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庆十六年 正月
【将桌上一沓红纸摊开，用指腹一张张搓着，间或抬脸偷偷看一目所谓的姐夫，又悄声趴在案上，面皮上尽是无精打采，泄气的哀叹一声，耳朵里是火炉滋滋作响的燃声，间或他翻书的沙沙声，实在有些坐不住，索性拿起剪刀，剪起窗花来，我倒要和他比一比，看看到底谁能挨的过谁，我可不怕外人嚼舌根，可他定该是怕的。】

【坐在椅凳上，靠着椅背，捧一本闲书翻，上头是游记，风土人情描摹的生动形象，又不夸张虚构，也算读的端稳，只圆桌旁靠了一人，不时扫来的眼风，仍惹的不甚自在，对峙一阵，终究按耐不住，唯恐外头传出甚么不堪入耳言，将捧着的书拢上，冲人道】你三姐如今神思不清，你又无端失了记忆，允了你们见，早前儿的事儿一个道不清，一个已不明，你又能问出甚么？

【我的来意，自然不能如实道来，否则他失了一条财路，如何会愿？闻他言，精气十足，手上一顿，眼瞪的滴溜圆，声也难掩兴奋】这个儿您就不必操心了【又补了一句】我发誓，定不会惹三姐发疯就是了
【垂目于手上的红纸，又慢慢剪了起来】再者说，您这样做，可不地道，三姐是您正儿八经明媒正娶的嫡妻，又不是牢里囚的罪犯，传将出去，您的名声也不会好，是吧？

【她历来疯癫，行事风风火火，大大小小的事儿没少惹，闹的钮祜禄不得安宁，心算纯良，可说话儿忒尖利，昔日她见釉绾一回，釉绾便要感伤一日，先时不明，后来知了，我便鲜少再往釉绾那去。若是旁个儿，我倒不拦，偏她，只怕不宁，这会儿闻言，只笑笑】你三姐疯癫已非一日，外头谁人不晓，你那脾气怕也是众人皆知，不让你二人见，说将出去又能翻甚么浪，你这威胁的火候可不敢以前

姐夫！【将半成的窗花往桌上一扔，铜剪落下，当的一声响，圆凳上转了半个圈，正对上他】我，我说不过你！反正我要见三姐，你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否则我便赖在你这三松堂不走了！你也知，没人管的了我，你若不想安宁，便如此好了！
【也不知是不是长歌坐不住，开始念叨了，一个喷嚏梗在喉咙打不出来，立身吸了下鼻子才阿嚏一声，然后借着眼角的泪抽抽噎噎】我将死了男人，阿玛额娘也不知在哪儿，鄂卓府早凋零的没半个人，就这么个亲姐姐，你倒不允我见……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我不怕她闹，大不了撵出去，自回她的钮祜禄，可这会儿她哭哭啼啼，又道的着实可怜，倒揣了不忍，到底姻亲几十年，也冷不下心肠，身往后倾靠了下，将书撩在高几上，盯着人】既是拜年，便好生说些自在的事儿，鄂卓府的事儿，你便不要问了，免得她伤心，又失智，你跟前儿的豆萁是打小跟着你的，你的事儿没有甚么是她不知的，就不要将主意往你三姐身上打了

【贺华岁有些收益，是值钱的铺子，他若知，我是上门讨要这个的，怕要后悔允了我，立时眉开眼笑，频频点头】自然自然，三姐得了这个毛病，我如何会惹她【我来前，豆萁苦着一张脸，又深吸吐呐了好几回，才十分隐晦的讲了三姐的事儿，我是瞠目结舌听完的，这会儿再看他，颇生了些同情，兼之心虚，出口的话也颇软和】再过两日，便是新年了，也贺姐夫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觑她欣悦色，跟着笑趣一句】得了，甭卖乖了，只消将你答应的事儿记劳了，我才会如意【她比放鹤长不了几岁，少时爱跟着釉绾身后闹腾，随了她父母脾性，山川大河也算览了个遍，唯一不顺心的因由她嫉心太重，如今前事皆忘，倒也不算坏事。】
【端起手边的茶吃了一口，复再三叮嘱，又不好点破她休提何人，只得冲着豆萁道】你家主子素来爽直，有些话儿消慎言，你提点着些

【高兴的捧起圆桌上的茶碗吃了一口，由着豆萁将屏架上的大氅搭在肩上，仔细系好，五蝶捧寿的手捧已没了热乎劲儿，此时倒不急了，示他着人添炭，借着这个空档，问上一句】三姐近些年精神不好，贺华岁的生意，您做主？
【得他答，心里有了主意。稍时捧着手炉由人引着往三姐屋里去，一掀开帘子，尽是寒气逼人，打了个哆嗦，回眸自窗格子中往里望了一目，心虚的缩缩脖。】

【简单答了"是"，未多思，将人打发走，才觑见圆桌上半成的窗花，吩咐小丫鬟捧着送往暮醒。立身于窗前，望暮醒方向，余一声轻叹，迄今为止最使我懊悔的，不是昔日为攀权附上嫡公主，而是娶了一个不该娶的人。她的悖于伦理，相思痴狂，曾于我未尝不是折磨，我谅她，惜她，也理解她，予她一处栖身，却未必不受其扰。】
【风起，院中一株老槐呜咽作响，收回目光，仍就捧了书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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