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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原创】拈花(重生妖皇鸣人,上神佐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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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暖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17楼2017-10-24 01: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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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0
    那是双女人手,缠过来时指尖带着股子不知名的香。
    我方一个激灵要起身,却发现身体僵着,丝毫都动不得了。
    那双女人手从我胸口往上摸索到我脸上,眉眼五官又细细地摸索了一遍方才停下。那女人许是觉得我那张脸颇有些姿色,这才俯身下来,捧着我的脸,侧头于我耳畔道:“小相公,人生苦短,与其为情所困,何不与我春宵一度,聊慰寂寞?”
    那女人香夜风里幽幽浮动,低开的窗户漏进半扇月光来,范围狭小,照着女人描得艳丽细长的眉眼,在她眼下剪出道慵懒狭长的影子。此刻我动弹不得,四肢**,五感里闭了三感,余下两眼温软柔媚的夜色,一耳熏然娇憨的暖风。
    不得了,不得了!不知这女人是何处来的妖精,竟有几分像狐狸出身的芜月。当年芜月描了女儿红妆,戴金簪玉坠儿化名五月,五月姑娘同我往来三界,素手纤纤,眼角莹莹一点红,只执一柄棠棣花开红扇儿,便惹得三千红尘滚滚来。这女子眼角虽未点一滴红朱砂,却也指尖带香,眉目慵懒媚态天成。
    人美如半开牡丹媚态入骨,却实在枉费了万种风情于我身上。
    我好心劝她道:“我已心有所属,春宵苦短,姑娘何必浪费时间在我身上。”
    女人那染香指尖自我脸上移开了,十指锁住我的喉咙,巧笑嫣然道:“我是瞧上了你这张脸,才赏了你面子,可别给脸不要脸。”
    这船上且不提九窍灵君,便是芜月、周褚云也该比得我如今这一张兔儿相公脸来得赏心悦目。这妖精许是修为不高,才要挑我这个软柿子来拿捏。
    我一贯不与女人恼,更不愿同漂亮的女人恼,细细一想,当年我同九天神仙厮杀时尚且对女儿家留了余地,何况这女妖精。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我被她细细的十指掐得头昏眼花,仍等不见周褚云和芜月来救我,便急道:“姑娘莫逼我,我喜欢男人。”
    那染着温软香气的十指陡然一僵,片刻后忙不迭地甩开了。
    我缓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
    女人许是被我惊住了,方才慵懒娇媚的眼角绷得直直的。她盯着瞧了我半晌,方才信了我的话似的,低下头去,目光一缕暗香般幽幽浮动。
    瞧她并无它念,我放下心,转头安慰她道:“姑娘姿容,倾国倾城,是我无福气。”
    女人两道艳丽细长的眉皱了皱,问我:“你不怕我?”
    我确实不怕,这人界的妖精一贯是修为越高的杀心越浓孽障越重,修为低的指望着得道成仙,只偷人阳寿,不敢伤及人命。
    这话我当然不会说给她听的。我尚是绝彻时,狐朋狗友三三两两逛遍了青楼窑子,同女人吹捧调笑得多了,便习惯性地嘴甜调笑道:“姑娘倾城佳人,人美心善,我怕甚?”
    “你倒是嘴甜。”女人白袍袖掩着嘴低声笑起来,眉眼弯弯的,和芜月竟更像了。我正疑心怕不是芜月变了法子来戏弄我,那女人却又抬了头望着我,一双眼眼波荡漾,道:“我也不是不能变成男子……”
    我浑身一抖,转眼便瞧着方才貌美如花的女子抬手抹去了唇上的红,衣袖擦干净了眉眼的妆容,瞬间成了个眉目清秀稚嫩的小子。
    “这样如何?”那小子只十二三岁,白衣上染着胭脂、朱砂红了一大片,挑了眉眼问我。
    “……”
    我冷静了半晌,对着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掏心掏肺道:“我不恋童。”
    “你事可真多。”那小子皱了眉毛,露出些许不耐烦,掐了个诀身体和面容沉进郁郁白雾里,我瞧不清他,只听得他嘴里念念碎碎道:“这可是三界最好看的男人了。”
    三界最好看的男人?我悚然一惊,这九窍灵君尚在这房间隔壁,这小子就敢来冒充?
    那郁郁白雾缓缓散开去,雾里那人一席玄色长衣,手执一柄泣血红伞,幽幽地转头抬起伞来。
    一头张扬刺目的金色长发,一双目中无人的蓝彻的眼。
    白雾尚未完全散开去,月光铺陈下,镜子一般明晃晃地晃了我的眼。
    我的身体结了冰一般重新僵住,动弹不得。
    那人不是别人,竟是妖皇绝彻。
    “你怎么了?”许是我的脸色太过难看了些,金发男人皱起了眉毛来拉我。
    我避开他,把冲到喉咙里的那句逼问咽回去,缓了语气问他:“这是什么人?”
    金发男人扯着嘴角笑起来,那金发男人浑身上下都带着洗不干净的血色,唇薄,眉细,眼凉,笑起来一股刀子般的冷锐。
    他道:“一千七百二十三年前的人物了,三界人人喊打喊杀的妖皇绝彻,我们妖精的英雄。怎么,可比你们书画上奇形怪状、青面獠牙的怪物好看多了吧?你今日既见了他的样子,便要记得,下次再有人拿青面獠牙的人物图来糊弄你,要替我揍他。”
    由此看,他当是站在妖皇绝彻那一边的了。我松了口气,应道:“好。”
    他瞧了瞧我,又问道:“那你可满意了?”
    我瞧了瞧自己那张脸,老实说我挺满意的。我对他叹道:“帅则帅矣,只可惜了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你怎么婆婆妈妈的!”他着急了,侧头瞧了一眼半敞的窗,天已快明了,他修为不高此刻眉目又起了变化,变成了起先那个眉眼细长俏艳的女人,却没了胭脂朱砂画的妆容,也是十二三岁的样子,竟是个女童。
    “我得走了,有空再来寻你。”这女童扯了扯被胭脂朱砂红了一大片的衣袖往门口走了,走到一半又回头扯着嘴角冲我笑道:“我在你身上下咒了,若是你将我出卖给他人,便要五雷轰顶,不得好死。”
    我瞧着她那身广袖白裙,总算想起来——这衣服是船上那群童女统一穿的,原来这妖精打一开始就混进上了船,只是不知她想要做什么?
    那女童避也不避,开了我的房门要走,却不知道又想起什么,忽地回头冲我烂漫一笑,衣襟凌乱也不知道整理,顶着一张稚嫩童真的脸,风情万种道:“我今晚会再来的。”
    那女童说罢兴冲冲地走了,留我一人莫名其妙。
    我往床铺上一躺,阖了眼,那三毒三苦又追上来似的。
    这一夜一夜无眠,我尽是在回忆里追念那一脉幽静的棠梨温香,我那挂记的人儿是否任在安眠?
    不对!我一个激灵从床上蹦起来,佐助一向起得早,算着时辰也该起来了。
    这下我也连衣物都来不及整理了,几个箭步冲到房门外。
    我那满心记挂的人儿确实已经起来了,迎着海风,白袖飘荡。
    我脑子一蒙,嘴里呆呆道:“童先生,您早。”
    佐助侧身来上下瞧了瞧我,微微皱眉,想了许久,方道:“先生如今气血不稳,若想长寿,便该节欲。”我听得一脸茫然,他脸上愠怒,与我道:“这船上女童,怕先生消受不起。”
    操!我怨啊!


    IP属地:四川18楼2017-10-24 18: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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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自Android客户端19楼2017-10-27 09: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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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有吗


        来自iPhone客户端22楼2017-11-04 11: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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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楼你的大号是啥


          来自Android客户端23楼2017-11-08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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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一定要关注


            来自Android客户端24楼2017-11-08 0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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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拈花(11)
              佐助面上愠怒,转身欲走。
              我瞧见他侧过脸,那两道长眉微皱,着实的恼了,只是那脸过于好看了些不带烟火气显得薄凉些,如今眉头一皱,面含愠色,反倒显得可爱亲近,旁人瞧着怕还当他在同自己生气苦恼。我却实实在在知道——他在生我的气。
              许是造化弄人,不管我生前死后,他与我的气总也生不完似的。
              神佛小童在铜陵道人门下修了几百年,性子自然是与世无争,待人亲善,不轻易与人恼的。可凡事也总有例外,佐助也有见了面总不给好脸色的,细细一分,约莫四种人,一种好色之徒,一种贪得无厌,一种蛇蝎心肠,排在这三者首位的那种人叫妖皇绝彻。
              他不待见我实属正常。我于他相交,起先只为着贪他那脸几眼,才替那铜陵道人扫了三日山门,一刻不多,一刻不少;中途却生了颗捉弄的心,引他同我说话,诱他与我相争;最后竟起了邪念,想叫他同我跳了那三千红尘谷底,进了世俗三苦三毒苦海炼狱。由此看见,我于他相交,或为色或为爱,无论如何都是不怀好意扰他修行,累他骂名笑话的,因此他同我翻脸,我也不算得冤枉。
              只是如今换了副凡人身子,改了姓名,不做那遗臭万年的妖皇绝彻,我到底心存侥幸,接近他,不说再要偏执地叫他同我跳那三千红尘谷底,只盼与他做回萍水相逢之友,两相照面,无恨无怨。
              可是即便我处处留心,言语谨慎,礼数周全,那女妖精横插一脚,便立刻叫我竹篮打水一场空。
              佐助定是瞧见方才那女妖精对我搔首弄姿,将我当了诱骗女童的好色登徒子,这四种人里头我死过一回才摆脱了首位的那个,如今说什么也不能背了这冤枉罪,再惹他恨我入骨。妖皇绝彻同神佛小童的前车之鉴岂止叫我警醒,只消瞥见他眉毛一皱,我那颗死了一千多年的心都要活生生地跳出来,草木皆兵得很。
              只见他一皱眉,我便什么也顾不得了。我慌张地伸手拉他,此刻天塌尚且顾不得,更不消说什么礼数周全,只扯住了他那海风里飘荡的白袖,急道:“你误会了。”
              他总算转头来看我,瞧着我看了一会儿,脸色忽地变得古怪极了。
              所谓古怪必定是及其少见的,像是将人世间的喜怒哀乐统统杂糅到了一张脸上铺陈开来,而独独人世间的喜怒哀乐不是神仙界的九窍灵君该有的,所以说这表情在佐助脸上,显得古怪极了。
              是我方才说话的语气有什么问题?或是我扯他衣袖弄疼了他?我怔怔地放开他的衣袖,此刻才想起来点儿礼数仪表,往后退一步,行礼赔罪道:“失礼了。”
              他不说话。
              他不说话我便也不敢轻易地起来,僵持着赔罪的礼,时间稍长这凡人身子便端得腰酸背痛,隔了半晌,我到底没忍住偷瞧了他一眼。
              他却还立着,如方才那般,长眉为风吹皱,两排飞出屋檐般的睫毛下,眼中落雨,好看的脸上仍是一副愠怒的神色,只是现在,他却不是在同我生气,是在同自己恼。
              那雨揉碎了散在风里,飘飘荡荡,落尽他眼里,生出一池暗萍。他眼中水光潋滟中映着分明的该是我的脸我的眼,待将拨那一池碎萍拨开,那池子里映着的最终却既不是我的脸也并非我的眼。
              你透过我在看着谁?是否那人叫你眼中寂寞地落雨敲灯?
              只是,这话如今我再无立场和身份去问他。


              IP属地:四川25楼2017-11-09 1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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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这是作甚?”芜月替我开了门窗,一股子潮湿阴凉的海风吹进房门来。
                我从万般思绪里回了神,打了个哆嗦翻身盖上被子,没精打采回他道:“一夜没睡呢,我累了,别闹。”
                “放屁!”芜月冷冷嗤笑了一声:“你一撅屁股我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你现在的表情和太阿峰下来后有什么区别。”
                “你说话能好听点儿吗?瞧瞧你家周褚云,几千年也不知道学着点儿?”我翻了翻白眼,不想搭理他,可到底心有不甘,按耐不住要驳他两句,问:“我从太阿峰下来是什么表情?”
                “我有好听的话自然也是要留给周褚云的,哪轮得上你?”芜月道:“你还能有什么表情,不就是被铜陵道人揍得一脸狼狈,被九窍灵君拒绝抛弃的怨妇相?”
                “胡说八道,我听外界传闻那日,绝彻飞来一剑断了铜陵道人两袖桃花枝,太阿峰上邪风大作,一百零八道冲霄雷光齐齐汇入青麟台,那风眼雷光里头,绝彻妖皇一柄红伞,衣袂飘飞,傲然绝尘,意气风发得很。怎的到了你眼里就是我被揍得满头包,一脸怨妇相了?”
                “铜陵道人那两袖花枝威力如何我不清楚,你清楚。那天别人离得远,看到你如何如何我不管。可我隔得近,你那一脸哭鼻子丧脸的表情我看得清清楚楚。”芜月眯了眯眼睛,看着我,说:“现在你与九窍灵君又如何了?直说吧。”
                我的事,如今这天底下不可能有比芜月更清楚的人了,况我在他面前丢面子丢惯了,便抻了抻身子,在床上继续躺尸,双眼一闭,悲叹道:“许是叫你说对了,九窍灵君此次上这艘船是要往蓬莱去私会那蓬莱仙君的。他方才看我,面上波澜不惊,眼里却情愫牵动,许是想起了谁。”
                “不好吗?好叫你早早地绝了这念头,免得再落得一剑当胸的下场。”
                “你不懂。”我道:“如今我哪还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望着他好。他若是不动情,我便望他做个没心没肺的自由潇洒仙人,他若动情,我便望他是被人捧着含着都怕摔碎化掉的雪粒明珠,一辈子不晓得人世三苦三毒才好。可我此次我三番五次地见他,却见他眉眼郁郁,想来这些年来过得并不开心。”
                “这世上谁做得了一辈子没心没肺的潇洒仙人?”芜月讽我道:“但凡动了情的,哪个能独善其身的?如今,你满心满眼皆是他,可是又有什么用?他心里记挂的人不是你,心里眼里便没有你,你做什么他也瞧不见的。”
                那一阵过体的剑气搅得我心神动荡。
                “你如今可真是越发娇贵了。如今周褚云可不在这船上,你要出个好歹的话我可就没办法了。”芜月瞧见我的模样,皱了皱眉毛,将金黄色的果实放到桌面上,道:“与其躲在房间里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去问他,浮生果我放在这里了。”
                “周褚云去哪儿了?”我问他。
                芜月回我道:“昨天夜里来了两个鬼差,说要抓你这具身体里的魂魄回去。为了护着你周褚云还要往冥界地府去给阎王打声招呼,划了你生死簿上的名字。”
                “周褚云亲自去?”哪个阎王这么大的面子?
                这冥界深藏地下,照不见日光,地府奈何桥旁石蒜开遍,忘川一池的阴藻暗萍,条件极差。当年诸神仙佛落府之时便是不往那九重天上去,也往人界隐世仙境去了,最后往这地府冥界来的多是些法力低微叫不上名号的小仙。这小仙掌管地府冥界十殿十八狱,活脏活累不说,碰上哪位上仙在人界施法救人,还往往要被拜访踹门,颜面扫地。说来我当年也没少往冥界地府闯的,一柄千机玲珑伞顺畅地打到十八层地狱,踹了阎王老子的礼帽英簪不说,他还得与我端茶递水赔笑脸。如今这天变了?一个小小阎王,周褚云还得亲自上门?
                “你不知道,如今掌管冥界地府十殿十八狱的是天帝的小孙儿,臧光。”芜月道:“听周褚云说是因为下界云游时不慎打碎了凌虚台上的照乾镜被罚去地府的,罚期七百年,可谁知他那小孙儿脾气硬得很,如今同他老子姥爷怄气,放了狠话再也不回那九重天宫了。虽是这么说,可是这三界谁不得卖天帝个面子,让着他那小孙儿几分?”
                “不过一面镜子,为何罚得这么重?”
                “谁知道。”芜月耸了耸肩,忽地又转头对我道:“昨夜你可发现这船上的异常?”
                岂止异常,妖精都找上我的门儿了。我问他:“你发现什么问题了?”
                芜月摇摇头:“说不上,我只是觉得这船开得太快了些。”
                “许是因为顺了风势?”我道:“昨夜风大,一夜的风声。”


                IP属地:四川26楼2017-11-09 2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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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IP属地:安徽来自Android客户端27楼2017-11-12 00: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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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楼文采好好,好看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28楼2017-11-12 19: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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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楼主加油!很喜欢楼主文风,写的很好,加油哦(´-ω-`)


                      IP属地:甘肃来自Android客户端29楼2017-11-13 21: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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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加油加油,很喜欢楼楼的文


                        来自Android客户端30楼2017-11-28 23: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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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奇后面浮生果有没有~


                          IP属地:浙江来自iPhone客户端32楼2017-12-02 09: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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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 12
                            “兄弟,你瞧我这二十个炮台可算得威风?”李蠡一掌拍在黝黑发亮的铁炮台上,对我道:“这云中号原先只设有十个炮台,年前季将军带着兄弟们出海往北,剿了一窝子的海盗土匪,那帮海盗可不得了,个个妖怪似的,成了精,能呼风唤雨的,季将军带了几百号兄弟出去,回来是只剩下不到三成的人,这三成的人能从鬼门关上回来,还要多亏了这十口大炮。”
                            我对火药器械一贯的不懂,只能瞧个热闹,说到底,呼风唤雨,掐诀施术才是我的强项,比起威风凛凛的炮台弓弩,我对那窝子成了精怪的海盗土匪更感兴趣些。我摇着折扇子,问他:“你可知道那海盗土匪如何呼风唤雨的?”
                            李蠡挠了挠脑袋,嘿嘿地憨笑:“说来惭愧,年前季将军出海并未带上我,将军嫌我喝酒误事儿,勒令我留守将军府,看家来着。因此这情形是我从别处打探来的,并不曾亲眼见过,便也不知他们如何施展妖术了。”
                            “如今季将军怎的不嫌你喝酒误事了?”李蠡如今同我兄弟相称,我又一贯脸皮厚,便也不忌讳地调侃他。
                            李蠡摆摆手,连道:“戒酒了,戒酒了。如今皇上器重,我们云中海府承了圣恩,在朝地位不一样了,我可不能丢了咱们府衙的脸。”
                            李蠡面上腼腆,却又指了指炮台左侧的鎏金烫字,道:“瞧见没,‘方正忠勇’这四个字是陛下亲笔所提,这多出来的十个炮台也还是皇帝陛下御赐,专令营造司做的。”
                            这炮台倒是威风凛凛,可却不知这路上是否真能派上用场,此次出海旨在求仙访道,途中若真是遇上什么精怪海兽,这大炮倒还能用得上,若是惹恼了神人仙子,莫说这二十个炮台,便是二百、两千个炮台,三道雷电便足以叫这威名赫赫的云中海府葬身大海鱼腹。
                            可这李蠡一脸憨实骄傲着实不像是装出来的,怕是他也尚不知情。我上前试探他道:“此前时间匆忙,我并未详细询问季将军,只听人道此次季将军携了皇命,出使无厘海去剿灭匪盗。不知这匪盗是否和那群成了精怪的海盗有关?”
                            李蠡变了变脸色,皱起眉毛,犹豫了半晌,对我道:“兄弟,实不相瞒,这事将军事先有过嘱咐,我确实不方便擅自多言的。”
                            如今这船方行不至一日,便怪事连连,由不得我不多问多想的。我抬手勾住李蠡的肩膀,企图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道:“你我兄弟相称,我断不会出卖了你。何况我既上了这船,早晚也要知道的。”
                            李蠡却只拱手行了一礼,一口回绝我道:“军令不可违。将军事先不同你们说清楚,日后也定会同你们解释清楚的。”
                            我们?如此瞧来,佐助怕也还蒙在鼓里。
                            这李蠡油盐不进,我摇着折扇方要细细思索要换个思路来套话,却见一传令小卒过来,对我道:“先生,将军邀您一叙。”
                            倒是稀奇,我左右套不出李蠡的话,正准备找他,他倒先来找我了。我收了折扇藏进袖中,对传令小卒道:“烦请前方带路。”
                            据周褚云说这将军姓季,单名一秋字,据传因为一手好刀法得了赏识,便统领了云中海府这数年。此次随云中号东往而去,虽不知这季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云中号气势之恢宏却是人间少有,该当一敬。只是如今这“云中号”离了溪石港,行了一夜,入了海域,其之宽、之长同无厘海一比,便如沧海一粟,微尘一粒。
                            我拱手敬他道:“季将军。”
                            季秋挥手对我道:“杜先生不必客气,本是我为这云中号请来了两位先生,可是前日军中事务繁多,未能邀两位先生一叙,今日特摆酒设宴,望两位先生赏脸。”
                            “哪里话,哪里话。”我连忙摆了摆手,本想就地落座,偏偏瞧见佐助抬眼看我。
                            我尚且活着的时候,年少气盛,仗着一柄千机玲珑伞,横行三界,向来不把谁放在眼里,独独对他,我那颗高傲漂浮的心,从云端坠下,低到尘埃谷底,在三千红尘俗世里生花长草。由此我面对他,本来就矮了一截,如今因着晨间那个误会,我更是草木皆兵。他一看我,我便下意识地闪躲,落座在季秋身旁,只遥遥地对着他拱手致敬,算作礼数。
                            “这船上条件艰苦,并无其他菜品,委屈两位先生了。菜品虽然简陋,可我这里尚有一坛好酒。”季秋拆了酒封,将杯盏一一斟满。
                            宴席摆于甲板之上,露天而放,举目四望尽是无厘海漂流纵横的白水。这无厘海素来浩瀚渺茫,通达三界,深不可测,于这万里茫茫白水里饮酒谈心倒是别有风味。只我少时也喜好同一众狐朋狗友附庸风雅,飘舟饮酒。要论起花样来,三界之中大抵没几人能玩过我。可如今,神佛小童相伴身侧,绝彻一身的风流潇洒狷狂疏阔便随风顺水去了,剩下颗草木皆兵的心。
                            却也不知这凡人身子是像了谁,能得了九窍灵君的青睐。佐助那落雨敲灯的眸子只一看我,便叫我如坐针毡。
                            佐助瞧我乃是坦坦荡荡,行得正做得端的,可我到底是心里有鬼,莫说和他对峙,连偷偷瞄上一眼都不敢。因此,我便只能僵着脖子,只瞧席上杯盏,哪知我瞧得久了,被季秋当了贪杯酒徒。
                            “杜先生是好酒之人?”季秋推了杯盏与我和佐助品尝,道:“此酒并非中州之酒,是我先前出海,自异域他国的酿方酿造的。虽称之为酒,酿造时却浸入大量果品,因此味甘,酒气不足。不比中州烈酒绵长辛辣,却是航海佳品,既能驱寒除湿,又能清耳明目。”
                            我这人一贯只管喝酒,可不管它自哪儿来,何种方法酿造,更何况,身边坐着神佛小童,我这一颗心便全拿去惴惴不安、草木皆兵了。我不说话,只闷声饮酒,任由季秋将我当做个混吃的酒徒。
                            季秋瞧了我几眼,许是实在瞧不出我有何本事,只好说句‘先生好酒量’当奉承客套,便再不看我了。他转了头,问佐助:“昨日听李蠡闲谈时曾提起先生有过出海的经历?”
                            这话头是这云中号的主人家挑起的,叫我钻了空子,得了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去瞧佐助。
                            佐助眼睫微微一垂,复又抬起,答道:“许多年前的事了。”
                            想来那许多年前该是绝彻妖皇死后的那段时间,他是为寻物,却不知所寻何物。
                            季秋点点头,却并不深问,举杯对着茫茫无厘海,扣舷道:“世人皆道:上古三界分而遗一海,不知其深其长几千万丈,烟波浩渺,纵横白水。皇恩浩荡,我领云中海府十载,领军出海十余次,受命自无厘海东去,航行时日多便一年半载,少则三五六月,海上虽不比云中海府,条件艰苦诸事繁多,却也因此见识了许多奇闻轶事。”
                            这话是实话,无厘海之玄妙,神仙尚且不能穷尽探索,对于肉体凡身便更是微奥难解,然愈是玄妙便愈是引人探索。这船往东而去,吃穿用度虽艰难些,但到底有趣,不至无聊。
                            我点头,并不多说,方转了眼,却见佐助两指扣着饮酒用的杯盏,无意识地转了转,垂着眼睫在思索什么。我正觉有些不对,便见他又抬起眼睫来,眼角飞着一抹淡色的红,眼底水汽蒸茫,两瓣素色的唇微抿。
                            不知何处一阵春风吹百花,开出一线棠梨温香。也不晓得,是他醉了,还是我醉了。
                            神佛小童道:“将军航海多年,可曾听人说起过穷极?”
                            他忘了礼数似的,也不等人回答,接下去道:“我听人说,丢了任何东西都能够在那里找回来。”
                            “我航海时听人说起过。”季秋点点头,“说是在无厘海的某个地方,在那个地方,失去的人或物甚至是感情都能够找回来。有人说那个地方在无厘海尽头,还有人说在无厘海底,也有人说这个地方根本不存在,甚至还有人说这个地方其实就是无厘海底的凶兽‘蜃’。可不管它是什么,这世上没人找到过这个地方。”
                            “穷极,穷极一生。可这个地方恐怕是穷极一生也寻不到。”季秋呷了口酒,看了眼佐助,问道:“我听童先生之语,仿佛失了何物?”
                            佐助只是饮酒,却不开口说话了,两眼空濛如同落雨敲灯。
                            “我无意冒犯,先生见谅。”这话佐助不答便是私密了,季秋拱手致歉。
                            佐助摆手:“无妨。海上传说千千万万,真假虚实,哪有分得清。”
                            季秋点点头,迟疑了一瞬,接下去道:“童先生可知海上两山一岛的传说?”
                            “可是指蓬莱、方丈和瀛洲?”
                            “《经海录》终章写道:无厘海东,蓬莱方丈二山,高下周旋三万里,顶平九千里,中间相去七万里。其间金玉琉璃之宫,芝草碧树,神人居焉。”季秋道:“此书是前代陵候游历无厘海所著,其间记录列国风土人情皆真实有据,独终章所写,神仙妖魔,无据可寻,也无从考究。此书方成,却也有循着陵候所记,往无厘海东去寻仙迹的,皆是无功而返。到几年前,有船自北返,船上人众口一是,道他们见得一岛,千里玉树棠梨,万里金宫銮殿。这描述竟也合了陵候的《经海录》,由此便引得更多人出海,或是去寻陵候书中那两座仙山,或是去寻那瀛洲仙岛。”
                            也不知那陵候竟是何许人,按芜月所言,神佛小童那瀛洲仙岛尚且布下了三道迷障,更遑论蓬莱、方丈二山了,那陵候是如何见得这两座仙山的?到底我是方才活过来,许多事不知道也想不通,眼下这船上怪事诸多,探探这船上最高地位人的口风更是紧要的。我饮了杯壮胆酒,避开佐助的目光,问季秋:“将军可信鬼神之说?”
                            季秋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也不知道是因为才发现我这个活人在这里而惊讶,还是因为我这个神棍问出这样的话而惊讶。那惊讶到底只有片刻,季秋直言道:“云中海府之前我是沙场李拼杀出来的将士,不信鬼神。如今虽见多了怪事,相信世上有奇人异事,却并非是鬼神作怪。”
                            我扯了扯脸,笑道:“我却与将军相反。”
                            季秋皱了皱眉毛,问:“先生所见,何为鬼,何为神?”
                            我伸出手,道:“都在这里。”
                            “先生何意?”
                            我道:“翻手为鬼,覆手为神。鬼,神,皆在我掌握间。”
                            这话若是从妖皇绝彻嘴里说出来,九天诸神写下的几尺长的罪状书上又该添上傲慢狂妄一大罪了,可从如今的鸣人嘴里说出来,便只是个实打实的神棍了。
                            果然我见季秋眼角微微抽动,忍了好一阵才没冲我翻出个白眼来。
                            正所谓擒贼擒王,攻人攻心,我道:“将军,我听说您年前出海遇上了群能呼风唤雨的海盗?”
                            季秋眉间一跳,问:“先生有何见解?”
                            “将军可曾想过,您所谓的那群土匪根本非我族类?”我一阵芒刺在背,不用回头都知道佐助正看我,我硬着头皮,对季秋道:“至毒百步之类必有解,正所谓阴阳相生也。道生阴阳,阴阳生天地,天地生万物,鬼神亦然。若说将军您年前遇上的那群能够呼风唤雨的海盗土匪是为鬼,那么,”我将手掌翻过来卧成拳,盯着他的眼睛,继续道:“神人便离我们不远了。”
                            “将军。阴者,鬼也,死也;阳者,神也,活也。”我道:“如今鬼神和生死,尽皆在您掌握间。”


                            IP属地:四川33楼2018-01-13 20: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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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Chapter13
                              此番我废了好大一番唇舌,又是论道又是阴阳生死的,将生前绝彻神君一辈子的学问掏挖了出来,寻常人甫听了我那番言论拿我当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实属正常,待我言毕便是还拿我当个神棍骗子,也该起了些许敬畏之心。
                              待我说得口干舌燥,饮尽杯中酒再去瞧见那季秋,却只见他低头握着酒盏,脸上熨帖平展的白纸一样纹丝不动,声音冷硬地与我道:“先生既有此见,便当知阴阳平衡、生死有命之理。今吾蒙皇恩,奉上令剿匪。生,我之运也;死,我之命也,天地自有法度。”
                              好个天地自有法度。我不防地被那一身正气折眼,这季秋铁了心是要去剿匪了,神仙老子也管他不着。
                              “军中尚有杂务亟需处理,两位先生慢饮尽兴,季某先行一步。”季秋佩刀一抓,草草致礼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这挽留的话便在喉间噎住了。这季秋好大的脾气!我方才那话便是有心试探,也不至于叫他恼怒成这样吧?这下可好,我这神棍还要连累着九窍灵君一起遭白眼,真是罪大恶极了。
                              酒宴东道主撒手一走,这酒宴本该不欢而散,季秋却留我同佐助在这桌上尴尬不已。我脸皮厚惯了,况且当着神佛小童丢面子也不是头一回了,这次连累佐助挨了别人白眼,总不能叫他在这尴尬的境遇里进退两难,我叫他道:“童先生。”
                              我自见他便心怀鬼胎,自知理亏不敢看他,只垂头等了半晌,却没听人应声。
                              “童先生?”我又唤了他一声,依旧无人回应。
                              怕不是喝醉了?我畏缩着侧头瞧了他一眼。
                              他却同方才那般坐着,眼睫明媚,澄澈安好,一袭白了千万年的衣。
                              神仙不老,如今我只消往他手里放一把古琴,他便还是当年花树下抚琴的小童,明澈静好如铜陵山间一笑春风的清幽棠梨。他许是在那时便往绝彻心口扎了根,扎根愈深,愈加刺得我鲜血淋漓,日久弥痛,永不愈合。
                              只如今绝彻那颗心已死千年之久,换了颗琉璃心脏,抵在胸口钝疼。
                              我从侧面看他,见他俊秀洁白的面上飞着一抹醺然娇憨的艳色。他并未看我,睫毛屋檐般出挑,眼底纷纷落雨。
                              小童儿,你在看什么?我喉咙噎了噎,将那口气在喉咙里生生憋死了,我才重新提了气,改口唤他道:“童先生?”
                              他仿佛总算想起了自己的化名,转了头来看我,正了正衣襟,道:“不必客气。”
                              “哦。”我叫他那双落雨敲灯的眸子一看,便头脑一空,只木然地应了一声,又立刻埋头喝酒装死。
                              “杜先生。”他叫道。
                              我还分不清他是醉到哪种程度了,心中本忐忑惶恐得很,突然听见他叫我,手一抖,便叫酒呛了,却不敢咳嗽,压着嗓子,憋得面红耳赤,抬头问他:“童先生有何指教?”
                              佐助问:“先生当真信鬼神之说,认为海上两山一岛当真存在?”
                              “……”我伸手不着痕迹地扯了扯脸皮子,拉扯直了尽量不叫他瞧出什么破绽来。这话由个正经神仙来问着实怪异,我一时也摸不清佐助的意思,只能点点头道:“我信。”而且,此刻我正千方百计地要往你仙友蓬莱仙君府上去偷东西。
                              “方才我听先生之言…”佐助皱起眉毛,仿佛在思考恰当的词措,想了片刻,道:“先生之言颇有门道章法。先师亦曾训诫道‘一叶以见秋,拈花而成道’。”
                              一叶见秋我是不知,只那拈花成道我记得清楚,只是说来实在丢人,这四个字不是用脑袋记住的,是用身体记住的。若如今我尚且还是那妖皇绝彻的身体,再听见这四个字,怕是要抖如筛糠。
                              俗话说求仙访道,这仙门各家却也寻自家的道,有以剑去问道的,有以乐而论道的,独独佐助先师,骑白鹿走绝壁入了那铜陵山,拈两袖白花便成其道,再不出那铜陵山。那两袖花枝,便为他的道。
                              我同他,算得半友,说来那翻手为鬼覆手为神的气度意境还是跟他学来的。
                              为着贪他那徒儿几眼,我替他扫撒了三日山门,叫他那实在的徒儿瞧着,当真也是一刻不多一刻不少。那三日后,他留客,我未走,在铜陵山住了半月有余,陪他折花论道,下棋品茶。
                              他论道,我折花;他下棋,我品茶。
                              我年少气盛能动手的一贯懒动嘴皮,无道可论,或是跟在他身后无聊得哈欠连天,或是转了身折花去挑逗招惹他那两个宝贝徒儿。他这两徒儿一个尚且挽着孩童髻儿,名唤泷儿,一个便是佐助了。他每每入夜时分,便要寻我下棋,佐助和泷儿便一左一右立着,侍茶,点香,烧烛。本来茶自然是好茶,可我历来是个十足的臭棋篓子,棋品还极差,一局棋悔七子,他气得吹胡子瞪眼,忍无可忍便折了两束花枝打开我,换了佐助与泷儿。于是乎,最终那棋我也不必下了,只在一旁优哉游哉地品茶。
                              铜陵道人那两袖花枝打人原先是不疼的,只是后来我变本加厉了带坏他两个徒儿,拾掇不了佐助我便变着法子诱泷儿终日同我为非作歹、为祸山林,搅得好好一个铜陵山乌烟瘴气、鸡犬不宁。那铜陵道人的两袖桃花枝才变了轻重,追着我满山乱窜,第二日一早便逐客下山。
                              送我下山的是驮他走绝壁上了铜陵山的那只白鹿,此外,我还拐得他的爱徒佐助随我下山入世。临行前他折了支棠梨,对我道:“小子,好生捧着,往后花枝沉得很,你好自思量。”
                              往后这花枝确实沉得很,只是我悟得晚,等我明白过来时,青麟台上铜陵道人那两袖花枝已经压上来,一击便是雷霆万钧之重。芜月说的是对的,太阿峰上观战的仙家隔得远看不清,断了铜陵道人那两袖花枝后,绝彻妖皇哪里是外界传闻的傲然绝尘、意气风发,只那日我穿黑衣,携红伞,浑身外流的血不易叫人看见罢了。我躲他不过生生地挨了他十几击,疼得龇牙咧嘴掉眼泪,维持站立都吃力得很。
                              青麟台一战后,这世上拈花成道的铜陵道人,便再也不存在了。
                              往后佐助修了那两袖花枝来报仇杀我,我知道他学的不像,身体却也总是记着那痛,抖如筛糠地抱头鼠窜。


                              IP属地:四川34楼2018-01-18 23: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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