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新觉罗奉政。
【因是胳膊尚未好得全，特特得允了半个月的清闲，是以今儿个入宫定省的功节儿，也并未着朝服，仅是一身褚色家常褂子。往乾清宫定省过毕，将将儿行下角楼处，便也见问酒姑姑自上旋返而下，一问方晓得，是歪打正着。当下倒也省了往翊坤去的脚程，将褂子前脸儿一拎，随她徐行而上。】

（这些年隅居翊坤，日子倒过得格外快起来，仿佛弹指之间，已是十二年霜序。遥见他来，适才偏首，眸色稍黯，柔声轻迎）来了——
（如今见他，每每总想起从前那个不学无术的臭小子，相比之下，便与而今已然成器的他，恍若换骨之别。神色一转，忽而忆起什么似的，问道）你胳膊可好些了？这么算着，也过了好些日子了。

爱新觉罗奉政。
【算来也有日子不曾与额娘照面，或因错失交臂，又或是值她歇憩，不一而足。眼下甫一见得，先往面儿上挂出个合妥的笑弧儿，语调也拎着一嗓子轻快。】好多了，儿子不孝，总是劳额娘担心。
【前朝的事宜不便与她详说，先前也只说是在云南不慎受了伤。】太医隔日便来诊看，如今换了金疮药，兴许再过上半月，就该好全喽。

那就成，额娘也放心啦。（温然展了一笑，又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转向远处次第错落的亭台楼阁。大风起于青萍之末，扬山林之间，越江河、临宫阙，再向天公絮去，倒也不至枉然一生。）
（阖眸，仍旧是笑）天下没有哪个母亲是不爱为儿子操心的，你受伤也好，无碍也罢，额娘总免不了那份担忧呢，怪不得你。

也是。【面儿上的笑仍是不见消减，舒徐缓步往她边儿上行去两步。自当下望去，四下琉璃盖瓦，一片金碧辉煌，更远处则是京城万家楼户，青阁飞甍，诸次栉比。】 从前儿子顽劣，不晓得额娘的良苦用心，倒也是那年秦氏难产，才教儿子初初晓得为人父母的不易，只可惜，启晖那孩子终究没保得住。

7
（暮商晚秋，凉飔正当时。他这些年的变化，我看在眼里，也时常微妙地感觉到，秦氏的猝然离世，其实并不失为一件好事。这世上成王败寇，诸事变幻难测，毕竟一将功成万骨枯，为了他的蜕变，损失两条人命，对我来说，——也的确无伤大雅。）
无妨。（我扬眉，声线里藏着点儿难以捉摸的冷血。）秦氏在天之灵，若能见你如今情状，大抵也可欣然了。

【时隔多年，若站在此处往前去回溯当年旧往，大抵那时琳琅的不治，合该有泰半因由归结于自个儿身上，也正是自那时候儿起，方才将少年顽劣的不思进取收敛起来。这会子并未附和母亲，倒是缄了片刻，方才道。】
儿子倒是希望她能好端端在身边，瞧瞧儿子如今成了什么模样儿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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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犹疑了好一会儿，那句话也终于没有说出口。是啦，秦氏若安然无恙，至今仍好好儿地待在他身边，——今日的他，又怎会成此模样呢？恐怕仍矜纨绔、羁不群，整日只知游街打马、遛鸟看花，好一副败家形容，不成大器。）
（因而我与他的喟叹浑然不同。秦氏的死，我一点儿不觉可惜，也没有半分追悔，反倒隐隐庆幸，为之欣然。）都过去啦。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珍惜眼前人吧。

是——
【不过应上一嘴，便也不再多提。因是身置高处，角楼此一隅风甚猎猎，便折身儿往后一倾，朝寿子将下巴颏儿一挪，后者便也会意上前两步，将搭于胳膊弯处的斗篷抻住两肩往下稍稍一抖。就手接来，往额娘肩遭挂上，稍一整饬。】
日子不好，额娘多保重身体才是。【待是胳膊放下，复才续上一嘴道。】
额娘前儿见过韫之了？

（早年我便鲜有棱角，待人接物，皆以和为上，平素举手投足，无一不携笑面，到了而今，岁月的磨砺更甚，淘尽浪底沙，遂愈显温柔面，如风揽月。）
（他把披肩轻覆上来，柔柔的一团暖云，只消一瞬，便将我包融其中，于是颔首低眉，应）好。（又闻后问，笑道）是啊，那丫头很乖巧，模样像她额娘。

她额娘……是了，儿子险些忘了，了翁从前在长春宫，额娘合该与她有过照面儿。
【这会子面儿上合妥的笑弧儿仍是不减，噙着乐儿喟上一遭。】
说来时候儿不饶人，儿子每见了额娘，总心觉仍是从前在乾西四所的时候儿，一切未变，可一回想，连谷依古也七岁了。前儿个皇阿玛晋她做了郡主，儿子还去谢了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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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呀，（林花谢春红、太匆匆，俄而已是如今，千金裘、万古春色，都付东流去）日子过得飞快，我倒还记得自个儿在府里头的那会儿呢，难说。
（风愈烈，吹得衣袂扬，身形都险些不稳。极目远，轻叹）不早了，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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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他，总不吝温柔笑意，即藏错金刀，同归，余事不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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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了好些会子，也恐她久病初愈后伤风，当下便也不予多言，扶他下了角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