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大风天，除了每日晨起例行去宗学读书，便是窝在暖阁里看遂哥儿送来的话本。玄麟、玄机二人正在家等着揭杏榜，玄麟多少还有些长兄的稳重，玄机嘛……我开始后悔那天和他说的天煞孤星四字，本来就够惨了，没想还被我火上浇油，凉了凉了】
【读完上回借的《元妃秘史》，便又教人备马朝董鄂府来。轻车熟路地摸到门房处，问道】
你们六爷呢？

【今日天气难得晴好，却不期然刮起一阵大风来。近来苦读诗书，待那千秋万代的女人神往不已，原本央了怀月与我一道上街，采办件绘绣大花的衣裙。奈何她娇气得很，草草因这狂风转变心意，只得独个儿出门去】
【哼着“容华跃了纷攘”的软软小调，目光已将门房处一抹可疑身影捉紧，跳上前去】
大兄弟，你是谁？

【来得多了，便自然而然跟董鄂府的长随们相识，门房是他家的私生子，知我脾气好得很，有时还能大着胆子说几件趣事逗我一笑。这回正同他打听玄麟小时上树摘果子结果下不来的事儿，突然有个小丫头跑过来，沉思片刻，答道】
我是遂哥儿的朋友，和你们大爷、三爷也都熟络，以前还来过不少次呢。怎么了，你没见过我吗？
【说着上下打量她一番，点点头】
你一定便是那深居简出的观月姑奶奶吧！

【见眼前人风神散朗，心中好感顿生。本欲将大花传中最言简意赅的两字“架空”与他浅议一番，怎料再闻后话，竟将我与平日最是仙风道骨、云里雾里的观月混为一谈】
【生气地跺了跺脚，转念促狭之念却起，又将脑瓜儿点点】
愿不愿听我为你诵一段“光耀六合”？那是本人的拿手曲目。

光耀六合？那是什么呀，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难道是世嘉从前的文集？奇怪，他却没和我说起过。
【大吃一惊，只从心底生出一股敬佩，觉得这女子好生修养，竟博于万卷，读过这些我闻所未闻的书。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半晌大声道】
那你读来听听，让我也长长见识！【念及他家稀奇古怪的藏书，警惕地环顾了下周围，虽然看上去没有人，还是问了句】这儿方便吗？

不是不是！光耀六合嘛，【小心翼翼地扯了扯他的袖子，扬起脸来】你可听说过则天的故事？唉，传闻是宋朝一位名唤莫盈的女子，手腕十分了得，令君王心甘情愿拱手山河，虽惹得朝廷上下怨声载道，却终究还是千秋万代了。
【又见门房狐疑望来，倘若他一时好奇，把姊妹几个平素读的古籍窃去……这本不是什么大事，但想一想也觉语塞，只得拉着这位“遂哥哥的朋友”往假山后去。念及观月平素的做派，生怕这番吟诵出口，他一时不懂，心生失落，忙先笑笑宽慰道】
之于六合，光耀二字，当中的隐衷，唯你能解。

还有这种事？【边跟她往假山丛中去，边一本正经地反驳道】我认为朝廷是真的很严格，毕竟牝鸡司晨，违天不详，怎么能允许这样的变数发生。这个君王就更不行了，他在想什么？难道就因为这一个女子，将六宫粉黛都弃若敝屣了吗？
【她说的这句话，我分明根本不曾听过，却好似刻在骨头里一般，自然而然地接道】那么就说出来，让……………………
【不是，我到底在干什么？？？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可能昨天没睡好，你继续，你继续。

嗯，莫……莫盈很想你。
【一时因他的博古通今，吃惊至极，跌跌撞撞向后退了三步，仿若亲眼见识了怀月画出的鬼。但口中碎碎念却不随恐惧而止，反益发流利开来】
大兄弟，你是……【恍惚着摇了摇头，两只手紧张地拢在一处】你是穿梭于岁月之中，从莫盈身边来到我大清的……还是与我一样，也曾将则天传读得滚瓜烂熟，倒背如流？？？

【冤枉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说了那样一句话，只觉得听见莫盈这个名字时，就像被鸟枪抵着心口，使了老劲儿开上一回火，仿佛故人重历。但是这点心思又不足为外人道，忙摆了摆手，矢口否认】
不了不了不了，我是阿玛额娘的好宝贝，读的都是正经书，要为万世开太平的，你说的什么奇怪的《则天传》，我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话风一转，真心实意地称赞她】这位观……观月姑奶奶，您可真是博学多才！想必一定读了很多彦哥儿的藏书吧。他的好多书都不让我看，气死了。

【见他匆匆丢盔弃甲，不由更是发蒙，两弯小眉毛也委屈地拧在一处，因知此人看起来如同乖巧的小兔兔，骨子里必不寻常。奈何今日不过初见，再如待哥哥们般扯他袖子讨个究竟，终究有些不好意思，只得闷闷道】
我才不信呢……
【余光觑见他手中握着的《元妃秘史》，暗想已经过时日久，得意又大声地应】
赶明儿大兄弟再来我董鄂府时，我把哥哥私藏的《凉凉》，与姑姑珍藏的《大花传》全都偷给你瞧，咱们一起写读书笔记可好？

读书笔记？哦哦，彦哥儿同我说过，我知你最爱的便是这个，听闻你有时兴之所至，还会为一本见所未见的书，伏案到丑时呢！
【我不禁肃然起敬，她对待文章的态度，比我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实在是高山仰止。其实有听没有懂，好奇地问】
《凉凉》便罢，那《大花传》又是什么奇书？难不成是讲山海经中列异，又或是神农尝百草的故事？

《大花传》？【讳莫如深地笑了笑，与他讲道】这是另一个千秋万代的故事。一位穿越唐宋，始终身居皇后之位的女子，平生不过两个爱好，一是与旁人笑道“架空我”，二是在衣裙上绣遍大花。
【虽则怀疑这位眉清目秀小哥哥的审美，但仍踮一踮脚尖儿，试图与他平视】
大兄弟，你看一下我，我适合穿绣大花的裙子吗？若是穿了这裙子，也能成为千秋万代之人吗？

唉，我觉得，【一时语塞】你一口一个大兄弟的，不太庄重。从来他们都叫我如意，你便也这样称呼吧，如何？
【起初我还以为是风太大，听错了，等发现她是真的说了这些梦幻般的话，大张的嘴里好像能塞进一个鸡蛋。】
天啊，我的姐，你小点声！！【要不是男女大防，我都想上去捂她的嘴】幸亏今天风大，别人听不见，哇你刚才的话要是被外面的人知道了，只怕你全家上下都要被砍头耶，文彦文雍刚中了举人就被发配到宁古塔吃雪，这合适吗？

【小哥哥生得好看，名字也是一顶一地文雅，终究不似我董鄂府……一时想得有些多，直到他“喂”地一声破开寂静，才点头连连】
如意哥哥，你的名字真好听。
【怎料话音未落，已见他神情焦急，不由追忆起方才纯粹因爱美之心而发的荒唐话来，小脸红了红。正欲分辩，脑中灵光一现】
我叫观月，你要记得，我叫观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