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我遇见了这个世界最可怕的的事情。
眼前，是处于暴动的“守护者型”的兵械。它挥舞着比我这不中用的拐棍粗壮数十倍的铁壁，将我的族人和数百年的文明变为废墟，用那模拟生物的瞳孔之中迸射而出的死光让我们的家园化为焦土。
“长老！救救我们！！”
沙哑的合成音在我的脚下想起，我低下头，却只看见了一颗头颅。他眼部的摄像部件已经完全碎掉了，只能隐约看见裸露的电线和星星点点的电流。头部外壳的破损导致记忆核心大面积地暴露在空气当中，迅速氧化着。
即使称之为苟延残喘，也是恭维了。
对不起，我救不了你。我没有足以挡下它随手一挥的装甲，也没有能反射它那炽热激光的屏障，即便如此，如果条件允许，我也希望能够挡在你们身前。
唯独我，绝对不能死。
唯独我记忆核心中的那块芯片，不能有分毫的受损。
唯独我们赫尔卡星千万年的文明，不能够失去。
请原谅我的自私，请原谅我的胆怯。
我不忍在将目光投向他，孤身一人朝着最后残存精灵圣殿走去。
它哭喊渐渐变成哀求，再变为嘶吼，然后又是咒骂，最后在时间的磨灭下慢慢消失殆尽了。
“抱歉诸位，我来迟了。”
我走进殿内，看着这个本来只有在长老祈祷时才能开放的殿堂，如今却挤满了各式各样的生命。
有精灵，也有智械，有某些支派的首领，也有沿街乞讨的乞丐。林林总总，大概数千人吧。
“别的救援队有消息吗？”
并没有人回答我，我望了望身边的几个随从，清楚了这份沉默的重量。
“赫尔卡会铭记他们的。”
“他们是……”
其实大家都清楚。
我们的文明或许下一刻就会终结，连自己的安危都无法保证的现在，缅怀死者不过也只是徒增恐惧罢了。
“他们是……”
“是英雄……”
我是个机械，所以我的声音中没有感情。我还是第一次如此感谢这么冰冷的自己。
“组织新的救援队吧。”
我对身边的人吩咐道，然后穿过难民所组成的沼泽地，站到位于中心的升降台上，朝着圣殿的深处进发。
我站在升降台上，周围的墙壁缓缓上升，露出雕刻于壁上溢着淡蓝色荧光的壁画。
那是赫尔卡的历史。
从单纯的原始生命，紧接着是智慧生命、如今的智械，再然后，便没有记录了。和这颗星球比起来，我们的历史远不足以画满整个墙壁。
淡蓝色的荧光消失了，我陷入黑暗，如同这颗星球的未来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升降台的速度渐缓，这意味着我距离目的地已经十分接近了，强烈的光辉从升降台的缝隙中挤进，恰到好处地驱散了我视野中的虚无。
“距离你上一次祭祀还不到一年吧？”
那明知故问似的反问句，让我对自己现在的位置的判断多了几分确信。
升降台的下沉终于结束了，我走了下去，然后低下头。
“请救救我们。”
“要结束这场灾难，唯有您的力量才做得到。”
赫尔卡星的缔造者。
所以他被冠以这颗星球的名字——赫尔卡。
没人知道他存在了多久，我只知道在赫尔卡文明诞生之时，他便以神的姿态被写入了传说之中。
如果是他出手，这颗星球的危机必然会迎刃而解。
“那是你们自己的事情。”
我从未想过他会如此无情，我惊恐地抬起头，希望着能从他的脸上看到几分玩笑的意味，却对上了他那双不容置疑的双眼。
“我不止一次劝告过你放弃对‘守卫者’的研制，对吗？”
“我不止一次提醒过你不要过于相信你的随从，对吗？”
“我不止一次警告过你对守卫者系统的检查，对吧？”
哑然。
我没有任何话语可以反驳。
“求求您，我可以为我的失误承担任何责任，但是求求您，赫尔卡星本身是无辜的。”
这种语气，我似乎听过。
啊，我想起来了。
那颗头颅。那颗奄奄一息的头颅曾经用同样的语气向我求助过。
而我拒绝了。
“我没有责怪你的意思。”
赫尔卡这么说道，言语间尽是从容与放任。
“这样吧，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答得让我满意，我便拯救这颗星球，甚至让它恢复到这次灾难前的样貌，如何？”
真的吗？
正当我因此满怀期望地准备用上我的整个数据库去应答赫尔卡的问题时，他开口了。
“你，相信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