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下flag 我能开出戏

（我同阿钺离开时，方季春三月，高柳阴阴，花红底下见的是流莺慵攲，榆荚漫飞。然路遥归梦，再踏足四九城街，却时至岁寒腊月，是雪凝柔祗，山冻绛云。）
（霜雪簌簌，似鹍弦转轴。在胡玉馆浑浑噩噩睡了三日，方精神过来。同额娘讲好了，今儿要去学院。铜镜前点唇画眉，淡淡烟罗色里衣裹身，外罩浅月华色小袄，心中鼓点咚咚，我与他，足足七月未见。柔荑握住于慧篦发的手，不安言。）我这样行吗，好不好看？（于慧发笑，安慰着自个儿，从凤凰岭这一趟回来，格格尤似天仙下凡，美极了。这才稍稍安下心来。）
（香勒轱轳悠悠硌着凝雪，至了学院门前，于慧打帘，踩着马杌下了轿。穿花拂柳，款款进了学堂。前脚甫一踏过门槛，便听得纳喇家那小子带头惊呼，是哪儿转来的美人儿同学。提唇勾笑，扬首，语中暗籽鄙。）
是我“猪妹”呀，可得瞧仔细啊二虎子，哦，让我猜猜——难不成是昨儿又去八大胡同见着甚么不干净的腌臜了双眼？（周遭旋即哄堂大笑，当众盈盈唤的是他乳名，将我先前受过的羞辱，一并还了他。）

初霁，池面冰胶，晴光正好，却又正是犯懒的时候。本欲同承翊约着下了学去凿冰钓鱼，回头瞧时，他正同云书吃着糕点。唇一弯，面上礼貌，旋回身子复托腮扁了嘴。经一夏一秋，他两个这感情，饶是自己，也觉得在中间儿有些多余。
正愣愣出神，却闻那前头起哄嚷了起来。看时，却见一个形容未见过的小格格同纳喇家的那小子拌嘴，恍惚也没听清那头在说些什么，只依稀瞧得，大约是那小格格占了上风。平日里必该要去凑这热闹的，偏昨儿晚间贪食，恐积食，直到了子初二刻方才就寝，今儿一早便撑不住了。呵欠连天，只觉得困意上涌，又趁夫子还未来，遂便将首一垂，趴在臂弯里补眠。

（吃了这一瘪，瞧他已涨红了脸，直羞得说不出话，也懒得再同这种备赖计较，美眸斜觑一眼，便径直回座位上去了。）
（后头云书与承翊，正你侬我侬地吃着糕点，一别半岁，这俩人儿似乎成了学堂众所周知的“小秘密”。撇着嘴瞅着他俩，凤眸却蕴着笑，满脸不怀好意。一壁袅袅向后落了座，一壁将雪指置于唇畔示意二人噤声。我半载间心心念念的人儿，此刻却趴在这儿做他的黄粱美梦，丝毫未觉我的归来。堪堪探身又近了他一分，俏立琼鼻与他玉面，只咫尺之隔，幽幽于人耳畔。）
喂，你家颂妤来给你送糕点了，枣泥金糕卷，你最爱的那个——

梦里正同承翊击鞠，自己一杆挥空，他一球险险擦马肚而过，因而忙勒马去拦，不防忽有含珠从旁冲出来，拦于路间，道是颂妤来送糕点。未及反应过来，马已直直向她去，心里一惊，忙拉拽紧了缰绳，至马前蹄悬空，正在她跟前儿，小心二字尚未脱口，便立时惊醒。
睁眼之时正见个小格格凑在面前，一晃眼恍惚是方才门口那小格格。未及看清，不防又唬了一跳，自迅向后拉远了同她的距离，一脸的惊魂未定，后背方是因那梦里那一幕里的汗涔涔。亦不看她，只一面抚胸平了呼吸，一面不耐地蹙眉道
：啧，你谁啊，你没事儿罢？

（他登时起身一闪，倒把自个儿吓得一愣，亦把身子往后一移。稍一定，再瞧他面上儿，浸满了汗珠儿，涔漓漓一片，眼神更是飘忽渺然。雪荑拄下颚，嘴角微挑嫣然笑起，素指在他跟前儿轻摆。）呦，这一脸含春相，是做春梦啦？
（后头一句，倒让自个儿始料未及，哭笑不得。一壁斜支玉颌着，一壁搭上他肩，尽是娇嗔模样。）嘿，我是谁，你倒抬头仔细瞧瞧我是谁啊，元裕公子——（长睫抬，若蝶羽，扑簌留驻一浓春。）我看，有事儿的是你罢。

清梦为人扰，本是不愉，加之又被这一通吓，自然面色是十分的不好。于跟前儿这人言语间的抑扬顿挫倒有些熟悉，只是一时记不起是从谁口中听见过。
闻言抬眼，待看时，不禁愣愣舒了眉头，自讶然道
：含珠？
眼前格格身形窈窕，实同记忆里的含珠很不相像，偏眉眼模样又同她一模一样，再念及方才之感，方可断定。可她不是同那富察府的小少爷去凤凰山了吗？虽同人打听过，是为着医病，便以为总是要个一年半载……承翊还为此奚落过自己，道是自己未免太上心了些，自却同他辩，不过是因看不过她一个格格家，独自同个少爷家上山罢了。直愣了半晌，思至此，心里又多少有些不顺意，这方略坐正了身子，眼珠子兜兜转转半天，不咸不淡的道
：你怎么回来了？

不提倒罢，她今儿一提回去，便勾起那心事儿。她初初走时便未告诉自己，这事儿若非予笙告诉了自己只怕是自还蒙在鼓里。偏少年人的心性最是个不肯低头，今听她一激，反将眉一蹙，亦扬了头同她拌道
：你愿意回那山上便回去，与我有什么相干。
一言罢，气劲儿正上来了，又闻她如此一嚷，未料及她倒恼了，亦是一惊。转头瞧了瞧四周瞧过来的人，承翊亦在后头搡了自己一回，其状倒像是自己怎么欺负她了一般。眉间沟壑愈深，索性将书一撂，自起身往外头去。

我…你…！（一时被他噎得语塞，雪靥润得通红。这般重逢之景，和我梦里预想的，截然不同。他哐一撂课本，书脊将红木拍得生疼，接着便是人影蹬步往外头而去。眉山高拢，有些晶珠儿蒙了双眸，后头云书拍着自个儿肩头安慰，心里头委屈不止。）
（那是节我最讨厌的算术课，先生讲的甚么，一概不知，尽弯在双臂里哭到他离。元裕一节课都没来，待哭够了，便出去寻他，在那颗银杏树下，远远儿望到了他的背影。红着眼儿缓缓走过，柔荑小心翼翼拉着他袖口，一声轻哑。）
你别生气了

方才置气，细算起来，实没个由头，却又咽不下这气回去，正一人倚树掷着小石子儿，心内尤有些不甘。正出神，衣袖轻轻为人拉住，后头那声儿轻唤犹带哭腔，眉一蹙，一惊，忙回了头。
回身垂头看时，正见格格红着眼圈儿，心下一动。心里头那一星半点儿的火气亦早随她这话偃旗息鼓。欲抬手覆她发，却又于将抬未抬时止了动作，指微攥，沉声缓了语气
：你是***？哭什么。
言罢，又自默了半晌，又悄抿唇往她面上瞧了瞧，试探着徐徐道
：方才，是我话说的重了……

（瞧他语气稍轻了些，悬着的一颗心终是落了一落。后头一句低沉的音儿，却又将某些地方揪得生疼，只喃喃。）我可不就是傻 子 吗，在上头为那百虫蛊绞的人不人鬼不鬼，命也差点儿没了，心心念念的，却是要活着回来见你。
（朔风徘徊，眼角的珠儿亦为它刃，若江冰珠玉碎了一篙，割颊而下。）
我想不明白，你究竟要和我置些甚么气。

她头垂得低，然轻喃还是借北风之故收于耳中。她上山之事是从予笙那儿听得个大概，道是去医病的，该是去寻个出世高人。然她所言什么蛊，却实又不像药，从前倒是在地志闻过，岭南多毒物、亦有人养蛊，只不知这同她所说又有什么干系。
眉不经意又蹙，因问道
：百虫蛊？那是什么？你不是去医病的吗？
话音未落，却见她肩一颤，待开口时，又染了哭腔。臂一抬，顿于半途，愣了愣，还是只抬起揉了揉鼻尖。自己又不是格格家，手里头亦没个绢子给她拭泪，若置之不理也于心不忍，遂也顾不得方才那些傲气，只得将才憋的那气同她缓缓道了
：你上山的事儿，连予笙都知道，怎的就不告诉我？
：还有，你上山便好好儿上罢…那富察家的小子也上山做什么？从前儿怎没见得你们关系这样好了？

只听道长说个大概，我这病，多半是朴医药物大寒所至，用蛊是将髓里的湿气逼出，余下的，他和阿钺不肯同我说。（那是生不如死的几日，心昏头眩，蛊虫每一次蚀入骨中，是千万根银针锥心的痛。）
（甫闻后言，忙急着辩解。）那日在东华门，我……问过你的。（水睫长垂，玉指不安分的揉着襟角。）不过，你不是不在乎的吗……
（而后提起阿钺，这些日子一直由他陪着，没事儿时他便学着自个儿蛊毒发时那忿怒凶狠笑骂无常恍若癫子的模样，惹得我直想煽他，如此，倒也解了不少闷儿。）你是说阿钺呀，他——（梅风香袭，吹得个激灵，亦忽而明了了甚么，轻一吸鼻，勾唇露了笑，弯身探了小脑袋在他面前。）
诶，元裕，你是不是吃醋啦

她提及东华门，复想起这遭事儿。那日原因听了她后头那话，心内恍惚，后头又有承翊揪着自己不放，这方忘了这回事，那时候她话说一半，原是为这个。如此，倒是自己错怪了她。
还未来得及愧，便闻她一言，一怔，胸口莫名一悸。拳轻攥紧又松开，拇指指腹不安分地在食指上摩挲。
：我有什么可吃醋的…
略顿了顿，复抬手敲了敲她发顶，故意岔了话题道
：……你瞧瞧你，眼圈儿红成这样还笑呢，难看死了。
言罢，目光移去旁侧，自垂首负手，背靠着旁侧的树，以鞋底儿来回蹭着地面未融尽的冰雪碴子
：你还没说呢，那个阿钺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