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 | 乞巧楼】——望秋拜月处
为了我的宝继续翻身……

暑气骇人，是夜于屋子里反倒坐不住什么，随手牵了把玉骨扇就往外走，风吹来都是带了些热的，那点凉气着实不够人贪，展扇轻摇，立于风口享着清净，无人之处，最为喜。我尝试着想看清天上是否有星光，很可惜，却是万里的暗色沉寂，我忧心阿娘于金屋的消息，在金屋摆足了所谓闺中温婉的皮囊，不过几日便想撕碎殆尽，与骨子里与心里，我都不是一个好女儿，她迟早会知道的，也许，已经知道了
“可真是，有趣呢”
话音刚落，便觉身后脚步起，蹙眉警觉，扭了头斜目去看，故人来。
“巧极了，上回我赏月，似乎也是遇见临弟”

我登楼而上时，对左右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无从得知她如何觉察出有人来，但这一番费心显然是徒劳。有着敏感神经和敏锐感官的人，如有神助预判危险的临近——我对她来说，是危险，所以她蹙眉，我毫无意外。甚至安适如常。
：什么有趣？
：比我们上回相遇还有趣吗？
宫人知道我说的是什么，脸上的神色并不自在。视如等闲，只一味趋前，从容自若地坐在她的对面，笑着为她抚平眉间川峦。一如上次一样，极有耐心而胸有成竹地，去化解她凛如霜雪的态度。
：别皱眉，不美。

“你最为亲近的人即将去揭开你埋着真面目的黄土，能不有趣吗”
似乎是想到阿娘知晓后的勃然大怒神色，微微牵了嘴角弧度，对面之人似乎毫不畏惧宫人未褪去，直径抚上人眉心，反应来时伸手欲阻，他早已收回。玉骨扇微顿，挑了眉看去，似乎人与人之间隔了层层白的纯粹的云雾，目的就是让你看不清前方是羊，还是狼
闻言舒了舒眼角眉梢，挑了个极具风情的神采飞扬看向他，柔声起，含的是心绪百转
“那么临弟觉得，这般可好？”

：黄土埋着的真面目，为死人所属。你是活人，还对这个感兴趣？
她意有所指，我猜得半分，知得半分。有了共同的秘密后，仿佛心也贴得近了些。不必拨云去雾，显山露水，只需要对上她的眼波，然后凭直觉去揣测猜度。
我将目光调至她的额间，一寸一寸向下打量，像欣赏着一件出自己手的杰出的艺术品。由衷之言，不觉而生。冁然而笑。
：瞬美目以流眄,含言笑而不分。
：很好。这才有趣。
属于活人的面目，会变，当然好。李肇临只对这个感兴趣。

莞尔，权当做回答，实际死人与活人有何区别呢，不过缺了一张常驻变幻的皮囊，少了一颗鲜活跳动的心脏，也不过，少了许多让人快意横生的乐趣。
我对上他肆无忌惮的眼眸，挑了远山，任由他打量，似乎我们之间本该就是这样，他知道我，我明了他。没有任何顾忌的做些旁人摇头否决的举动，这才是快活的人生，但也危险，两兽一山中，必有伤。
“那还是要多谢你的赞，我收下了”
我与他每逢见面，似乎不用惺惺作态的端着架子，背后却揣着各自的心思，暂时都大抵可以抛开了
“这月亮，清醒时分看来，与朦胧时无差”

在她面前，我从来不吝惜我的赞美。因为我能感受到她在我面前，清冷面目下有的那个温热的魂魄。这温度其实并不灼人，却让她比任何人都多了几分真。就像这当空的悬月，明明清冷，明明遥不可及，却无飒沓流星的游移，与曦光的不可逼视。
她说月，与这高楼相得益彰。我却偏没有兴趣顺着她的调转头望月，只是一味望她。喟叹。
：因为阴晴圆缺从来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啊。

小临花弟弟政治课堂开课啦——客观物质性即一个事物是客观存在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

她偏首，无端多了几分顽俏。我借机平了声气，舒了眉宇，仿佛想证明自己极有定力，能够老僧入定。令人讨厌地，又回到了上一个胜却无数的月夜相逢时的死局——我勉强要自控，却偏偏不能，不得解脱。
我有了短暂的停顿，但一瞬便知道，我的选择，会与上次如出一辙。
会心一笑，吐露一个字，软如烟，却铿锵得郑重。
：想。
明明是她询我，但目光中的惑溺分明更甚于我。这是不需要宣之于口的盛情。它煽动着我，而我实难却之。

他一字答出口，我似乎就松了口气，这个场景似乎像极了那时清晖阁的模样，却也只是似乎罢了，当时醉酒一纵，今日清醒依旧肆意。
我往前欠了身子霎时我与他之间不过一掌的距离，引上他慕然错愕的眸光，笑声也碎玉般溅开，横流在二人之间了，我似乎听到不远处他的宫人一声低低的压抑的惊呼，而我只是满不在意的笑看他，对视着，已然是对旁人的反应无谓了
“临弟”
“你可瞧见了星光？”
这是旁人不可比拟的景，如今，似乎也之给你一人瞧见了

与她相对的时候，能将所有尽数抛却脑后。无论是人或者物。这种感觉陌生而吊诡，且只有她能给。我不明白，我一直想弄懂——但她没有给我思考的时间。她仿佛了然于胸，我一定会忘记初衷。
我不说看见，也不说未曾。霍然而起，捧起近在咫尺的脸，囫囵吞枣地触碰她的唇，像个毛躁而不求甚解的学生，拇指沿着眼眶，自以为带着顾惜地摩挲着她的眼睑。
：手握日月摘星辰，世间无我这般人。
可明明是我折服于这双媲美星辰的眼眸，几次三番地没能逃过这双眼睛卷起的漩涡。

我眼看着他眼底从错愕转变成一种不可描述之的情绪，还未曾来得及细问，就遭依旧不是那么柔和的吻，或许还算，脑子的空白已经填补不上自己想要出口的话，甚至连耳畔的惊呼声也都消失殆尽，我似乎听到的，是他略带沙哑呼吸的声线，还有若有若无的心跳，你问问你鲜活的心脏，这般冒险的举动，是否兴奋不同以往
我侧了脑袋，随即离他微远，朝着不远处的宫人，脸上还是那副高傲的样子
“你们先下去”
我还是惧怕谣言的，虽然唯一的办法，是让谣言根本张不开口

距离太近，一举一动被捕捉之后都能无限放大。一个大煞风景的侧首后，她依然能从我的情难自已中退出，从容指顾。我看在眼里，毫无意识地横眉蹙额。她在害怕，她在恐惧，她的灵魂里依然有顾忌。
“我呀，最厌旁人限我，这个不能那个不许的，还有何乐趣”的言犹在耳，我冲口而出一番畅言，试图唤醒某个出窍的灵魂。
：偏生不是个安分的主，还装个什么乖巧呢，累。
因孤独而生的爱慕，原本就更害怕落空，自然也更渴望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