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了一年的时间来描绘人生的轨迹，于是便有了段旁人都不曾参与过的精彩。茂密的森林，皑皑的雪峰，一帧一页落入眼中就幻化成我独有的见解。待我将紊乱的心绪理好，我便回来了。）
（归京日与鉴白的相约让我踌躇许久，不知该如何开口，却又迫切的想将一切都告诉他。我的喜怒哀乐，我的酸甜苦辣，都与他一同分享。而我还未曾意识到这样的心思与旁人有何不同。）
（一年不曾来此，却不想老板仍旧记得我，惊讶之余更添了些感动。我端坐于棋馆的雅间内，目视棋局，心思却飘的极远——他怎么还没到呢？）

【她离京是不告而别，我们的重逢，是不期而遇，好似一切都那么不可捉摸。】
【事实也确乎如此，我不知她此次邀约的目的是什么，是追溯，是清算，还是重头来过？于是我便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往赴棋馆。】
【一年未至，棋馆陈设如常，爇着沉水烟，一脉袅袅近处，设案几、纹枰、棋笥诸具。往阒静处行，拨开眼前朦胧的烟，佳人早已在此静候。】
我来迟了，等了多久？

刚到。（他未曾来迟，是我到的早了。）
（面前的棋盘上布着残局，也是无解的死局。将黑白二子一一敛进棋笥，棋盘便干净如初。葱指叩上桌案，极轻的一声响，却好像一声钟重重的敲在心上。我想，一年前的恩恩怨怨我该释怀的，我也该告诉他的。）
叩德鉴白——（我唤他，极郑重的，又带着一点儿小小的轻松）我会告诉你一年前我非离开不可的原因，可是我也只会说这一次。以后，不管是你还是其他人，我都不会再提。

【以往自诩棋手，每与人对弈，皆灌注心神，外物皆不能扰，大有观棋烂柯之感。我以为那般洒脱心境早已遗忘，如今垂眉再睨，纹枰上黑白纵横，谋伐之道，顿时便攫住心神——是死局。】
【一言既定，再无二话，抬首望她】什么？
【她郑重唤我，叩德鉴白四字，极少在她口中听到，她总爱轻轻巧巧的唤：玉山生——尾音轻软，响在耳边，勾连着情思。眉目间有些怔忪，不知从何时开始，一切皆不在我的把控之中，大约、是自她离去，我才知道，她比我更洒脱，更放得下。】
【颔首，抿紧唇】你说罢。

（自笥中取一白子落下，棋盘纵横处尤其显眼。我未曾邀他一道对弈，只自顾自的同自己较劲儿。凤眸低垂，出口的话字字清晰）我，舒穆禄承游，卓多穆温月，我们三人一同长大。自幼时起，承游便爱处处以我为先，将温月放在我之后，时日一久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他是那样的心思。自然，我也是这样觉得的。
（话音一顿，将指尖的棋子放好，又开口续道）一年前我忽然发现，不知从何时开始，温月同承游许了白首之约。我是恼怒的，一则恼承游从不说明心思，二则恼温月不曾告知我她的情愫，三则——我的东西被旁人抢去了，凭什么？
（我的傲气我的娇纵，自初识时我便不曾对他隐瞒过。柔荑夹着棋子，却扬睫看他，一字一句道）要选也该是我先选，自来都是我不要别人的。（两指翻转将棋子掷于棋笥中，嘴角一扬便是倨傲的神色）所以，我不要他们了。

【眼睫覆下，眸光只付予黑白棋间，听她起了话头，才有意无意的抬眼。】
【娓娓道来的故事，与我并没有多大干系，但却听得入神，掌中握了一枚棋子，冰凉白玉质，如今已变得温热。草灰蛇线，一切皆串联起来，硬生生要挤入这三个人的故事里，是我太狂妄了。】
【棋子在掌中翻覆，耳边尾音渐落，不由垂眼看着这一双手。不能翻云覆雨，也不能搅弄风云，行走江湖半途而废，襟抱宏远一事无成，甚至如今，想要搂住她给她一点安慰，但对上她倨傲神色，也仅存深深无力。说到底，我仍旧是站在她这一边的。】
【缄默许久，才艰难开口】所以，你就离开了京城？如今你说已经释怀，那你要如何？

自然不是。（答的笃定，目光中亦有几分嗤笑）你若以为我为情伤而远走天涯，那你未免也太小瞧了我。
（曾经放在心尖儿上的人，若有一日背弃我，我自然也会弃若敝屣。我自来洒脱，于人于物皆是如此。珍而重之时，日日为之挂心，便是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可若决心弃之，亦能潇洒转身，自此行如陌路。）
（眼眸忽垂，与方才飞扬姿态无半分相同。柔荑拂上腕间玉镯，眉宇间隐约藏着悲切）我有一挚友，相识十年，去年时因病而殁。我离京并非游历大江南北，只是去了她的故居。东北的吉林。
（我原以为我再提起痴痴时，会哭会难受，可原来只有趋于冷漠的平静。深吸一口气，轻声开口）我是为她走的。我想去看看她的故居，行遍她走过的路，看遍她见过的景。

【或因她释然笃定的语气，心弦紧绷，如今终于松懈下来】原来如此。
【探得她姣丽眉目间漫上悲戚之色，张了张口，终究归于缄默。沉静半晌，待她眉间霜雪渐融，言语温和时，才缓缓开口】
人生路上，有艰难险阻，有欢欣愉悦，有风月情事，亦有一生之谊，酸甜苦辣，才为百味人生。
【眸沉似水，心底却有人在嘶吼叫嚣——你该问她了，否则数月的等待岂不是太可笑了？吐纳一息，半垂着眼】
那么，我之于你，是甜是苦？是风月还是友谊？是艰难险阻，还是欢欣愉悦

（与温月承游之事论不出对错是非，心境开阔亦非过往不究，便将此事压下。当日决定并不后悔，也未曾想过日后还有何交集。不过是各人做了自己的选择，他们舍弃我，我亦舍弃他们而已。）
（当真使我心如死灰，远走他乡的，只是痴痴逝世。说来极为潇洒转身便走，实则不过是无法面对避世而居。我这个人实在是要强极了，明明逃避一切，偏要说成洒脱模样。）
（面前之人缓缓道来，似将我未尽之言诉尽。抬眸视人，眼中有不自知的光。正欲开口却聆得后话，愣怔片刻，眉间换上笑）自然是甜。你是我不可或缺的——（脑袋微偏，思索着如何形容）挚友。

【此刻一问，面色未改，心中却止不住翻起波澜，只待她言罢“甜”字，白浪激岸，只觉心神震荡。但余话未述，尾音一拖，不安立时扩大。】
【尘埃落定之时，潮水退尽，汹涌的巨浪业已平息。眉心成川，嘴角牵起讥诮，不知是在讽刺“挚友”二字，还是嘲笑自己可怜】好一个挚友。
【徐徐吐出一口浊气】横竖，都在你一念之间。
【倏然起身，棋子滑落，声如玉碎，冷声掷下一句“告辞”，径直便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