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从前,在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俗套的故事开头。叶霜沉默片刻,放下笔闭上眼睛,一些往事的片段像老电影一样,断断续续地在脑海里重放——那是从四个人开始,到一个人结束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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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我只有七岁,和奶奶、弟弟住在杏花巷的一个小屋里。奶奶有一大堆邻居,我和小斌有一大堆朋友。小孩子里和我们玩得最好的就是小杰和小郭了。
那时小斌六岁,小杰和小郭五岁多一点。他们都叫我霜姐姐,我是这个小圈子里的孩子王,我们一起玩乐。到了小杰和小郭上小学以后,我们就一起上学放学。跑过杏花巷,一路笑语欢歌。
是啊,每当现在的我听到路过这座小屋的孩子们的欢笑声,我就想起我们四个。那一个个快乐的清晨和黄昏,我们挎着书包走在路上,欢声笑语不绝于耳。爱夹着书包、喜欢恶作剧的小斌;笑容腼腆、不敢跟女生聊天的小杰;和开朗愉快、爱说笑话的小郭……那些时光仿佛一点儿也没有褪色,仿佛它们还鲜活地存在着,仿佛这些年,他们还活在这世上一样。
后来,小斌被父母带去了外地,小屋里只有奶奶和我了。好在还有我的朋友们,那时我并不孤单。
我和小郭还有小杰迷上了悠悠球,并以此为“事业”,开始了奋斗。时光还是那样的单纯美好,我仍然很快乐。我们一起上初中、高中,甚至大学——我们都考入了本市的那所大学。
我觉得直到生命的最后,我们可能都不会分离的吧。
但是,变故来了。
一次酒后驾车,让郭睿背上了命案。我就在事故发生地的不远处,经过看的一清二楚。庆幸的是,或者该死的是,当时时值夜半,街道上空空荡荡。我刚好出来买药——奶奶的咳嗽实在太严重。
郭睿迷迷糊糊地驱车离开,我不敢去看,那摊鲜血像针一样,刺进我的眼底。
为什么要让我看到?
第二个打击紧接着到来——奶奶去世了。
葬礼的事我忙乱了一个星期,让我奇怪的是,我的父母,还有小斌都没有来。或者说,根本没有人通知他们。可笑的是,没人知道怎么联系他们。他们于我,就如同断线的风筝,不知道飘去了何方。
葬礼过后没几天,姚杰叫我去吃饭,郭睿也在。我心里发颤,原来吃饭的原因,就是为了那件事……
姚杰开口的第一句话竟是:“我们要走了。”
“去哪儿?”
“丹麦。”
“那么远……”我悲凉地垂下眼睛。你们难道要像小斌一样,一去不返吗?
“你可以和我们一起走。”
“但你不能和我们待在一起。”
两个人的目光,在催促我做这个艰难的决定。走,或是留?或者是一条最正确的路——去说出真相。
我的眼泪涌上眼眶,什么都看不清了。
“我走。”从此消失在这里。
命运变成了一条脆弱游离的线,虽然最初我有意将其斩断,去选择一个光明的开端,但是我还是输给了友情。
“爱真的毫无用处。”我想。
我卖了在杏花巷的那个房子,时间仓促,价钱定的草草了事。拿着这些钱,还有奶奶生前攒下的全部积蓄,收拾了简单的行李,我离开了这个地方,消失得一干二净。
我突然诧异,为什么姚杰要和郭睿待在一块儿?
他们在丹麦找了一个不错的住所,安了个美丽的小家。几天以后,他们结了婚。
收到请柬以后我有些晕眩。我看见他们在教堂里深情地挽着手,庄严地宣誓,热烈地拥吻……
教堂里只有我一个好友,还有他们的邻居。婚礼在寥寥掌声中结束了。
他们带着幸福的笑容向我走来,我紧张万分,应该微笑?毕竟好久都没有这样快乐的时刻了。我忘掉了一切,像小时候一样,伸手搂住了他们俩。我们都哭了。
那时我已经二十七岁了。二十年的时间,竟过得这样快。
他们像我想象的那样,单纯地幸福着。毕竟,姚杰不顾一切危险投入了他的怀抱。
我们在这个陌生的国家找了工作,渐渐安顿下来。日子过得还是很快乐,但我却总感觉物是人非。
报应还是来了。
郭睿一次偷偷地出海,想为姚杰带一件礼物——一颗海珍珠,在那边的传说里,被称作“一颗爱着的心”。
一阵海浪吞没了他的生命。
姚杰也消失了,仿佛也被海浪卷走了似的。我像一个掉入黑洞里的人,茫然不知所措。
他们的屋子空了,和小斌一样,消失的不留痕迹。
可是时间从不停止脚步。
几年后,一个渔夫在那片海域意外地捞到两具枯骨,紧紧地抱在一起。骨头已经严丝合缝地嵌在一起,这就是水波没有将他们分离的原因。原本应该是褐色的骨骼,已经被海浪冲刷成奶白色了。这是最本质的颜色,像珍珠。
“一颗爱着的心”。
“真奇怪,这两具尸骨都是男性。”一个警官喃喃自语。
无需任何鉴定,他们的身份我确认无疑。
可是他们拒绝让我带走尸骨。
“什么也没有……你怎么确定他们的身份?谁知道你有什么目的?”
他们被安葬在一个公墓里。
次年,我在附近买了房子,准备安度余生。
算算,我已经快四十岁了。
后来我还是回了国,交代了车祸逃逸的事,奇怪的是他们并没有给我包庇的罪名,或许他们以为我是被威胁的吧。
我用余下的积蓄做了补偿。
我只在那儿待了不到十五天,就又回去了丹麦的家。
走之前我又去了杏花巷一趟,欢歌笑语的儿童换了一批,笑笑闹闹地从我的腿边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