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
“如果没有我，你二品的官位哪里做得安稳”
“我抬了你做妾，你还要怎样？”
“你曾许我平妻的…”
“你的出身，哪里上的了台面”
…
【生前的最后一幕是成亲之夜，喝了他亲手倒的合欢酒，倒在了案上，几次努力睁开眼睛想瞧瞧他，瞧瞧他的眉眼是否有愧，瞧瞧他可有怜惜，然，我看见的是寒光直往我眼来。】
【从梦里醒来时，是在阴间冥河的竹筏上，阴司站在船头，操控着竹筏，冥河两侧是彼岸花开，除却黑红两色，此间只余了混沌。】好冷【冷不丁冒出句话来，有人，不，有鬼接句】鬼还怕冷啊。
【拢了拢大红的嫁衣，就着衣袖很用力地擦去了唇脂，行至船头】仇未得报，这胎，不投也罢。【行了一礼】请您放妾身还阳。
阴司
宽黑大袍覆身裹体，阴风穿来，宽袖鼓鼓。屈指一弹，一豆微光自船前长明灯闪过。冥河游荡小船，波澜不惊丝毫，操筏划波，水底小鬼魍魉招惹讨教，眉风一动，便有尖嗓嘶竭，惹得对岸红白二色更显幽浊凄厉。
这条水路千百年来淌过千遍万遍，比起凡间痴男怨女淌过的红尘，心中无一丝悸动，不翻一浪暗涌。如是，眉目仍旧平平，“你已上路，长明灯已点 ，淌过冥河，伏罪阎罗。”顿，“长明灯，何时灯灭，方可还阳。”
鬼
【阴司确是冷的，放眼去只有长明灯的点点闪烁，因处于混沌之处，长明灯的灯火也是幽幽，可难以灭掉。略微仰头看他，很是不甘】伏罪？该伏罪尚在人间逍遥，若阎罗有理，为何…剐了我的命。
【拖长了尾音，蹙紧眉，伸出只手掣着他】长明灯未灭，即阳寿未尽，不是么。【周遭有小鬼扯着锁链，发出铁器摩擦的声音，被风一吹，那音格外凄厉些。】这就是天地的正道吗？
阴司
逐舟停案，撂桨提灯，引人走来通往三极之路。途遇木台，整袖拿笔，勾画命格，他死他生，麻烦。遂翻砚台，墨点所及者，差牛头马面勾最后一缕魂，淡声：“生死之道，如此。”
“依你人间所说，来世他生轮回报应，也非枉然，只是前世今生，”觑，“阴机不可泄露。”
抬臂整发，小鬼上茶，红浆里的命，谁也数不清，横尸百万，流血千里，阴司本责，而非暗自波涛，还六月飞雪，任人扯袖。
“本君重说，长明灯灭，即可还阳。”
“此灯已然长明，负隅顽抗，也是徒劳。”
鬼
【舟楫猛然靠岸，站不住地往前一倾，险些坠下冥河去。把碍事的大红嫁衣外袍脱下，随手掷进了冥河，一入水就像千斤重一样直坠了水底。冷眼瞧着他勾人性命，毫无波澜，那一瞬心头闪过恼怒，想去将案上的书卷尽数扔了去】轮回报应尽是虚的，唯有今世之仇今世了方是正道！
【终归手上的动作快过了脑子，抬手即掀了他的茶】非是负隅顽抗，而是想争句话。阴司不顾大义，只顾本职，为免责罚？若阎罗有眼，为何人世间仍有恁多冤案不平？【阴司的茶大抵是多年的怨鬼煮的，掀到地上“跐溜”冒出的冷气，浸到地里。抬手指了一圈的鬼，询一句】不曾有愧？
阴司
盏碎茶泼，流涎一地，呲哒作响，未几便变色成红，渐次消失。幽火笼身，只当尘色掸去，面色无波，“若与我谈阴司本职，本君大可说上一路，提及愧语，本君生而非人，生而无心，自然无愧。”
掠眼一片狼藉，”你闹地府，惹怒阴司，阎王论罪，还要较上一番。何苦。“
时辰已到，提灯引领，“若你心中有怨，不愿投胎还魂，其择有二，跳入忘川为水鬼，任本君勾画忘却前尘，为我上茶。”
脚步不停，扯她铁链愈紧，阎王，严正以待，”只是此二，生生世世，再不见天日。“
鬼
【他身上渐起幽火，蓝汪汪的，像水似的，不敢再近身分毫。眼里的怨气与不甘，凝成了血泪，自眼尾溢出，涸在脸颊上一道一道的】生而非人？不过是上一个在这儿执守的阴君对你说了方才这番话而已。忘却了一切，傀儡而已。【猛然间回身看他一眼，目光才点他身上，就很快移开，轻嗤一声】阎王论罪，又有何惧？
【冥河尽头传来了悠长的一阵，有似打更的声音，身上陡然现了束缚的锁链，一时紧绷，动弹不得。跪坐在地】若仇怨得了，生生世世不见天，也足矣。【像是自怨自艾】我这一生，从未有过盼头。
阴司
再紧手中铁链，桎梏单薄身，束缚不了偏执之心。终有怒见于色，旋腕一偏，扯她踉跄倒地，血肉厮磨，“本君事于地府千载万载，如你这般怨鬼如过江之鲫，地府府小，容不得如你孤魂，想为本君上茶，你也没那个造化。”
阎王已现，停步不前，手下运势掀掌一覆，便将此鬼撂翻在前，抬头便见阎王鬼面，论罪何惧，自己清楚。
提步而离，阴司本职，再过冥河。下一个鬼，耽误不得。