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起早，对镜梳妆，篦子拿在手上正顺着乌发，忽闻阿逢说，外面起雾了。匆匆撂了篦子，开了窗——外头雾浓，尚看不清十米外人踪，心下暗暗一伤神，惜我早与佳人有约，不得爽。于是梳妆完毕，带了两名宫娥到了永和后院。这里主木芙蓉，十月才是旺季，而如今，云雾缭绕里只有回廊九曲，没甚可赏了。】
【轻轻叹一声，恰听身后有脚步，未回头也知是她来了，回身施礼，歉道】
：约贵人约的不巧了，起了雾——

【先与仪贵人有永和花园一会，是以比及往时早上半柱香的功夫。小丫头推牖，温润目光侧首潋去，宿雾未散，烟沉露浓，整座天子城似襁褓里酣睡尚未着醒的小儿，被温柔笼盖于朦胧氛氲的惨淡阴白里】
【轻轻收回目光，指一按耳垂珰珠，沉吟道】拿两份御膳豆黄再走
【宫人应声称是，低腰领命而去。待一切稳妥，携仨俩宫人往永和去。花盆底儿清脆地响在青石砖上，时有宫人福身道安，皆回以温笑。苍穹隐舒显一缎丹霞，跃跃欲出，映照而下，光影参差】
【入永和，宫装花纹繁复的衣角，细轻地划开晨霭、薄露。而在身后，稀疏日光穿雾而来，檐上走兽添几分金璨，昂昂挺立。抿唇一笑，亦随之欠身行道平礼】
当不得事，我差宫人带了御膳豆黄，上回听贵人说，备了自制的点心。我们烧炉茶，品些小点心，观雾散，也未尝不是件爽利事儿。贵人您看如何？
【鬓边珠串轻打，盈盈再道】
来日方长，我们在宫里的日子可长着，不怕看不完这紫禁城。

【本是怅然，听她一席话，却心境爽朗起来，想《赤壁赋》里原不是信口诌来，此刻我两人面对满眼缥缈，却是我小肚鸡肠，生出了些不必要的愁结了。玉臂一抬，眼里盈盈，召来婢子，耳语要她备一壶好茶，须得是从家带来的金骏眉，今日我有雅客。】
【与她伫立，璧立双姝，素指一抬触了触眼前，全然是虚无缥缈】
：贵人说的是了，自一入宫，春夏秋冬不知得经历多少遍，时时有精彩，也不必纠结在茂实秀丽的景观上。此刻我又觉着，这雾里观花，竟也是一种难以言说的美感。
【转眸看她，唇边轻扬，眼里熠熠皆是欣赏】：您不是俗人，与贵人结交是我的福分。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看起来才有点意思，就如隔水看月，隔雾看花
【远处旁逸斜出的枝叶，都拢在一层薄雾之中。似入虚境之中，辨不清来，就连长风也荡不去薄雾，唯是惊得廊下悬挂的铁马，发出沉沉鼾声来。这一程路行来，脑中睡意朦胧渐渐散去，留片清明。雪指擦过袖口的繁纹，突兀有感】
【耳边一语，不由自主的压低的下颚，笑意仍是不减，复才投目相对】
贵人慧心妙舌，短短几句便叫人心中欢喜难抑，若要我说啊，于此一生，能遇见您，相知相识，委实是幸事一桩

【适逢茶来，氤氲茶香脉脉，与眼前的雾气融为一体，像是从雾中借得一杯仙酿，闻一口心间便醉了大半，尝一下更是酥了骨。梨木茶具，本身便是触及温润，呈了茶便更得雅趣。】
【我倒两盏，端一杯敬她】
：如此飘飘然美境，该去饮酒，三两杯入肚，自己便仿佛也能一瞬化仙。只，你我身居宫闱，实在不好大清早便醉醺醺，与人看到着实跌脸。
【与她相视，两厢一笑，补道】：以茶代酒罢！敬紫禁城——

【茶盏挚在掌中，掀开盏盖来，一泓澄黄茶色映入眼来，嗅入鼻间的，是几分甘醇回荡。精神抖擞，仿如置身深谷幽林处，常汲日月精气，茶有百好，濯懒骨醒怠神，一笑】
到底是您想的周全，酒尝多误事，少则无瘾，哪里能比得多几盏清茶，养精蓄神。只是不免多嘴问句——这是什么茶，闻起来比内务府供奉的要香许多，茶色瞧着也好看
好！敬紫禁城一杯，也敬你我这一桩缘
【学着她的模样，皓腕抬起，悬于空中，目光遥遥睇去，一言落罢，啜玉含珠，醇厚茶水淌过喉间，喉底留甘，唇齿尤有留香】

【玉臂一伸，两杯金黄茶色相映，茶色通透，饮时能照出人面孔。】：这是从家里带的，去年新摘的金骏眉，产自武夷山，制法繁琐。
【与她相对，呡下一口，只觉一阵甘爽沁在喉咙，直直涌到脑子里去。这一杯下去，仿佛眼前雾气都能尽散，拨开缭绕，成一片澄明之境。复又看她，羞怯的笑一笑，补一句】
：这茶，我今日也是第一次喝。

【袖中迎来凉风，言来话往间，缭绕覆盖着的雾渐渐稀薄，淡去。两厢举盏饮茶际，四周岑寂，随侍的宫娥静立无言，雪指将茶盏推至桌面，水眸漾起笑意，复才添言】
那我今儿便是有了口福，品了这样的珍藏，又尝了您亲下庖厨制来的糕点，委实难得
【绿纱窗边，明光愈现，莺鹂声乍起，轻微一声，过耳便无回响。珍茶糕点，可见她这番拳拳待客心，眸光渐睇向她温温眉眼，道】
两厢一对比，倒觉得那份御膳豆黄，还不够相抵，倒像是有些得了便宜。不若这样，回头我那处的石榴花开了，再邀您一道赏赏？

：既是种下了这样的缘，贵人怕是赖不掉。
【亦不是我非要人请，只是看她实在合我心意，舍不得就这两面的缘分了，茶是由头，花是由头，陪伴才是真。适逢霁月端了桃花糕和薄荷糕进来，白瓷的盘，雅衬糕点。回眸之际，却见雾气已缓缓散开，此时天已大明，也得见永和后院真容。】
【自觉过了一个惬意的晨，等雾开。低眸一笑，复抬眸，思忖方道】
：我小字楚，贵人且叫我楚楚罢，与你这样亲切，总觉贵人二字隔阂。

【氛雾冥冥，灰色的迷雾弥漫了眼前的一方天地，目之所及的山川、绿树皆隐没了往常时的鲜色，皆是一片孤清景象。窸窣的脚步声传来，循声而望，便见三两宫人奉上糕点，白瓷盘中，精致的糕点摆放整齐，望之舒心。入宫已有时日，新秀之中，与她处之甚多】
哦？楚楚？此小字可是有何寓意——楚，倒衬你这娇柔的可人儿。
【话音甫落，明眸含笑，葱指遂拈了眼前的桃花糕，执起后并未入口，反而细细端详，眉头紧蹙】我向来是个手不巧的，楚楚可否予我一说——这桃花糕，是如何做成的？
【一顿，面上又是贯了十足的笑意】这番，日后我便也能礼尚往来，做些小点心供你一尝。

【拈一块薄荷糕，凑到唇边时就已经闻到薄荷香气，再有手侧金骏眉一杯，两厢糅合，渗入唇舌，瞬间满足。这一个清晨美满的像数十天那样的久，尽管眼前永和后院仍旧是树木萧瑟，无甚好景，却也被薄雾朦胧成一幅凄清的画轴。】
【低眸细思，款款答道】：芷字，是香味令人止步的草。我额娘去的早，我只记得垂髫时她曾与我说世上太多浊气，只希望我能尽自己所能留下芬芳。
【可我离她的愿望却还远。轻笑略过，随即再跟她解释】
：这也是时令糕点了，要桃花瓣洗净剁碎，再掺入牛乳和藕粉，还有桂花蜜，混合一定比例蒸熟便好，主要得看蜜好，蜜色纯透，蒸出来桂花糕就好吃。

【聆后言，横波睇去，只见她颔尖垂下，芙蓉面上神色辩不清，如廊下景般，拢在一层薄雾之中，音色平平，附耳听来，不闻半点起伏或是悲意，人情世故，到底予她什么样磨炼？】
【指尖拂过杯身，沉吟片刻，徐徐道来】
如莲那般——出淤泥而不染，不曾想这么浅浅一言，倒是又勾起你的伤心事，真是不该。只是天地乾坤这般大，想要浊中透出半点香气来，应当很难吧。不过凡事尽己力，竭所能，如不成，也无悔了，这便也足够了
【捻起快桂花糕，不由笑来】不成想，这小小一块桂花糕，里头竟有这些子门门道道，要看时节，还得看蜜，不怪乎幼时家中长辈常有训言，粒粒皆辛苦

【唇齿仍有薄荷香，沁在心脾，散尽雾气的园林得以清楚，凄清满目，却不如方才令人如临仙境了。心有所思，目底涟涟，话如呢喃】
：是啊，世间所有事物皆有玄妙，不是简简单单能讲清楚的。
【万物有灵，该是这样的道理。项间墨玉幽幽其光，凉凉在肤，微笑看她，提出莲这一说亦是句句真挚，拳拳两心。虽我有时也会迷茫，不知所谓清浊到底是什么样的释义。也可能，世间根本无谓清浊，一切不过是顺其自然的选择。轻叹一声，复又莞尔】
：不过这桂花糕，贵人就不必寻这门道了，还是我来做给贵人吧。

【复闻后言，支颐而笑】好——那我便脸皮厚些，常来你这蹭些糕点清茶。如今你再喊贵人二字，怎么听都觉着生疏，您日后喊我觉清吧
【长风荡来，薄雾又散，庭树鹂声渐明，举盏又饮了两口清茶。尽兴复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