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尚未完全过完的时候，我已经能感受到带着蝉鸣和燥热的淡淡的夏日的风了。）
（索性，一早儿便躲到了烟波尾清闲的我，此时觉得人生还是很有希望的，譬如烟波尾轻盈的荷与在风中摇曳的柳摆放在一起的时候，我便坐在亭中，以一个十分奇特的角度将这二者重贴，竟瞧见了——更为美的不可方物的景色。下意识的要去碰一碰身边儿的南楼，却发现南楼今儿个没来。）
（自再长大一些——或者说、自那次金海湖，我莫名其妙的跌入了水中，碰见了那位小哥哥之后，我就许久没和南楼一起出门儿了。因为、我私心的想，瞧见那个小哥哥时，只有我一个人。所以眼下这孤单的场景，大抵只能怪我自己吧。）

（ 初夏方至，不知怎的，前一夜就心心念念着烟波尾，清早便瞧上一眼还在与周公相会的归秦，兀自起身，寻一亭落座品茗。烟波尾也诚不欺我，那一池未盛的莲与晨间薄雾，自有我牵挂的缘来。 ）
（ 我本是未料到会在此处遇见西楼的，望她一路行来，想了许多，女儿又长高了，这段时间并不常见她，不知又去哪儿顽了。对了，还有掉湖里的故事。 ）
（ 没管她是否清楚面前亭子里坐的是她阿玛，都往那边招了招手，示意她上前。 ）

（一步一步瞧着景，故走的十分缓慢，也并未瞧见周身的人或其他事，偶尔瞧见小厮，问我是否需要准备些什么的时候，也摇摇头，不需他们忙的。及缓过神儿，便到了亭子的边儿上，这才瞧见亭前有人招手，再定睛一瞧——却是阿爸。）
阿爸——
（我偏首望过去，一臂热切的挽住他，又将头埋在阿爸的颈上——大抵一贯是女儿亲近阿玛时惯用的动作。）

方抬手将对面留给她的那杯斟好，便是盈盈满怀。顺手抚上她乌黑如缎的发，面上即又沾上了些许笑意。
“西西起这么早，真是难得。”
拍了拍她的肩让她坐对面去，她坐的端方，颇有几分连城的样子。兄弟姐妹间总是有这样的问题，是南楼还是西楼长的像道恕些，抑或是我更喜欢谁些，现想来，皆是无解罢。
“一大早就魂不守舍的。”

阿爸——你怎么也被南南带坏，教我西西了？
（我甚是不明白，为何阿爸也喜欢叫我们西西和南南，还要替我们取了平平和初初的小字。虽这般，可愈长大，周围的人都这么叫，也不得不承认，如是习惯、便也成了自然了。）
（我听阿爸这般说，忙将方才想的那事儿抛之脑后，眨眨眼，装作睡眼惺忪的模样，还打了个哈欠来掩盖飞速运转的小脑袋。）哎呀，只是不想错过这甚是好看的景色而已。

“都是阿爸取的名字，叫什么不是一样叫。”
这孩子倒是怪讲究，但她这个哈欠的马虎眼打的实在拙劣，怕是一旁路过的小厮都能瞧出来这小姑娘家心里藏着事儿。西楼南楼皆是聪慧的小姑娘，如此的失魂落魄，才是少见，莫不是与隔壁家的小姐姐闹了什么矛盾。不由得好奇起来，还有什么事是不能和阿玛说的？
“那你告诉阿爸，方才路过的池子里开了几朵莲？又绿了几片叶？”

（我啧啧两声儿，不愿有下文。我的阿爸，不会把她两个宝贝闺女的明儿给记混了才是吧。索性没和他计较。只听了后话，却不自觉的绷紧了神经——我总觉得，在这时候阿爸同我提湖，是意有所指。）
湖——里没有莲、也没有叶，湖里，有鱼啊、还有冷的刺骨的水。
（不自觉的，便将那天金海湖的湖给说了出来，及那水字出了口，这才反应出了什么不对劲——可即便如此，我也不自觉的打了个寒噤，那天、可真冷啊，还好有小哥哥。）
（我装模作样的往前头的湖中投射了三五的目光。左右阿玛也不晓得吧。）有、有五朵莲，十片叶。

将名字一事搁置一旁不论，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勉勉强强让她过关，而一句说完，全然不是这烟波尾的景致，心中狐疑，却也门儿清。便是那日金海湖的遭遇了。堪堪扬眉，余光将她不惹人注意的小动作净收眼底，神色不变。
闻言半响，才颔首示意，眼神在亭边绕了一圈，游弋回她，相觑。
“西西没什么想和阿爸说说的？”

（那日的事儿，我想隐瞒，左右是毫无办法的，先不说那日回来的狼狈样儿，便是乌苏家的小哥哥在金海湖英勇的事迹，便已经传遍了半个北京城儿。阿爸也不难猜测——这小哥哥同我之间的关系了。）
（只、若是同阿爸这般当面锣对面鼓的论起来，我、诚然没有这般勇气的。）阿爸……没有。
（我仿佛想起那日小哥哥温柔的眼神，同阿爸今日的凌厉，对比鲜明——）

“你紧张什么，阿爸还什么都没问呢。”
我虽知她在自个儿面前有意隐瞒金海湖的落湖，但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何况她院子里的人哪个还不是要先听我差遣一道。她那日湿漉漉的一身回府晚些我便已从嬷嬷那儿得知，只不过是当小孩子间嬉闹，而现瞧她退缩躲闪的目光，更像亦或是我想得太多，太过严厉？
“阿爸可还没板脸呢，回去你额涅可又要说我凶你了。”

（比之南南，插科打诨自然是我拿手的本事。瞧桌上小厮早送来的一壶茶，随手抓起了杯子便递过去。）才没有呢，你女儿是容易紧张的那种人吗？
（一扬眉，是故作轻松的模样儿。）阿爸，喝茶、喝茶。
（我自晓得，若是阿爸生气，断不是这模样儿的，我只期盼，该没有这一日才好。）

全程瞧着她又递一杯来，无言盯了她一阵，直至二人皆觉有微妙意思，甫抬手斟下一杯重新摆回她面前。
“既然不是，那你且把那日金海湖的过程说来听听。你屋里的人说的不甚仔细，还是你亲自来罢。”
这才径直往那日的落湖去了，终于将心头这事儿问了出口，面色平常无异，尽量让她打消心中那些奇奇怪怪的紧张与惧意，并不想她对自己有所隐瞒，静聆。

（阿爸这会儿稍微没那么严肃，倒教我有几分想要同他吐露心思了，只、我不晓得这话说出来是对是错。阿爸将话儿听了大半，若是让我说出来，不过是将这故事圆出来罢了，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吧。）
（这般想着，如是开口。）那日，我见人都在冰上，故我也去顽了一会儿。没想到……没想到就落了水。然后……然后一位小哥哥就把我救起来了。
（我低顺眉眼，不敢多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