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嘱咐过阿辞之后，还觉得不甚稳妥。张院判固然是阿辞的表亲，可终归年少，又隔了一层，许多内情尚不能推心置腹。叹阿兄辞去太医院之职后，乔氏便无人在官为医。我虽懂岐黄，到底不精，又接触不到药物，做起事来束手束脚。小虞氏这个孩子的安危，我比她们更关心，却又不能挂在脸上，也是难为了。）
（好在，她们毕竟自丹扬而来，她们的兄长，也毕竟是溧阳的县令，若说有半个同乡之谊，也不为过。便拿了些丹扬来的贡物，假做礼物，送往燕燕。）
（燕燕苑多少都是我的人，自不会将我拒在门外，可我不知大小虞氏警觉与否，便不直闯入内，只是候在殿上。）

阿云本就是极恣意任性的性情，入宫甫不久便传说了孕信，当然是天大的好事。至此之后，越发懒怠了不少。这不，荣昭华前来瞧她，她倒推了我出去应付。这人啊还是需得投对了胎，瞧瞧荣昭华，也不过中人之姿，自然没有我们姐妹年轻好看，可人家是昭华，又有个在朝为官的好哥哥，至于我们俩那哥哥——不提也罢了。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下，人家再登堂入室，自己也不好与人家现什么不愉快，笑浮上面，与人见礼道。
：妾来迟了，阿云身体不适，这才央我来见您的。

（年轻美人总是倨傲，可越是如此，我便越放了心。二虞刚来绫绮时，我便知道，凭她二人自视甚高，却又不够城府，注定是梁宫里的牺牲品。二郎做事向来妥帖，阿兄才敢让他一家留守丹扬老宅，我虽不曾仔细嘱咐过，他也知我所需，千挑万选送来的这一对，是最好不过的棋子。）
：无碍，双身为重。
（昭娘领着人把那些个阿胶红枣的东西放下，指尖在包裹上点了点，）
：这是你二人的兄长托人送进来的。

：谢您体恤。
其实宫里和府里，也没什么分别。但凡有了孩子的人，都是金贵的。纵然我们姐妹二人并不多么出名，因为这个孩子，这段日子来送礼的也见了太多了。不过今日倒是奇特，那个死鬼居然想着送东西进来，可别这孩子还没几个月，他倒先做好了当国舅的美梦吧？挑了挑眉毛，略往那些物件上送了一眼，不过对那死鬼向来没几分好心情，也便不显得多么感人。只冲着跑着一趟的人甜甜一笑。
：辛苦您了。待阿云胎稳了，一定转告她亲自去与您告一句谢。

（大虞氏看起来对虞县令送礼，半分感念也无。想想也是，倘或当真兄妹情深，有这样貌美的一对儿双姝妹子，做哥哥的早把人捧到天上。虞氏虽不是什么名门大户，也是一县父母官，生活总不至于拮据，能卖妹求荣的兄长，本也不配得到妹子的尊敬。既然如此，那些情深意切的话也就不必说了，略颔首应了她的一声谢，挥挥手让奚女等人退下。）
：无妨，你二人总归是我丹扬来的，若有照顾不周也是折我的面子。
（她笑容甜美，却指不定在心中如何腹诽。倒也无妨，我本也没打算收她二人做心腹，也不过做做表面功夫。落座温声，）
：我今日来，还有几句话要嘱咐你们两个。她既有不适，你替她听着便是。

这话，着实听着，虽入耳，却不实。丹扬乔氏确实家大业大，然而这话听着，倒总有些丹扬这地方姓乔的味道，一切归他们姓乔的所有，不然，也不来折面子一说。回想离家前，死鬼三番五次说起让我们多与乔家人联系，说什么他与那边有几分薄情，答允了照应我们。一个傻子，也有这么幸运的时候，他们图什么呢？
：昭华多虑了，这绫绮宫里，就是看着您的面子，谁还会和我们找些不痛快？
再者，如今阿云有孕，那更是肚子里揣了一张免死金牌，不服的，也得憋着。
：您说，我听着。

（瞧着她神色变化，虽是礼貌，却隐隐有诸多不服的。这样的表情，我见过的太多。人不该过于自负，在有些地方，人命轻贱得如同尘埃。低着头双手交叠，蛾眉下笑容温婉，她想什么我心中有数，而我在想什么，只有我自己知道，）
：虞良人大概是觉得，如今令妹怀有龙嗣，便是这宫中第一金贵，任何人，任何事，都要靠后，是吗？
（俶尔抬起头，顿了片刻，虞县令不怎么聪明，可他这两个妹子，也不知是年少轻狂，还是，压根不如他。）
：莫说如今宫中有孕的妃嫔不止她一个，单说这怀胎的十月，也不是随心所欲轻而易举的，这梁宫里，夭折的孩子，永远比生出来得多。

：昭华多虑了，阿云如今是金贵不假，但却也是分人的。
这后宫里虽来时尚短，却也知晓这位陛下子嗣多的很。然而饶他子嗣再多，这孩子到底是阿云的一个指望。虽说子嗣甚多，却也有人迟迟求不得。旁的小打小闹，冲着这未出世的孩子也无人愿冲撞阿云往自己身上惹骚。但若她们这般，已算是在上的人，孩子虽对她们毫无威胁，却也没必要来与她为难。毕竟，这后宫里，孩子太多了。
我明白这个道理，阿云正得意，许不会如此作想，少不得要多看着她些求个安稳。
：您说的是。阿云能蒙您照拂，兴许不会遇上什么意外人祸的。

：人祸可防，但你姊妹二人也要多加留心。
（她二人同在绫绮，当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情，在我的眼皮之下，我倒不信绫绮宫里还会出什么幺蛾子。而只要那小虞氏不到处乱跑，诚如大虞氏所说，也就不会遇上什么祸事。眼见着她神色有变，略解释一句，）
：于外，毕竟受了令兄长的嘱托，虞县令虽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但我乔氏向来不会食言毁诺。于内，你们既然分到绫绮宫，倘或出了事，少不得我也会有些麻烦。
（话虚虚实实，连自己也分不清。但绫绮宫的冤魂，确实是不少了。）

：昭华说的是，我一定多看着她些。
无论她所为何，至少自打入宫以来，桩桩件件，都显示着，她是真的在为我们姐妹二人考量。即便她别有所图，人能有些值得别人利用的条件，也并非什么坏事。阿云性情张扬，总好过我们栖身的宫里，是樽天天寻我们麻烦的大佛。
：我与阿云，便仰仗昭华托庇了。
来往颜笑，倒也似交情和睦。二人又说了几句，便恭送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