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源初
年轻的骑士身着铠甲，带着马革裹尸的双生兄弟凯旋，丧失亲人的哀痛令他更急切地渴望得到爱人的抚慰。
骑士目送他的手足葬入昏暗地下厚重的棺木，虔诚地咏唱经文。
他往那里走去，那个他日日祷告的教堂，里面有他用生命去爱的人。
他抬手握紧胸前的十字架，在心中感谢主对他的恩典。
他推门而入——
那个正被士兵从铁处女里拖出来的躯体是属于他的，近趋完美的爱人。
他的身体被尖锐的铁刺贯穿，血液从遍布身体的伤口流出，染红洁白的衣袍。
养尊处优的教皇挪动他肥硕的身躯，义正言辞宣布妖魔已被降服。
他目瞪口呆地发现自己的父亲——站在一旁面露鄙夷的贵族，阴狠的目光打量他衣不蔽体的爱人。
他丢下手中头盔，发狂地冲上前，推开两边的士兵，将那已无体温的身体搂在怀中。
紫色的瞳仁空睁着，失却生命光华的眼底尚有恐惧，以及对他赶来的期盼。他在黑暗中绝望，在痛苦中死去。他颈间的十字架染着他溅出的血，背面刻着骑士的名字
——Saga
骑士仰天恸哭，声音嘶哑仿佛受伤的囚兽。
“他是撒旦派来的妖魔。”
“一个身负肮脏罪孽的**。”
“混在圣洁之地的污秽。”
曾在同一座圣像下祷告的同僚用恶毒的言语形容骑士怀里的人，摸过无数少女裸体的手握紧胸前的十字架。
放下已经没有温度的躯体，骑士抽出腰间佩剑，湛蓝如海的瞳仁扫视在场所有人。
“恶魔……”他咬牙切齿，吐出的每一个字都带着颤抖。
“恶魔。”他重复着。
教皇滚进士兵的重重护卫下，颐指气使又害怕地发抖。
骑士斩落冲过来的士兵的首级，鲜血四溅。
“看啊…我的父亲，我的教皇，我仁慈的上帝……”
“我如此虔诚地侍奉，就得到这种回报！”
斩杀无数敌军的剑刃扎进祭台上的十字架，霎时汩汩鲜血随缝隙涌出，圣母像的眼里，点燃的白烛灯芯，每一个不存生命的面孔，都淌出血液，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
骑士的蓝发掩住流下血泪的发红的眼，他握住剑柄，拔刀的瞬间喷涌而出的血浇在大理石铺成的殿前。那是所谓圣人的血，他信仰之神的血，夺走他爱人的恶魔的血！
“血是生命泉源…”
他执起杯盏，凑到血流下盛满一杯，仰头饮尽。
“…我将饮血维生。”
他摔碎昂贵银杯，发丝从末梢开始变黑。
十字架流出的血淹过金发教士冰冷的尸体，泛滥河水般涌出教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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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97年伦敦
一辆马车行驶在宽敞的街道上，车中的年轻男子将脸凑到窗口，紫罗兰色的眼里映着路边的匆匆行人。
“我说……你家老头子怎么会同意你跑这么远来啊？”
对面的人脸色一变，深色短发的青年就知道没有好事。
“我偷跑出来的……”
长发的年轻人越说越小声，垂着头小心翼翼打量他。
“所以你这是离家出走啊？！！！”
青年捂住半边脸生无可恋。
“史昂…听哥一句劝，别任性啊，都多大了你。”
他的师弟气鼓鼓的脸转向窗外，没有搭理他的意思。
这小鬼……
马尼戈特嘴角抽搐。
马车在一条狭窄的巷口停下，年轻人拎着一个小巧的行李箱跳下来，在拥挤的巷子里东张西望。
“你住这儿？”
在掏钱给车夫的青年回过头：“怎么？你嫌弃啊？”
史昂自顾自地环视，等马尼戈特走过来一脸嫌弃地夺过他手中的箱子才收回目光跟上他面上凶神恶煞的师兄。
马尼戈特在伦敦费尽心机才捞到这个性价比较好的公寓，干净整洁，楼下大概住了个不得志的钢琴家，每天晚上都能听到凄凄的琴声。出门接他师弟前他把多余的一个房间打扫了一下，不然今晚他可爱的师弟怕是得和他挤一张床上。
他钻回自己的卧室整理资料，顺便考虑今晚的晚餐该如何解决。史昂敲门时他都忘了自己有几天没整理这间狗窝。虽然被师弟嘲笑并不是那么丢人，但他还是想维持一下作为师兄的威严。
“行了，大人做事小孩子别管。”
“我已经18岁了。”
正在给他整理床上衣物的年轻人嘴一扁。
“是是是你长大了。”马尼戈特挠着头皮心不在焉，“那就麻烦史昂先生给我做饭行不行？”
“我刚刚看了厨房干净得很，一点食物的痕迹也没有。”
啪地扔下笔，马尼戈特试着转移话题：“你来伦敦有什么打算吗？找一份工作？”
“马尼戈特……你最近是不是手头有点紧？”
“哈？怎么可能？！你师兄我一表人才哪能手头紧啊哈哈…”
史昂不忍心戳破他明显的谎言。
“我路上带了点零用钱，今晚先将就一下吧……”
“师弟！！！你简直是天使！！！！！”
“滚开！要被你勒死了！”
晚上两个可怜人面包就着清咖啡，翻着报纸上的招聘版面。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把工资这么快花完的啊……”
马尼戈特叼着面包含含糊糊道：“都怪伦敦的女孩要求太高。”
史昂呛了一口咖啡。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这流氓德行。”
“流氓？我这叫流氓？这明明是浪漫！”马尼戈特悲痛万分地捂住脸，“谁知道克丽丝蒂娜这么难伺候！光是一顿下午茶就让我钱包瘪了一半！”
“……”
疑似失恋的师兄指望不上，史昂只能自己一遍遍地翻着密密麻麻的招聘广告，顺便提醒他明天还要早起上班。
第二天在马尼戈特匆匆忙忙的摔门声下睁开眼睛，史昂起床准备去伦敦新建的图书馆面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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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出个差。”
回来时马尼戈特这么说。
“等我回来拿到报酬就带你去尝尝伦敦最好的下午茶。”
“你别再去泡妞我就很高兴了。”
史昂咽下一口面包：“我也找了份工作，在图书馆做管理员，顺便还能看书。”
“不错啊老弟。”马尼戈特当喝啤酒一样痛饮一口咖啡。
“不过话说回来，你怎么突然就这么跑出来了？老爷子怎么你了？”
“……”
“又闹别扭啦？”
“…马尼你相信有恶魔吗？”
“……啥？”
“老师总是不允许我离开故土，我问他原因他只说我还小。”
“很正常嘛，白老爷子有多疼你我们都看得出来。”
“可是……”
年轻人回想起决定离家那天夜晚，他被蒸腾暑气扰得难以入眠，起身打算洗把脸时看见窗外不远处的教廷仍有光亮，他以为他的老师还在殿前祷告，他走过去想劝老师早些休息。抬起的手还未叩响门，耳朵先一步接收了穿过漫长教廷的交谈声。
“……不能让他离开这里。”
“那会招来恶魔……”
“神告诉我他是灾厄……”
“你当初……就不该收留这个孩子。”
收留谁？又不让谁离开？那个挺着啤酒肚的神父和他的老师窃窃私语，他们在说自己？
所以老师不让他离开半步，不让自己接触任何异教思想，为的是禁锢自己吗？他会带来罪该万死的恶魔，他是个灾星？
年轻人满怀期望地祈求他的老师能反驳神父。
“我不会让他乱跑的。”
他的老师向神父保证。
他不想再听下去，回到自己房间一整夜都合不上眼。
马尼戈特出门前摸了一把史昂的脑袋。
“乖，我出门了。”
史昂作势要咬他的手。
“快点出去吧你！小心误了火车。”
马尼戈特朝他挥了挥手，走了几步又回头：“师弟，老爷子毕竟上了年纪，有些迷信很正常。他要真认为你是什么妖魔鬼怪，早把你赶走了。”
“别乱想了啊，气消了记得给他回个信，不想回去就住哥这里好了，反正哥也没女朋友，不碍事。”
“知道啦。”
史昂含笑目送他登上马车，然后简单收拾下东西准备去图书馆。他是有些偏激了，这么贸然出走，老师一定很担心，今天得写封信告诉他一切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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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车驶离了城镇，绵延的山势预示着这将是一场漫长的旅程。
马尼戈特从包里拿出一份厚重的牛皮文件袋。他的上司告诉他若是这次交易办成了，他的前程便是一片光明。他取出繁琐的文件开始仔细研究。
这个远在意大利偏僻地区名不见经传的D公爵似乎是看中了伦敦日益增长的经济，打算在边郊投资房地产，挑的还是块伦敦商人们都垂涎的沃土。
看来也不是每个旧式贵族都是死守头衔教条的呆子。撇嘴。
D公爵相当神秘，连邀请信的落款都只写了个姓氏开头字母，通篇内容都用繁复的哥特字体书写，华丽冰冷，信中的问候也是疏离淡漠。
大概是旧贵族普遍的臭毛病。马尼戈特嗤了一声，似乎忘了他上一秒还在夸这位尚未谋面的公爵。
经过八天的颠簸他终于到了这个人烟罕至的地方，登上主人派来的马车连夜赶去城堡。正值圆月，黑漆漆的路上只有马车上悬挂的照明灯，四周有狼嚎此起彼伏。
“该死，这鬼地方真有人敢住……”
马尼戈特从窗子探出头，正巧撞见马车跨过若隐若现的蓝色火焰。
“喂！”
他刚出声想制止，黑色骏马已经连人带车穿了过去。
“什么玩意儿？莫非只是磷火？”
他放松地呼了口气，又突然脸色发黑。有磷火不就说明……这附近有墓地？！
“我说那个死胖子怎么会信誓旦旦说事成之后保老子前程似锦，这他妈是来工作还是来挖坟啊！”
一路崩溃地抱怨上司的马尼戈特甚至没察觉到他那声中气十足的“喂”并没有引起马车夫一丝一毫的反应。
马车在进了茂密丛林后东拐西拐终于停在了一座城堡前，城堡高耸的尖顶仿佛要刺穿天穹，肋形拱门半敞着，透出一线微光。马尼戈特下了车就感觉到周身弥漫的森冷寒气，他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走进城堡时身后沉重的铁门适时地缓慢合上，通往大厅的阶梯前站着一名黑发男子，跳动的烛焰映着他苍白的脸，鬓发投下的阴影挡住眼睛，马尼戈特只模糊看清他灰暗唇角噙着一抹笑意。
“欢迎光临寒舍，马尼戈特先生。”男子有着一把低沉磁性的嗓音。
“深夜打扰，还望体谅，呃……公爵大人。”
“德古拉。”
“您说什么？”
“我的姓氏。”
马尼戈特有些跟不上这位公爵的思维：“哦……了解，德古拉公爵。”
“那么，请跟我来吧。”黑发的公爵侧过身子，邀请他进入大厅。
在餐厅的雕花长桌前坐下，公爵替他斟满一杯红酒，递过来时马尼戈特借助火光看清了他一双血红的眼，手一哆嗦磕响瓷制餐具。
“有什么不适吗，马尼戈特先生？”公爵的微笑恰到好处让马尼戈特猜不透他是真的关切问候还是带着嘲讽。
“不，没什么。”他辩解道，沉默半晌又添了一句，“您比我想象中要年轻…很多。”
付之一笑，公爵坐在长桌侧面，动作优雅流畅。他注意到马尼戈特发现他的面前没有摆放餐具，甚至连一盏酒杯都没有。
“请恕我不能奉陪。”公爵红色的眼眸正视马尼戈特，“我刚刚已经用过餐了，而且……”红色瞳仁转向他手边的红酒，“我很久不喝……这种饮品了。”
真是怪人……
马尼戈特不太理解为什么会有贵族不喝酒，不过他没有就这个问题深入研究下去，如此深夜也不便讨论公事，他环顾四周，墙壁应该很久没有翻新了，裸露的砖块让他不切实际地联想到废墟，他又抬头看了眼公爵，发现他一双血瞳正盯着自己。被吓了一跳慌忙低头，马尼戈特认为自己还是专心切牛排来得心安。
一顿晚餐吃得格外费劲，马尼戈特试着寻找些同龄人之间的话题好让气氛不是那么沉闷。
“您……目前单身？”
寂静被打破，德古拉公爵抬眸：“我看起来像有家室的人吗？”
“呃……”照理如此的条件应该有很多女孩前仆后继地往你怀里扑才对，马尼戈特没敢明说。
“不过，曾经有那么一位……”
公爵没有再说下去。
“莫不是她抛弃了您另寻所好？不过以您的条件一定能找到更适合的……”
“不。”公爵打断他，“去世了。”
马尼戈特发誓他没有故意挑起话题破坏他人心情。
“我很抱歉，德古拉公爵，我本来是想……”
“无妨，我知道你只是无心之举。”
“都会过去的，必定会有人在未来等您。”
没有作声，公爵再次垂下头，漆黑的长发遮去大半张脸。
“是啊……会过去的……”
那声似叹非叹的喃喃自语充满难以言喻的情愫，马尼戈特甚至听出了那么些绝望的味道，这下他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说几句安慰话。
在他内心纠结时公爵却已收敛了面上所有情绪，嘴角又是一抹亲近和睦的微笑：“时候不早了，我先带您去客房休息吧。”
“行，麻烦公爵了。”
马尼戈特以为他会命侍从带他去房间，没想到却是跟了他一路，空荡荡的城堡里安静地仿佛只有他们两个人。
“您为何不派个侍从来呢？这样亲自带路着实令我受宠若惊啊哈哈哈哈。”路上马尼戈特忍不住问道，毕竟他虽然长了一张不好伺候的脸，但也不至于让一个公爵又是陪吃又是带路。
“我不喜欢人多。”公爵头也不回地解释，“所以这里的仆从很少，而且您来之前我就让他们下去休息了。”
“哦……”马尼戈特发现很难和这个人聊下去，有些捉摸不透他的喜好和行为，为了不说错话，他还是老实闭嘴得了。
洗漱完躺上床，马尼戈特翻出明天需要的协议书和文件思考着明天该如何与这位公爵具体讲解，翻阅纸张时一张崭新的相片从书页中飘落出来。马尼戈特拿起来才发现是史昂刚到伦敦那天他在回来路上路过的照相馆给他拍的，美名其曰纪念他第一次来到伦敦，其实是想一睹照相馆老板千金的芳容，这次去车站的路上想起来就顺路取了带在身上。
那天照相时史昂穿着一件驼色大衣，一双小羊皮长靴，头发没扎起来柔软地披在肩头。马尼戈特看着看着就笑了出来。
这小鬼，仔细看看还是挺俊俏的嘛。
马尼戈特笑着把照片小心地夹在书里，吹灭床头烛火。明天要好好发挥，然后就可以带他可爱的小师弟把伦敦好吃好玩的地方逛个遍。
深夜里马尼戈特被窗外晃眼的闪电惊醒，迷迷糊糊瞥了眼窗子，雷电交加，山里的狂风卷着雨珠吹进半开的窗户，马尼戈特懒得起来关窗，翻了个身打算继续睡，突然在雷雨的繁杂声中听见一声突兀的尖叫。他一个翻身坐起来，盯着被风吹得吱呀响的窗，转身点燃蜡烛，举着烛台走到窗边探头往外看。可见之处除了城堡的围墙，再往外只有茂密的丛林，乌云密布的天穹下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滂沱大雨更是模糊了视线，他努力眨了几下眼睛也无法适应昏暗的环境，虽说心跳有点加快但实在敌不过困意，马尼戈特打了个哈欠转身又躺回了床上。
一觉醒来马尼戈特只觉得头疼，脑子里昏昏沉沉不想起来，他平时从来没有睡到头疼过，起身漱了口发觉已经快十一点了。
“要命了怎么睡过头了！”匆匆忙忙套上衣服，马尼戈特抄起床头一堆文件就跑出门。这公爵怎么也不派个人来提醒自己，马尼戈特吐着槽走到大厅，那里正站着一名黑衣的侍者，漆黑的头发苍白的皮肤，开口的音色也是阴森森的。
“马尼戈特先生，请跟我来，我会带您去会议室。”
“抱歉抱歉，可能昨天一路太累，今天起晚了，让公爵等这么久真是不好意思……”马尼戈特尴尬地挠头。
“您没有必要不好意思，马尼戈特先生。”
马尼戈特回头，看到德古拉公爵正从过道的阴影里走出来，一边整理袖口一边接着说道：“我也是刚好到。”
他示意侍从带路，走近时马尼戈特发现他的脸比昨夜有了些血色。
德古拉公爵是旧式贵族中的楷模。
马尼戈特在交易过程中由衷感慨。亏他昨天夜里还在脑子里来来回回排演今天的具体项目，结果都不需要他多解释，公爵自己把协议书和各种他看着就烦的文件阅览了遍就没他什么事情了，换做之前他遇到的伦敦本土贵族大爷们，看不懂协议的具体内容还装模作样称没把他们的利益放在眼里。马尼戈特想想就气，要不是那几个坐吃山空的草包他早可以升职了。
一张照片从公爵捏着的文件中掉落下来，马尼戈特想起来自己昨天把小师弟的照片夹在了文件里，正想伸手取回来顺便跟公爵道个歉，照片被公爵早一步拿起来，翻过来看到上面的人时他的表情突然凝固，血红双瞳寸步不移地盯着照片，他的举动让马尼戈特怀疑那张不是他小师弟的照片，而是他私藏的哪张美女照。
“呃……这、这是我的失误。”马尼戈特伸手想接过照片，捏住边角往回扯的时候感觉到一股相反的力道在阻挠他，“德古拉公爵？”他尽量隐晦地提醒这位公爵放手。
与之相持的力瞬间撤回，公爵的眼神有些恍惚地转向会议桌的角落。
“抱歉……”
“没事没事。”我知道我小师弟可爱，但也不至于这么吸引你一个大男人的眼球吧喂。
“他是？”
“嗯？照片上的男孩吗？”
那双红色眼睛又转回到他手里的照片上。
马尼戈特一阵莫名其妙，但又不能无视问题。“我师弟。”他解释道，顺带着希望这位公爵能把话题转回他的房地产生意上。
如他所愿公爵没再多问，专心翻阅手头的文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即使是白天，这片地方也是寂静无声，外面阳光灿烂，城堡里却阴冷地可怕。马尼戈特收好已签过名的文件，冷不防从窗外飞进一只乌鸦，被浸湿粘成一团的羽毛，爪子上沾了黑乎乎的粘稠物，扑棱棱绕着他转圈，凄厉地啼叫，黑色鸦羽飘落下来，隐隐约约散发出一股腥味，马尼戈特嫌弃地掸开落到手边的羽毛，收回手时发现皮肤沾上了羽毛上的秽物，仔细看是发黑的血。他脑中炸开般轰鸣，猛然记起昨天深夜的尖叫……
“我忘了跟您提一件事，德古拉公爵”他看向公爵的眼里带上一丝警觉，“昨天深夜我被雷雨声吵醒，听见窗外有尖叫声。这是怎么回事您方便解释一下吗？”
从桌上拾起一根黑色羽毛，公爵面不改色：“您来这里的路上没有听见么，马尼戈特先生？”
“听见什么？”
“狼嚎。”
马尼戈特一愣。
“这里经常……会有村民或是进山捕猎的猎人被狼群咬死当做食物，狼吃剩的残骸就成了乌鸦的美餐。”
公爵哂笑：“不过您不用担心，城堡之内是绝对安全的。”
“那些村民你们不管吗？”
“他们执意要进山，不肯搬走，我能有什么办法？”
“您独自一人住在这深山里……”马尼戈特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接下来的话该怎么说。
“祖辈留下来的资产，我怎么能说不要就随意抛弃？”
“也是……”
可能不是他想的那样，按常理，一位深居浅出的年轻公爵，守着一座孤寂的城堡，不是精神有问题就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才对。马尼戈特灌了一口红茶，算了，反正和他也没关系，过不了多久他就可以搭上火车远离这里，继续回伦敦逍遥。
交易的过程很顺利，美好的加薪生活在向他招手，马尼戈特乐呵呵地在公爵的挽留下用了午餐才启程，虽然用餐途中公爵借故离开没有动桌上任何食物，马尼戈特也没放在心上，他忙着思考回家后是先约珍妮特升华一下彼此的感情还是继续找克丽丝蒂娜改变之前拮据的穷酸形象。
“衷心感谢您这次的到来，马尼戈特先生。”临走前公爵给他的微笑多了几分真诚。
“别这么说，公爵大人，您也促成了我的事业。”马尼戈特咧嘴一笑，“这可是比大交易啊。”
“您还教会了我一句话。”
“哟？我说了哪句如此有意义的话？”
黑发的公爵站在城门的阴影下，静脉血一般的瞳仁仿佛能看穿灵魂。
“您说过，必定会有人在未来等我。”
“哈，这才像个年轻人嘛。”
马尼戈特登上马车，朝他挥手，像是在告别多年的老友一样亲热，公爵静静地目送他远去，直至消失在视野尽头后转身。一只乌鸦从城堡的尖顶飞下，听话地落在他肩头，凑到他耳边嘶哑地叫。
“多伦街…34号……”
他一甩黑袍，肩头乌鸦尖声叫着飞走，一只蝙蝠从阴影下钻出，化成黑衣的侍者跪在他跟前。
“把昨天晚上的尸体处理掉。”
天色昏暗下来，城堡上空被乌云笼罩，压抑的气流卷起路边枯叶，弥漫出浓厚的血腥气。
TBC

二、梦中人
“打扰，我上次问的书籍资料还有吗？”
“有的，前两天还回来了，请稍等一下，我帮你拿过来。”
“啧，又来了……”
史昂转身前去找书时看见他的同事莉莉安躲在书架后面小声嘀咕，他走过去顺手拿走女孩捧着的厚重典籍，“你们怎么就这么不待见他？”
莉莉安噘嘴：“你刚来伦敦不知道，这家伙是个有名的神棍，天天往伦敦各家书店图书馆钻，看的都是恶魔鬼怪之类的怪谈和野史，你看看他脖子上的东西。”
史昂顺着莉莉安的目光回头，那个头发乱糟糟的人胸前挂着银质的十字架，十字架看上去很重，勒得他脖子上一圈红印，上面雕刻着人形，人形头顶两只尖角突兀地竖起。他埋头嘴里神神叨叨地嘟囔。
莉莉安一把拉过史昂，小脸儿正经万分：“千万别招惹他知道吗？”
“有那么可怕么？”明明你比我更有可能招惹他吧……
“听说他好几次差点烧死人。”
“那他怎么还没被逮进牢里……”
“这不是没发生命案嘛。”少女晃了晃亚麻色的麻花辫，“他有时候莫名其妙就抓着一个人说他是恶魔，要把他烧死，要不是伦敦治安好一点，没准他会更嚣张。”
不提还好，一提史昂就想到了那天他老师和神父诡异的谈话，霎时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行了行了别乱说，小心被他听见了来找你麻烦。”
“要找也是找你啊。”
脚步一顿，史昂一脸惊恐：“为、为什么？”
女孩捂住嘴偷笑：“他一直在盯着你看诶，肯定是因为史昂你长得好看嘛。”
……盯着？一直？
史昂莫名地不寒而栗，也不敢回头一探究竟。
从还没来得及归类的书堆中找出那本破旧不堪的怪谈原书，史昂正打算翻开查看有没有缺页，手指刚抚上皱巴巴的封皮，一只惨白粗糙的手突然伸过来把书夺走，史昂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到刚才和莉莉安悄悄议论的怪人就悄无声息地站在他背后，一双绿色的细长眼睛幽幽盯着他。
史昂吓得懵了一会儿，直到对方收回阴森森的目光，从嗓子里挤出一句嘶哑的谢谢离开，他才敢松一口气。
在另一边收拾的莉莉安看到史昂凝重的神色不禁愣住。
“你怎么了？他不会真的找你麻烦了吧？”
史昂看出莉莉安既担忧又好奇，他摇了摇头。
“唉——”少女故作老成地叹口气，“别调皮，你差点吓到我了。”
回给她一个抱歉的微笑，史昂偏过头不让她发现自己撑不起笑容的嘴角。
他是真的被吓到了。
一整天那个来历不明的教徒的绿眼睛时不时从他脑海冒出，眼角耸拉，诡异的绿色虹膜下满含着恶毒诅咒，仿佛下一秒就会拿起某些尖锐的东西扎进他的身体。
史昂本能而又陌生地感到恐惧。
马尼戈特比他想的要回来得晚，他是醉醺醺晃荡回来的，拎着一个钱袋笑得像个傻子。
“看啊史昂，哥有钱了，哥…前途一片光明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嗝。”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祝贺你。现在先去洗澡好吗？”
史昂拽着他的胳膊把这个醉鬼拖进浴室，在马尼戈特嚷嚷着克里斯蒂娜的时候恨铁不成钢地把他丢在里面。
终于把折腾个没完的马尼戈特安顿好，史昂重新洗了把脸回到自己的卧室，一开门一个黑影扑面而来，条件反射抬手一挥，感觉打到了一个肉乎乎的东西。黑影被史昂一巴掌扇得晕晕乎乎扑棱了两下翅膀后啪叽摔在了地上，史昂低头才发现是一只蝙蝠，在他俯下身的影子下抬起头，黑亮的小眼睛望着他，圆圆的身子在地板上扭了两下又抖动膜翼颤颤巍巍飞起来，晃着身子往窗口飞去。史昂走过去把窗完全打开，免得它撞上玻璃。
窗外有奇怪的杂音，史昂探出头，深夜伦敦墨蓝的天幕下，成群的蝙蝠在他头顶盘旋，膜翼扇动的声响嘈杂纷乱，重重云雾遮掩了月光，昏暗的多伦街忽然间弥漫着格格不入的阴森。
“奇怪，今天怎么有这么多蝙蝠……”史昂喃喃自语了几句就关上了窗熄灭的灯火，太晚了，明天还要早起呢。
窗里的光源被掐灭，原本四散的蝙蝠慢慢聚集，黑色的影子一点一点汇成人形，在黯淡无光的夜色下一双竖瞳的眼睛泛出血红。
生物钟提醒他天色渐明，而史昂困倦地睁不开眼，逐渐清醒的意识带出了昨夜的梦境，那个蓝发男人的身影像鬼魂一般漂浮不定，忽远忽近的低沉嗓音在他耳边回响，晦涩的言语发音模糊，他翕动着的灰白嘴唇间露出两颗尖牙。
“…醒醒……”
有人在叫他，一阵被抓紧的触感从原本感知不到的右手臂传来。
“…史昂……要迟到了……”
是马尼戈特的声音，他还试图摇醒自己。
史昂努力想睁开眼睛。
遮挡在眼前的浓重黑暗被白光击溃，零零碎碎地剥落散去，像一群受惊的蝙蝠。
“唔…马尼戈特？”
见他醒来马尼戈特直起撑在床边的身子：“你今天怎么回事？不舒服吗？”
“没有…就是特别困……”
小师弟迷迷糊糊揉眼睛的样子让马尼戈特语气强硬不起来。
“如果实在难受就发电报到我办公室。”马尼戈特边穿外套边嘱咐史昂。
“没事，你快走吧。”浅金长发晃动了两下，凌乱地垂在年轻人胸前。
“那我走啦？”
“嗯，我马上起来，放心。”
外面下着雨，史昂拿起倚在门边的伞匆忙跑出去拦了一辆马车，到图书馆时雨下得更大，他跳下车，差点迎面撞上路边行人。
“对不起。”
他匆匆道了一声歉，没有留意蓝发的路人胶着的目光。
“抱歉，我来晚了。”在门前抖落伞上雨珠，史昂看到莉莉安正叼着面包翻阅今天的晨报，听到他的说话声才抬头。
“嗯？你来啦？怎么喘成这样？”
“……睡过头了。”
“哦——”女孩煞有其事地颔首，“其实不用着急啊。”她点了点窗外，“下这么大的雨，哪个傻瓜乐意出门跑这儿来。”
“话不能这么说，你不就按时到了？”
“哪有，我只比你赶早了一步，你看我早饭都没拆。”提着一袋切片面包，莉莉安笑得像只狡猾的猫。
“吃吗？”
诚如莉莉安所说，雨天没什么人乐意跑图书馆，和莉莉安啃着面包闲扯了片刻后史昂往里走准备找几本书看。
高大的书架挡住了窗外本就黯淡的阳光，偌大的空间里只有他的脚步声。史昂循着一排排书架走过去，重重棕色书架间闪过一抹显眼的蓝色。脚步一顿，史昂侧过身，看到了在他梦里反复出现的身影。
梦中模糊的声音笼罩在他耳边，阵阵的回音令他头晕目眩。
仿佛心有灵犀，一双深沉的蓝眸也离开书本望着他。
史昂在他抬眼的一瞬间听清了那句发音晦涩的古朴语言。
“我跨越了时间的瀚海…来寻你……”
无比熟悉的声线，蓝发的男人紧抿双唇，可史昂潜意识里明白是他在说话。
那双深邃如海的眼睛不加掩饰地凝视着他，幽深的瞳色和周身森冷的气息使得史昂不自觉地想后退一步，可身体忽然沉重僵硬地无法挪动分毫。
男人朝他迈开步伐，几缕银蓝发丝随着他的行走而四面飘扬，他的手似是要抬起，给史昂一种下一秒会被他紧紧拥住的错觉。
少女踏踏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史昂听得见她在喊他的名字，但是他连张口回应都无法做到，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前方的男人从浓厚阴影下浮现，心里有莫名的期待使他格外渴望看清男人的面容。
“喂！你在干嘛啊！叫你几遍都不理。”
被少女摇晃着手臂而清醒过来的史昂偏过头，看见了女孩气鼓鼓的脸蛋。
“抱歉…我刚刚…不知道怎么回事……”
再回过头，原本站在书架之间的男人已全无踪影。
奇怪……
一阵眩晕感袭来，光与影的界限模糊不定。
史昂蹙着眉扶额的难受模样激起了莉莉安的母性，她伸手揉了揉他金灿灿的头顶，十分体贴地说孩子你不会还没睡醒吧。
懒得跟她争论的史昂任由女孩揉乱他柔软的头发。
“去找个角落再休息会儿吧。”莉莉安揉尽兴后对他说。
“你一个人应付得过来吗？”
“没事没事，都说了今天不可能有人来的，就算有你也一边睡着吧，别给我添麻烦。”
“有人啊……”
“嗯？你说什么？”
“这里……刚才明明有人的……”
莉莉安顺着史昂的视线转过去，望着书架间一片空旷，嘴角控制不住地一抽。
“我看你确实没醒，我刚才一直在门口吃早饭，压根没见到人进来。”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少女打断他，把他推向整个图书馆最深处，“里面那张豪华沙发，今天暂时归你了，等睡清醒了再过来干活。”

图书馆是一间旧教堂改造的，目前就开放了两层，一楼的最里面很隐蔽地藏了一张沙发，平时午休女孩都会躺着打盹。沙发前有一台小巧的圆桌充当茶几，上面摆放了三个镶了精细银边的空茶杯。史昂靠在沙发上，眼皮累得撑不住，心里却纷乱烦躁得很，壁灯内的火苗忽闪着昏黄的光，阴沉沉的天空从窗外传进无形的压力，空气凝滞，他的身体在一点一点下滑，直到失去意识倒在沙发上。
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身影从阴影中走出，静悄悄的周围没有脚步声，沙发上的人睡得很沉，呼吸平稳眉心却微蹙，身体和百年前一样缺乏安全感地蜷缩着。黑色的身影俯下身，留心不让自己蓝色的鬓发扰人睡眠，苍白的手缓慢小心地拨开垂落在脸庞的浅金碎发，熟睡的人有着他熟悉无比，日思夜想了四百年的潋滟紫眸，即使双眼阖拢，他也能想象出那摄人心魄，让他甘愿沉溺的色泽。他冰凉的指腹轻柔地抚平眉心，嘴角挂上与阴冷面容不相符的温柔笑意。
轻微颤抖的唇反复呢喃着。
“我找到你了……”
绝处逢生般的虔诚。
他又做梦了，一个没有画面的梦。
史昂起身下意识地摸了摸嘴唇，仿佛那里还残留着凉凉的触感和轻柔到难以觉察的压力。脸颊有些烫，他差点没忍住再去回想梦中朦朦胧胧的吻感。习惯性地拨弄一下头发，却发现细碎的发丝都被别到耳后，史昂抬到一半的手顿住，愣怔之时又留意到小圆桌上袅娜着水汽的茶杯。原本倒扣在托盘里的茶杯被取了出来，盛满热气腾腾的咖啡，飘着浓郁的奶香。
雨还没停，史昂靠在书架上，喝着热咖啡，仰头打量天花板上刻画精美的小天使。
“诶？泡咖啡怎么都不叫上我？”
从书堆中探出一颗脑袋。
“难道不是你帮我泡的么？”
莉莉安瞪大了眼：“怎么可能？我一直在看小说。”她一眯眼，“不要狡辩，你太不绅士了小伙子，出门在外要懂得照顾女孩子明白吗？”
盯着手里的咖啡，史昂迟钝了两秒，“……我现在就去给你煮一壶。”
咖啡壶在一边角落的吧台上，史昂走过去的时候看到倚在吧台前木椅上的蓝发男人，他在男人身后停下脚步。不确信他究竟是人是鬼，史昂思索着该不该走过去。
“为什么不过来？”
在他仍然犹豫不决的时候，男人幽幽开口，随话音响起一同转过身体，露出和梦里如出一辙的苍白面容。
不自觉地后撤半步，一股强烈的熟悉感从男人深蓝的眼眸中逐渐蔓延开来，连绵不绝的画面虚浮在眼前，史昂的意识告诉他他认识这个男人，可他张了张口却怎么也叫不出他的名字。
“是因为怕我吗？”
他的声音很低沉，像废弃古堡边残败的枯木，阴森可怖，悲伤而绝望。
“你……”史昂只来得及说出一个字，在男人向他走来的那一刻眼前又是一片黑暗，胸口涌上一阵尖锐的痛感，握住茶杯把手的指尖一下松开，捂住并无伤口的胸膛，从肢体躯干的各个部位涌出的剧烈疼痛压得他连尖叫的力气都没有。蓝发的男子冲上来紧搂住他不断下沉的躯体，白瓷茶具落到地面，不堪重击碎裂成碎片，浓稠的咖啡溅在大理石地砖上，一如当年从他体内淌出的血液。
原本幽深的蓝瞳泛出血光，男人收拢环绕在史昂腰间的手，凝重的空气中传来喃喃低语，过快的语速模糊了词句，阴测测仿佛鬼魂的耳语。
被茶具的摔碎声惊吓到的莉莉安循声赶过来，在宽大书架的转角处瞥见了史昂散在背后的金发。
“史昂！发生什么……”
正想跑上前查看的女孩在跨出一步后就颤抖着定在原地，她哆哆嗦嗦的手捂住嘴以免克制不住尖叫。她躲在昏暗的阴影下，亲眼看着这个紧紧抱着史昂的男人原本海蓝的头发一丝一丝地变成墨黑，发丝间透出的眼睛有着血一般的色泽。
他看到了，一个衣衫褴褛的卑鄙小人，躲在刺眼的阳光之下，嘴里念着恶毒至极的咒语。他向他伸出手，从惨白的手掌中飞出成群的蝙蝠，尖利地嘶叫着往窗外的人扑去。
听到他被尖牙撕咬后发出的咒骂和落荒而逃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后，男人收回阴狠的目光，低头轻抚怀里人埋在他胸口的脸颊。他已经疼晕了，手指还和方才一样死死扣住他的衣服不放开。男人擦去他额角渗出的冷汗，抱起他虚弱柔软的身子，转过脸对缩在角落里的莉莉安道：“小姑娘，麻烦你替我倒一杯水过来。”
“等、等等！”见他抱着史昂要走开，莉莉安鼓足勇气质问道：“你是谁？你…把他怎么了？”
这次男人连回头的动作都省去了，只冷冷地回答：“照我说的做就行。”
“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他忽然放低了声音，轻得莉莉安以为他在自言自语。
将失去意识的史昂小心翼翼安置在沙发上，男人在他身旁坐下，抬起修长的手，轻抚他柔嫩的面颊。一道畏畏缩缩的目光朝自己投来，男人把脸转向站在他背后的女孩。
手捧一小壶水的女孩害怕地往后一缩，即便男人的双眼又恢复了深沉的海蓝，她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你到底……是不是人类？”女孩儿因畏惧讲话磕磕绊绊，但她还是越过男人阴森的眼神担忧地望着史昂，“史昂他、他不会出事吧？”
“不会。”
男人淡淡地回道，再次将注意力放在昏迷不醒的人身上。
目睹了刚才男子极其亲密的举动，莉莉安放下水壶，试探性地问他：“请问……你们认识？”
男人没有理她。
莉莉安呆在原地，不知道此时该做什么。
“我很久以前就认识他了。”
在她傻愣着发呆时，男人却开了口。
“只不过……”他轻笑了声，“他好像不记得我了。”
他没有再继续深入这个话题，尽管莉莉安还想问些什么，他只是站起身打断了女孩的思绪。“替我照看他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去哪儿啊你…哎别走那么快……”
莉莉安刚上前了两步，过了拐角就不见了男人的踪影。“什么啊……神神秘秘的。”嘟囔了两句，莉莉安又回到沙发旁，方才镇静的脸上渐渐爬上了恐惧，她打量着沙发上昏迷不醒的人，想凑上去看看他状况如何又不敢离他太近。
“你到底被什么人盯上了啊……”
在女孩的轻声细语下，雨后阳光从窗外倾洒入昏暗的室内，温暖的光打在沙发上昏睡着的人白皙的脸上，抚平了他因睡梦中的痛苦而微蹙的眉头。
“他醒了吗？”
男人回来时莉莉安正忙着给借书的顾客登记，听到他的声音紧张地一抖，“还、还没。”
等男人一言不发地走进去后，莉莉安在顾客一脸诧异的注视下长舒一口气。
脚步急促地踏过光滑的大理石，在看到他安安稳稳地窝在沙发里喝着水，男人轻声叹了口气。听到动静的史昂身体一僵，悄悄地往后缩，男人朝他走来，但他无路可退。
“别过来！”在男人离他仅仅两步的距离时史昂突然甩开他正要伸过来的手，杯中的水泼出来打湿了衣襟，蓝发男人难以置信地盯着他，被打到一边的手痉挛地握成拳，僵直了很久在发现史昂挪动身体想逃脱时不假思索地抓住他的肩将他按回沙发上。
那双本应该深沉阴郁的蓝色眼眸变得异常凶狠，盛满无名的恨意，黯淡的眼底又隐藏着另一种情绪，可史昂看不透。
“我不认识你！滚开！”
对眼前男人的极度恐惧令史昂不顾一切地想躲开，虚弱无力的手臂还没能从先前无影无形的剧痛中恢复过来，即便使尽余力，他也推不开压在身上的男人。
然而他忍无可忍的尖叫更加刺激了男人。冰冷苍白的手指扳过他的脸，男人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凑在他耳边，阴森低沉的声线恍若恶魔，他用极慢的语速说道：“我等了这么多年……没想到就换来你这句话。”
那一刻史昂甚至感觉他两眼发红，会猛然低头咬断自己的脖子。被男人死死按住本该麻木的肩膀霎时传来一阵刺痛，他急促地喘了一下，引得蓝发男人往他的肩头看去：尖利的指甲撕破了衬衣掐进他的皮肉里，一丝丝鲜血淌过指尖，散发出浓郁的甜香。他像是生怕被毒蛇缠上一般推开史昂，顾不上被他突如其来的蛮力弄疼的人，紧盯那只沾上血液的手，手背上的筋脉暴起，面色痛苦地捂住脸，嘴里还神经质地喃喃自语。
“不可以…忍住……我不能对他……”
透过指缝他看见史昂从他身边逃开，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在史昂还想挣脱的时候把他拽过来从背后抱住，修剪完美的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长，扯开他的领口，白皙的颈部皮肤下跳动着的青色血管清晰可见，他张开毫无血色的唇，两颗尖牙仿佛有意识般生长，抵上他白嫩的肌肤，只需一个简单的咬合动作，柔嫩的皮肤就会破开，牙齿立刻就能扎破血管，他极度渴望鲜血的躯体就能得到抚慰……
“救救我……”他怀里的人意识已经模糊，残存的理智控制他捂住了史昂的眼睛。无法挣脱的束缚，眼前的黑暗，和已经能预料到未来的无尽恐惧，重复的困境，相似的遭遇，深埋于灵魂的记忆敞开一条缝，透出一丝微光。
“撒加……”
他喊出了一个名字，如此熟悉，如此怀念，即使神志朦胧，身躯无力，有一份炽热的期望在他心口升腾，又在他最无助的时候伴随令他绝望的禁锢一同消失。
男人清醒过来，那声久违的呼唤，他错过了四百年，在他近乎要放弃遗忘的那天向他抛出了橄榄枝，他当救命稻草一样牢牢攥在手心，现在却差点因压抑太久的欲念落得一无所有，他感觉到有液体模糊了视线润湿早已干涩的眼球，他回过神，看到了同样泪流满面的他的恋人。
“对不起……”他搂过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察觉他身体一瞬间的僵硬。
他还是没能完全想起来。
撒加明白他需要时间。他用指腹拭去史昂两颊的泪痕，然后捧住他的脸，把他精致的五官完完整整地描摹在心，那是他以前最享受的过程。史昂水润的紫眸就像信仰，他就是那双眼睛最虔诚的信徒。
TBC

三、相持
马尼戈特提前下了班，他特意买了小师弟喜欢的提拉米苏，来图书馆打算等他一起回家。
“哈？他先回去了？！”
女孩一脸镇定地直视面色不善的马尼戈特，再一次点了点头。
“怎么回事？是身体不舒服吗？”
“嗯……”女孩戳戳下巴，“看样子是的呢，或许是早上着凉了？”她歪头打量面露担忧的马尼戈特，“你是他哥哥？”
“算是吧。”马尼戈特草草收拾了一下摊在桌上的东西：“那我回去看看他怎么样了。”走了两步想起来自己行为不够绅士，又回过头咧嘴一笑，“今天先辛苦你一下了，可爱的小姑娘~”
莉莉安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替我向史昂问好。”
马尼戈特朝背后挥挥手，匆匆赶了回去。
在他转身之后，前不久他在意大利拜访过的年轻公爵就站在附近，等他跨出大门后走了出来，漆黑如墨的长发下一双血红的瞳，苍白的手掌轻轻按在女孩的头顶，面带森冷的微笑注视着女孩幽深无光的灰眼睛。
“做得很好，现在，把今天的事情都忘了吧。”
“咯啦”
清脆的开门声才刚刚响起，马尼戈特就听见屋内急促的脚步声，他连忙推开门，正好看见史昂冲进房间。
马尼戈特觉得事情并不只是着凉这么简单。
但他深谙小师弟的脾性，越是逼问他越不会说，马尼戈特不急不慢地脱下外套，把蛋糕放置好，踱到史昂门前，趴在门上想听听里面有什么动静，结果什么也听不到，无奈地叹气：“这小鬼，真是麻烦。”挠了挠头，马尼戈特叩响房门。隔了很久，史昂才过来开门，他只拉开了一条缝，声音有些沙哑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马尼戈特眼疾手快攀住门框，硬是把门拉开一大半：“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你今天怎么回……”他突然愣住，摸了把史昂的脸，“怎么哭了？”
史昂飞快地后撤两步，还把脸转过去不给他看：“没、没事……就是有些头晕而已。”
马尼戈特没那么好糊弄，史昂过激的反应已经引起了他的怀疑，他抬脚走进房间，史昂就顺应他的步伐后退。
“谁欺负你了？”
“不是……”
“那么…被图书馆馆长教训了？”
“没有……”
“告白被拒绝了？”
“才没有啊……”
他被逗笑了一下，但依旧一味地否认，马尼戈特明知他有事瞒着自己，却问不出一丝半点信息。他只好顺着史昂的意思又问道：“真的只是身体不舒服？”
“嗯。”这次他回答得没有一点犹豫。
“走吧，我带你去找大夫看看。”说罢马尼戈特拽着史昂就往外走。
史昂如他所料果断地拒绝，在挣脱开他不算用力的拉扯后又愧疚不安地解释道：“不用这么麻烦，我躺一会儿就好了。”晶莹剔透的柑紫色眼睛带着恳求望着他，还夹杂那么一丝委屈，马尼戈特不懂为什么他从中看出了委屈，不过他也舍不得再为难他，史昂虽然年纪还小，但绝不是个软弱的泪包子，他一定是遇上了什么，只是现在他也不好再深究，都哭得那么伤心了，要是被白礼老头知道自己还想威胁史昂那他肯定得挨揍。
老气横秋地挥挥手，马尼戈特哼了两声：“算了，那你躺着吧，晚饭我来解决。”虽然嘴里嘟囔着麻烦，手上倒是很体贴地替史昂带上了门。
待马尼戈特走远，史昂才动作迟缓地褪下外套，翻开衬衫袖口，几道乌青的淤痕横在雪白的手腕，那个人的力气简直可以用可怕来形容。一阵寒意忽然席卷全身，史昂用力扯平袖口遮住淤青，放任被冷汗浸湿的身体倒在床上。
又是那种陌生的恐惧，他想不起在自己短暂的人生中何时经历过如此强烈的情感波动，他其实并不想马尼戈特离开的，独自一人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不仅仅使他害怕更带给他绝望。史昂紧紧环抱住双臂，蜷缩起的身体微微发抖。
窗外午后的阳光难得温和，有一个裹得严严实实的人影仰视那扇窗，嘴里模糊不清地念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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咚咚咚的敲门声吵醒了史昂，他哑着嗓子回应道“我马上起来。”后支起沉重的身体走到窗边，天色已经暗下来，橘色的余晖中晕上了靛青，史昂推开窗，发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站着一个人，兜帽没能遮住的头发乱糟糟的，他觉得有点眼熟，揉了揉眼睛，再往下看时那里已经没有了人影。
“生病了就多吃点补充营养。”
史昂望着盘子里那一大片培根发呆时马尼戈特适时插嘴。
“可是…我不喜欢吃培根……”尤其是师兄你这种煎得油汪汪的。
马尼戈特用手里的叉子叮叮当当敲着盘子：“给我老实吃完”他又夹了块火腿递过去，“看看你瘦的，睡觉还不盖被子以为蜷起来抱着手臂就暖了？我看你是活该被冻得发抖。”
史昂正嫌弃地用叉子撇开油得反光的培根，听到他的话抬起了头：“你进来看过我？”
“啊…”马尼戈特尴尬地顿住，“是、啊，怎么？难道你有什么不能给我看的秘密？”
“没、没有啊。”史昂紧张的低头拨弄盘中的土豆沙拉，又端过杯子抿一口咖啡，偷偷观察马尼戈特的反应。
一脸“小鬼你师兄我可是过来人”的马尼戈特好像对自己的遮掩有些误解，史昂莫名送了口气，然后在师兄的逼迫下吃下了他有史以来尝过的最油腻的培根。
睡前马尼戈特面带和善的微笑体贴地询问他师弟晚上需不需要陪睡，然后被炸毛的史昂连推带搡轰出门。
“马尼……”
突然被叫了名字，还带着一股怯生生的恳求，马尼戈特一脸诧异地回头：“咋啦？”
史昂紧抿了唇又微微张开，最后把那些杂乱的想法都咽回腹中，他自然而然地弯起唇角。
“没什么…晚安。”
飞快地关上门，留下马尼戈特对着门来不及反应的死蠢的脸。
握紧银制的十字架念完祷告词，史昂把以往睡前习惯摘下的项链又戴回脖子上，塞进睡衣紧贴胸前，然后把自己卷在被子里。
窗外的风吹得窗子嘎吱作响，一轮圆月悬在沉寂下来的多伦街上空，被仔细拉上的窗纱突兀地鼓起来，像是包裹了一团寒风，逐渐张开的帘子下出现了一个漆黑的人影，背对冷冽的月光，缓缓睁开他血红的眼。
他靠近时身上带来的阴冷气息惊扰了床上人，金色的脑袋往被窝里缩了缩，伸出一只手扯了扯被子。撒加不忍心再吓到他，就蹲下身伏在床边，静静地凝望他逐渐被月光照亮的面容。
“不要怕我……”
他懊悔地咬住灰白的下唇，手指在床单上抠出浅浅的凹痕，迟疑再三还是抚上史昂散乱在枕间的发丝，极轻极柔地缠在指间，努力克制抱住他的冲动。
“唔……”
史昂动了动身子。撒加飞快地撤回手，见他没有醒来的迹象，又过去替他掖好揉皱了的被角，俯身落下一个极轻极柔的吻在他爱人的眉心，缓缓后退的身体化成蝙蝠从不知何时敞开的窗间飞走。
“无论多久…我都会等你回来……”

沉眠之中光华四起，经历四个世纪轮回洗礼的太阳和他曾经眼里的一样耀眼，而这阳光与他倾之所有的感情，都被隔离在浓厚的阴影前，他躲在高楼的投影与树荫下，摇曳的金色波浪是这条街上最明媚的光。他悄悄地跟着，忍受着他如今厌恶无比的暖阳，泛红的眼紧追金色的身影。
史昂没有走往常的路线，他在撒加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拐进了窄小的巷子，融入阴森潮湿的小道。撒加加快步伐跟了上去，他担心是之前那个来历不明的教士在作祟，他跨进无人的巷口，曲折蜿蜒的公寓后巷仅有一条道，他迈开步子，踏过前些天积攒的雨水，在转角处突然一个金色的影子朝他扑来！
他在瞥见那一缕被风拂起的金发时就察觉到了他的意图，握住朝着脸招呼过来的拳，顺着他打过来的力把他从对面拉过来抵在墙上，手掌按在他的后脑防止他撞疼。被他轻易制住的史昂脸色一变，扭动的手腕被男人一点一点毫不费力地按在脑袋旁，对方的脸凑近，蓝色发丝飘动着扫过他的脸颊，他听到男人在他头顶轻笑道：“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在力量这方面永远赢不了我。”
史昂脸色铁青地瞪着他，冷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笑容有一瞬间的僵硬，蓝发男子沉声道：“我是谁，你一点都没能想起来么？”
“我根本不认识你！”
他回答得太过果断，决绝的语气让撒加难免怀疑他更是在说服自己。
“倘若真是如此，那天，你又为何流泪？”
满带警觉的紫眸霎时睁大，史昂愣住，想找点话反驳他，却发现自己当时完全和这个男人说的别无差异。他不知道那算不算记忆，他只模模糊糊看到有很多画面从他眼前飘过，虚幻缥缈如走马灯，可他分明记得每个画面里都有这个男人，在他看清他面容的第一眼，一种阔别已久、生死相隔的悲痛与怀恋，源源不断从胸口涌出，他就是在这样心如刀割的痛苦下失去意识，又在他熟悉温暖的怀抱中清醒，泪水止不住地从眼眶滚落，残存的理智强压下了那句已到唇边的“你终于来了。”
你终于…来了……
我知道，我一直相信，只有你…能带我逃离这片浑浊的黑暗……
我看见了…你推开教堂大门时，从你背后照进教廷的光……
从此，我便不再畏惧……
内心有一个和他一样的声音，虚弱无力，从他的心口一路攀升，经由他的唇传出，当年未能出口的声音，由灵魂深处，终于传达给了同一个人。
满目灿烂神圣的光辉，圣洁光华映照下的脸庞英俊迷人，深蓝含情的眸只凝视着他，情不自禁伸手，捧住他冰冷的脸，念着他的名字。
“撒加……”
英俊的蓝发男人唇角扬起温柔的微笑，掬起一绺他卷翘的头发，虔诚地亲吻。
“我在。”
在遥远时光中徘徊不去的人，终于在绝望之后看到了漫长旅途的终点。
他可曾猜测那不过是一瞬的海市蜃楼。
在撒加怀着最大的喜悦揽过恋人时，史昂却突然换回了原先的冷淡。他的手还没松开那束金发，就被史昂一把推开，本应该和他印象中一样温柔诱人的紫眸又变回了淡漠疏离。
“我刚刚……做了什么？”他难以置信地抽回手，看到蓝发男人失落的表情。
“不…没什么。”他轻轻松开一直按着他的手掌，后撤两步留足空间不让史昂感到压迫，他勉强地笑着。史昂没有和之前一样对他怀有明显的敌意，男人过于勉强的微笑在他看来格外悲伤，他不清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又对他说了什么，明明是前一秒的事，可一点印象也没有，心里过意不去，史昂轻声询问垂着头的男人：“抱歉，你…没事吧？”
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喃喃自语道：“是我心急了……”
“什么？”史昂没听懂他话里的意思。
男子摇了摇头，盯着他颈间的十字架项链，随后从大衣的内袋里取出一条相似的，银制的十字架小巧简单，带着历史的磨痕刮伤，却依旧散发着银亮的光辉，他托起史昂的手掌，将银链放在他掌心，手掌与他的紧密相贴，幽蓝瞳孔对上那抹柑紫色。
“我只有一个请求，无论何时，都要贴身带着它，可以吗？”
疑惑地接过这条项链，史昂将它捏在指尖，老旧斑驳的痕迹昭示了它的历史，他不明白这个神秘的男人为什么要把这个像是贴身物一样的东西交给他，他翻过首饰，光滑的背面刻着一串字母。
“Saga。”
他摩挲银饰上的字母，自然而然地念了出来。
“这是我的名字。”
男人靠近握住他的手，望一眼他手中的十字架，又抬眼看向他，“史昂，也许你现在还不能完全想起我，但是请相信我。戴着它，这样的话，如果遇到危险，我就能赶来保护你。”
那双纤细修长的手仍在犹豫着没有握住它。
“这是属于你的。我今天只是物归原主。”
——它是我这么多年来，对你爱的证明。
纤长的手指终于合拢，史昂接过这件轻巧的挂饰小心地收好，转而向撒加回首。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
那人苦笑道：“故事太复杂，我想你不会愿意听。”
史昂平静地注视他蒙上一层阴郁的眼：“这样是永远取不回失去的东西的。”
“你三番五次地找我，不会仅仅只是为了把这件首饰给我。”
“昨晚你也来了，对吗？”
男人不置可否。
史昂也没指望他能老实回答他，只接着细细道来，“其实我大概猜到…你可以随意出入我的房间，轻而易举地制住我，你不是普通人吧？”他不安地撇过眼睛，盯着潮湿阴暗的墙角，“可是这么多次，我都落在你手里，你却又总是放过我，所以我猜……我身上一定有什么，在吸引你。”
“既然答案就在眼前，为什么不能直截了当地说出来？”
男人还是没有说话，而史昂仍在执着地等待他的答复。
太久的沉默，久到史昂快要失去耐心，男人才舍得开口。
“快走吧，要迟到了。”他抬起手指指腕上的表盘，嘴角挂着一丝模糊的笑意。
史昂还是保持刚才的表情盯着他没有动作，在察觉到男人不可能再给他任何他想听的答案后，他收回锐利的目光转身。
“什么时候愿意告诉我了，就来图书馆找我。”
他负气地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地丢下了他。
撒加目送他逐渐加快脚步离去，最后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靠在墙角的阴影里。
“拥抱他的滋味如何？”
从他背后冒出来的突兀声音沙哑又刺耳，几不可查地皱眉，撒加冷道：“没想到你还活着。”
靠在拐角另一面的教士发出一连串意义不明的笑声：“呵呵呵呵呵，您不也一样嘛，撒加大人。”他的手指摩擦着胸前那支厚重的十字架，上面镶嵌的紫色水晶被雕刻成眼睛的形状，他一边摆弄十字架一边说道，“就算过了这么多年，您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呐……”
一道漆黑的风从他面前刮过，撒加阴沉着脸站在他跟前，深蓝的瞳孔在瞬间染上血红，周围蝙蝠四起，迎着刺目的阳光凄厉地嚎叫。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离他远点！”
“嘁嘁嘁嘁嘁嘁”邋遢的教士拉低了头上的兜帽，灰绿色的眼睛斜睨着面色不善的贵族。“怎么？他已经不再属于你了，即使这样你也要把他抢回来么？”
“与你无关。”
“哼，沉寂了四百年，你那点肮脏龌龊的欲望终于压不住了吗？”
“恐怕不及你曾经对他的所作所为令人作呕。”
那人狭长的眼睛瞬间瞪大，眼角眦裂的狰狞模样让他看上去比阴森的贵族更不似人类。
“我是在救他！救赎他已被你玷污的身心！他本该是献身于神明的人，却被你这种异类拉入泥潭！”
“我们敬爱的主上不会容忍你继续用沾满鲜血的手拥抱他，更不能容忍你用这张污秽的嘴唇亲吻他的身体！”
“德古拉公爵，你的时代已经结束了，尽管你渎神的故事已被封存，可历史不会否认它的存在，我要让你身败名裂——在我们亲爱的，完美圣洁的史昂面前，就像一只被撕烂了翅膀的蝙蝠！”
教士猖狂地大笑，满是胡茬的脸上慢慢浮现出青色的血管，他伸出手指着撒加，尖锐的指甲长而扭曲，乌黑可怖。
撒加抬起手，刚准备给他一击让他闭嘴，“哗——”地一盆水从头顶泼来，他闪身躲过，还是避免不了被淋湿了肩膀，他对面正笑得疯狂的教士浑身湿透，头上传来某家的主妇彪悍的吼声：
“哪个**养的东西在这闹？！！！吸笑气了啊？！！！！”
收敛了笑声，教士挑衅道：“公爵大人，换作那时候，谁敢这么冲您大喊大叫？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您不打算教训教训她么？”
把还在往楼下张望的主妇瞪回去，撒加原想趁机解决掉这个令人厌烦的家伙，奈何时候不早，街上的人多了起来，他找不到合适的机会下手，也不想和他有更多交流，收手便走。
“慢走，公爵大人，愿天神保佑你。”
背后的嗓音难听地像针扎着他的耳膜。
街上阳光火辣又没有树荫，半边衣服黏糊糊地裹在身上，撒加的内心更加烦闷。
TBC

四、爱恋残留
他凭意念驱使走到了这里，未加改造的教堂大门让他恍如隔世，按在雕刻精美的门上的手迟迟不敢推开，他害怕一旦推开了门，就会回到那时血流成河的教廷。
直到身后的人终于忍不住出声，他才反应过来他失神了多久。
史昂抱着杂货铺的纸袋站在他后面警觉地看着他，见他挡在门前却怎么都不开门，心里虽叫嚣着为什么又看到他了，嘴上还是体贴地委婉询问：“咳，那个…你哪里不舒服吗？”在看到他一脸惊讶地回过头时又觉得有些好笑。
“可以让我进去吗？”
他极有耐心地等他反应，举止得体又疏远，他担心自己在不经意间会惹恼这个阴森古怪的男人。
撒加对于他的用语似乎有些不满，他皱了皱眉，推开厚重的大门，侧过身为他让出一条路。
“请进。”他摆出恭敬的仪态，眼神紧追他的身影。
这下史昂反倒觉得不好意思，他尴尬地跨进去，飘忽的视线在路过时锁定在了撒加湿透的右肩上。
“你的衣服，怎么回事？”
撒加耸肩：“一个小意外。”
史昂停顿良久，对站在门边的男人说道：“别站着了，进来吧。”至于对方脸上得逞的微笑，史昂没有心思去管。
莉莉安对撒加的出现感到很诧异，确切地说，是对史昂出门采购咖啡的短短时间里却带了个英俊帅气的外国男人回来而觉得不合逻辑。
史昂没有回应莉莉安震惊的眼波，他板着脸搁下袋子，轻飘飘地说一句“跟我来。”就往茶水间走去。
看出女孩子好奇心得不到满足又转向他的眼睛闪烁着浓浓的探究欲，撒加微笑着敷衍道：“看来我们之间还有些小误会，别担心，我马上就能解决的。”然后在莉莉安一脸“我明明不是在担心你们”的表情下带上了茶水间的门。
正蹲在角落翻找干净毛巾的史昂听到清脆的关门声警觉地抬头。
手还搭在门把上的撒加不动声色地和他对视。
“你关门干什么？”
倏地站起来，史昂万分紧张地挪到桌对面，以便看清男人的一举一动。
忍不住笑出来，撒加眯着眼打量他戒备的可爱样子，睁大了几分的紫眼睛清澈无瑕，他毫不避讳地望进他的眼，捕捉着那一丝慌张不安。他示意史昂注意他的右肩，“你总不能让我当着小姑娘的面宽衣解带吧？”
飞快地给了他一个白眼，史昂展开卷成一团的毛巾，又指着他的衣领：“还愣着干什么呢？把大衣脱下来。”
这回撒加总算乖乖地按他说的做了，只不过在慢条斯理地解纽扣的时候看似不经意地与他对视，还有唇角一抹意义不明的笑容令史昂格外为难，他隐隐感觉有一种说不上来的暧昧，但又不是很排斥这种诡异的气氛。
“啊…里面的衬衣也湿了。”他接过那件厚重的黑色大衣时发现撒加右半边雪白的丝质衬衣紧紧裹住了他的手臂和腰侧。眉尖稍稍蹙起，他把干燥的毛巾敷在浸湿的布料上吸除多余的水，重复了几下后还是冰凉湿黏地紧贴撒加的皮肤，他只好问他：“你介意把衬衣也脱下来吗？湿得太彻底继续穿着可能会着凉。”他指了指一墙之隔的衣帽间，“我会替你烘干它。”
撒加理所当然地同意，在史昂话音刚落时就开始解衬衣的扣子。
“求之不得。”他脸上的笑意更深，扒去这件早已黏得他心烦的衣服，在递给史昂的中途又停顿了。
正伸着手等他的史昂疑惑地问道：“怎么了？”
“没什么。”撒加不仅没把衬衫给他，反倒一把夺过史昂手里的大衣，“这种事不应该麻烦你，我自己来。”
史昂还愣着没说话，撒加笑眯眯地补充：“但是这样也挺冷的，能劳烦亲爱的史昂煮一杯热咖啡给我么？”
“哦可以…等等！谁是你亲爱的啊？！”
在史昂恼羞成怒的嗔喊声中，撒加面带狡猾的笑容推开衣帽间的门。
咖啡豆才刚磨好，弥漫出烘焙过的醇香，史昂把咖啡粉倒入壶中，加入水蒸煮，等待其浓缩成飘着焦香的液体。背后传来开门声，大概是衣服已经烘干了，史昂没有转头确认，咖啡快好了他得盯着防止液体溢出来。
男人的脚步直直向他走来，随着那沉稳步伐而越来越剧烈跳动的他的心脏，在他紧贴上自己背部时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腔。史昂尴尬地感受到男人冰凉的皮肤就这么挨着自己，他的手绕过他的腰间撑在柜台边，把他圈在了他的身前。偷偷往后瞥一眼，史昂只觉得脸颊发烫，连说话都磕磕绊绊起来。
“你…贴这么近干嘛？还有…为什么不、把衣服穿回去？”
“嗯？”撒加恶意地转过脸，鼻尖近得与他的脸颊只差分毫，“还没完全干呢，你就让我穿？”
史昂眉梢一挑：“那就继续烘干啊，挨着我做什么？”
依旧眯眼笑着，撒加稍稍低头，从肩后滑落的蓝发垂在史昂颊边，散发着幽深的暗香，他别过一点脸尽量不去看他，也没有表现出特别反感的样子，这让撒加有了更进一步的空间。
“有点冷…别动，让我取取暖好么？”撑在案上的手理直气壮地揽上史昂的腰。
“等、等等！”史昂猝不及防地挣了两下，“别抱着我！你脑子也冻坏了吗？”
咖啡壶适时地叫嚣起来，从跳动的壶盖下噗噗噗地吐着蒸汽，几线深色的咖啡液翻涌着流出壶口，史昂顾不上腰间环绕着他的手臂，手脚忙乱地关掉了火，然后一脸怒意地把注意力转回这个男人身上，“觉得冷的话衣帽间里有备用的外套，或者我更建议你找一条毛毯，你这是什么意思？”
虽然炸毛的样子很可爱，但撒加知道现在的他还不能让自己得寸进尺，他识相地放开他，无奈地看他连连后退，“衣物没有温度。”
他向前跨一步，“可是你有。”
对方一脸的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我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温暖了。”
他试探性地接近他。
“你是唯一能让我回忆起过去的人。”
史昂已经退得不能再退了，他靠在橱柜边上，紧张无措地看着男人慢慢接近，那双海蓝的眼睛有一股魔力在吸引他的视线，他努力想从这深情的蔚蓝旋涡中看清心底油然而生的熟悉感究竟从何而来。
“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明白……”
四目相接后史昂还是移开了眼，“我想你这些话可能用错人了。”
撒加还没来得及辩解，他就岔开了话题，“到此为止吧，咖啡要凉了。”凝视他在桌前忙碌的背影，撒加一声长叹，没再说话。
握着咖啡壶柄的手微微一顿，杯沿洒出几朵深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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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终于舍得出来了？”莉莉安坐在桌前晃荡着两条腿，“你们在干些什么啊这么磨蹭？”
一直垂着头看不见表情的史昂手一抖，差点没打翻托盘里的热饮。
在一旁把他紧张的肢体语言看得一清二楚的撒加替他接过了话：“没什么，烘干衣服比较费时罢了。”
女孩半信半疑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惊喜地捧过暖暖的茶杯，“又有热咖啡喝了！一定是沾了这位小哥的光。”她抬起亮闪闪的大眼睛朝撒加发射感激的光波。
坐得离他们远远的史昂冷哼一声，端着杯子扭过身默默地喝着。
生气闹别扭的样子还是和以前一样地可爱。
莉莉安缩在桌边悄悄打量眼神对着史昂同时嘴角扬起笑容的男人，在心里默认这两个人之间一定有故事。她拿过摊在桌面上的书，对撒加露出一个“你们聊我不打扰”的微笑，非常体贴地营造了二人空间。
“别生气了，好吗？”
撒加搁下茶杯，试着挽回他原本拉近的距离。他看到史昂的头发晃了晃，但是没有转过脸来。
“我不懂你究竟想做什么。”
史昂突然的出声阻止了撒加刚要前行的步伐。
“你总得为你的行为给出理由吧？”
他深埋着头，捧住杯子的手握紧了茶杯，“还有，你应该来过这里才对，为什么莉莉安不记得你？”
“你对她做了什么？还是对我做了什么？拜托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看出漏洞，这让撒加一时束手无策。
“史昂…”
“别过来！”他突然站起来，捂着头似乎有些眩晕，两腿虚软快要撑不住他的身体。
撒加担心他出什么事，无视了他的警告冲上去搂住他，史昂也没有反抗，任由他把自己揽进冰冷的怀抱中。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明明很怕你，却又忍不住去想你…”
“你不是说我们认识吗？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为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还想接着问，被撒加捏住下巴抬起了脸。
“别怕…史昂，听着，我对你没有任何的恶意。”
“你说你会忍不住想我，那是你的记忆在苏醒，试着接受它，好吗？不用担心，我会陪着你。”他抚摸着他的脑袋安慰他，等待他慢慢平静下来。
史昂的脸埋在他的胸口，很凉，男人的身体冷冰冰的，简直…不像是活人的温度。这个不切实际的猜测把史昂自己都吓到了，颤抖了一下，内心的疑虑越来越深，他从他怀里抬起头，恰巧能看见衣领未能遮住的颈部，灰白的皮肤和青色的血管。他不是很习惯被他抱着，潜意识里认为这样被动的姿势十分危险，他轻声问道：“能不能放开我？”
按在他后脑和腰间的手立马收了回去，男人向他承诺：“如果你觉得难受，我会与你保持距离。”
史昂沉默着点头表示接受。
接近正午的光有些刺眼，撒加抬手遮挡打在他脸上的光线，街上行人多了起来，他透过窗看向四百年后的繁华都市，在这个常年雾霭缭绕的异地找寻着他缺失已久的阳光。
两人之间的沉默持续了很久，撒加不想让这难得的见面就此不了了之。
“如果不介意的话，可否为我留出一晚的时间？”
“全当来弥补我刚才的失礼。”
撒加知道史昂会犹豫，每一句话出口时都保持得体礼貌，生怕在太过熟悉的人面前失了分寸。
“况且，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异乡人，还是希望能有一位知心人为我引路，对此我怀着最大的真诚恳求你的许可。”
心神不宁的史昂恍惚从他的话里捕捉到一个词，“你刚刚说什么……‘知心人’？”
撒加苍白嘴角扬起的微笑在此时意味深长。
“你一定看错人了，我们还没有到……这种关系吧？”
“不会看错的。”
男人坚定的语气甚至减轻了几分史昂的踌躇。
“我们，一直都是…这种关系。”
史昂下意识地避开撒加热切的目光，脸颊浮现出艳丽的红色，他尴尬地伸手端过桌上的咖啡杯喝了一口以掩饰自己莫名的羞怯。
“让我考虑一下。”
得到这样的回答撒加也不再逼迫他给出肯定的答案，一边暗中欣赏史昂捧着杯子闷声喝咖啡的样子，一边道，“那么，请允许我在这里等你。”
一声不吭喝着咖啡的史昂一愣，“一定要今晚吗？”
“不必。”撒加挑眉，“挑一个你愿意的日期就可以了。”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待在这里消磨时间？伦敦适合你去的地方有很多。”
“不多，仅此一处。”撒加贴近史昂的脸颊，冷冽的气息萦绕在他周身，“有你在的地方，才是最适合我的去处。”
史昂对男人莫名暧昧的言语缺少抵抗力，他不自在地倾斜过上半身，脸颊红润发烫。
“你别靠这么近。”他的手臂缩了一下，躲过那只似乎是想按在他手背上的苍白的手。
撒加不在意地笑了一下，没能得逞顺势撑在了桌面上。
“那么，早点决定，我好考虑带你去哪儿。”
史昂对他的默认提出反驳：“我还没说答应你呢！不要自作主张地默认啊！”
蓝发男人听罢笑容不变，“难道你忍心拒绝我？”
“我怎么不忍…”话未说完对面的人就没了声。在撒加依旧微笑着的注视下，史昂发现自己根本就拒绝不了男人的任何请求，没有理由，没有依据地，他甚至能想象到被自己拒绝后男人失落的神情，他不忍心看到那双蓝眼睛里流露出悲伤。他张了张口，终究没能说出一句反驳的话。
他说的没错，自己拒绝不了，他对自己的了如指掌让史昂心慌，或许答应了这个男人的邀请，还能挖掘出一点他不知晓的原因。史昂抬起头，紫色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
“好，我答应你…明天下午来这里等我。”
对方冰冷的面容被笑意暖化，一直无形中吸引着他的蓝眼睛弯出好看的弧度，他的手被他执起，纤长的手指滑过冰凉柔软的触感，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在他耳畔回荡。
“荣幸之至…”
“……我的天使。”

天知道他那时有多惊诧，落在他手背上的轻柔的吻又有多么灼烫，而他却收不回那只被紧紧牵住的手，任由男人暧昧地抚摸。
盛满奶油汤的勺在史昂发呆的时候倾斜下来把汤汁漏得一干二净，回过神来的年轻人面上发热，低下头搅拌着温热的汤，心神不宁的样子让坐在对面的马尼戈特一目了然。
搁下汤匙，马尼戈特清了清嗓子，突兀的声响在过于安静的餐桌前显得格外洪亮，被明显惊吓到的人动作幅度极大地抖了一下，让马尼戈特更加怀疑。
“你有心事？”
史昂猛地抬起头，有些仓促地答到：“没呀。”
马尼戈特一手托住下巴，“说来听听吧，哥不会出去乱说的。”
“真的…没什么啊。”年轻人的声音越来越没底气，一看就不擅长说谎。
“是不是喜欢上哪个小姑娘了？那个和你一起在图书馆工作的？哥觉得她还挺可爱的。”
“你想多了！”
“啊？不是吗？真可惜。”完全忽视小师弟妄图解释的举动，马尼戈特翘起了二郎腿靠在椅背上，一副你今天不老实交代就别想离开这张餐桌的派头。
“所以到底怎么回事？自从你来了伦敦后就一直魂不守舍的，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欺负你了。”
“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啊，我只是……”
“嗯？”
史昂的脸似乎红了几分，支支吾吾地嘟囔：“只是明天晚上和别人约好了，在想该怎么跟你说。”他说完看到师兄一脸震惊，顿时尴尬地愣住。
“可以啊…”马尼戈特自言自语，“还不承认，你小子就是交上女朋友了吧？”
“还想丢下我这孤寡老人出去约会？”
“……”史昂感觉自己的嘴角抽搐了两下，“不是女孩子，师兄你够了！”
马尼戈特眯起了眼睛窃笑：“行行行，你说不是就不是，那明天晚上我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都单身这么久了还怕一个人？
“我说我的晚饭啊可爱的小史昂。”马尼戈特做捂脸状，“我贤惠能干的小师弟要被小女生拐跑了我要饿死在这空荡荡的公寓里了！”
史昂闷哼一声，懒得再去辩解纠正浮夸的马尼。
辩解了反而更奇怪吧…？史昂并不想让马尼知道太多，这场约会，无论是对象还是缘由，都诡异得无法解释。
他会在那样的场合下，了解那个男人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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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伯森酒……”
一只苍白的手将金属漏勺架上盛着浅翡翠色液体的玻璃杯上，轻轻放上一块方糖。
“很多人也喜欢称她‘绿仙子’。”
取过滴壶，拧开小巧的阀门，让冰水滴过方糖，缓慢地，均匀地融合在芳香的酒液里。撒加将那杯浊化后牛奶般顺滑的苦艾酒递到史昂面前。
“仔细感受她，带给你的甜美幻觉。”
晶莹的紫眸越过酒杯，望着男人的瞳仁含着诱人的幽光。
“我听过…有致幻成分的魅惑之酒…”
细长指尖握住了杯壁，不经意地蹭过男人冰凉的手指。
“……甚至含有催情的作用。”
男人邪气地勾起唇角，静静地注视他轻柔地，毫不犹豫地将杯中液体送入口中，他站起身走到他身旁，接过他掂在手中的空杯，靠坐在座椅厚实的扶手上，稍稍低头，便能闻到自他唇间飘逸的甜美花香。
那双眼睛因酒精的浸润而逐渐迷离，撒加牵过他按在扶手上的手，海蓝的眼眸慢慢移向他被酒精灼烫泛红的唇瓣。
“德古拉公爵…和我描述一下，你的家乡吧。”
他偏过一点脸，露出被金发遮挡住的侧脸。
撒加吻着他的手背，轻声道：“那是一座繁华的都市……被茂密的森林与广袤的草原包围。”
“有一条穿城而过的河流……”
“还有一座建在山坡上的教堂，对吗？”
男人愣了一下，“没错。”他依旧微笑着，“告诉我，你还看到了什么？”
“一位全副武装的骑士，他倚在树下，像是……”
“像是在等一个人。”撒加接过他的话。
“他在等谁呢？”
在等……
“公主…领主的女儿…还是……”
我在等的……
“是那座教堂里，金发的教士。”
一直都是你啊……
他的手颤抖着抚上史昂的脸颊，他金发的爱人带着醉意的朦胧目光又似乎并没有聚焦在他身上。
史昂微微启唇，艾伯森酒芬芳的植物甜香，随着两人之间越来越近的距离变得浓烈。
“德古拉公爵……”他又转过了头，没能注意到撒加一瞬间的失落，他站起来，走到窗边，“见到你总会让我感觉恍如隔世。”
公爵和上次一样从背后搂住他，森冷的气息与他温热的体温奇异地融合。
“血……”他突然紧张地抓住撒加的手腕，“有鲜血…从教堂涌出来……”
“骑士抱着一个人……”
“那个人的脸……”
史昂凝视着窗外墨色的天幕，难以置信地抚摸自己的面颊。
“史昂……”
他挑过怀里的人尖削的下巴，径直吻了上去。
远方窗口亮起灯火，百年后的星光今夜依旧灿烂，曾经铭刻下的痛楚，化为最深沉的爱恋，在唇舌交缠间传递到了他的心脏。
他的恋人轻轻颤抖的手按在他胸口，既惊讶又有一些羞怯，恍若当年他第一次拥他入怀。
“就当我回到过去，再次与你相识，相恋，给我一次弥补的机会……”
“你离开我太久了，这样失去一切的煎熬我无法再承受。”
“回来我身边吧……”
TBC

五、恶魔
马尼戈特以为自己喝醉了，他狠狠晃了两下脑袋，揉了眼睛后，却看到了更令他震惊的画面。
他心里一直单纯天真的小师弟，在夜深之时空旷的街道旁，和一个蓝发的男人吻别。
他忍了又忍，才控制住自己没冲上去给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一拳。他觉得自己现在脑子疼，在公园的长凳上吹了很久的夜风才冷静下来。
不行，他必须回去问问史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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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愣怔着说不出话，嘴唇被亲吻得红艳润泽。
撒加面带无奈的微笑，替他整理好方才因热吻而有些凌乱的发丝。
“不用马上回复我，也不要畏惧我的感情。”
“我期待你答应我的那一天。”
史昂不好意思地掩住发烫的脸回避撒加灼烫的目光，“可、可我是男的啊！”
“那又如何？爱情不分贵贱，也没有理由限制性别。”
“我不是这个意思……”
“史昂。”他捧住他的脸，突然又拉近的距离令对方紧张无措，“你喜欢我。”
“什么…？”
“刚才的吻，你不讨厌。”
被直截了当地点出，史昂难堪地不知该从何辩解。
“但这并不能证明我对你……”
男人的笑容让他一时顿住。
“天色晚了，我先送你回去吧。”他岔开了话题，让史昂得以不再一味地别扭否认，同时也留给他足够的时间审视他自己的内心。
年轻人窝在马车内一声不吭，垂着脑袋不敢和坐在对面的男人对视，尽管他能感受到对方一路滞留在他身上的视线。
多伦街少有夜市，昏暗的街头仅有几盏路灯，马车停靠在路边，在史昂还没来得及起身时，撒加先一步推开门下了车，回身向他伸出手。
“我又不是女孩子……”尽管嘴上这样嘀咕，史昂还是把手放上了他冰凉的手掌。
“很荣幸能与你共享同一个夜晚。”他像是要与自己道别，手却紧紧牵住他的不松开。
“我也很高兴，能更深入地了解你，德古拉公爵。”
“那么，什么时候…你也能让我更深入地了解一番呢？”
听到这番别有深意的话，史昂局促地抽回手，“我们还有机会见面的……”
撒加含着笑打量他青涩的反应，接着道：“不要再用‘德古拉公爵’这样生疏的称呼了。”
“叫我撒加就好。”
史昂迟疑了一小会儿，微微点头接受，然而下意识的道别还是没能如撒加所愿。
蓝发的公爵一把捉住他的手腕，让急于摆脱重重暧昧包围的史昂重心不稳地向前冲了一步。
“你！”年轻人很不满地抬头，在看到男人似笑非笑的面容时又适时地收回了到嘴边的斥责。
男人把他又拉近了点，面对史昂既不满又不解的神情坏笑：“叫我一声，不然不放你走。”
“……幼稚。”对方朝他翻了个白眼。
然而来自手腕的钳制让史昂明白还是顺着他的意思来对自己有益。
“撒加。”
“没有感情，再来一遍。”
“……”
史昂觉得他就是在为难自己。
在他重新酝酿感情的时候，撒加凑上前，吻住他一时无措而微微张开的唇，温柔地吮吸他柔软的唇瓣。
“晚安，我的天使。”
吻毕，撒加抚摸着他通红的面颊，蔚蓝的眼眸比头顶天幕还要深邃。
史昂喘了几口气，却没有因被偷袭而生气，反而用很轻的声音和他道了声晚安，匆匆上了楼。
“晚安，撒加。”
不管史昂怎么认为，至少撒加对那声柔柔的道别满意至极。
史昂上楼的步伐略有些急促，他回来地太晚了，马尼戈特可能会担心，再者，他要是问起什么来，自己都不知如何回答。
他今天和一个男人接了两次吻，他自己都不明白怎么回事，哪来时间思考怎么应付马尼戈特。
当他打开门却发现屋里漆黑一片时，他才想起来以他师兄的德行怎么可能安安静静蹲在家里看门。他连忙取了睡衣冲进浴室，赶在马尼戈特回来前洗净身上的酒味，顺带着让自己脑子清醒点，不要再浮现出撒加的脸了！
站在镜子前反复观察确保自己没有任何疑点后，史昂一边打理着头发一边走出来，毫无防备地撞上坐在客厅一脸凝重的马尼戈特。
“刚回来？”马尼戈特努力挤出一个笑容，结果扭曲的表情反而让史昂更加警惕。
“嗯…有点晚了，你不会是出去找我了吧？”
他看马尼戈特头发像是被风吹乱似的，脖子上的围巾也没有摘下。
马尼戈特沉默了一会儿，拧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马尼？”
“那个蓝头发的男人是谁？”
史昂明显没有料到马尼戈特会看见，不善编织谎言的头脑瞬间空白一片。
长时间没有回应，马尼戈特心里已经猜到了几分，也就没再追问关于那个人的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我……”史昂慌张起来，“我只是和朋友吃了顿饭而已……”
“朋友？哪里的朋友道别是接吻？我可没醉啊，史昂，你和我老实说，你什么时候认识他的？”
马尼戈特抓着他的肩把他一把摁在沙发上，他还是第一次见到马尼对他发火。
“就…来这里不久后认识的。”
“他是什么人？伦敦本地的？”
“不是，他、他只是来伦敦旅行的……”
“哦——”马尼戈特冷哼一声，“所以就是个出来玩玩外国小男孩以后甩手就能走人的变态咯？”
“马尼戈特！”小师弟原本弱弱的嗓音突然拔高，“这么说未免太过分了吧？！”
“啧。”
居然还在帮着外人说话，马尼戈特气极，在心里连连告诫自己不要对史昂动怒。
“在伦敦同性恋是要被处死的，你明白你的行为有多危险吗？”
“我不是同性恋…”
“难道你刚才亲的是女人吗？！”
“够了！不要再说了！”
史昂推开马尼戈特的手，“让我冷静一下……”他面色苍白，一手扶着墙，“对不起，马尼，我现在…也不明白……”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马尼戈特甚至听不清他句末说了什么。
“你快点洗澡吧，明天还要上班不是吗？”
马尼戈特很想说你的事情更重要，然而史昂连一点说话的余地都没留给他，直接关上了卧室的门。
“一吵起来怎么跟换了个人似的？”
这问题今晚看来是解决不了了，马尼戈特思索着到底该怎么教育误入歧途的青春期少年。
第二天马尼戈特起床时发现史昂卧室里还没有动静，他走上去敲了敲门：“还不起来吗？小心迟到。”
里面传来小师弟被吵醒后又软又糯的声音：“我今天休息啊……”
“哦……那你乖乖待在家别乱跑，不然我让老爷子领你回去。”
“……知道啦。”
答应得不甘不愿，听得马尼戈特都想请个假在家里看着他。
被马尼戈特吵醒后史昂翻来覆去都睡不着，最后放弃了回笼觉，简单洗漱了下倒了杯牛奶裹着厚实的长睡袍蜷在沙发上，摊开的书停留在最开始的那一页，他的思绪完全无法集中在情节上。
“阿斯塔尔特。”
倚在墙角阴影下的男人抬着手，修长的指节上倒挂着一只蝙蝠。
“干嘛？”蝙蝠龇牙咧嘴地说着人话。
“帮我个忙。”
“不帮。”
蝙蝠扑棱着翅膀飞到撒加面前，“你心上人上次一见着我就扇了我一巴掌，别想让我再给你们传情送爱。”
撒加捏住小蝙蝠的翅膀拎在手里，“不帮今晚没饭吃。”
“不吃就不吃，我……”
一张纸条适时地塞在他嘴里让他消音，撒加提着他膜翼上的小爪子抖来抖去，“去把这张纸条送给他。”他想了想又添了几句，“变成猫吧，可爱一点，史昂会喜欢。”
“……”
于是，一只灵活的黑猫出现在离史昂最近的窗台上。
玻璃喀拉喀拉的动静引得史昂转过头，窗外一只猫叼着什么东西，圆乎乎的爪子在拍着窗子像是要进来。史昂走过去打开窗，黑猫没有急着跳进来，而是朝他扬起脑袋，示意他重点咬在他嘴里。
史昂接过那张小巧但裁剪平滑的纸条，展开来，上面有一行工整的小字：
他置身于天堂，汇集世间的光。
史昂或许没能明白，从撒加的角度仰视时，他推开窗笼罩在阳光之下的身影，对他来说就是天堂的绝景。
“喵——”黑猫叫唤了一声，又轻轻地用爪子拍拍史昂的手背，同时把脑袋转向楼下街旁的他的主子。
在发现撒加站在楼下时，史昂愣住了，他看到男人露出迷人的笑容，对他说了一句话，没有声音，只有唇部的动作，世界仿佛失去了音源，寂静一片的眼前耳畔都只剩下他，还有那一句跨越空间传到他脑海的无比清晰的
“我可以上来见你吗？”
史昂无意识地点了点头，直到撒加满意地从对面走过来消失在他视野里，他才反应过来，昨天和马尼戈特争吵的情景一下子闯进脑海，可现在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他看了眼依旧趴在窗台上的黑猫，迟疑一会儿，把他抱在怀里带进了房间。
当撒加叩响门时史昂犹豫着该不该开门，这样的担忧却压不住对门外那个男人的思念，他真正明白自己有多么地想再见到他，不仅仅是隔窗相望，他希望他站在他面前，近在咫尺，带着他一如既往优雅的笑容拥他入怀。
门开了，神明隔绝吸血恶魔与人类的屏障已经消失，撒加立在门口，唇角含不住发自内心的笑意。
“允许我进来了吗？”
一直一直呆呆地盯着他的史昂瞬间涨红了脸，紧张地搂紧怀里的猫。
“进来吧……”
撒加进门时看似不经意地撇了眼史昂搂在怀里的猫，被主子眼神警告了的黑猫抖抖耳朵，扭动柔软的身子从史昂的臂弯里钻出来一溜烟逃走。
顾不上那只来历不明的猫，史昂看它已经爬出了窗就没再多关注，他给撒加倒了一杯早上煮好的咖啡。
“你怎么会想到来我这里？”
“去图书馆发现人不在，我还以为你出什么事了不能出门。”
史昂握着杯子的手几不可查地抖了一下，他摇头，嘴角挂着微笑：“没什么事，我只是刚好今天休息。”
男人深邃的蓝眼睛毫不避讳地盯着他，仿佛能看透他心底的慌乱和谎言，他一时心虚，可又不想把昨晚的事情告诉他，如果坦白了，他会不会就此离开？
“没事就好。”
见他没有想向自己坦白的意思，撒加适时地终止了话题。
不安地捏着书页的角，史昂试探性地问道：“你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没有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撒加假惺惺地搁下杯子，“好吧，看来你不欢迎我，我这就走。”说罢起身。
“诶等等！我没有这个意思！”史昂连忙上前拉住他，在看到撒加转过脸忍不住笑出声后，气得脸都红了。
“原来你这么在意我啊？”
史昂一把甩开他的手，“谁在意你啊！”
年轻人甩手的动作幅度有点大，撒加原本想捉住他的手，却顺势扯住了他的袖子，把他半边衣服给扯下了肩头，露出贴在胸口的那枚古老的十字架。
没料到这种情况发生的两人都愣住了，好在史昂眼疾手快拉回了衣服，尴尬地转过身整理。一只手出其不意从他背后伸出来按在他胸口，他吓了一跳，被撒加趁机搂在怀里。
“你做什么？！”
年轻人紧张地僵直着身子，在那双手游离至他腰间揽住时，内心升起可耻的期待。
“不做什么，我就是喜欢抱着你。”
撒加把下巴支在史昂的肩窝，垂眸恰好可以看见他宽敞的衣襟下若隐若现的肌肤，温润的肤质，诱人的体温让他冰冷百年的躯体感受到鲜活生命的温暖。
“撒加……”
怀里的人轻轻出声把他从漫长的贪恋中拉回现实。
“你是真的……喜欢我吗？”
“……为什么这么问？”
史昂迟疑了一下，正想开口——
门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以及随之而来的惊天动地的踹门声，马尼戈特表情狰狞地出现在门后，深色的眼眸狠狠打量着两人。
“你们在干什么？”
他大跨步走进来，冲上来把史昂拉开护在身后，瞪着面色阴沉的蓝发男人：“我警告你，别想打他的注意，还有，我家不欢迎你，给老子滚出去！”
史昂从背后拉住他像是要挥出去的拳：“马尼戈特你冷静点……”
“冷静什么？！”马尼戈特打断他又甩开他的手，“你瞒着我把这个男人带回来，还让我冷静？谁知道他会对你做什么？！”
“身为兄长阁下似乎管得太宽了。”被马尼戈特一把推远了的撒加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我并没有对他做任何在他意愿之外的事，史昂希望做什么，不应该是他的自由么？”
马尼戈特冷声道：“他年纪还小，有些自由的代价他还承受不起，您还是另寻所好吧。”
蓝发的公爵蹙紧眉头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海蓝色的眼睛闪着诡异的光泽。史昂看得出来双方都不肯让步，他劝不动发飙的马尼戈特，只好给对面的撒加使眼色，希望他能暂时退一步，以免激化矛盾。
注意到史昂在暗中示意，撒加虽然恼火但还是勉强忍住，他整理了下袖口，视线冷冰冰地扫在马尼戈特身上：“我原以为阁下是个可以深交的朋友，没想到也是位固执己见的受害者。”
他冷笑一声：“真是可悲。”
“还轮不到你来评论我，伦敦能满足你癖好的地方多了去，我建议你上那里混。”
“看来您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马尼戈特先生，到时候别后悔。”
撒加走到门口时又回过头，“史昂留在您身边是不会安全的。”

等到撒加彻底离开，马尼戈特紧绷的神经才松懈下来，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抱着头叹气。史昂站在沙发后面，忍耐几番还是开口问他，“怎么突然回来了？”
马尼戈特回头瞪了他一眼，愤愤道：“我再不回来你可能命都没了！”
“撒加没有你想的那么阴险……”
“你凭什么认为他安全可靠？你才认识他多久？”
“可马尼根本没有见过撒加，又为什么一口咬定他心怀不轨？！”
“我见过他。”
马尼戈特在史昂被震惊和怀疑取代的眼神下再次扭过头，用力揉捏太阳穴似乎在回忆什么。
“还记得我之前去意大利出差么？”
他没有在意身旁史昂是否有反应，自顾自地说下去：“我见的那个公爵……和他简直一模一样……”
“那个撒加……他有没有和你提过自己有兄弟？”
史昂蹙着眉回想和撒加为数不多的几次谈话。
“好像…提到过一句，但是，他说他的孪生弟弟早就已经过世了。”
“万一他骗你呢？”
“……”
史昂不是很愿意相信，那天下班和他走在街上时，撒加之所以会提起这件事，只是因为看到了路边的一对双生兄弟，矮小一些的弟弟跑得太快撞上了行人，哥哥扶着弟弟起来，还一边诚恳地向被撞的姑娘道歉，那时撒加突然停住了脚步，眼里折射出的蓝色深沉悲伤。
“如果他还在的话……”话说一半他改了口，“不，已经过去了……”
并不清楚他在喃喃自语着什么，只是眼里的落寞让史昂有些不忍，他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用很温柔的声音缓缓道：“想起谁了吗？”
撒加对他看上去没大没小的动作丝毫没有反感，苦笑道：“没什么，触景生情吧，想到了我很早就过世的孪生弟弟。”
他拉住史昂恰好垂下的手，在史昂还想说话安慰他的时候迈开步伐。
“不提了，走吧。”
如果只是骗局，他何必多此一举，如果他的双生兄弟仍在世，当时的悲哀又怎么会如此真实让他一个旁观者也心生悲凉。
“不可能，撒加的眼神没有说谎。”
马尼戈特摇了摇头，像是觉得他带着个人情感的回答听上去缺乏证据摇摇欲坠。
“或许他确实没有骗你，那么就有另一种可能，我在意大利见到的黑发红眼的德古拉公爵，和你在伦敦遇见的蓝发蓝眼的撒加先生，是同一个人。”
停顿一下，马尼戈特沉声道：“或者，同一只魔鬼也说不定。”
“德古拉？意大利的公爵也叫德古拉？”
听到这样的疑问马尼戈特心里肯定了八九分，“行了，结论出来了。”他端起茶几上的空茶杯站起身，“以后他再来找你，别说让他进来，理都不要理。”他走到餐桌边给自己倒了杯黑咖啡，“过两天我空闲一点了去中介另找一间公寓。”
“等等！”
史昂在与马尼戈特的对话中发现了疑点：“我只有最后一个问题，马尼戈特。”
“为什么……认定撒加是魔鬼？”
马尼戈特盯着杯中深色的层层涟漪，“我回来前，有个陌生的教士来单位找我。”
“他先是问我认不认识你。”
“那个教士是谁？”
“然后告诉我你被一只恶魔盯上了，劝我赶紧回去看看，免得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我问你那个教士是谁？”
瞥了眼有点气急败坏的小师弟，马尼戈特挑眉：“我还想问你呢，你到底招惹了什么东西？”
“难道你真的招来恶魔了……”
“马尼戈特。”史昂原本愤怒的声音突然平稳下来，“你明明之前还在安慰我是老师年纪大了迷信，现在却又用同样的话来教育我。”
“我没办法把他当人看，史昂。既然你也意识到他就是我见到的公爵，那你也能想象他那双血红色的眼睛有多瘆人……”
“他只是换了一张温柔和善的皮，想接近你吸食你的灵魂吧。”
他是个伪装成人类的恶魔。
无论是继续争吵还是心平气和地坐下讨论，史昂都做不到，他还来不及分辨自己对撒加究竟抱有怎样的感情，了解撒加他有着什么样的过往，就有人跳出来指责他引来的是恶魔。
那个教士是谁？他都知道些什么？为什么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他却知晓得一清二楚？这个来历不明的人，是否在自己察觉不到的角落，暗中窥探着自己？
胡乱的猜想惊起恐惧的涟漪，史昂在昏暗的房间中坐起身，伸过手打开床头的灯，暖黄灯光照亮了视野，他忽然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浓稠血泊之中，一个身着白色教袍的人跨过周围的刑具和残肢断臂走到他面前，他撑起虚弱无力的四肢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死死拷住。一双苍白的手捧住他的脸，手心的鲜血蹭在他的脸上，冰冷黏腻令人作呕，他说不出话，手的主人垂下头，凌乱的灰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发紫的嘴唇喃喃着经文，可史昂没心思去分辨他念的哪一条。
一阵湿粘的触感从他的颈部绵延至胸口，教士灰色的头颅埋在他胸膛，冰凉粗糙的唇亲吻着他愈渐发疼的心口。
“天父啊……洗去他身上的污浊吧……”
“恢复他洁净的肉身，让他从地狱的泥潭中苏醒，重回您的身旁……”
完好无损的皮肤开始撕裂，腰间，腹部，四肢，圆形的伤口中流出艳红鲜血，痛苦逼迫他驱使声带，却听不到自己的尖叫。从身体里流出的血淌到地上，融入地面已经发黑的血泊，鲜红与暗黑氤氲出一种别致的艳香。
苍白的教徒睁大绿色的眼睛，瞳孔收缩成诡异的纺锤形，嘴唇咧开挤出一串疯狂的笑声。史昂浑身颤抖，即使捂住耳朵，尖利的笑声仍然钻入脑中，仿佛魔鬼占据了身体，下一刻就要剥夺他的思维。
玻璃摔碎的声响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可怖的血液与刑具，冰冷的束缚和笑容，被浮现在视野中央的光点吞没，昏暗压抑的画面渐渐明亮，他感觉到冷，然后是马尼戈特按住他的手腕而传来的微微疼痛，他低头看着自己敞开的睡衣，光滑的皮肤上有浅浅的血痕。
马尼戈特见他清醒过来，慢慢地松开他的手腕，“好些了吗？”他看到史昂瑟缩着肩，鬓发间闪烁着晶莹的细小水珠。虚喘着气的小师弟答不上话，在他要站起身的那一刻一把拉住他紧紧抱着。
“马尼…别走……”
担心他受凉用被子把他裹住，马尼戈特抚摸着他的脑袋任由他冰冰凉凉的身体挨着自己。
“又做噩梦了？”
“他想折磨我……”
“谁？”
小师弟一直在害怕地发抖，这让马尼戈特急躁又不得不先安抚他。
“是撒加吗？”
“不……我不知道他是谁……好疼…他要把我撕碎了……”
马尼戈特紧张地把史昂埋在他怀里的脸抬起来，“没事了没事了，看，这里只有师兄我，乖。”他取过床头崭新的玻璃杯，倒上水递给史昂，“先喝点水，被子盖好别着凉。”
史昂乖乖接过杯子一口一口地喝光，在马尼戈特担忧的目光下问道：“我刚刚怎么了？”
马尼戈特神情复杂地望着他：“尖叫，扯着睡衣像是身上有什么东西……还有挣扎，你梦到了什么？”
原本冷静些许的史昂身体不自觉地瑟缩，手指不安地揪住被角：“我被拷住了动不了……一个灰头发的男人，他的绿眼睛死死地盯着我，他还…吻我的胸口，然后我身上就长出了伤口，不停地在流血……”
“不要怕，只是梦罢了，你身上一点伤口都没有，那都是你刚才自己挠的。是我的错，一定是我白天说的话太过分了，别再去想了。”
“马尼戈特……”
“我陪着你，别怕。”
将情绪不太稳定的小师弟哄睡着后，马尼戈特自己反而睡不着了，他在回想刚才史昂的说的梦。史昂描述的灰头发绿眼睛的男人，他觉得异常熟悉。
白天来找他的那个神神秘秘的教士似乎也是灰头发……不，不可能这么巧，那个教士衣服破旧还戴着兜帽，整张脸都埋在阴影下，他根本没有看清他的长相。
可听史昂的描述也不像撒加，那究竟是谁在暗中盯上了史昂，非要折磨他不可？
想到这里马尼戈特下意识地低头看一眼蜷缩着身子的史昂，他连睡衣都忘记理好就疲倦地睡着了，一枚小巧的银制十字架从领口掉出来，模糊地刻着几个字，马尼戈特不记得史昂有这样雕刻精致的项链，他轻轻捻起来，看清了上面刻的“SAGA”的字迹。
又是撒加，他到底有什么目的？
恶魔，教士，十字架，梦魇，曾经马尼戈特早就读腻了的圣经里才会出现的字眼，现在却一个个呈现在自己的生活中，他当初远离家乡就是因为厌烦了信仰的条条框框和繁琐定论，现在却发现自己依然被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圈住，上帝对他的年轻气盛傲慢妄为进行了考验，让他不畏鬼神的内心渐渐萌生出动摇。
但是无论神魔存在与否，史昂都没有理由去承担他们带来的痛苦啊。
TBC

六、献祭者
教堂是孕育极端的温床，信徒们需要一个壮大的故事，以及故事背后信仰的空壳，献祭自我与其共存，沉浸在早已发狂的意识中。
每一个虔诚的信徒背后都潜藏一只疯狂的恶魔。
当他恪守多年的教条被别人当面背弃，他克制已久的违背信仰的欲念被赤裸裸地揭发，即使再隐忍的凡人，也会发疯吧？
戴着兜帽的教徒埋着头在昏暗的街道穿梭，身后跟随的蝙蝠血红的眼睛在太阳光辉里划出两道红光，张开的嘴中露出森森白牙。
教徒穿过狭窄的小巷，在即将转过拐角时被黑色的身影拦住去路，他回过头，一路紧跟他的蝙蝠化成人形堵住了他的后路。
“因为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您就要对我大动干戈吗？”
两面夹击没有让教徒慌张，反而使他在对方阴冷的面容下诡异地笑了起来，“还是说在下，搅了您见不得人的‘兴致’？”
撒加冷着脸没有回话。
教徒嗤笑道：“撒加大人，您怎么就不肯放过他呢…”
“你不也一样？”
吸血恶魔细长的竖瞳在教徒笑出声的那一刻几乎收缩成一条线，“你不会以为我忘了吧？伊姆雷德主教，夺走他生命的罪魁祸首，怎么还有脸面来质问我？”
“公爵大人，将灵魂出卖给恶魔数百年，教条圣典您一定忘得一干二净了吧？”
“有这么一段话不知您是否还有印象。”
伊姆雷德在贵族充斥杀气的眼神下依旧不急不慢地背诵：
“他被欺压，在受苦的时候却不开口。他像羊羔被牵进宰杀之地，又像羊在剪毛的人手下无声，他也是这样不开口。”
灰绿色的眼睛忽然睁大，“杀死他的明明就是您啊，撒加大人！”
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他的脖子，吸血鬼狰狞地露出獠牙。
“给我闭嘴！”
教徒背紧贴墙壁，呼吸困难却咧着嘴：“即使面对酷刑他都不愿承认您的罪行，为了您他连死亡也坦然相对，就这样替您背负罪名而死。”
“您不愧疚吗，撒加大人？”
“在他最需要你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
“你一定不知道吧？他在冰冷的牢房里蜷缩着身体呼唤你的名字，那样子有多凄惨……”
“够了！如果不是你……他怎么可能……”
“拥抱他的人不是我，亲吻他的人也不是我，把他压在身下的人更不是我！”
教徒突然的发力让撒加有些措不及防，两只惨白的手死死握住他的手臂，灰白的指甲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尖锐得扎进了他的皮肤。
“我与他相处的时间比你更久，我了解他一如了解我自己，可我至今仍不明白你身上究竟有什么如此吸引他。”
“他本该是神的代言人，那么洁净的身体应该奉献给神，而不是给你！”
撒加感觉到手底下的粗糙皮肤有血管凸起，伊姆雷德的身体开始扭曲，骨骼关节发出骇人的声响，他这才想起来这个和他一样苟延残喘多年的人早已不会是人类的模样。
他从颈部收回的手在下一秒宛如利刃刺进他的胸膛。撒加睁着血红的眼，被他的手刺穿的教徒在痛苦地呕吐鲜血，某种嗜血的快感让他嘴角浮现一丝疯狂的笑意。
“撒加大人……”身旁的侍者有些紧张地看着喷溅得满墙壁的血液和他主人越来越疯狂的眼神。
“你杀不死我的，撒加大人。”
教徒颤抖的头颅缓缓抬起，温热的血液从他口中流淌到撒加的手臂，黑色风衣被血液浸透，折射出油亮的光。
“沦落成恶魔的你，怎么可能杀死我……我是神明的化身啊！”
伴随他突如其来的吼声，伊姆雷德的血液变得灼烫，宛如炎夏的阳光，陷在他皮肉间的手感受到烧灼，侵入骨肉向躯干蔓延，撒加脸色一变，立马收手退后，他抬起那只沾满鲜血的手，几乎每一寸皮肤都接触到了血液，被灼烧得焦黑，快速再生的血肉在碳化的外皮下蠕动生长，撒加把目光重新放回伊姆雷德身上，看到他胸口的伤也在缓慢地愈合。
他的皮肤是天使羽翼那样的纯白，面容扭曲地堪比地狱底层的恶魔。
所谓神明的化身，就是这幅样子？
教徒痉挛的手捂住脸，指尖快要抠破面部的皮肤，他断断续续地低声祈祷，身后洒满墙壁的鲜血渗出斑驳的光点，逐渐扩大，刺目的光令吸血鬼睁不开眼，光线打在身上感受到的炙热穿过布料钻入肉体，烧灼的疼痛让撒加回想起化为异类后初见阳光的痛苦，自那天起他对阳光深恶痛绝。
光点随着教徒冗长的经文由线扩大成光柱，引燃了吸血鬼的衣服。撒加一甩风衣，扬起的衣摆遮挡住阳光，手掌间幻化出的利刃直刺向对方的咽喉。刀刃扎入肌肉的触感才刚传递到手心，霎时收敛下来的光芒像凝结的半固体，缓慢地渗回墙壁，教徒的身体“扑通”一声倒在墙边，点燃的蜡烛般融成液体又快速蒸发，余下几点黯淡的火星。
“您还是那个强悍的骑士啊……公爵……”
“希望下次交战时，向我展示一下您真正的实力……”
“夕阳将尽，这偏爱您的夜晚并不待见我……”
“告辞……神的光华与您同在……”
空气中残留了几声模糊的笑声，撒加看了眼手中的剑，冰冷的剑刃被伊姆雷德的血液侵蚀地坑坑洼洼，他皱了皱眉，随手往地上一丢，任其化成一团黑雾消散在幽深巷间。
被方才的强光照得眼泪汪汪的蝙蝠从墙角飞出来，血红的小眼睛扑簌簌地往下掉眼泪。
“大人您杀死他了吗？”
撒加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半空中扑棱着翅膀的侍者：“没有，他比我想的要难缠得多。”
“您的手……不要紧吗？”
他下意识地查看自己的伤势，虽然比以往要慢，但还是在逐渐地愈合。
“没事，你先回去吧。我再去看看他。”
蝙蝠绕到撒加面前，龇牙劝道：“我跟您一起吧，出了意外也好通知您。”
撒加眯起了眼：“马尼戈特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来通知我？”
“……我翅膀就这么点大飞不快啊主人，您也知道的在大街上怎么敢随便化成人形…”
“再说了您见的是恋人通知了反而像在偷情似的……”
“行了闭嘴，赶紧回去休息，别来烦我。”
办事不利还找借口，撒加赶小飞虫一样把他掸走。
被拍飞出去的蝙蝠自知理亏，委屈巴巴地道了别朝街道对面飞去。

他换了一套衣服走在去往多伦街的路上，暗下来的天空看不见星辰，昏暗压抑的环境容易引发任何生物的胡思乱想。
撒加自始至终都不肯承认自己究竟在奢求什么，他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能与他重逢，在圣周六的夜晚烛火摇曳的圣堂前静听圣言，和他在那片草长莺飞的山坡上拥吻，在热闹的庆典开始前偷偷带他逃出修道院彻夜胡闹。那时候他年少偏执，觉得那样嚣张霸道的示爱才能表达自己对他的真心，他成熟的恋人也一直在纵容他。如今过去了四百年，他早已比他的恋人更加成熟，却失去了年少时的无畏，他尝够了孤独和失去的痛苦，再也不想让一切回到起点。
他是对不起史昂的，尽管他带着炙热的思念归来，可他什么也没做到，承诺也好，保护也罢，他都没有给他，那份原本单纯的感情最终还是酿成了燎原大火把一切焚烧殆尽。撒加不想承认，也不敢承认，在他离开后的无数个寒冷的夜里，他都后悔着将这份感情宣之于口，同时又紧抓住两人的过往念念不忘。
献祭给魔鬼的灵魂在四百年的挣扎中分崩离析，经不起如今哪怕一点微小的触碰。
马尼戈特蹑手蹑脚地爬下床，走到窗前想拉上窗帘，出于警觉他贴着玻璃往楼下看，果不其然看见空荡荡的街上有一抹蓝色。他拧眉盯着撒加，楼下的男人也抬着头，冰冷的视线定格在他脸上。
看来他没睡是正确的。
马尼戈特回身察看史昂是否仍睡着，替他整理了下被子，熄灭了卧室的灯。他出门前在厨房徘徊了会儿，最后还是理智地没顺上一把刀。如果那家伙真的在乎史昂，那也不会随便对自己下手吧。
撒加已经走到楼前等他了，马尼戈特总觉得他身上飘着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睡了？”
“嗯。”马尼戈特很快地回复他，斟酌几番词句后又问他，“你今天…没对他做什么吧？”
“什么意思？”
对方一脸意外还带着些许担忧反而让马尼戈特放下了点戒心，他把刚才的经过详细告诉了撒加，末尾添了一句，“我告诉你这些绝不是因为我相信你，只是看在史昂那么在乎你的份上。”
“如果你也重视他的话，不会置之不管吧？”
撒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史昂梦里的那个人，我刚见过。”
“他是谁？和你们有仇还是怎么的？”
突兀地轻笑了一声，公爵却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您现在不追究我和史昂之间的关系了吗，马尼戈特先生？”
马尼戈特的表情僵住了，又飞快地转为愤怒，恶狠狠瞪着面前和他身材相当的男人，“想得美，这件事情解决了你就别想再见到他。”
“意思是不解决我就可以一直见他么？”蓝发公爵皮笑肉不笑地回击。
马尼戈特一时语塞，他恼怒地压低声音质问道：“别和我兜圈子，公爵大人。史昂究竟做了什么能让你恋恋不忘？你该不会只因为在意大利看了一眼他的照片，就跟踪我千里迢迢来到伦敦？”
“确切地说，是你的失误让我看到了他。”
“说得好……”马尼戈特被气笑了，“是我的错，所以我现在也有责任阻止你接近他。”
“话题偏了，马尼戈特先生。”撒加对他的挑衅没有反应，“你刚才提到了有个教士找过你，是么？”
“对啊，难道…和你交手的是同一个人？”
“恐怕是这样。还有……”他闪过一丝狡诈的眼睛斜睨着马尼戈特，“他早已不是普通人了，阁下还是谨慎点为好。”
“和你一样的怪物是吗？”马尼戈特从鼻子哼出声。
公爵只是玩味地微笑。
“不承认？也行……”
“反正我认出你的脸了，无论史昂相不相信，你瞒得了他瞒不了我。”
“我并没有欺瞒您的打算，马尼戈特先生。”黑夜里的蓝眼睛闪着寒光，“只是料到了您过早知晓后的反应罢了。”
马尼戈特很恼火，他在撒加面前好像一直吃瘪。
公爵突然变得烦躁起来，他扭过头，像是对这个人厌恶至极，又像是在忍耐什么，他抬起手抵在鼻前，有意无意地想断绝外界的气味。
“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马尼戈特先生。”他匆匆转身，边说边离开，“建议您，不要和伊姆雷德再有什么交集，更不要让他单独见史昂。”
“喂，伊姆什么？别跑啊**我还有账没跟你算完呢！”
公爵头也不回地钻进凌晨时分街上弥漫的浓雾中，脚步匆忙得让马尼戈特不明所以。
“真是见鬼了……”他挠了挠头，嘟囔了句上了楼。
撒加一路忍到城外，径直冲进面前一座精致的别墅，他的头发已经全黑，发红的眼眶仿佛会淌出血来。屋内的侍者急忙把他扶进屋，递上一杯浓稠的暗红色饮品。
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缓了几口气后烦躁地捂住头，痛苦不堪地拉扯纷乱的长发。
“大人，您要不还是换回原来的方式进食吧？”
侍者的主人摇了摇头，“在这里失踪的人很容易被发现，引起慌乱就麻烦了，况且……”血红的眼里散去了疯狂，徒留一层浓厚的忧郁，“我不想让他知道我这幅样子。”
“可是他早晚会知道的，大人。”
吸血贵族猛地抬头，眼里是要撕碎说话者的凶狠。
不通感情的生灵在这种时刻偏偏理智地让人深恶痛绝。
“大人，您不可能以这样非人的姿态永远陪伴他。”
“……”
生性骄傲的贵族最后也没有动怒，只是扶住前额，厅内黯淡的火苗完全无法照亮他的面容。
“你以为我不明白吗？”
“所以大人您……”
“行了，下去吧。”
撒加在侍者的目送下上了楼，漆黑一片的房间里仅有一盏烛台，他倒在床上，连日行走在阳光下令他的精神疲惫不堪，他阖上眼，又忍不住去幻想那人站在灿烂阳光下的景致。渐趋朦胧的光芒下他看到了某样不和谐的东西，他努力地想去分辨幻象背后潜藏着什么，随之而来的便是血液喷溅而出的声音，浓稠的红色液体蔓延至他的脚边，他死死盯着那摊血迹不敢抬头，有人踏着血泊向他走来，纤长的手指沾满艳红的血，颤抖着揪住他的衬衣。
“为什么不来救我？”
他听到他的爱人带着哭腔的嗓音，伤口里流出的血染红洁白的教袍，温热的触感仿佛他真的鲜血淋漓地倒在他怀里。
“都是你害死了我……”
“是你用这双手……把我推下了深渊……”
不…不是的……
“撒加……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也不想记起你……”
这不是你会说出的话！
“现在请你…下地狱吧！”
他怀里的身躯燃起了火，四窜的火苗沿着他们紧贴的胸口烧灼他的全身。
“史昂——”
他呼喊着他的名字，在嘶哑的吼声中目睹怀中的人化为灰烬，在他的怀抱中随风而散。火焰包围了他，滚烫、烧灼的痛刺激他的神经，他发疯了一样想把地上燃着火星的灰烬捧在手心，却眼睁睁看它从指缝间流逝。
“对不起……对不起……”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别走……”
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打在脸上，撒加猛然惊醒，头疼欲裂，视线模糊，他坐起身，扫一眼床头的手表，时间恰好是傍晚，他几乎沉睡了整个白天，还是穿戴整齐地横躺在床上。
尽管梦醒了，可梦里带来的慌乱并没有就此停歇。撒加觉得心神不安，他感受不到史昂的气息，他记得史昂的确听了他的话换上了他给的十字架，可无论他怎么集中精神，他还是感应不到他的存在，就好像……消失了一般无迹可寻。
“阿斯塔尔特！”
撒加夺过侍者手里命不久矣的小山雀，拽着他的领子仓促出门。
霞光被楼房切割成规整的光块，颀长的影子投在橘黄的地面任其拉扯，黑夜将至。

原本这一天平淡安稳，没有任何人来扰乱他的思绪，撒加没有再来找他，马尼戈特也对昨晚的事情只字不提。史昂没去追问，他窝在图书馆的地下室里整理书籍，这些厚重的古籍不仅能使他身体疲倦，也能让他没有余力去思考其他。
“休息会儿吧？你都整理了一整天了。”
下午茶时间莉莉安下来看他，顺便给他带下来几样点心。
“没事。”史昂随口应了声，依旧埋头在一堆没分类的书堆中。
“哎……”莉莉安长叹道，“你心情不好？”
正在搬动书堆的手僵硬了一下，史昂盯着最上层书的封面回答道：“没有啊。”
看得出他不想多说，莉莉安提醒他还有一个小时下班，又回到一楼去了。
一只手从无人察觉的角落伸出，放下了一本书。
经她提醒，史昂停下手里的工作，拉过一张椅子坐下，靠在椅背上翻起手边古老的典籍。
“《人间异端》…好奇怪的名字。”
书皮已经斑驳脱落，烫金的花体字上遍布黑色污点，他翻开硬壳封面，泛黄的纸张材质僵硬，翻动时发出脆响。目录花哨的哥特字体末端还残留晕染开的墨痕，底下排列着书写整齐的姓氏。史昂翻阅检索页时在顶端醒目的“D”字下发现了一串熟悉的字母
——Dracula
捻起下一页的手顿住，他不安地扫过那一条索引，一丝微弱的恐惧沿着脊背攀升，他的头脑预感到接下来他会看到他不想看到的东西，而好奇心与探知欲诱使他发掘真相。
1486年，战争频发，意大利贵族德古拉公爵之子率军南下平息战乱，历时一年，长子撒加·德古拉凯旋，次子加隆·德古拉献身沙场。
本该为庆功宴之日，僧侣之血浸染圣堂。
公爵之子与教会修士交好，经主教伊姆雷德证明，存在不正当关系，教士房内察获数封信件，证实直至战争期间两人仍有往来，故教会以背德之名将教士处以极刑，于撒加·德古拉提前归来之日行刑结束。当日殿内传教士、士兵、观刑者无一人生还，上帝之血自圣物十字架流出，尸体纵横，恶魔浴血而生，德古拉家族再无贵族头衔，身负诅咒的魔鬼自此销声匿迹，无从考据。
文献很短，另附有一张画，被时间磨损的笔迹勾勒出一张他无法忘却的脸。
“怎么可能……”
史昂不自觉地将心中的疑虑说出口，颤抖的声音夹杂着明显的恐惧。昏暗的地下室里，让人昏沉的橙黄色灯光暧昧地打在摊开的书页上，封尘的历史卷起凝滞的空气，在他耳边响起低沉的咆哮。
从角落刮来一阵阴风，吹起发硬的纸张飘在空中哗哗作响，史昂从愣怔中回过神，他合上书，走到墙边唯一的一扇小窗前，抬手时却发现窗栓是扣上的。
他疑惑地转过身，感觉浑身不自在，他看了眼还没理好的书架，有一双绿色的眼睛透过书的缝隙盯着他。
史昂几乎要大声叫出来，他的身体不停地往后缩，直到紧贴墙壁，那双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他。眼睛的主人在书架间移动，成堆散乱摆放的书遮住了那个人的大半身影，唯独那双眼睛在缝隙中穿梭闪烁。他走出书架，一步一步朝史昂逼近，史昂脚步迟缓地贴着墙后退，努力抑制疯狂滋生的恐惧。
“你要干什么？”
对方灰绿色的眼睛蒙上一层诡异的笑意，咧开嘴哼笑：“我来拯救你啊，史昂。”
史昂下意识拿起堆在手边的书砸向面前阴森的教士，厚重的书在即将接触到教士的躯体时，又随着他身体忽然的消失穿过那片空气摔落在地。史昂来不及探究他何去何从，他只想马上离开地下室，他还没跑出几步就撞进了一个冰冷的怀抱，他甚至还未看清是谁，一双手狠狠抓住了他的双臂。绿眼的教徒狰狞的脸与他只差分毫，张开的嘴里颗颗分明的獠牙看得他心惊胆战。
“放开我！我不需要你拯救……”
“不，你需要。”教徒收敛了笑容，灰白的脸怪异地歪着凑到史昂耳边，低声说道，“恶魔盯上你了……你刚才也看到了不是吗？”他甚至漏出了几声嬉笑。
史昂难受地扭过头，教徒的手掐得他生疼，“恕我直言，阁下，您看起来更像恶魔。”
“恶作剧请把握限度，我不记得和您有过任何来往，不要装作与我很熟悉的样子。”
伊姆雷德的表情霎时扭曲起来，他泄愤似的狠狠推了史昂一把，超乎常人的蛮力害得史昂脚步踉跄摔倒在走廊上。史昂蜷起腿想爬起来，被伊姆雷德捉住脚踝拖近。摁住他挣扎的手，教徒尖尖的指甲隔着衣物在他胸口戳弄。
“我亲爱的史昂，你是我曾经最熟悉的人，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没有！”
“那只恶魔…那个令人生厌的吸血鬼，他还是对你穷追不舍。”
“为了惩罚他我葬送了前程，也牺牲了你。”
“你究竟想说什么？！”
“你忘记肉体的疼痛了吗？在这里……”
指尖从他的胸口划到他的上臂，扎在柔软的肌肉上。
“还有这里……”暧昧的触感又转回胸口，斜向下在腰间打转。
“哦对了……”绿色的眼睛邪恶地眯了起来，手指向着小腹以下游移，在史昂难堪又无措地涨红了脸时勾住了他胯间的皮带。
“史昂，抗拒一个人的同时却又接纳着另一个人，这样的行为说明了什么呢？”
“***开，流氓！”
他一脚踹在教徒的大腿上，挣脱开他的钳制往楼上逃跑。
倒在地上的教徒狞笑着看他跑开，慢悠悠地爬起来，望着他的背影。
“说明魔鬼在利用你的爱诱惑你啊……”
随着他低喃一般的话音落下，地下室结实的木门骤然关闭，拦住了才到门前的史昂。史昂用尽全力推门，甚至尝试着踢开，没有上锁的门依旧纹丝不动。
地下室本就不多的灯泡一个接一个地爆裂，书桌前的蜡烛扑闪了几下火苗，在史昂无助地转过身时绝望地熄灭。狭小的地下室笼罩在黑暗中，史昂后背紧紧贴着门，辨别不出昏暗之中教徒的踪迹。他的四肢隐隐作痛，熟悉的疼痛干扰了本就难以冷静的头脑，有一个名字张牙舞爪地盘踞脑海令他心慌不已。黑暗中睁开了一双眼睛，细长的竖瞳，虹膜的灰绿夹杂着蛇眼一般的硫磺色，在无边的空间里逐渐放大，他在慢慢靠近，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寂静地如同飘荡的鬼魂。
“不要过来！”
史昂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拼命捶门，想引起楼上人的注意。
“莉莉安！莉莉安你听得到吗？！”
“有谁能来把这该死的门打开！”
他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仿佛与外界隔开了一般一片死寂，唯有他绝望的呼救和喘息。他敲得掌骨发疼，伏在门边，一手紧握着挂在胸前的那枚十字架。
戴着它，如果遇到危险，我会赶来保护你……
恍惚间他想起撒加这么对他说过，可笑的是他居然当真了。
“你是在骗我的吧？撒加……”
教徒阴冷的手探了过来，他已经近在咫尺，自然听清了史昂的呢喃低语，他一把抓住史昂握着十字架的手，怒吼道：“把这东西给我！”
尽管心生怨念，可史昂也不会轻易把它交给这个来历不明的教徒，手腕被粗鲁地捏住，银链在剧烈的挣扎下被扯断，他整个人几乎被提起来，嘶哑的怒吼就在他耳边响彻。
“为什么还执迷不悟？看看你因为他落得什么样的下场！”
“我会有怎样的下场，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无关。”
过于用力地紧握，修剪精细的指甲都掐进了肉里，从薄薄皮肤间溢出的血沾上十字架，血腥味扩散开来，伴随无形的能量波动，他听见教徒痛苦扭曲的呻吟。
手腕上的力忽然撤回，他猝不及防跌落在地，室内的灯泡刺眼地闪烁，他在忽闪的灯光下看清教徒在后退，捂着头的手暴起青色血管。
史昂也在小心翼翼地往后挪，直到身体推开了已经解除封印的木门。他连忙起身跑上楼，迎面而来的是莉莉安震惊的脸。
“你怎么了？”女孩不明所以，浑然不觉地下室发生了什么。
“快跑！”年轻人边喊边朝她伸出手，女孩越过他的肩背看到昏暗的地下室走出一个苍白的人影。
风吹日晒数年的窗棱咯吱作响，莉莉安被史昂拉着往外面跑，身后听不见脚步声，她在匆忙跑动的间隙回头查看身后，穿过长长走廊与两边整齐的书架，对面幽深的地下室前根本没有人影的踪迹。
“等等！那个人不在后面！他去哪了？”
“别管他，快点离开这里！”
他听到门栓响动的声音，像是有人站在大门外，扣上锁想把他们困在馆内。史昂有些绝望，可他还是不死心地来到门前，妄想推开这扇更为厚重的门。
旧教堂改建的馆内保留了瘦长的拱形窗户，投射进来的光肃穆神圣，陌生的教徒站在窗前，伸展双臂享受这光芒的洗礼。他摘下头顶的兜帽，露出灰败的头发，转过脸，朝一旁的史昂露出笑容。
“你的目标只是我吧？”年轻人故作镇定的声音带着点魄力，他把瑟瑟发抖的女孩护在身后，“让她离开这里。”
教徒哼笑道：“可以。”他挽起宽大的袖子，手臂上的血管石膏像一般的皮肤底下纠缠，“我会让她安详地离开，绝对安详，我保证。”他抬眼狞笑着盯住史昂身后的女孩，吓得莉莉安缩回头整个人缩在史昂身后。
“他、他是想杀了我吗？”
女孩死死揪住他的衣服，脸色煞白。
“不会的……”史昂克制着手上的颤抖拍拍她的头。他警惕地看着一步一步逼近的教徒，在教徒身后冗长的过道上，一束束光柱倾斜着打在地面，魔鬼带着死亡跨过光明，利爪即将划破羔羊的皮肤。
“他身后的窗开着……”史昂定定看着前方，轻声向莉莉安说道：“我一会拦住他，你看准机会翻出去。”
“我会跟在你后面的。”知道女孩会问什么，他在末尾添了一句。
看得到他们在窃窃私语，伊姆雷德冷笑：“商量什么呢？也分享给我啊。”
他发现女孩从史昂背后探出的半截身子，在常人看来稍远的距离，直接扑过来。
膨胀的小臂已经不是正常人的体格，他飞快的进攻让史昂不暇思索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臂。受到惊吓的女孩愣在原地，明亮的眼睛里有两只手张牙舞爪地朝她伸来。
“愣着干什么！”教徒的力气太大，史昂几乎拉不住，他看到莉莉安呆在原地不动，急得朝她吼。
“史昂，别多管闲事！”伊姆雷德狠狠瞪着他，“你的反抗注定会染上鲜血。”
“我也不会…让你逍遥法外，怪物！”
某个词似乎刺痛了伊姆雷德，他的注意力瞬间转移到了史昂身上，“怪物？那你知道是谁让我变成怪物的吗？”
哒哒哒的跑动声和裙摆从余光闪过让一双瞳孔猛然收缩，他朝着女孩的背影怒吼，令人心悸的吼声震破玻璃，碎裂的玻璃块纷乱落下，女孩慌忙停下脚步，抬起手臂护住头。面容疯狂的教徒甩开史昂朝她奔来，脚步却有些吃力，原本雪白的皮肤在慢慢变暗，长出瘆人的黑斑。史昂见状急忙冲上前，把他扑倒在地摁住。
缠绕在指间的银链在缠斗中脱落，掉在一地残破的玻璃中。
有着怪力的教徒不费多少时间就推开了史昂，他是手已经全黑，乌黑的指甲上沾了鲜血。他看到被他推开的史昂倒在地上，腰侧被他撕开了一长条伤口，不算深，但足以让他失去行动能力，那双修长的手痛苦地捂住伤口，他躺在纷乱的玻璃碎片中，挣扎着想爬起来，又因为剧痛摔回地面，他的脸颊被划出好几道浅浅的血痕。
一切回到了数百年前。
那时伊姆雷德也是亲眼看着他在这一束光芒下，满身血污地挣扎，冰冷的镣铐与刑具斩断了他的羽翼，阻断他唯一的出路。
他大概意识到了结果，看到女孩安稳地逃离，因失血而迷离的眼睛转回了伊姆雷德身上。
“为什么不肯改变，受伤的一直是你。”
失神很久的伊姆雷德放弃了追赶目击者的念头。
“他们…值得我这么做……”
“没有想明白的……是你……”

莉莉安攀住墙沿，在室内看起来不算高的窗户外面却是建在高台上，她畏畏缩缩地挪动脚步，地上有一堆木箱，她在犹豫要不要跳下去。馆内突然的安静让她十分慌乱，她想踮起脚看看里面的情况，足底在雕刻光滑的石面打滑，她的臂力不足以支撑负重，一下脱了力直直摔下去。
掉落在木箱上的声响这才惊起行人的注意，女孩艰难地在好心人的搀扶下爬起来，脸上的尘土都来不及抹去，抓着路人的衣袖焦急地求助：“里面有怪物…史昂还在里面！你们能不能救救他！拜托了他现在很危险！”
有些人上前推了推大门：“这门推不开啊怎么回事？”
莉莉安冲上去用力踹了脚，自己反而被力道弹出了几步。
“砸开…快点！砸开它！”
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可所有人都像刚刚发现不对劲，抬头望着破碎的玻璃窗不明所以。
“这样不好吧？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有人要杀我们…史昂让我先逃出来了，求求你们别问了，快点救人！”
几个开铁匠铺的人从店里取了斧子，把厚重的门砸开，也有人搭起梯子从窗口爬了进去。
可是他们把图书馆的角角落落都搜寻了遍，没有发现一点踪迹。
“快叫警察！”有个灵活的年轻人从莉莉安翻出来的窗里探出头。
女孩胆战心惊地跟着众人赶到那里，只看见地上一片血迹。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