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月。)
那年我抱着琵琶,离开了我的乡。
去时是一个夜。清宵正好,月盘高悬,刚刚好,垂在我顶上。仙人抚我顶,结发授长生。
这是扬州的月,不是十二楼五城的白玉京,而是我的母亲。我拨起琵琶:
“狂雨催我离家千里外——”
我想到了,春风中的小楼。
它应该爬满了万年春,墙里溢出虞美人的香。庞大的古架上堆满了书。从前,我就靠在这里,看一本还丢一本。边上的书箧里拥满了我的拾遗,还汩汩地冒出来,像一眼泉。直到这时,啊娘才会过来。她一边埋怨我,一边归置书册。我就躲在柱子后头,笑眼弯弯的,像一颗星。
而今,应该也布满灰尘了。
我同啊娘置气时,会窝在阁楼上的小露台。我焚香、敬手、弹琵琶。末了,还要恭恭敬敬地向月拜上一拜。扬州的月,总有令人俯首帖耳、聆听教诲的魅力。我常认为,那些从我手下流露的,无论《八面埋伏》、《浔阳曲》,都只是月光的另一种倾泻。扬州的风雨,尤其是月,都灵性极了。
但我今夜要离去,一别这扬州的月。他乡何故有月呢?又何必有旁地,令我离去呢?
此刻,我坐在一叶扁舟上。再次伏下身子,探手入水,轻轻地,撩了撩水里的月。以此封缄。
再会了,扬州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