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木造的建筑,看上去并不算结实,但是倚山而建,上山之路,一面是悬崖陡壁,另一面却是怪石嶙峋,崎岖难走,做为贼窝一个,倒也算是选对了地儿。
作为门面的大堂,自然要够威风,够吓人,但没有大理石打磨光滑的台柱,用合抱的柏木代替也不失礼吧?没有金漆红粉,雕梁画栋,他们改挂上各类兽骨,铺上那些个达官贵人手抱千金,才偶能求得的各色珍贵兽皮,再加上那从厅堂里摆放到厅堂门口的一连串都铺了兽皮的木椅子,足见此处是“人丁兴旺”,也够让人望而生畏了。想想吧,一窝子凶神恶煞的贼,专以烧杀抢掠过活,能不让人望而生畏么?说起这两狼山上的山贼强盗,那还当真是让好人望而却步,恶人没胆挑衅。只是,现今的两狼山却是变了。如今的两狼山,平民百姓不抢,小商小贩不抢,为富不仁,贪官污吏那是兴起为之,至于辽人,要从两狼山下过,那么抱歉了,就请自求多福。
只是,这两狼山上的山贼既是山贼,自然不该行义士之举,说起这不太寻常的转变,那还得从一个人说起。
色泽纹路都很分明的斑斓虎皮静静地铺在宽敞的大厅中央,那张最大的椅子顶上的墙壁上,悬挂的猛兽头骨狰狞而森然。但是,那张代表着绝对权威的椅子上,此时却极不搭衬地斜卧着一个身形修长的年轻男人。一袭极其普通的布衣裹着颀长但也结实的身躯,肩上随意地披挂着一件毛皮,半翘高的腿却在椅上极有规律地上下晃动,嘴里一根长型的物件,正在闲闲地被当成剔牙的工具,只是曝露在空气中的那端,有些类似珠翠璎珞的物件却随着那晃动,发出锒铛清脆的声响。有些不耐烦地拔出那只剔牙的工具,男人英挺好看的眉几乎打成了死结,直到略显粗鲁地用力掰下那两缕装饰精致的翠玉璎珞,他才又舒展了眉峰,毫不心疼一只价值不菲的盆步摇,就毁在了手上,反正东西也不是他大爷花钱买的,他根本不心疼。果然,现在顺眼多了!随意抛开那两缕珠翠,他复又用那盆步摇尖锐的一端,剔起了牙,嘴里还轻哼着跑音到十万八千里的小调……
由远及近的嗓音带着他最不乐闻的焦急从厅外匆匆窜进,帅挺的眉又一次纠结,还来不及再皱紧些,那声声呼唤已经带着摧毁他清闲的焦灼,一声急过一声地响在耳畔,“七当家,七当家——”
与他清俊面容极不相符的粗鲁已经携着粗俗的话语,层层展示开来,“你七爷还活着呢?你这是叫魂儿呢?怎么?天塌下来了,还是山下那块碍事儿的石碑垮了?吵得老子不安生,要说不出个惊天动地的理儿,老子他娘劈了你!”
来人闻言瑟缩了一下,仍然在埋怨自己的耳根子软,怎的就被派来跟七当家的说事儿了!谁都知道七当家若是没有睡饱,那是比饿了足天儿的猛兽还要可怕。但是,说起他们这个七当家,那可真是个两面三刀的主儿。想当初,他单枪匹马上了两狼山来踢山,一根树枝便单挑了他们两狼山六大当家,六大当家灰头土脸,本觉得输给一个无名小卒那是奇耻大辱,但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却是突然改变了态度。整天笑嘻嘻地跟前跟后,非要认之前他们还发狠要碎尸万段的毛头小子当干儿子,还说要让他继承两狼山的衣钵。说实话,那还是他们第一次瞧见六个凶神恶煞的当家那般缠人的模样。只是最后,这个不过二十出头的毛头小子却是终究没成六个老鬼的干儿子,反而是当了结义兄弟,然后,就成了这两狼山的七当家。不过这也没差,反正一样是继承了六位当家的衣钵,让他们开开心心云游山水去了。只是,谁能知道,他们这两狼山上留下的人是过着怎般水深火热的日子?
“你他娘的,有屁不快放,还想臭死在裤裆里啊?”又是一声极尽不耐的催促,那与清雅的面容南辕北辙的粗俗,彻底坏了年轻男子的形象。
“七……”来人那两撇八字胡抖啊抖,手里那把象征身份,完全仿造孔明羽毛扇的扇子掉了几根毛,一扇的时候,还有一根因为颜色鲜艳,而硬是被涂上墨的山鸡毛,摇摇晃晃地坠落。他拼命让自己重拾自从这个年岁可以当自己儿子的年轻男人当家之后,就害羞躲起来不肯见人的冷静。然而,努力了半天,在那双因为嗜睡未满足,染着野性和警告的狭长眸子盯视下,别说冷静了,就连一句简单的称呼也是七零八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