
“哦，不。”希卡普说道。亚丝翠惊叹了一声，把手放在了希卡普的肩膀上。
“有好多事情等着做呢。”戈博继续说道，希卡普连忙点头，转头面对亚丝翠。
“我得去找我的母亲，”亚丝翠退了回去，把斧头收了回去，摘下了手套，如连珠炮一般接连完成了好几个动作。
“啊，”戈博说道，“她会想办法找你的。其他人呢？”
“他们都在闹鬼的山洞那里露营呢。”亚丝翠回答道。
“哦。”戈博眯着眼望着希卡普，“看来某些人需要把他们找回来了，现在急缺人手。”
“我找到我母亲之后会去找他们的。”亚丝翠冷得搓了搓脸。
她最后对希卡普说道。“待会儿见吧。”
希卡普又点了点头。亚丝翠望着他，吻了一下他的脸颊，转头向家跑去。
“好了，”戈博张了张嘴，“开工吧。”
希卡普连忙脱下了他的皮甲，跟着戈博走向铁匠铺。今晚恐怕要熬个通宵了。

第三十三章：人生之旅
对于每一个维京部落来说，死神都是一位常客，会因为战斗、战争、天气、食物短缺，糟糕的日子等而来到人们身边。但是唯一确定的是，人们一点也不欢迎它。
莫侬，长老，古希的妹妹，一位非常强硬的女人，她的离去对于每一位维京人来说带来的都是心中不可磨灭的悲伤。对于戈博，史图依克和其他成年人来说，她的离世带来了很大一部分的缺失，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她一直存在在那里。对于孩子们来说，莫侬的去世意味着哀悼，为她的葬礼的准备，以及死神对他们哀伤的提醒，他们都在不断长大。上次出现如此重大的葬礼，他们都还只是在牙牙学语。而现在，准备葬礼也有了他们的一部分责任。
对于鱼脚丝来说，他失去了一位知己，一位同样对植物有着好奇心的朋友。他的脸上挂满了空虚与悲伤，竭尽全力不让自己哭出来，却仍然不可避免地发出了一些声音。鼻涕粗和特夫纳特也很安静，这倒是很罕见。更罕见的是，他们居然没有嘲笑鱼脚丝没有掩盖住自己的悲伤。至于暴芙纳特，村子里最好的织布工的孙女，加入了为莫侬准备寿衣的行列，她将会在下一道轮回的旅程中穿上这件衣服。亚丝翠与她的母亲和其他亲戚更加忙碌，莫侬是她们的家人，所以她们的哀悼更加贴近她们自身，贴近悲伤本身。
对于希卡普和戈博，这段时间是悲伤而工作量巨大的。
他们的工作是为莫侬准备带到下一道轮回的东西。戈博在史图依克和莫侬重病的那段时间里设计了一种拐杖，现在他已经开始雕刻，装饰它，添加符合她的身份地位的物件。希卡普则负责其他东西，包括一个水袋，还有一些皮包以填装种子和为奥丁神准备的其他礼物。
夜晚在燥热，火花，蒸气和汗水中慢慢度过。有人给他们准备了食物，虽然不知道是谁。他们想都没想就吃了，大口大口的喝水，然后继续投入了工作。
在等待一块金属降温的时候，希卡普转过头来问戈博。
“发生什么了？”
“莫侬吗？”
希卡普点了点头。
“我不知道。她一直都病着，但是我们都认为她康复了，于是她回到了家里。但是当你父亲派人去看望她的时候，他们只找到了她的遗体。她在睡梦中离世了。”
希卡普低下了头，但是不是看眼前的金属。他想起了自己搬起莫侬的时候，感觉到她的身体有多骨感。也许他当时就应该说些什么的，也许他应该注意到她有多脆弱。但是古希也在那里，她肯定也明白。
“大家都无能为力了，”戈博继续说，“要我说……”他转头哼起了调子，端起拐杖仔细观摩，准备把木头和一块金属接起来。
“你有什么看法呢。”希卡普鼓励式地问道。
“什么？要我说，这肯定也是她希望的。在家中去世，在她的床上去世，在她最熟悉的地方去世。我不能质问神灵，我们也不能做出人生之旅上的选择，但是我觉得，这应该也是她所希望的吧。”
希卡普没有回答。他开始收拾工具，准备下一项工作，并且静心聆听。
“我希望，当轮到我的时候……”戈博慢慢的说。希卡普猛地竖起头，看了戈博一眼。
“你也明白，我们都会踏上这条人生之旅的，别假装你不明白了。”戈博看着为保护脸部而带上了头盔的希卡普。
希卡普不想这么去想，但是戈博的确是对的。他静静地看着戈博打磨拐杖，听着他讲话。
“轮到我的时候，我也想在家里，像莫侬一样静静离去。战死应该是我的荣幸，但是我们也看到的太多了。如果能享有像现在一样的宁静的话，我会愿意在寂静中离开的。”
希卡普紧紧地闭上了嘴，不去对戈博喜欢安静这一点作出评价。
“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于是他回答道。

第三十六章：传统革新
在铁匠铺的大部分工作都已经被完成了，尽管希卡普还是继续在火堆边花了几个小时，打磨武器，仔细挑选。莫侬希望她前往来生的道路能够是走海路的，现在他们正在试图破冰，这样能满足她的愿望。大家都把最好的武器带来了铁价格普，戈博和希卡普将每一件都仔细打磨了一遍。如果真的有敌人来入侵的话，恐怕他们是要被打的落花流水了。
今天早上，他画完了莫侬的画像，于是在晚餐的时候，他前往大礼堂去寻找她的身影。她坐在长桌的一侧，看到他的到来，她挪了挪，让他坐了下来。
她推开了盘子，端详起了希卡普递过来的画。
“哦，这些是……”她停了下来，仔细看着画中的莫侬站在古希身边，她们一如既往的那种警惕的神情令人发笑。
“我母亲肯定会很喜欢的。”
她拿起了另一幅画。这一幅的莫侬还在她的花园里，低着头端详一株植物。亚丝翠忍俊不禁，连忙捂住了嘴。
“我和我爸有一次去见她，她正在对自己的花园大喊大叫。”亚丝翠抬起头，仍然面露微笑，但是眼眶已经湿润了。他突然感觉很糟糕。
“抱歉，我不是有意——”
“没关系的，希卡普，画的真好。”
她最后拿起了最小的那张纸。上面的莫侬坐在门前的椅子上，低头看着山下，准备好用刚做好的饼干和挖苦的评价迎接每一个拜访的人。亚丝翠叹了口气。
“我捡到过好多次这样的神情。”
“我也是。”希卡普静静地说道，“每次都是。”
“我觉得大家都是这样的。”她回答道，把纸翻了个面，“你没有署名吗？”
“没有。你说你不想要……把这幅画交出去，所以我觉得不签名为好。”
“喔，不行，这是你的，赶紧拿起签了。”她把画给了他。
“真的吗？”
“当然。”
希卡普拿出口袋里的炭笔，把纸翻到了背面，在角落里写下了H，将3穿插其中。他吹走了残渣，把纸递给了亚丝翠。
“真是完美。他不会——”
“他？”
亚丝翠闭上了眼睛。“老天爷啊。我有什么毛病吗？”
希卡普基本对自己是很坦诚的，尽管他不喜欢她避而不谈这幅画要送给谁这一点，但是对他来说并不重要了。他相信她，如果她不想说的话，肯定是事出有因，这就够了。亚丝翠从来没有用骗局或者花言巧语拿到过她想要的东西。他总是明白她要干什么，这样总会公平一些。即使是她伸腿去踢希卡普，她也会说明白为什么。她做了事情，都会站出来的。
希卡普摇了摇头，耸了耸肩膀，“没关系，我明白的，你不能说。”
也许他可以强迫她告诉他，但是他不需要。他可以猜——而且他已经有了想法。
亚丝翠把头扭了过来。他还能感觉到她看着他的时候，自己眼中的快乐，即使是现在，悲伤像海面的冰一样覆盖了一切，他还是得学会如何把自己的感觉收起来。他不知道她从他的脸上看到了什么，但是她的忧虑消失了。
“谢谢。”
希卡普不觉得她是在说画，于是不自主地问了出来。“为了什么？”
她顿了顿，仔细地看着他的脸庞。如果她不赶紧停下来的话，他的脸就要红了。
“如此这么善良，如此像你。”
太晚了。他脸红了。
他仍然很困惑，但是还是回答了。“不用谢。”
下一天他们又开了一场会，因为他们破冰的尝试失败了。史图依克提出了一项更古老的传统，在远山烧船。古希皱了皱眉头，但是并没有反对。她看着自己的家人，感受到了同意的冲突。亚丝翠昨天也有这种感受，抬头望着自己的母亲。这不是莫侬所想要的，但是他们现在也无能为力。
“我知道这个选择很艰难，我很抱歉。”史图依克说道，“但是我们真的无法破冰。”
突然希卡普站了起来。“等一下。”
史图依克吃惊地看着他。希卡普在说话前必然是深思熟虑的，而且他的主意都是登得上大雅之堂的。看到希卡普打断谈话是一件稀奇的事情，但是史图依克示意他说下去。亚丝翠看到希卡普的嗓子动了动，意识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的身上。他们的期望和宁静有些痛苦，亚丝翠知道他现在正在斥责自己说话前不好好想想。
希卡普面对着古希。
“我能做一个提议吗？”古希扬起了眉毛，抬起了手。
“如果……如果我们让龙把船带到南方的开阔水域去，大家能接受吗？我们都骑着龙，让强壮的龙把船带到水面上，我们就能让莫侬到水面上，只不过……不是博克的海。”
古希皱了皱眉，人群中传来窃窃私语的声音，他的主意通过这样的传达，在大礼堂里已经传开了。
“如果莫侬向走水路，我们可以带她去，”希卡普对父亲说，“冰层来到这里并不是太久前的事情，我觉得半天之内，我们就能来到未被冰封的水域。”
史图依克慢慢地点了点头，开始思考。“我们带的动船吗？”
希卡普看着戈博，他的神情仿佛在计算着什么。
“应该可以的。”戈博说道。
“那，我们还需要什么？”史图依克抬起了戈博，一只手梳了梳自己的胡子。
“我们可能得准备更多的铁链，从渔民哪里借来一些绳索，但是可行性很高。”
史图依克又望着希卡普。“龙能带动船吗？龙的数量够吗？”
希卡普没有抬头，还在写着什么。
“嗯。”他此时的声音很像史图依克和戈博的。史图依克突然吓了一跳，看着正在忍住不笑的戈博。希卡普抬起头来，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应该可以，如果我们能平衡重量的话。”
希卡普又转过头去。“你觉得呢，亚丝翠？”
“当然可以的。”她梳了梳头帘。
喃喃声立刻充斥在大礼堂中。龙带走船是远远不在传统之中的，但是的确能够满足莫侬的愿望。亚丝翠听不到大家都在说什么，但是他们的声音听上去好奇而思虑，并不是恼火的。
史图依克站起身来，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望着古希，后者满意地看着她的家人，然后对着希卡普和史图依克点了点头。
“那就决定了。”史图依克说道，“我们会用龙背把莫侬带到她的下一道轮回之中，带入海域。有多少人支持？”
屋里接连传来了赞同的声音。亚丝翠听到目前急促的呼吸，试图忍住哭泣。她明白这种感觉，所以她没有转头去看。
史图依克再次望向希卡普。“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这不是个问题。
亚丝翠瞪大了眼睛。希卡普一直在看自己的笔记本，漫无目的，嘴唇微动，可能正在计算各种相关的，比较重要的量。他没有集中注意，当他的父亲开口后，整个屋子都安静了，他呆呆地抬起了头，脸颊微红，肩膀颤了一下。他的第一反应是缩回去看着地面。
但是史图依克没有给他留任何后路。他希望希卡普说些什么。于是希卡普站了起来，亚丝翠看到他抓着笔记本的拳头都白了。
他清了清嗓子，吸了一口气。亚丝翠紧紧地用拳头贴着肚子，想象着希卡普现在更加慌张的内心。
亚丝翠知道，希卡普并不喜欢演讲，尽管他现在也很适应对着一群人讲话。在学院里，他很少会做启发性的演讲，因为他很现实，总是在解释如何做到他所做到的，现在也很类似。
他的声音并不像史图依克那样远扬，但是他也尽力了。
“我——我们相互照顾，”他说，“现在轮到我们照料莫侬了，因为生前的她也照料着我们。”
他身后的古希点了点头，眯着眼睛，令亚丝翠有些紧张。希卡普再次清了清嗓子，说了下去。
“我们守护了龙群，它们也守护了我们。我们都是博克岛的一份子。所以如果我们要用龙群去讲莫侬带到远方的海域上的话，我相信这仍然是合适的。为了莫侬，如果我们齐心协力的话，我们一定可以做到的。”
古希用手杖敲了敲地面，引起了大家的注意。她坚定地点了点头。
“好的，”史图依克的声音传遍了大礼堂，“我们开始工作吧。”
希卡普急忙坐下，大口喘气，擦了擦后辈。然后他打开笔记本，开始写字，可能是在列下所有需要的龙的装备。已上传可以看出他的耳朵和脖子都是通红的，而他的整个人缩了起来，几乎是趴在桌子上的，看上去特别小。
亚丝翠为他感到糟糕，想的越多，就越为他感到不平。
她没有在史图依克转过头来准备离开的时候撤掉自己的神情。他看到了她气恼的样子，震惊得瞪大了眼睛。她连忙低下了头，但是还是晚了。
老天爷啊。
这好像不太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